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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川茶舍2部全-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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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对着落地铜镜照了照,奔出营帐,凉风卷着她黯哑嗓音:“手艺不错,再接再厉。”
  宋檀口中的苏将军,就是曾教授他武功的苏善,这位将军为人正直清明,军功累累,曾是他十分佩服的一位将领。可自父皇过世后苏善低调了许多,加上没有大的战事,新皇似乎已经忘记了这位父皇曾十分倚重的将军。
  他同部将在营外练了片刻射箭,如今他已不像刚来时的惊弓之鸟,围猎之狐,他渐渐适应这样的生活,也开始为将来做打算。秦帝暴政,民怒官怨,他时常在营中听闻京城皇帝如何荒淫作乐,却年年克扣军饷。
  回到营帐时,门口一个熟悉背影,他在原地立住,待对方缓缓转身,长叹出一声“十一殿下”时,他才顿觉时光绵长。
  苏善找到他,他其实有些意外。但宋檀素来与苏善交好,苏善一直以来都有意培养宋檀,若是她常同苏善说起他,凭苏善的头脑不难猜到是他。
  两人相顾皆是无言,苏善问了些他从京城逃出来之后的事,沉默许久才沉声道:“得知殿下行踪,苏某起先还不敢相信,今日宋檀又同苏某说起殿下,苏某才下定决心来此证实。幸亏老天怜见,殿下果然死里逃生,是大秦之幸。”
  苏善走近两步,蓦地屈膝跪下,秦宣慌忙去扶,却听他语气沉重:“当今圣上无道,残害忠良,宠信奸臣,这几年大秦国况日渐衰败,周围列国虎视眈眈,我等有心反抗暴政却师出无名。如今殿下无恙,正是我等的机会,还请殿下率我等重振大秦,还天下人一个清明盛世啊!”
  他伸在半空中的手僵住,面色几经变换,终于轻声开口:“我逃亡已有两年,朝中再无支持且不说,苏将军如何肯定我便能当个明君,重振大秦?若我也……”
  “绝无可能!”苏善厉声打断,捏紧拳头道,“先皇在世时便常与苏某说起殿下,性格坚韧心怀仁义,苏某曾传授殿下习武之道,与殿下相处数月,自认对殿下还算了解。殿下,便是苏某心中的明君!”
  何况如今大秦所有皇家血脉,除了他之外,其余已全部被秦帝迫害致死,秦宣是大秦灭亡前,唯一一丝希望。
  苏善在军中威望深厚,在朝中也颇具声望,他说出这番话,必是心之所想。苏善离开前,只留下一句话:若殿下应允,南征军将誓死护殿下周全。
  他沉默良久,眼神逐渐坚定,转身时却发现宋檀不知已在身后站了多久。她看向他,唇角是一如既往无所畏惧的笑,嗓音却满含揶揄:“属臣眼拙,多年来竟未发现殿下尊贵身份,该死。”
  他揉了揉额头,若无其事牵过她的手:“带你去个地方。”
  就是在这一夜,他在苍茫月色下问她,你可愿同我成亲。而她拒绝了他。
  她没有询问他是何时得知了她的女子身份,他也不再逼她承认她的女子身份。在苏善的引导下,南征军的实权渐渐落在秦宣手中。他曾教导宋檀排兵布阵之法,如今宋檀开始传授他习武行军之道,他不再是当年那个因委屈痛苦会倔强哭泣的少年,她也不再是对他亲近呵护可打可骂的主将。
  两年之后,南征军拥护秦宣从临关举兵起义,一路势如破竹,各路人马纷纷效仿加入,朝中被迫害的大臣也转而支持十一皇子,南征军攻入京城那一日,昏君于大殿自焚。
  秦宣登基称帝,改元永兴,凡功劳者一律封赏。而他牢记那一夜火光照耀之下,宋檀说要做大官的梦想,不顾非议封帅赐爵,震惊朝堂。
  他赐她京中府邸,本以为日后便能时时相见,可宋檀在整顿完南征军后便请旨离开,三年时间为他平定叛乱,开疆扩土。
  他却再也不曾见过她。
  第柒章
  她跪在他脚下,盯着他那双墨色云靴,眼珠子转了好几个圈,才斟酌着说:“陛下既已知臣身份,这赐婚的旨意……”
  他蓦地蹲下身子捏住她的下巴,逼她与自己对视。那双曾桀骜不驯瞪着自己的眼睛,如今却再也不愿停留片刻在他脸上。
  他笑了一声,凑近她耳畔:“明日早朝,好生接旨。”
  宋檀在心底一声悲号。
  这些年她虽不在朝中,却也知道当年那个弃她如敝屣的人如今已是三品朝臣。她望着落下微雨的淡青天色,抹了一把面上雨水,想起三年前他在宫殿外看见自己时眼珠子都快掉下来的模样。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当年他嫌弃退亲的对象,竟一跃成为兵马大将军,官职位居他之上。她离京的前一夜,他曾来府拜访,却被她一脚踹出门,听说摔断了四根肋骨。
  她回府想了一夜,翌日换上多年未穿的朝服上朝时,眼底青黑,哈欠连天。一路行来朝官皆生疏客气地同她招呼,她一向随性,一概不理。
  宋檀三年未回京,此次上朝必定引来朝官关注,秦宣从偏殿走出来时,目光落在她没精打采的脸上,微微蹙起眉头,转瞬又移开。
  照例奏事之后,右相与同僚几人对视一番,拱手道:“陛下,臣近日得知一事,关乎我大秦声誉,还请陛下定夺。”
  秦宣微微抬手:“奏。”
  右相露出笑意,转身看着宋檀道:“先皇在世时,卿相宋兰亭密谋逼宫,被镇国王叶枭斩杀,宋家谋反本该诛九族,但先皇心善,大赦宋家族人,只是将宋家贬出京城,并下旨严令凡宋家子女终身不可入朝为官。臣却得知,宋檀将军便是这宋家子孙!宋将军隐瞒身世不报,忤逆先皇旨意,岂不有损我大秦的声誉和威严!还请陛下革去宋檀官职,以告先皇在天之灵!”
  话落,其他几位朝臣纷纷出列附议,其中就有曾让宋檀遭受羞辱的孟平。
  宋家与孟家自小定亲,宋檀同孟平青梅竹马,她性子直率,便将祖辈叛国一事当做笑谈说于孟平,孰料孟平在他高中之后便要求退亲,说是宋家有辱他孟家家门,宋檀更是配不上已入朝为官的他。
  当年的宋檀不过十二,被孟家派来退亲的人大肆羞辱,成为城中笑柄,一怒之下便隐瞒身份参军,誓要混出个名堂再将自己所受欺负悉数奉还于孟平。
  没想到如今这件事反而成了朝臣弹劾她的机会,不用说,必是孟平心怀怨恨联合朝臣想对付她。
  秦宣面色不变听完奏报,唇角缓缓挑起一抹笑,嗓音却一派冰冷:“照爱卿的意思,朕不仅不能重赏军功累累守护大秦的宋将军,反而要将之重罚?”
  “陛下!宋将军虽有军功在身,但她隐瞒家世欺君瞒上,罪不可恕!何况宋家宋兰亭便是位极卿相仍不知足逼宫谋反,可见宋家人骨子里就不安分,宋将军掌南征军帅印,这……”
  话没说完,意思却已明了。
  宋檀在朝堂毫无人脉势力,反而因为暴躁性子得罪了不少人,此时竟无一人帮她说话。她孤零零站在大殿之上,生出一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秦宣缓缓扫过这些落井下石的朝臣,唇角一抹冷笑,淡淡道:“爱卿所言有理。宋檀既为宋家子孙,便绝不能违背先皇旨意入朝为官,既如此,便革去宋檀将军一职,爵位与京中府邸一并收回。”
  她目光中有些难以置信,但转而已释然。她曾无数次让他恼怒,他怨恨她,她一直是知道的。当初她不曾意识到自己女子身份,只觉得两个大老爷们谈情说爱实在膈应,方才对他敬而远之。可后来他成为君王,当所有人都伏在他脚下俯首称臣时,她才惊觉他们早已回不去了。
  她的性格,如何能适应他勾心斗角的后宫,而他又能忍受多久她暴躁粗鲁的脾气,最好的结局便是你高坐帝王之位,我为你护这千秋霸业。
  她垂下眼睑,平静地将官帽取下,却听秦宣慢悠悠的嗓音再次响起。
  “不过朕答应宋檀为她赐亲,官职虽革了,亲事却不能再搁置,以免寒了军中将士的心,众位爱卿意下如何?”
  朝臣早知宋檀赐婚一事,听闻是皇家公主,也不担心落在自家闺女头上。且毕竟宋檀三年为将,为大秦浴血奋战的军功天下人都看在眼里,若连成亲一事都要阻止,难免太过狭隘,于是纷纷称好。
  秦宣看着宋檀投过来的迷茫目光,挑了挑眉梢,唇角扬起如沐春风的笑意:“先皇只说不可入朝为官,没说不可入朝为妃,既如此,朕将宋檀赐婚于朕,三日后朕将纳宋檀为妃。”在众人目瞪口呆的表情中,想起什么一般,恍然道:“忘了告诉众爱卿,宋檀一直是以女儿身征战沙场,巾帼不让须眉,实在令朕敬佩。”
  末了感叹两声,不给众人反应的机会宣布退朝,转瞬就没影了。宋檀在原地呆立良久,猛地拧起眉头,气势汹汹奔向后殿。
  似早已料到她会过来,他屏退下人,正立在门口拨弄一枝新开芙蓉,唇角一抹要弯不弯的弧度,衬着冷峻眉眼。
  她动了动唇,也顾不得君臣之仪,酝酿了满腹问候他爹娘的话,却被他一句话堵住。
  凉风卷着白樱落在他肩头,他看着她,就像多少年他冷冷清清看着她的样子:“宋檀,你要不要同我成亲?”
  他第二次问出这个问题,她却再不能像当初那样回答。
  她想了很久,突然就着门槛坐下来,一副语重心长要和他谈心的模样,她说:“其实一开始,我就知道你是谁。我知道你不是禾亘,不是难民,你是秦宣,大秦的皇子。我救你,对你好,只是因为你是秦宣而已。”
  孟平高中为官那一年,她不远千里奔赴京城想要同他说声恭喜,恰恰遇到先皇携众皇子围猎归京,满城百姓夹道相迎,她也挤在其中,一双不安分的眼睛打量着声势浩大的皇家队伍。
  秦宣好武,深得先皇喜爱,其余皇子皆乘辇,唯有他端坐马背之上,抿着薄唇,微微拧着好看的眉眼,一副故作老沉的模样。
  之后她听闻孟平向右相之女求亲的消息,一怒之下便去兵营报名参军,而那个皇家少年俊美似仙的模样却深深印在了她的脑海。
  苍茫大雪间,她一眼就认出他。他半跪在雪地之上,像一只被逼到绝路的雪狐,绝望又倔强。寒风掠起他的黑发,而她在他面前下马,将他带离。
  新皇迫害手足一事人尽皆知,她又如何不知。秦宣出现在这里,他今后有何打算,她不难猜到。她在军中冲锋陷阵军功累累,多年下来却只得校尉官职,若她能扶持秦宣为皇,封官晋爵又岂在话下。
  于是将他当做圈养的雪狐一般养在军中,又小心翼翼接触苏善打探他的口风,确定他有心扶持秦宣后便和盘托出,直至秦宣登基称帝,果然予她厚赏。
  她得到她想要的,却并不开心。她一心想要做大官给孟平看,可到最后她连孟平长什么样都想不起来了。而这个一开始就被她利用的少年,她看着他一步步成长,到最后甚至说要娶她,她的心里渐渐印下他的模样,却再不能用一颗纯粹的心去接受。
  遑论如今。
  她拍拍衣角站起来,翘着唇角:“我只是想利用你才对你好,你不必将这份恩情转为感情,你如今为君,娶的该是朝臣之女,而不是我这样一个粗鲁武夫。”
  她转身要走,被他一把拽住手腕。她回头看他,他冷淡神色突然浮现一丝笑:“我不介意你利用我,不介意你把我的后宫闹得鸡飞狗跳,只要你留下来,什么都好。”
  宋檀想,这个人是不是被气昏头了啊?
  有些狼狈地逃回宋府后,宋檀思前想后觉得自己应该逃走,连夜收拾包袱翻墙而出。孰料府外早有将士埋伏,多是些军中旧部,一哄而上,十分热情地将宋檀打晕绑起来,抬进了宫中。
  两日之后,秦宣大婚,这是新皇登基后第一次纳妃,纳的还是兵马大将军宋檀,天下沸腾。
  那个比无赖还无赖的暴躁将军居然是个女人,而他们的陛下竟然喜欢这种女人?信息量有点大,大家一时难以接受。
  窗外一轮清月,喜烛映出重重花影,秦宣在摇晃烛火中挑开她的盖头,她不出所料正拿一双要吃人的眼瞪他,无赖被点了穴道限制行动,否则早已拳头招呼过来了。
  他的手撑开她散在鬓间的墨发,唇角有极淡笑意,俯身过去贴在她耳畔:“我既给你寻常女子的婚礼,今后便会给你寻常女子的生活。你担心的那些,永远不会发生。”
  喜烛啪的一声熄灭,红帐重影中,两人紧紧相拥,似到天荒地老。
  永兴二十七年,武帝秦宣崩,传位嫡子秦初。武帝一生未曾立后,只纳了一位妃子便是前兵马大将军宋檀。秦宣在位时朝政清明,恩泽万民,开创了大秦盛世。
  秦宣病故后,宋檀离开京城前往皇陵为其守灵,几年之后合墓而葬,其子秦初追封她为奉贤太后,成为秦宫一段传奇。
  尾声
  月色迷蒙间,流笙低低叹出一声气,眼底笑意嫣然:“我这一生听过无数故事,你的故事却是我最喜欢的。如此圆满,真是令人羡慕。”
  她用手指点了点已变清澈的忘川之水,荡漾间画面似梦一样浮现出来。
  “你说你只是想再看他一眼,但有件事,让你知道也无妨。”
  画面是她年少时的模样,打听到孟平的府邸后一脚踹开孟府的门,大骂孟平狼心狗肺道貌岸然,被孟家的小厮围攻。
  孟平躲在府内不见她,她抱着头蹲在门口被拳打脚踢,却紧紧咬着唇不发一言,只是咬牙发誓,一定要做比他还大的官,将今日欺负尽数奉还。
  打骂是何时停下的她并不知道,抱着脑袋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模样。一袭黑衣的秦宣就站在她身边,望着那张紧闭双眼的倔强面容,他想,这个姑娘可真坚强。
  之后便吩咐手下将她送去医馆,自己则去拜访苏善,孰料手下来报,那姑娘半路逃了,不知所踪。他不过是顺便施善,便也未曾放在心上,直至在临关见到她。
  仍是那张倔强的脸,飞扬的眉,狭长的眼,唇角一抹无所畏惧的笑。
  他救她一次,如今终于到了她偿还的时候,哪怕她不知道眼前这个人其实早在多年以前就曾与她相遇。
  一滴眼泪掉入茶盏,晕染了缓缓消失的画面。她这一生极少流泪,哪怕是秦宣过世时都只是笑着吻了吻他的眼,她生来刚强,看似从不软弱,可过刚易折,一旦动情至死方休。
  所幸她遇到的是他,所幸他遇到的,是她。


第十六卷 忘川·覃衣 
  你说我变了,可无论许覃衣变成什么样,她爱你的心,始终如一。
  第壹章
  她化了极淡的妆容,只那双桃花眼用黛螺勾勒出妖娆弧度,眼角带了红晕,穿一袭青衣长裙,领口绣素白折枝纹,枝蔓间芙蓉盈袖,像刚唱完一出戏的戏子,神色迷茫而无措,怀里紧紧抱着一面鸾凤衔绶铜镜。
  她踏过绿竹落花,鹅黄绣鞋踩着柔曼步调,柔软身段每行一步皆是万般风情,令人看上去像在欣赏一出无声的青衣独戏。
  流笙将门打开,常年淡雅的模样有难见的温柔:“我等你很久了。”
  她微有疑惑地抬头,眉眼轻轻蹙起:“你是谁?”
  “我是流笙,忘川的主人。只要你给我讲一个故事,我便送你一杯茶,回答你一个问题,上天下地,无论古今。”
  “忘川,流笙。”她迷茫地呢喃,突然伸手扯住她的衣袖,明明神色那么急迫,语调却不紧不慢,细腻而悠长,带着常年唱戏的韵调。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变得不是我了。”
  她的手指勾成兰花状在空中虚划,流笙握住她的手带她进屋,递上早已煮好的清茶。
  “别着急,慢慢说,我可以帮你。”
  第贰章
  覃衣戴着面纱站在吟春楼的石浮屠边,夏夜月色在她裙边碎成光影,门口的五色花灯依旧掩不住楼内的凄然。
  蓝衣公子踏着醉酒的步伐踉跄走出来,一脚踩空从石阶摔下。她低呼一声冲过去扶住他,嗓音轻柔带着浅浅怯意:“薛公子,你,你还好吗?”
  他眯着眼看她,浓郁酒气扑面而来,一掌扯下了她的面纱,想了半天,醉笑道:“我认得你,许覃衣。这么晚了,你来这里做什么?吟春楼可不是你们这种小姐该来的地方。”
  她低着头,脸颊飞上红晕,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薛公子,我送你回去吧。”
  他摇晃着站起来,高大身躯压在她单薄肩上,她吃力地扶着他,听他若喜若悲的嗓音:“似水死,青衣死,再也听不见了……”
  她的眼角滑出几滴泪,低着头,是他不能看见的悲凉。
  薛家薛夜爱听戏,最爱青衣。桐城第一青衣似水几日前重病而亡,薛夜日日于似水生前唱戏的吟春楼买醉,黯然神伤。
  而没有人知道,她每夜都在这里看着他,看她心爱的男子为别的女子痛不欲生,心如刀绞。今夜她终于敢上前,听见的依旧是他对已死之人的思念。
  她将他送到薛府,敲了门便匆匆离开,夜夜如此。
  今夜她却没有在吟春楼等到薛夜,鼓起勇气上前打听,才知他去了似水的墓地。她见过那个女子,如她的名字一般温柔似水,是连当今圣上都赞不绝口的第一青衣。
  夜里落下冷雨,她撑着伞走在凄清墓地间,看见他倚着墓碑,像一座守护的雕像。她走过去扶他,他却抓住她的手将她扯到身边坐下,摇摇晃晃递上手中酒。
  “我大概再也遇不到像她这样温柔美好的女子了。”他看着她,又像透过她看着其他人,苦笑了一声。
  薛夜出自武术世家,爹娘均是有名的武者,自小便被逼着习武,然而他却只想做一个吟诗赏画的公子哥,他娘为了改变他的想法,将他吊在院内三天三夜,他终于认命。
  十五岁那年,他被友人拖到吟春楼听戏,那是他第一次见到似水。她的嗓音细而雅,身段柔而轻,对上他的视线时,会露出温柔似水的笑。
  此后与似水有了往来,才知这世上也有温柔到骨子里的女子,而不全是像母亲姑姑一样的母老虎。
  薛夜暗自发誓,自己今后一定要娶这样的女子,再不让自己的子女经历自己噩梦般的童年。只可惜似水只爱唱戏,对他隐晦的爱意从不回应,到最后这个让他初尝温柔的女子还是离开了他。
  他靠着覃衣摇摇晃晃站起来,灌了一口酒:“再也遇不到这样温柔的女子了。”
  她一路沉默着,咬牙将他送回家,衣衫已经湿透,看了眼薛府紧闭的大门,转身离开。
  月宁提着灯在后门等她,灯火映着和她一模一样的样貌:“没有人发现吧?”
  她摇摇头进屋。
  “你这样每夜都偷跑出去找薛夜,要是被爹知道了,又是一顿打。”
  半开的轩窗悠悠探进一枝紫玉兰,在深夜里绽放幽紫光芒,她抓住月宁的手,一双桃花眼泛出泪意:“爹还是不让我学唱戏吗?”
  月宁慌忙去捂她的嘴:“姐,你可千万别再说学戏这个词儿了,上次被爹打得还不惨吗?戏子那是什么低贱身份,世人都不屑一顾,说出口都是辱没家门的事,薛夜真的值得你如此吗?”
  一滴泪从细长眼角滑落,她又想起多年前蓝衣公子将她从山贼手里救下,岭上野杏如烟霞开放,她闻见山风冷香,他的怀抱宽阔而温暖,嗓音如泉:“姑娘安好?”
  她抹干眼泪,郑重地点头:“值得的。”
  深夜雾色迷蒙,如豆灯火投在六扇山水翠屏上,她伏在案上睡去,恍然中见白衣女子踏雾而来,白衣白裙上唯一的装饰是裙摆点缀赤红花瓣。
  她温柔而清晰的话语响在她耳边:“你的心愿,我可以帮你实现,拿着它,好好唱。”
  覃衣从梦中醒来,窗外依旧是漆黑的夜,星光璀璨,月色投进来,看见地上躺着一面铜镜,在银光中折射迷幻的光彩。
  “这是谁的东西,怎么在我房间?”
  她神色迷茫将铜镜捡起来,光滑镜面映出她清丽容颜,片刻,漾开涟漪。
  第叁章
  吟春楼新来了一位青衣,初次登台唱的便是世人从未听过的曲目。唱的是那某朝某年,闺中女子受尽亲人欺辱,尝遍人情冷暖,后代妹出嫁于世人眼中的恶魔,孰料婚后夫君亲和,夫妻举案齐眉,羡煞旁人。娘家后悔不已,竟联手陷害女子,最后女子被休,带着恨意自尽于家门之前。
  台上女子腰肢纤柔,一颦一笑皆是戏,一步一舞透灵巧,唱腔更是清秀灵敏。淡烟绿竹的帘幕缓缓落下,她青衣玉立,绯色眼妆艳丽得几乎要滴下血来,衬得一双桃花眼似妖似幻。
  她退台后老板出来应付宾客才说,这出戏便是出自唱戏女子之手,她只唱自己写的戏。戏词婉转,戏剧精彩,自似水死后,桐城再没有出过如此多才多艺的青衣。
  覃衣从后门出来,月宁已等在外面,将斗篷给她披上才问:“姐姐方才唱得真好,竟不输似水当年风姿,如此唱腔身段,真是姐姐无师自通吗?”
  她看着夜幕银盘似的月亮,语气淡淡:“渴望一件事久了,连老天都会帮你。”
  月宁东瞧西看,有些担忧:“这件事可千万不能传出去,让爹知道定不认你的。”
  她脚下一顿,月色将窈窕影子投在路边簇簇花菱草中,眼角的水彩胭脂还未褪尽,生出几分冷艳味道。
  “不认便不认,断了清净。”
  月宁吓了一跳,惊疑不定地打量她:“姐,你怎会说出如此凉薄之言。”
  她没有回答,浑身透出一股子清冷之意,月宁跟在身后,突然觉得她这模样像极了戏中那心性凉薄的女子。
  桐城都在议论那晚如昙花惊艳一现的青衣,也有人认为是有心之人想踩着已逝的似水乘虚而入,众说纷纭的结果便是覃衣再次登台时吟春楼爆满。
  六月的天落下大雨,打在青石路上溅起大朵晶莹雨花。雨幕中青衣女子撑一把六十四骨淡色竹伞,疏丽妆容像素白天地间一朵艳色牡丹,是开到极致的美。
  覃衣在五日后的大雨天再次登台,唱的依旧是新编曲目。夫君征战沙场,女子望断秋水,春去秋来却收到夫君战死沙场的消息,肝肠寸断后重拾信心,踏遍黄沙千里寻夫,最终在大漠中寻到一具缠着夫妻信物的白骨,一番痛哭后怀抱白骨自刎而死,生死相随。
  她踩着柔曼舞步,将戏中女子柔弱却韧如蒲苇的性格表现得淋漓尽致,特别是最后殉情那一幕,双眼中透出对爱情的执着和夫君的贞烈,几乎让人觉得那把剑是真的要割下去了。
  精彩绝伦的表演令众人心服口服,那些想为似水打抱不平的人也偃了旗鼓。
  薛夜就坐在二楼最醒目的位置,她挑眼看去,他俊朗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那双如寒潭清泉的眼睛直直看着她,似要将她看穿。
  她在后台换了衣裙,尚未卸妆,薛夜便挑起门帘走进来。她透过铜镜看着他,水彩浓重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那双桃花眼温柔得要淌出水来。
  他走近她,嗓音听不出喜怒:“你叫什么名字?”
  她微微攒起一个笑:“青衣。”
  夜雨敲窗,他看着她,半晌,唇角露出莫名笑意:“许覃衣,我认得你的眼睛。”
  她眼中闪过错愕,没想到这么轻易便被他认出,一时有些无措,他却猛地伸手捏住她的下巴,他凑近她,语气一如既往明朗,却带着幽幽冷意。
  “不要妄图学她,许覃衣,你不是她。”
  若是往常,她定然羞愤地转身逃跑,此时却露出温柔笑意:“我没有学她。唱戏不是学她,喜欢你,也不是学她。”
  她深爱他三年,却是第一次将爱意表现得如此明显。薛夜没想到她是这个反应,愣了一下收回手,转身走了。
  我喜欢你,不惧怕任何东西。就像戏中女子,为爱踏上生死路,艰难险阻无需顾。
  在月宁掩护下她回到家,褪下风华妆容,铜镜倒映出白皙清丽的面容。她手指缓缓拂过这面莫名出现的铜镜,原本光滑的镜面竟像湖水一样荡漾开来,出现了一幅幅画面。
  画面演绎着一名女子的平生过往,她听见咿咿呀呀的嗓音,唱着镜中女子的一生,待看完女子生平,她长袖一挥,踏着舞步低唱起来,唱得竟是镜中人的故事。
  这是一面能帮助她完成夙愿的铜镜。
  自覃衣登吟春楼,薛夜没有再买醉,她每次见他离座,总会以最快速度换衣卸妆,跟着他回家才放心离开。他其实发现了她,只是假装没看见,偶尔回头看见月光拉长她单薄身影,执着而孤单,心中有莫名情绪。
  她很快成为吟春楼第一名伶。今夜她唱了一出不顾世俗樊笼追求心爱之人的名门闺秀,薛夜仍旧坐在老位置,仰头灌下一壶酒,摇摇晃晃起身离座。她换装追出去,看见他脚步踉跄,正扶着桥墩吐得厉害。
  她将丝帕递过去,他胡乱抹了两下扔进河里,抬头醉眼朦胧:“许覃衣,你又跟着我做什么。回去唱你的戏,你不是喜欢唱戏吗?”
  有过路人往这边看,她面露紧张扯了扯他的衣角:“你……小声点……”
  他打了个酒嗝,瞧了四周一眼,突然笑出声:“怎么?还怕别人知道你就是那个唱青衣的覃衣?也对,书香门第的小姐竟然做此营生,传出去……”
  话没说完,她突然踮起脚一把将他抱住。这个惊世骇俗的举动连薛夜都惊住,他像是突然酒醒,河风吹得他有些冷。
  而她似乎比他更冷,整个身子,整个嗓音,都在发抖。
  “我不管别人说什么,你喜欢听,我便唱给你听。你喜欢青衣,我便扮给你看。薛夜,你想要的,我都愿意做。”
  他从未见过哪个女子如她大胆,如她爱得这般热烈,如她能将情话讲得这般温柔。
  他想起他从山贼手中救下她时她瑟瑟发抖的样子,遇到他时会羞涩低下头不敢说话的样子,他醉酒后会默默送他回家的样子,那样持久而温柔的爱,他从未感受过。
  覃衣再次登台已是十日之后,众人可谓是望眼欲穿总算将她盼来了,吟春楼再次爆满。暮色烟雾中,她将眼角微抬,薛夜依旧在二楼老位置,手心一把折扇微微打着拍子。对上她的眼神,有些不自在的别开视线。
  即将谢幕时,在桐城素有恶霸之名的公子跳出来,大吼道:“本少爷要听《西厢记》!你给本少爷来一段!”
  她方才刚唱完一段不屈权贵性格冷冽的烈女子,如今戏完,戏中那股烈性仍未褪去,冷笑道:“公子想听《西厢记》,找别的姑娘去。青衣只唱自己写的戏。”
  恶霸当即不满,跳上台便要擒她,她后退两步,一片蓝衣从眼前拂过,衣角扫过她下颌似春风拂过。
  薛夜从二楼跃下,挡在她面前:“陈公子,听戏图个乐子,又何必强人所难。你若是吓着青衣姑娘,她往后不再写戏登台,那可是大家的损失了。”
  台下人跟着起哄,碍于脸面陈公子只得悻悻离开。他回身看她:“没事吧?”
  她摇摇头,目光没有上次炽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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