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咬定卿卿不放松-第22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第58章 058
陆时卿揣了纸鸢回房去,活像揣了个宝,嘴边笑意怎么也止不住。
不远处,不明究竟的陆霜妤目瞪口呆地瞧着这一幕,心情不免有些复杂。过了明天,阿兄就该二十三岁了,这怕不是传说中的返老还童吧。
陆时卿在晚膳时与宣氏说明了公差的事,省去了具体去向与缘由。一来,徽宁帝交代,为免民心动荡,暂且在京畿范围内隐瞒战事,凡今日在宣政殿内议事的朝臣一律禁止对外声张。
二来,所谓和谈,本该在敌我双方皆有息战之意的情况下进行,而如今却是大周单方面意欲退敌,陆时卿便无异于是在往刀口上撞,及早暴露目的与行踪,很可能惹来杀身之祸,故而知道此事的人越少越好。
宣氏和陆霜妤晓得太多并无好处。
只是俩人也不傻,圣人素来爱重陆时卿,若无必要,哪会赶在年关命他出公差,如此情状,恐怕唯有一种可能,便是军情紧急。但究竟是哪里起了战火,她们身在后宅,却真无从得知。
陆时卿用过晚膳就回了书房,挑灯整理完军报后研究了此行南下的路线,近二更才沐浴歇下,临睡记起元赐娴,忍不住把她的纸鸢重新拿出来看。这一看之下,却突然觉得不太对劲。
等等。虽说这情诗算得上豪迈奔放,但如此迂回之法似乎不像元赐娴的行事作风。何况他记得,他今天已经把话暗示得非常明显,而她也分明领会了其中奥义,既然都来了陆府,怎会挂个纸鸢便甘心离去了?
陆时卿起先一面心系滇南,一面又被这诗中某几个字眼惹得血脉偾张,这下才后知后觉地想到,好像哪一步出了差错。
他的脸色慢慢变得难看起来,待想通前因后果,不由一怒之下掀了被褥。
他这双多事的眼睛,不如自戳双目得了!
陆时卿心里头生生淤了口血,想吐又吐不出,躁得穿着中衣在床前来回踱步。此去滇南归期未定,倘使叫元赐娴这样误会下去,等他回到长安,岂不得收上厚厚一本诗集?
不行。
他看了眼漆黑的窗子,恨恨披衣而出。
陆时卿大费周章避开宵禁巡卫已近三更,到了元府,挣扎半晌,终于下定决心仿照风月话本所述,做做夜探香闺的活计,却是刚一靠近外墙,就被一名提了灯笼,匆匆步出偏门的仆役唤住:“来人可是陆侍郎?”对方在一片乌漆墨黑里朝他探头探脑张望,“滇南王交代,若您来了,请到中堂等他。”
“……”话本里都是骗人的。
头一次夜探香闺就被守株待兔的陆时卿霎时黑了脸,想掉头就走,却因清楚一旦放弃今夜的机会,再见元赐娴或将遥遥无期,只好硬着头皮,悻悻跟随仆役到了中堂。
元易直似乎根本没睡,很快就来了,见他便冷斥一声:“看来陆侍郎是不记得与我的承诺了。”
偏门到中堂一路,陆时卿已然恢复了惯常的姿态,全然不见窘迫之色,含笑道:“陆某的确不是君子,对我来说,承诺之重,重不过生死。如我明日便要赴死,也就无心将承诺守过今夜了。”
元易直眉梢一挑:“我记得,陆侍郎口口声声与圣人说,你有十成把握。”
陆时卿淡淡一笑:“我若不说十成,圣人岂会答应我这番请求?您比我更清楚滇南的形势,知道这事绝不可能有十成的把握,所以今夜才给我留了门,愿意许我见她一面,做个道别。”
元易直不说话似是默认,半晌盯住了他道:“小子,我知你非暴虎冯河之辈,必能说服南诏吐蕃退兵,但前提是,你得有命开口。”
陆时卿点点头。诚然,此去滇南,说服二字中“服”易而“说”难。
元易直从宽袖中掏出一块月牙形的纯色帝黄玉来,递给他道:“拿着,该怎么用就不必我教你了。”
陆时卿垂眼一瞧,微微一滞。
在此之前,他始终不能确信元易直是否在滇南暗中培养了唯他独尊的私军,当初助郑濯拉拢元钰时也曾几番迂回打探,却都未果。不料眼下,答案竟自己送上了门。
这块帝黄玉,想来便是足可号令那支私军的信物。
元易直将这样东西交给他,无疑是叫元家的命脉都捏在了他手里。倘使他有心,回头就能将它交给圣人,置元家于死地。
陆时卿不能不说有些意外。
他默了默,伸手推拒道:“您应该知道,退敌之法不止一种,陆某非要躬身南下,就是为免南诏此战陷元家于不利,叫圣人愈发忌惮您。倘使我为保命使了这块玉,所有的努力便等同于白费,甚至可能叫事态变得更糟糕。如此,我何不干脆放弃此行?”
元易直朗声一笑:“给你,是我的道义,用与不用,是你的选择,和我无关。只是你得记住,活着才可能娶到我的女儿。”
陆时卿笑着摇摇头,伸手接了过来:“多谢滇南王成全。”
他冷笑一声,似乎是示意他别高兴太早,然后道:“我让下人叫她来中堂,给你两炷香时辰。”
陆时卿忙道:“不可。”
元易直抖了抖眉毛:“如何?”
“想来您自宣政殿回府后,并未将战事告知与她,也不打算把我即将南下的消息讲给她听,令她忧心。既然如此,叫她来中堂,得知您安排了这场见面,她如何能不起疑?”
元易直一噎。
没错,他女儿就是这么冰雪聪明,的确很可能察觉端倪。
陆时卿已经趁他这一噎接了下去:“您若当真体恤陆某,不如就将这事交给我自己来吧。”
元易直登时火冒三丈:“你是在跟我说,你准备去她闺房?”
“是。但您大可放心,若陆某真不守规矩,早在您来长安前就已不规矩够了。当然,如您不应,我也只好打道回府,是否能再活着见到她,就看天意吧。”
真是有理有据,博得一手好同情!
元易直窒了半天,竟觉实在无法拒绝一个“将死之人”的微末请求,只好当作什么也不知道,甩袖离去,临出门回头补了一句:“一炷香!”
三更天,元赐娴睡得正熟,忽被后窗“咣”一声响惊醒,醒来意识到似有贼物闯入,慌忙坐起,睡意朦胧间也算反应迅猛,料想如此动静绝非阿猫阿狗,立刻一手抓了被褥裹身,一面张嘴就要喊话,却先听来人低低道:“是我。”
她听见这声色一愣,惺忪之下再一眨眼,就见陆时卿绕过了她屋里的屏风,站到了她的床榻前,生生卷进来一股寒气。
她打了个寒噤,稍稍回过些神,却更是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揉了一揉才仰着头呆滞道:“要命,我这是写情诗写得走火入魔了?”
她都好久没做过这种能瞅见人脸的梦了。
陆时卿心道恐怕是他走火入魔了,才会来这一趟吧,嘴上却说:“是,元赐娴,恭喜你梦到我。”
元赐娴闻言将信将疑,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疼得“哎哟”一声,然后“嘶”着冷气道:“陆时卿,你睁眼说什么瞎话,痛死我了。”
她这下彻底清醒了,一面惊心府上守备的疏漏,一面疑心陆时卿来此的缘由,裹着被褥质问他:“三更半夜,你是怎么进来的,偷摸到我闺房做什……”
她话说一半,突然被俯身下来的陆时卿轻轻捏住了下巴,连带一张一合的两片唇瓣也被吞没在了他的嘴里。
陆时卿故伎重施,趁她说话的时机叩开了她的齿关。只是与前次不同,他此番落下的吻一改盲目扫荡之势,细腻绵长,沥沥如雨,喉结滚动间,一点点极缓极慢地攫取她的芬芳。
不似被欲望支配,意图将她拆骨入腹,而更像一种无法排遣的痛苦悱恻。
元赐娴微有觉察,略略一震,不明所以之下想到,他这么痛苦,莫不是又犯洁癖了?
几天不见人,一上来就吃她口水,边吃还边嫌弃,谁逼他吃了吗?不提亲,亲什么亲!
元赐娴心里恼怒,便不再放任他,这回学聪明了,一针见血,狠狠咬了一口他的舌头。
陆时卿吃痛之下蹙眉撤出,品见一股淡淡的腥甜,低头瞧着她道:“你就是这么咬我的?”
对,咬断卿卿好过冬。
她抹抹嘴唇,一副很嫌弃他的样子:“你耍流氓还有理了?”
“你自己问我偷摸到你闺房做什么的。”他不过是拿实际行动答了她而已。
元赐娴恨恨看他:“除了这个,难道你就没别的事说?”
“哦。还有,你那个诗我看了,格律尚可。”
谁要听他讲这些啊。
元赐娴发指道:“陆时卿,你在商州扒我衣服一次,舒州睡我马车一次,长安闯我闺房一次。牵我手一次,抱我少说四次,亲我也有三次。都这样了,你还不打算娶我?还敢说你不喜欢我?”
终于说出来了。陆时卿等这一天着实等了很久。可她早不说,晚不说,竟偏偏在他没把握给答案的时候说。
见他噎住,元赐娴愈发生气:“我阿爹又不会真扒你皮抽你筋。你究竟什么时候来提亲?”
元赐娴早先确实不想拿那些琐事逼迫他,可眼见阿爹来了长安,陆时卿却仍无所动,若等到阿爹再回滇南,他岂不是又有理由拖她一年。
说什么也得趁这几日把亲事给定下来。
然而陆时卿当真算不上日子,滇南战事正兴,此行险阻重重,他现在答应她,倘使有个万一,就真要叫她守寡了。
他踟躇半晌,说了个合适的答案:“下回。”
这是什么敷衍人的说法。元赐娴恼得想抽他,却听他继续补充道:“下回你再看见我的时候。”
她微微一滞,眼睛一亮:“当真?”
陆时卿点点头,神情认真。
元赐娴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拍拍床沿示意他坐,然后问:“那简单,为免夜长梦多,我明天就去找你守岁。”
陆时卿却没坐,心里叹口气,拒绝道:“我明天没空,你好好在家就是。时候不早,我该走了。”
元赐娴不给他走,一把拖住他的胳膊,硬是把他往床沿拽:“明天除夕,你还能不在府上?在你家提亲也行,哪里都没关系,我会来的。”
见他沉默不答,她又掐了下他的胳膊,皱眉道:“听见没啊?明天乖乖等我上门来被你提亲。”
这是哪门子提亲法。陆时卿心里失笑,见不答应便走不成,只好眨了眨眼道:“好。”
第59章 059
元赐娴得了满意的答案,终于肯放陆时卿走,特意披衣起身,支走四面守夜的仆役,以助他一臂之力。
陆时卿不能在离开长安前露了马脚,免得她死活缠着他一道去,便也没阻止她,看她做贼一样护送自己出了府。
翌日,元赐娴布置了整天的战术,与拣枝和拾翠商议了七条出逃路线,用过晚膳,快该到了一家人一道守岁的时辰,刚预备偷溜,却被元易直硬是拉去了陪棋。
她起先想敷衍一盘了事,却不料这棋一陪就是一个时辰。阿爹的兴致尤其高昂,连带阿娘和阿兄也在旁热烈观棋。她拿了百来种借口遁走,每每一开口就被他们转移话茬,即便起身如厕,也被阿娘陪着一道,结果自然都以失败告终。
元赐娴也不傻,自然瞧出了究竟,想是计划败露,去不成陆府了,只好给拣枝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跑一趟永兴坊,给陆时卿递个消息,叫他别等。
拣枝回来已近子时,一脸忧心忡忡,元赐娴一看就觉不对劲,再次以如厕为借口溜了出去,示意她跟来,到了外头,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拣枝气都没来得及喘匀,急声答:“小娘子,婢子去给陆侍郎带话,却没见着人。陆老夫人说,他今早天没亮就离了长安城去办公差了。”
元赐娴不由一愣,问道:“什么要紧的公差,竟非得除夕夜办?”
“婢子也觉得奇怪,想您一定好奇,便替您多问了几句。陆老夫人说,这公差是昨日就派下来了,但陆侍郎并未交代具体,很是讳莫如深。”
“昨日就派下来了?”元赐娴一耳朵抓着重点,蹙眉思索起来。
既然如此,陆时卿昨夜怎么没跟她说,且还答应了她守岁的事。
这不是摆明了扯谎吗?
她将脑袋转得飞快,随即记起了更多古怪的事。眼下回想一番,陆时卿昨夜的举止的确很是异常。暂且不论夜闯闺房这等事如何不符他的行事作风,当晚,他看她的眼神,说话的态度,都和平日里不太一样。
他似乎难得没有与她“斗法”的心情,多是沉默或者顺从。话里话外都好像……好像有些难言,有些挣扎。
可她当时因接连几日未能逮他,急于逼他提亲,一点也没多想。
她将这两天的种种古怪串连在一道反复回想,心砰砰砰地跳了起来,突然扭头奔回了阿爹的书房,一跨进门,就见原本头碰头窸窸窣窣说着什么的一家子一下收住了话头,都抬起眼来紧张地望着她。
她把手扶在门框上,直直瞧着他们:“阿爹阿娘阿兄,你们瞒了我什么?”
元易直叹息一声,无奈看了冯氏一眼。
他就知道瞒不了元赐娴多久。但事实上,只要不叫她在昨夜知晓真相,捱到这个时辰也就够了。她已经不可能追赶得上陆时卿。
元赐娴的指甲紧紧扣着门框,继续追问:“陆侍郎去哪里了?你们告诉我。”
冯氏起身上前,把她的手拉扯下来,免她自伤,然后道:“滇南起了战事,他与南诏及吐蕃去和谈。”
元赐娴像是一时没听懂,半晌讶极反笑,难以置信道:“谁叫他去的,圣人?”
“是他自己的意思。”元易直答。
她将冯氏的手一点点拨开,略有些迟滞地上前,一字一顿道:“也是您的意思?”
元易直沉默不答。
元赐娴突然笑了一声:“那是什么地方,有怎样的虎狼,孤身前往会是何等下场,别人不知道,难道您也不清楚?”她说到这里似有所悟,“还是说,根本就是您逼他去的?您不愿叫他娶我,觉得他不值托付,就逼他证明给您看?”
“南诏兴战的目的是咱们元家。这一战,他细居太子要的是圣人对我元家更多忌惮,要的是大周终有一日自断后路。他去了,为了元家去的,为了减轻圣人对您的顾虑去的,您却这样袖手旁观?”
元钰见妹妹态度恶劣,皱皱眉道:“赐娴,你冷静点。”
元易直面冷如霜,瞧着她道:“谁说他就是为了元家去的?滇南沦陷,多少百姓身处水深火热之中,他既为人臣子,心系天下,就该义无反顾去救。”
“即便如此,救他们的法子有很多,朝中能说善战者也很多!”元赐娴双手撑案,紧攥着案沿,双目赤红地道,“为何非得是他?替大周出生入死,赴汤蹈火的为何非得是他?”
元易直一怒之下蓦然起身:“为何不能是他?既如你所说,旁人都可替大周赴死,为何唯独他不能?”
“因为……”元赐娴被问得噎住,突然眼眶一热,眼泪跟决了堤似的,大颗大颗往外滚。
元易直冷嗤一声:“这些大逆不道的话,我就当没听过,你回头好好想清楚,究竟该不该说。”说罢转身走了。
元赐娴站在原地拿袖子去揩泪,却到头来越揩越多,怎么也止不住。
冯氏叹了口气,给元钰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去瞅瞅元易直,然后揽过元赐娴的肩,一下下轻轻拍打。
元赐娴便更是忍不住,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哭也哭不停,憋了一晌,干脆抱着冯氏边哭边喊:“阿娘,我就是不想,就是不想他去……我不是不懂阿爹说的道理,不是不忧心滇南的百姓,可是他去救他们了,谁去救他?”
她越哭越不可遏制:“阿娘,我心疼……我心疼啊……如果,如果他死在滇南怎么办?阿娘,我怎么办……”
冯氏一下下拍着她的背,轻声道:“窈窈,滇南是很危险,可你为何不能相信他呢?你阿爹都信他,你不信吗?”
元赐娴微微一滞,抽抽搭搭地抬起头来。
冯氏刮了下她的鼻尖:“你阿爹从前隔三差五便上战场,你又何时见阿娘这般哭哭啼啼过?阿娘不是不担心他,只是更相信他。”
“滇南是个是非之地,但阿娘一直很喜欢那里,因为那是你阿爹一次一次罔顾性命保护着的地方。现在滇南有难,你说,你阿爹怎可能对它袖手旁观?可他却撒手将它交给了陆侍郎,难道不是因为对他有十足的信心?既然如此,你为何就不能相信你阿爹,相信陆侍郎?”
元赐娴慢慢止住了哭势,在一下下的抽噎声里冷静了下来。
“窈窈,阿娘知道你一时难以接受,想寻个口子发泄,但你也别伤了你阿爹的心。哭完了,就去与他道个歉,今天可是除夕。”
元赐娴点点头:“阿娘,我知道错了,我会跟阿爹好好道歉的。”她说完咬咬唇,“但是您今天能不能跟我一起睡?”
冯氏不免失笑:“你倒是多大了?”
她瘪瘪嘴:“我现在比三岁小孩还脆弱。”
元赐娴连夜跟元易直道了歉,完了理直气壮抢走了冯氏,夜里却也未能歇息安稳,时睡时醒,一遍遍梦到陆时卿闯来她闺房的一幕。
她说完逼婚的话,听见他承诺下回再见就娶她。
然后场景一换,漫天都是白色的纸钱,她看见陆霜妤站在送葬队伍的前头,手擎一根细长的竹枝哭得双目红肿。
她想冲过去看看那棺椁里头究竟是谁,却怎么也追赶不上,耳听着哀恸声越来越远。
如此重复几次,她回回睁眼都惊出一身冷汗,像是看见了不祥之兆一般,翌日一早醒来发现被褥都是湿的。
大概是她在梦里哭了。
元赐娴颓了整整一夜,待听见邻里坊里的新年炮仗,却是一下醒了神,被这欢喜的吵嚷声激得振作起来。
她赶不上陆时卿了,却也不能这样坐以待毙。
她在房中思索了一晌,拿定了主意,突然跑出院子,叩响了元易直的房门,见他就问:“阿爹,我想起一桩事。早些年,大周尚未积弱到现如今的地步,南诏偶尔也向朝廷朝贡,有时由您代为呈上。”
“有一回,我瞧见贡品里头有一块拳头大小的璞玉,可礼单里却未有这笔记录,便想偷偷截胡了做玩物。您当时说,这块璞玉堪比和氏之璧,价值连城,不可儿戏。礼单里头不曾记录,是因它是南诏二皇子私下拿来讨好圣人的。”
父女俩不生隔夜仇,元易直的气早就消了,闻言认真回想一番:“是有这么一桩事。你问这个做什么?”
“您想,有权力的地方便有斗争,咱们大周被夺嫡之争闹得乌烟瘴气,难道他们南诏便能侥幸避免?南诏二皇子拿了块价值连城的璞玉,越过太子细居偷偷朝贡,岂不正是想讨好咱们的圣人,有朝一日或将借此获得大周的支持?”
“这件事足可证明他的野心,也可证明细居身边并不干净。当时咱们懒得掺和他们南诏的家务事,选择了作壁上观,现在却何不利用这桩事提醒细居注意他后院的火势?”
“你的意思是,派人将这块璞玉快马加鞭送给细居,借此替陆侍郎争取到他的微末好感。至少,南诏军队不至于一言不发就向陆侍郎开火?”
元赐娴点点头:“但问题是,这块璞玉进到宫中后流落去了何处。”
“阿爹派人去查查。”
元赐娴回到院中,坐立不安地等待答复,一个时辰后,听见拣枝回报:“小娘子,有消息了,那块璞玉被做成了兽雕置入皇陵,但当时有些边角料剩余,圣人就赐给了子女们。其中一小块给韶和公主打了枚玉戒。”
她蓦然起身,抿了抿因一夜未得好眠而干燥的唇,道:“去公主府。”
第60章 060
郑筠早在冬至就已得徽宁帝赦免,不再被囚罔极寺清修,重新回到公主府。元赐娴便直奔安兴坊而去,心中略有些忐忑。
毕竟这正月初一的日子,郑筠更可能身在大明宫,若是安兴坊一趟扑了空,再要进宫去,耽搁时辰事小,却怕会惊动诸如平王这样对元家不怀好意的人,到时风声走漏,难保不会横生枝节。
她忧心了一路,幸而递上名帖时,听公主府的仆役答复说,郑筠今日抱恙,并未出门,就在府中。
元赐娴松了口气,跟随仆役到了中堂。
郑筠很快就来,看上去气色尚可,并未有所谓抱恙的姿态。她手里拿了一个檀色的小木匣,一见元赐娴就开门见山地淡淡道:“县主要的玉戒。”
元赐娴着实愣了愣。她可还什么都没说。
她伸手接过匣子,启了盒盖一瞧,见里头果真是枚通体玉白无瑕,成色、质地堪绝的环戒,疑惑之下抬头问:“贵主怎知我今天来意?”她说完很快反应过来,再问,“您是有意称病在府,在这里等我的?”
郑筠扯出个笑来,没有说话。
元赐娴知道时辰紧迫,见她不答,便先把匣子交给了身后拣枝,言简意赅道:“八百里加急,密送到滇南。”
这枚玉戒得在陆时卿到达滇南之前发挥作用,所以她没法亲自送。从长安到边陲足有三千多里,靠一个人的脚程就太慢了。陆时卿已走了一日一夜,任她马术如何超绝,也不可能后来居上。唯一的法子便是以驿站传信,一路换人换马,日夜兼程,一刻不怠。
拣枝领命离去后,元赐娴看了眼郑筠,不免心生疑惑。
郑筠身为嫡公主,于宫中消息一面理当比她灵通,应该早就晓得了陆时卿南下的事,既然如此,为何如此被动,在这里干等她来?
虽说这问题有些尴尬,但她不问也是难受,便直言道:“您既是早就知道这枚玉戒对他有用,为何不在他离京前就交给他?”
郑筠垂眼笑笑,轻声道:“反正你会来的不是吗?”
元赐娴皱皱眉头。在她看来,郑筠的做法实在不符常情。因为料定了情敌会上门来取玉戒,助心上人一臂之力,所以就把这个机会拱手让人?这叫什么因果啊。
何况,哪怕将这一点勉强解释为郑筠的不争与大度,这事还是没法解释得通。毕竟她想到那块璞玉纯粹偶然灵光一现,并非及早预谋,郑筠又如何笃定了她会来?
她突然联想到上回那封被寄到舒州,提醒陆时卿归途小心的密信。当时的郑筠也像是通过某些渠道提早得知了什么消息。虽说到头来,归途风平浪静,但她并不觉得消息是假。或许正因对方发现计划暴露,见陆时卿已然有所防备,才临时放弃了刺杀。
元赐娴对郑筠此人愈发好奇,只是非常显然,她眼下无法从她口中套出话来,若再纠缠盘问,就显得有些失礼且自讨没趣了。
她只好笑道:“总之这次多谢贵主,我先告辞了。”
郑筠点点头,着人送她出府。
元赐娴心中一颗大石落了一半,总算比昨夜轻松了些,一回府就去跟阿爹回报进展,待从元易直书房出来,碰见元钰,听他很诧异地问:“我的好妹妹,你刚才就是这副鬼样子去公主府见情敌的?”
鬼样子?元赐娴奇怪地捏了捏自己的脸蛋。
元钰目不忍视地道:“不是这里,是眼睛肿得像核桃,发髻乱得像草包……唉,罢了罢了,天生丽质,也不在乎这些了。”
元赐娴摸摸头发干笑一声,却也不太介意这些琐事,只要把事办成了,怎样都行。她转而问他:“阿兄这是来找阿爹的?”
元钰神神秘秘拉了她到远处,低声道:“是阿爹叫我来的,估计又要问我,你和陆子澍的事。”
作为刚和离不久的苦命娃,他这几天只得了爹娘寥寥几句宽慰,然后就一直被问元赐娴和陆子澍的情况。可怜他为了妹妹的终身幸福,还得拼命讲那家伙的好话,说俩人是怎样怎样患难与共,情投意合。
元赐娴赶紧道:“那你可得瞒结实了,要是被问起我的心意,千万别给套出话来,说我追求陆时卿是想找他做靠山。”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倘使让阿爹知道她的初衷是意欲拯救元家,这婚事八成得成为泡影。
元钰觑她一眼:“阿爹是找我打听陆子澍的,问你心意做什么?咱们元家上下,但凡不是瞎子,谁还能看不出你的心意?”
元赐娴一愣:“啊?”
元钰跟瞧傻子似的瞧着她,拍拍她的肩膀:“傻妹妹,当局者迷,你可长点心吧,别被人掳了还不自知啊。”
元赐娴瞅着他转身而去的背影,讷讷眨了三下眼,一瞬心如鼓擂。
十日后,滇南边陲的南诏守军营突然遭逢夜袭。
这些日子以来,大周地方军因缺失有力的主心骨而士气低迷,南诏急行军几乎占据了绝对优势,一路北上,往益州方向推移,攻下了大半个剑南道。而包括太子细居在内的这批守军则留在后方,以确保先锋兵的退路。
可就在前天,自南诏运往这里的粮草意外被截,军营里头的几名将领得到消息,以守军营位置很可能已暴露为由提议转移阵地,细居却一直未应。
他的意思很简单:守军营的位置没有暴露。
这批粮草不是运往前线的辎重,而只是守军的供给粮,由于数目不多,的确少派了士兵护送,被人钻了漏子并非不可能。
但对方的目的显然不在这一小批对南诏无关紧要的粮草,而是企图叫他们误以为军营位置已经暴露,诱使他们紧急撤离,从而窥探到守军的动向。
这是对方的引蛇出洞之计。如若他们按兵不动,则兴许一切风平浪静,反之,才是真正暴露了自己。
但问题是,细居看得清的计策,他手底下的将领却看不清,与他争论了大半宿,见他不应,当即将军报发回至南诏都城,征询南诏王的意见。
粮草被截的第二天,也就是昨日,南诏王下令守军即刻转移,细居不得不听命。转移完毕的这一夜,却真如他所料,遭到了一支大周军队的袭击。
守军营乱成一锅粥,与这支夜袭军紧急交锋的时候,正中硕大的黄金帐里,细居一身玄甲威立当中,下了一道军令:停战。
外头喊杀声骤停,显然是大周军队见他选择停战,也一样放弃了攻打。
他叹口气,沉默良久后提了佩刀出帐,远远就见营门外,一名鹤氅披身的男子高踞马上,瞧见他似乎笑了笑,淡淡道:“商州驿站一别,多日不见,殿下可好?”
正是前天截了南诏粮草的陆时卿。
细居也没否认,以一口并不十分流利的汉话答:“没见到陆侍郎的时候,我总是很好。”
“听闻殿下此言,陆某深感遗憾。实则陆某也奇怪,何故回回一见殿下,便是这般打打杀杀的场面。”
他笑笑,在夜色里露出一口锃亮的白牙:“你们汉人有个词叫‘孽缘’。”
陆时卿似乎有点意外,低低“哦”了一声:“不想殿下学识竟如此渊博。那么想来,您也一定听过咱们汉人有句叫‘化干戈为玉帛’的俗语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