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芙蓉小说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忘川茶舍2部全-第19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台下人跟着起哄,碍于脸面陈公子只得悻悻离开。他回身看她:“没事吧?”
  她摇摇头,目光没有上次炽热,透着坦然和淡淡冷冽,和方才戏中人的眼神一模一样:“多谢薛公子出手相救。”
  他皱眉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扯到后台,语气不善:“在家好好当你的名门小姐不好吗?你知不知道被外人知晓你身份是什么后果!”
  她取下鬓间珠花,语气淡然:“我知道,但我不在乎。如果我唱青衣能让你忘记似水,不再因她而心伤,不会再说出世上再无人能唱青衣的话。”她回过头,一双桃花眼如剪秋水,静静看着他,“薛夜,我愿意唱一辈子。”
  他曾认为再也不会遇到如似水般温柔的女子,没想到不仅遇到了,她还对他情根深种。他看着那双眼睛,再也如法忽视里面的深情爱意。
  第肆章
  覃衣在吟春楼唱了半年,风头唱功无人能及。腊梅迎春,月夜飞雪之际,吟春楼举办了一场青衣赛,将评出桐城第一青衣,所有人都觉得这场比赛没有悬念。
  没想到帘幕拉开,覃衣一袭绯色衣裙,妆容精致而妖艳,一双勾人桃花眼流露万般风情,水袖挥舞如一朵赤红之花骤然绽放,美得夺人心魄。
  她出乎意料唱了一出花旦。
  唱的是身世孤苦的女子流落风尘,心性顽强不屈服命运,性格率真俘获无数人心,她敢与江湖侠士把酒言欢,更能与朝堂官员笑议朝政。后敌国来犯,她召集风月场所的女子捐财缝衣,边疆将士穿着这些风尘女子亲手缝补的棉衣大败敌国,得胜而归。她却因不愿受世家恶霸强迫,投湖自尽,一代红颜香消玉殒。
  这出戏胆大而奔放,覃衣像是真正从风尘之地出来的女子,举手投足皆是妖娆,将戏中魅惑又不失率真的女子表演得出神入化,一出戏完众人还沉浸在她的悲壮之举中无法自拔。
  她用她的实力证明,她擅青衣,更擅花旦,她仿佛天生就是唱戏的胚子,无人能及。
  正在后台卸妆,月宁匆忙跑进来:“姐!薛公子在汾桥边和人打起来了!”
  她提着长裙跑出去,柳树轻绕的河边,薛夜被人推下河里,似乎醉了酒又天寒地冻,在水中浮浮沉沉游不上来。
  她想都没想就跳下去。
  吟春楼的小厮赶过来将闹事的几位公子劝走了,她拖着薛夜正奋力朝岸上游,鬓发湿漉漉贴在鬓角,精致妆容被水花成浑浊颜色。
  月宁和小厮将他们拉上来,她瑟瑟发抖,却将干衣披在薛夜身上。他吐出一口水,酒气已经散了不少。
  她帮他拭擦脸颊的水,他一把抓住她纤细手腕:“跳那么快做什么,不要命了?”
  她红着眼,不甘示弱地吼:“你才是!醉了酒还敢跟别人打架,不要命吗!”
  薛夜明显愣了一下,好半天,哭笑不得:“长本事了啊你,吼这么大声。你还有理了?明明是青衣赛,你唱什么花旦,还专唱风尘女子,你知不知道他们怎么说你?”
  冷月如霜,四周静谧只能听见飞雪擦过叶尖的轻微声响,他看着她,眼睛里有整个月夜的星光。
  冬风呼啸而过,她打了个冷颤,正要起身,他却突然前倾将她拥抱。她闻见浓郁冷香,好像看见那年岭上漫山野杏。
  月宁拿着斗篷匆匆赶来,薛夜将覃衣扶起来,看见一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愣了一下,想起许家有一对孪生姐妹,没想到如此相像。
  他拭去她眼角冰凉的不知是泪还是水,将一对碧玉耳坠放到她掌心:“本来想等你在青衣赛博得头筹后送给你,现在就当做你舍命救我的奖励。”
  她眄了他一眼,眼角有绯色红晕,妖娆风情自然流露,令他仿佛仍在戏中。
  “明日我要出趟远门,大抵半月后回来。”他为她拂去发间落雪,“快回家吧。”
  她想了想,取下腕间玉镯递给他:“你不在,我不唱。”
  她钻进月宁伞下,被月宁取笑道:“你们这都互换定情信物了呀,恭喜姐姐心愿得偿。”
  她啐了她一口,眉间喜色难掩。
  覃衣不登吟春楼,有人却不乐意。世家子弟生辰让她去家里唱戏助兴,去了吟春楼没找到人,一怒之下竟叫人砸了吟春楼,还打伤了老板。
  她听到这个消息怒不可止,不顾月宁阻拦赶了过去。楼外围了一大群人,对着平日里唱戏的姑娘指指点点,言语污秽。
  她提着裙摆走上去,柳眉竖条:“戏子又如何,不比你们这些人干净?”
  众人望着举止大胆的许家小姐,一时有些愣住。带头闹事的又是上次欺辱她的陈公子,不怀好意地朝她走来。
  “许小姐,你既维护她们,不若,替她们来……”
  话没说完,覃衣顺手抄起被他们掀翻在门口的木椅对着他的头砸了过去,人群顿时一阵骚动,陈公子瞪大了眼感到血液滴在鼻尖,蓦地爆发出尖叫。
  他身边的小厮去抢夺覃衣手上的木椅,她躲闪间从石阶摔下去,撞破了额头,场面一度混乱。捕快闻风而来,将他们带回府衙解决。
  薛夜刚回桐城,便听说许家小姐惊世骇俗的举动。他托人给覃衣带了信,半夜偷偷去探望她。后门一盏微弱花灯,他走近,看见黄衣女子持灯静立,眉目敛得温柔。
  “伤到哪里了?让我看看,我才走半月,你真是不叫人安心。”
  他伸手去拂她额前碎发,她却略略避开:“薛公子,我是月宁。”
  他尴尬收回手,摸摸鼻头:“你们太像了,覃衣没事儿吧?”
  她摇摇头,引着他去覃衣闺房。推门而入,她斜倚在床沿,额头缠着白纱,眼睛却灵动有神,不见什么病色,看见他时欣喜地跳起来:“薛夜,你回来了。”
  他黑着脸将她说教一顿,她撒娇似地点头,眼神却不以为意,他看在眼里,微微蹙起眉头。
  “覃衣,你有没有听明白我的意思?”
  她攀上他的肩,以缠绵的姿势拥抱他,字眼咬得重而坚决:“我明白。可是薛夜,让我眼睁睁看着她们受欺负什么都不做,我做不到。她们和常人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命运使然罢了。”
  他推开她,拧眉看她的眼睛,好半天:“覃衣,你唱了一出风尘花旦,便以为自己真是戏中女子,能救世济人吗?”
  她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眼角有妖娆光华,软着身子还要攀过去,他猛地起身几步走到门口,转过身冷冷看她:“覃衣,你变了。”
  曾经的许覃衣,胆小羞涩,温柔安静,可自从登台唱戏,她的性子日日都在变,简直叫人应接不暇。
  月宁送他离开,温柔安静的模样让他想起曾经的覃衣。
  薛夜回来后,覃衣去吟春楼连唱了三天的戏,只是薛夜听完戏便走,不会再来后台找她。三天内她唱了三位性格各异的女子,每日每夜都恍在梦中,似乎自己便是戏中命运悲壮的女子,常常会思及此便掉下泪来,几日下来身子便憔悴了不少。
  月宁给她煲了燕窝拿来,她正倚在床沿,偏头瞧着窗外一株仙客来,眼泪无声滑下。
  “世间万物皆是虚妄,既是虚假,我为何还要活着呢?”
  月宁想,姐姐如今唱戏已经唱魔怔了,分不清戏和现实了。
  第伍章
  月宁找到薛夜的时候,忧心忡忡。她扯着他的衣角,温柔的眉眼拧得紧紧的:“薛公子,你别再和姐姐置气了,快去看看她吧,她变得不是她了。”
  那个温柔羞涩的许覃衣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戏中各个角色。当她唱完那场戏,她就会完完全全变成那个人,无论性格还是行事方式。
  月宁嗓音里有哭腔,一如多年前在他面前流泪的许覃衣:“姐姐入戏太深,出不来了。”
  今夜覃衣唱了一出被心爱之人和姊妹背叛的青衣。薛夜同月宁来到吟春楼时,她已卸了一半的妆,一边明艳一边清丽,竟生出几分诡异的妖艳。她透过铜镜看着身后并肩的两个人,唇角有冷笑,嗓音透着出鞘之剑般的锋利:“我找人给你带话你视而不见,月宁去找你却能将你找来?”
  她缓缓回身,上了妆的脸看上去在笑,脱了妆的脸却十分冷丽,月宁被她看着只觉恐怖,朝薛夜身后躲了躲。
  他皱眉:“够了,许覃衣。”回头看了眼悲泣的月宁,深深叹了一口气,“我真怀疑,以前那个温柔如水的女子到底是不是你。”
  尽管隔着水彩胭脂,仍能看见她煞白的脸色。她动了动嘴唇,良久,极轻地吐出一句话:“薛夜,人都是会变的。你喜欢的,到底是许覃衣,还是只是温柔如水的许覃衣?”
  胭脂味道熏得醉人,她踩着柔曼步子走向他,眼里有悲痛,嗓音却带着缠绵爱意:“你说我变了,可无论许覃衣变成什么样,她爱你的心,始终如一。”
  他直视她的眼睛,良久:“别再唱了,做回你自己,我娶你。”
  她抱着他,嗓音低得他听不见:“这就是真正的我啊,薛夜。”
  薛夜早已到了婚娶的年龄,去薛家说媒的不少,薛夜一直拖着没有定下来。
  覃衣在吟春楼唱了最后一场告别戏,唱的是外表柔弱内心坚韧的孤苦女子,绯红的眼角滴下几滴清泪,几乎要将台下人的心融化。
  谢幕时,陈公子突然跳上台,一双眼透着阴毒:“许覃衣,你是因为要嫁人了,所以才打算不再唱戏吗?”
  她脸色霎时雪白,袖下手在抖,故作镇定:“你在胡说什么!”
  他冷笑一声:“怎么?敢唱不敢承认身份?有本事,你去洗了脸上的妆,给我们大家看看!”
  台下早已沸腾,她眼底闪过惶恐,慌张地看向二楼。
  薛夜抿着唇,眼底一片冰冷。她甩开陈公子抓着她的手,踉跄着跑回后台,整个人都在发抖。片刻薛夜走进来,她扑进他怀里,就要哭出来:“怎么办,怎么办!”
  他拍拍她的后背,低声安慰:“别怕,一切有我。”
  一日时间,许家大小姐就是名伶青衣的消息便传遍了桐城,许老爷气得差点晕过去,当即要与她断绝关系将她赶出许家,月宁劝了许久没用,只能让她先借住在郊外的别院。
  薛夜在这个时候向父母提出要向许家提亲,对象是许月宁。
  许家祖上出过几代文官,是传承已久的书香世家,若是以往薛家定然立即应下这门亲事,但在这个风口浪尖,便也有些犹豫不决。
  但败坏名声的是姐姐,和品行端正的妹妹无关,再加上薛夜态度强硬,便也答应下来,不过几天便将聘礼送上门。
  薛夜和月宁去郊外别院探望覃衣时,她就坐在门口,怀里紧紧抱着那面铜镜,咿咿呀呀唱着他们不曾听过的曲子。
  李代桃僵的办法是月宁提出来的。她和覃衣样貌相像,覃衣以她的名义嫁过去,根本不会有人发现。
  而她自己,顶着许覃衣的名字今后又该如何?
  她看着薛夜,唇角攒起浅浅的笑:“只要你和姐姐幸福,我没有关系。”模样像极了他记忆中的覃衣。
  出嫁的前一天,月宁和覃衣互换了衣衫,覃衣缺了一个簪子,薛夜离开别院去买,留下月宁和覃衣两个人。
  她们坐在枝叶繁茂的合欢花树下,月宁正在给她梳发,突然开口:“姐姐,就要嫁给薛夜了,你开心吗?”
  她的语调有些奇怪,覃衣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眼光渐冷,唇角却挽了一个笑,轻轻趴在她耳边:“青衣就是许覃衣的消息,是我告诉陈公子的。”
  她猛地起身,眼底透出难以置信,眉头紧紧皱起:“月宁!你……你为什么这么做?”
  “我以为,这样他就不能娶你了,谁会要一个戏子呢,只是没想到啊,他对那个温柔的许覃衣,喜欢得那么深。”
  从来都不是什么好心帮她,她就是要让她走上那条路,登上那个上去了就下不来的戏台,就算覃衣没有得到那面铜镜,她也会想尽办法推她一把。
  她再清楚不过了,薛家大门大户,怎么可能娶一个身份低贱的戏子。覃衣被爱意冲昏了头脑,以为薛夜喜欢听戏就会娶戏子。真是天真呢。
  合欢花飘落而下,她伸手接住,状似仔细地端详,突然笑了一声:“你早就不是许覃衣了,你戏中唱得那些女子,才是真正的你。”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覃衣为那面铜镜着了魔,她曾经在屋外偷窥到覃衣抱着铜镜自言自语的模样,那面能帮助覃衣完成唱戏夙愿的铜镜,也能帮到她。
  覃衣近来的精神状态越来越不好,她猜测约莫是铜镜已经快要吞噬她的心智了。她只需微微引导,覃衣便会迷失在现实与戏中。
  果然,她听完这句话,眼底的迷茫一点点扩大。
  月宁握住她的手腕,眉目敛得十分温柔,嗓音里却透着苦涩与哭意:“姐姐,从小到大,我从来不与你争抢任何东西。可薛夜从山贼手中救下的明明是我,一直喜欢着他的人明明是我,姐姐,为什么你连我唯一深爱的人也要抢走?”
  她踉跄两步,蓦然想起多年前,她和月宁被山贼所掠,薛夜前来相救时,她却踩空掉下山崖,失去意识前脑中是薛夜担忧的面容。最后他救下月宁,又赶往山脚找到了自己。
  她深爱上他,却因过度惊吓把自己掉下山崖的一事遗忘,将自己想象成被他保护在怀的人。
  那些时日送醉酒的薛夜回家的人,有她,也有月宁。只是她们选择了不同的方式去获取他的爱。
  她紧紧咬着唇,在月宁挑衅的眼神中终于扬起手掌狠狠挥下,她摔倒在地,灰尘扬起弥漫了眼。
  身后脚步声沉重,薛夜脸色铁青走近,他看着她,眼神冰冷:“许覃衣,果然不是你。”
  那个默默喜欢他关心他的女子,果然不是她。
  她忍着泪死死看着他:“薛夜,你好好看看我,难道只有温柔的许覃衣才爱你吗?你说你喜欢我,可为什么你只喜欢温柔的我,我也是会有情绪愤怒和任性的啊。难道我只能日日夜夜扮演温柔,连自己都做不了吗?”
  他将月宁扶起来,嗓音如霜:“我已看透了你。”
  翌日,薛夜娶亲,月宁出嫁。覃衣再次回到吟春楼,画了冷艳的妆容,长枪在手,唱了一出刀马旦。
  唱的是一朝官幼女女扮男装,舞刀弄枪,官拜武校尉,敌国来袭时领兵上阵,一杆红缨枪使得出神入化,巾帼风姿不输男儿气概,立下赫赫战功。后来却被心爱之人背叛,女儿身暴露,被圣上降罪终身驻守边疆,带着满腔怨恨战死沙场。
  她一改往日柔软形象,身段英气,眉目凛冽,长枪舞得令人眼花缭乱。最后一幕,她跪倒在地,喷出一口血来。
  月上柳梢,她提着长枪退台,长街清冷,她每一步都走得稳重有力。薛府的府门上挂了大红喜绸,白日里迎亲的热闹已经褪去,却依旧能感受到喜庆气氛。
  她在门口被巡夜的家丁拦住,一把长枪将来人打退,浑身透着浴血沙场的杀伐气息,令人不敢靠近。
  薛夜和月宁正喝了合卺酒,门外却突然人声哄闹,房门砰的一声被踢开,覃衣依旧一身戏服,妆容冷艳,眉宇间杀气冷冽。
  她看着他,突然笑了一声:“薛郎,大婚之夜,我再为你唱一出戏如何?”
  薛夜皱着眉,嗓音疏冷:“覃衣,你这样做有什么意思?你假冒月宁错在先……”
  “我没有假冒她!”她冷声打断他的话,“深爱你的是我,为了你去唱戏的是我。”
  却听他冷笑一声:“可我喜欢的那个温柔如水的人,不是你。”
  她看着这个自己深爱多年的男子,有那么一瞬间,像是从未认清过他。果然啊,他喜欢的只是温柔的女子,而不是她。
  月宁咬着唇,叫了一声“姐姐”,她蓦地将长枪对准她,怒声:“别这么叫我!恶心!”
  “姐姐,你真的喜欢薛夜吗?”月宁向前走了一步,带着视死如归的凛然:“喜欢薛夜的是许覃衣,而你,真的是许覃衣吗?”
  她愣了一下,眼底闪过迷茫,脑海里那些女子的身影蹁跹而过,她在戏台上唱过的生生死死走马观花般在她眼前闪现。
  投湖自尽的风尘女子,战死沙场的女将军,拔剑自刎的贞洁烈妇,上吊而亡的寒门妾侍……
  长枪落手,发出清脆碰撞声,她抚摸自己的脸,感觉戴了无数层面具。
  她不是许覃衣,她到底是谁?
  她跌跌撞撞地飞奔出门,那之后,桐城再也没有谁见过许覃衣。
  尾声
  她捂着脸,眼泪从指缝汩汩而下,滴在茶杯里,花了她的妆容。
  “我不是我了,我不知道自己是谁……”
  流笙握住她的手腕,指尖的温度似乎让她镇定下来,她缓缓抬头看她,泪眼婆娑中,流笙的脸渐渐清晰,她瞪大了眼,惊呼出声:“你……是你!你是给我铜镜的那个人!”
  她终于想起那面铜镜的来历了。梦中出现的白衣白裙的女子,裙摆有赤红花瓣,她的笑容温暖而清雅,她将铜镜交给她,告诉她好好唱。
  她扶着桌角站起身来,一双桃花眼艳得几欲滴下血来:“是你!你为什么要害我!”
  她踉跄着想要逃离这间茶铺,流笙却如鬼魅一般出现在她身后,那面铜镜被她拿在手中,纤细手指抚过镜边繁复花纹,清雅嗓音就响在她耳边:“你还没有想起来吗?看看这个如何?”
  她像是被迷惑了心神,目光看向桌面那盏盛着清澈之水的茶盏。
  淡烟迷雾间,巍峨庄严的宫门缓缓浮现,白玉铺就的长阶上有白衣女子正在艰难爬行。她似乎受了极重的伤,血色染红了裙摆,像忘川河边赤红的彼岸花幽幽绽放。
  殷红血迹延伸了一路,她嘴唇白得像雪,让人担心下一刻便要晕过去,可她拧着眉,是决不放弃的坚决。她的身边站满了人,有貌美如花的女子,有英气逼人的男子,也有白发苍苍的老人,均是一副淡漠疏离的神情,看着血流不止的她,看着重伤难治的她。
  人群之间,有一位青衣女子,怀里抱着一面铜镜,腰间挂着一只青玉笛子。她在人群中看上去是那么卑微,毫不起眼,只是她眼中有别人都没有的不忍。
  白衣女子爬到宫门前时终于支撑不住,晕在血泊之中。她握紧了笛子,悄悄吹奏起来,那声音别人听不见,却如春风一般缓缓覆在了白衣女子身上,就如深夜中的一点萤火之光,虽然能量微薄,却给了她唯一的力量。
  她醒了过来,撑着一口气爬向高坐在帝位上的男人:“求你,救他。”
  水中的画面在凄厉而坚决的嗓音中消失,覃衣大梦初醒一般回过神来,眼中的迷茫和惊慌渐渐褪去,取而代之是震惊和了然。
  她后退两步,身影隐在缭绕茶雾中,良久,终于开口:“是你。忘川之灵,流笙。”
  她想起来了。她曾是天宫一名身份卑微的乐官,当年她因善意之心,偷偷为犯下大错的流笙吹奏春风化雨调,帮她疗伤,孰料事后被天帝察觉,于是将她贬下凡尘,历经情劫。
  这一世是她最后一世,曾经的每一世她都为情所累死于非命,若这一世她依旧不能堪破,便再也没有机会回归仙位了。
  铜镜是她的法器,她唱的皆是她的生生世世。
  流笙找到她,将铜镜交给她,帮她渡过了这最后一世的情劫,不久之后,她便会飞升了。
  流笙不是在害她,是在帮她。一切真相终于明了,前世往事皆是人间虚妄,她心如古井,再不起波澜。
  落日为竹林镀了金边,她走在林间小道上,忍不住回头问她:“你还是没有找到他吗?”
  流笙朝她摇头,她看见她唇边淡淡的笑,还有眼底不忍回忆的惨烈,终于转身离开。
  她帮她一次,她还她一次恩情,今后,再无牵连。


第十七卷 忘川·青伞 
  他们爱的那个女子,已经死了。他们的爱情,也终将死去。
  第壹章
  窗外已是一片漫漫烟霞,路人匆匆鸟雀归巢。
  流笙将轩窗放下来,身后却传来细碎脚步声。竹帘收到一半,转身看见身着玄色锦袍的男子含笑进屋,打量素雅茶室。
  “我本以为今日没生意了,公子倒是挑了个巧时候上门。”
  男子将目光移到她身上,顺手拉出竹椅坐下,坐姿是高门贵族常有的优雅。“途经小镇时,打听可有何特产,百姓却都道若是能得忘川一杯茶,便是最大的特产。”
  流笙笑而不语,煮了茶递过去,面容隐在袅袅茶雾之间:“公子既然来此,便知我的规矩,茶铺的茶只给有故事的人喝。”
  男子晃了晃手中茶杯:“我一辈子没经过什么刻骨铭心的大事,简单至极,姑娘这杯茶,恐要白费了。”
  屋外翠竹唰唰作响,似晚风拂过,流笙从微掩的门看过去:“若公子来此只为了讨一杯茶,那这杯茶送给公子也无妨。”
  男子笑开:“果真是聪慧的女子。听说只要讲一个故事,你便能回答我任何一个问题。”他似在思忖,蹙着的眉头一点点松开,“自己虽未曾经历,却听过不少别人的故事,便挑一个讲予姑娘你吧。”
  流笙点头算作答应,又笑了笑:“在先生讲故事之前,还请告知外面的人一声,别把我的竹子踏坏了。”
  看男子似乎有些惊讶她如何发现了外面形如鬼魅的人,流笙轻笑了一声:“这世上,没有我不知道的事。”
  话落,又轻叹了一声。
  第贰章
  大秦的国宗是云山宗,第一代宗主知言先生是位知无不言的大智慧者,深受当代圣上敬重。后大秦设监察司,直接受命于皇帝,凡经监察司的案子不走刑部,一得证据启明皇帝即可判罪,而监察司要职均由云山宗弟子担任。
  监察司查案雷厉风行,为达目的手段无所不用其极,朝臣都将监察使称作地狱使者。当朝圣上年过半百,云山宗已送三名弟子下山,虽少却精,这些年明里暗里完成了皇帝下达的不少任务,威名赫赫。
  眼见又是云山宗要派遣弟子下山的时候,皇帝召来太子,让他亲自走一遭,去接这即将成为国之栋梁的人才。
  秦苏仅带了一个侍卫,悠然上路了。
  他对监察使的印象都来自于从云山宗走出的三名弟子,印象中是黑衣黑袍、长刀森然、严肃古板得不符合他们的年龄,大多时间黑帽罩脸,遮住了一双该是杀伐果决的眼。
  当秦苏不急不缓来到云山,正是二月草长莺飞的时节。郁郁山头隐在霏霏烟雾中,眼前是一条蜿蜒而上的青石阶,花苔斑驳,一路燕啭莺啼。他将玉扇搭在眉骨上,看见前方并不是想象中的绮柱重楼,只有三三两两成不规则分布的竹屋。
  他踩着落竹渐近,听见细碎风声中传来女子清脆嗓音:“我们剪刀石头布,谁输了谁洗碗。”
  又是另一个朗朗的男声:“好,输了不许耍赖!”
  秦苏脚步停了一下,微微偏着头,眼底透着丝兴趣。听见屋内较劲半天,女子输给了男子,却理所当然道:“虽然是我输了,但是今天你还是要洗碗,因为你如果不洗,我就会告诉师父是你把野猪满门抄斩,害得他吃不上飙油的焖猪蹄!”
  隔着门能想象男子愤怒的表情:“你每次都是这样!无赖!无耻!”
  女子的嗓音很坦然:“你又不是第一次见到我这样。”
  男子哀号一声,摔门而出,恰恰看见站在门外唇角挑了丝笑的秦苏,愣了一下,已经隐去面上的愤怒,一派高深莫测世外高人的模样:“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秦苏看着变脸比变天还快的男子,弯起嘴角:“在下奉父命前来拜见莫问先生,还望公子通报一声。”
  “师父下山打野猪去了,麻烦你明日再上山来。”女子从屋内钻出来,手上拿着一根玉米,嘴角还粘了一颗玉米粒,头发乱糟糟地散在肩上,眼睛却明亮得晃人眼。
  秦苏微笑地看着她:“你不问问我是谁吗?”
  女子咽下嘴里的食物:“那你是谁?”
  他笑出声,玉扇在掌心拍了拍:“我是秦苏。”
  她点点头:“嗯,秦苏,师父下山打野猪去了,麻烦你明日再上山来。”
  秦苏沉默半天,笑容温润地看着这一对师兄妹:“如今天色已晚,下山却有些不妥了,不如麻烦两位给我安排一间卧房可好?”
  “为什么要把你们留在山上?你看你身后的那个人,长得那么像江洋大盗。”
  秦苏好脾气回答:“我可保证我这位侍卫不是江洋大盗,不会对两位的安全造成威胁,明日拜见过莫问先生后我自会离开。”
  女子思忖了一下,语气认真:“你拿什么保证?”
  “在下一向一言九鼎。”
  “谁作证?你旁边那个江洋大盗吗?”
  秦苏颇为无奈地看着她,她一脸坦然地看过来,瞧见他腰间的玉坠,双眼一亮:“你那个玉坠儿挺值钱的,不如把它抵给我,我就让你过夜。”
  “这玉坠儿……”他垂眸,低笑了一声,“这是对我很重要的东西,恕不能答应姑娘的要求了。”
  “要么是你过世的娘留给你的,要么是抛弃你的女人留给你的,都已经是不在你身边的人,还留着这个东西做什么。”
  她身形如鬼魅,从秦苏面前一晃而过已将玉坠捏在手中。
  侍卫沉下脸,怒喝一声“放肆”,劈手朝她袭来,她脚下一闪已经退出三四步远,撇嘴看着秦苏:“还说不是江洋大盗,这么凶神恶煞。”
  男子在身后拍手叫好:“你的鬼影迷踪越发精炼了,下山后我们一定要大干一笔,到时候就发财了。”
  秦苏望着被女子捏在手中的玉坠,良久,极轻地笑了一声:“姑娘说的甚对,既然如此,这玉坠便送给姑娘,就当我主仆二人过夜的店钱。”
  她美滋滋地将玉坠收起来,朝后一指竹屋:“今晚你们就去那歇着吧,明日师父回来了我自会通报。”
  秦苏颔首,看见她乐呵呵地一头钻进了屋内,嗓音还散在门外:“玉修岚你可别忘了洗碗啊。”
  第叁章
  夜晚山间寂静,秦苏难眠,推门而出,夜风夹着竹香撩过,他微眯着眼,思绪正翻飞,不料听见细细碎碎的嗓音飘过来。
  “青伞,你知道今天来的那个男子是谁吗?”
  “秦苏啊。”
  “你知道秦苏是谁吗?”
  “秦苏就是今天来寻师父仇的那个男人啊。”
  “……”
  被提到名字的当事人无声一笑,便席地而坐,看样子是要继续听这墙角了。反倒是玉修岚跳脚,声音不自觉大起来:“这大秦只有一个人叫秦苏,那就是当朝的太子殿下!”
  一时静默。
  半晌,才听见她浅浅的声音:“他是来接我们下山的吗?师父说我们就要被送下山,去一个叫监察司的地方给皇帝做事,可是我除了跑得快什么都不会啊。”
  玉修岚语重心长:“可是云山宗的弟子,生来就是为朝廷效命的,无关本身质量好坏。像师兄师姐那样厉害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