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咬定卿卿不放松-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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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罔极寺是专供宫廷朝礼的皇家寺庙,位于长安城东北的大宁坊内。元赐娴得了圣命,身着玄衣,与一众皇室子弟一道随驾,跟在帝王车舆后边徒步而行,远远便见佛塔耸峙,日出的金光洒在塔尖,笼罩得整座寺院巍峨而肃穆。
  元赐娴是宗室女,非正统皇室,因此挨在队伍后方。当然,比陆时卿等一干文武官员靠前一些。
  到了罔极寺,圣人的车舆落了地,金吾卫开道,一路引众人往庙内道场去,前方,七面写有大周历代帝王名号的巨幡猎猎翻卷。
  四下寂静,甚至能听见很远的地方传来的朗朗诵经声。
  跨进门槛时,元赐娴瞧见前边徽宁帝的步子不知何故顿了一顿,等上前,才见地上躺了只奄奄一息的秋蝉,想来他方才约莫是在避开它。
  倒非圣人真有如此仁心,而是眼下这等场合,杀生是触犯祖宗的大忌,将为大周招致祸患。这样一只小小的秋蝉,倘使是圣人不小心踩着,尚可只手遮天,若换作旁人,或将换来杀头的罪名。
  元赐娴扯扯一旁元钰的袖子,示意他脚下当心。
  这盂兰盆法会的第一项仪式便是将祖宗们迎入道场。
  庙内道场布置开阔,正中一张数丈长的祭台上整整齐齐摆了供品,正前设一只硕大的青铜祭鼎,里边盛满香灰,旁侧站了大周贵人圈里最有名望的虚圆法师,及其名下几个出色的僧人子弟。
  金钟撞鸣,传来三声清音,宫人们高举七面赤底玄字的巨幡入内,徽宁帝紧随在后,从僧人手中接过三柱细香,照虚圆法师口中悼词祭天礼拜,接着便轮到后方诸皇亲,拜完一个,退出一个,再进一个。
  皇亲数众,如此一阵过后,元赐娴已等得百无聊赖,只好盯着前边贵人们的后脑勺发呆。倒是郑濯上前的时候,递香的僧人手一抖,不小心将香灰撒落在了他的手背,叫她神思一下归了位。
  这新鲜的香灰该是滚烫的,僧人一惊,慌忙就要请罪。郑濯却打个手势止住了他,大约是不愿如此场合多生事端。
  元赐娴觉得奇怪,为何其余人都好端端的,轮着郑濯就出岔子了。
  她心生疑窦,想找机会查探一下他的伤势,等他自道场退出,经过她身侧时,便从袖中取出一瓶药膏,拦下了他。
  她之所以随身携带药膏,也是因怕被香灰烫伤,有备无患的缘故。
  郑濯微微一愣,见元赐娴指了指他的手背,朝他比出个口型:擦擦。
  他笑了笑,无声回她一句“多谢”,继而抬手接过药膏,涂抹好了再递回给她,朝她颔首示意别过。
  元赐娴不动声色瞧了眼他手背上的烫红,也朝他略一颔首,回头目送他离去,却突然对上一道寒芒。
  文官队伍里,一身祭服的陆时卿正望着她,一双斜挑的凤目几乎眯成了一道缝。


第26章 026
  实则元赐娴的气早就消了。陆时卿此人,她是不奢望他低声下气道歉的。他能拐着弯托陆霜妤上门慰问便已难得,何况当日那茬,说到底也算她的过错,因此她晾他这些天,并非当真不愿理他,而是走了个“战术”。
  正如此刻,她瞧见他冒火的眼神,偏不给他好颜色瞧。玉指一伸,将碧绿的瓷瓶捻着转了一圈,确信晃到他眼了,才缓缓收回袖中。
  陆时卿心中冷嗤一句“幼稚”,理了理衣襟,目视前方,神情倨傲。
  元赐娴便也扭过了头来,暗暗垂眼回想郑濯的伤势。
  方才凑近一瞧,她发现,僧人失手抖落的香灰大多撒在他袖口,手背处则十分轻微。如此一点烫红,于武人而言不过像被蚊虫叮了一口,真要说是谁刻意为之,似乎没什么道理。
  她想,大约是她过于关注郑濯,杯弓蛇影了。可等了一晌,当她打消疑虑,上前去接僧人手中的细香,却复又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这细香的味道,与郑濯身上的香灰不一样。
  她伸出的手一顿。给她递香的僧人也是一愣,却见她很快笑了下,仿佛什么也未发生,接了香去到祭鼎礼拜,继而退出了道场。
  元钰先她一个作礼,出来后放慢了步子等她,见她跟上,偏头小声问:“方才何事?”他注意到她有一瞬停顿。
  此刻人多眼杂,元赐娴摇头示意无事,待去到举行下一场仪式的大雄宝殿附近,才压低了声道:“阿兄,你闻闻这香灰。”说着抬起袖子来。
  刚刚作礼时,她趁僧人不注意,掸了掸细香,留了撮香灰在袖子上。
  元钰低头一嗅,不明所以道:“有何不对?”
  “阿兄拿到的细香,与我这袖子上香灰的气味,及祭鼎里边的,想来是一样的。”
  他点点头。
  “可六皇子身上的却有些不一样。”
  元钰知道她这妹妹五识素来灵敏,却到底心存疑虑:“如此细微差别,你可会闻错?”
  元赐娴摇摇头道:“当真不一样,大抵都是佛香,却混了些别的什么。”她皱眉回想一番,“我好像在滇南哪处闻过这气味。”
  说话间,兄妹俩已来到大雄宝殿,见殿外都是行完祭礼,驻足歇息的皇室子弟,便不好再多言。
  元赐娴稍稍一掠,没寻着郑濯,倒一眼瞧见郑筠孤身一人跪在殿内蒲团上,双手合十对佛礼拜,看背影很是虔诚。在场的皇室子弟多是碍于圣命才来的,唯独她,似乎是真心向佛。
  她打量了郑筠一番,忽然明白当初何以觉得这位贵主不像爱好打马出游的人了。
  此人的举手投足都透了股十分厚重的气韵,她的声色是淡的,眼神是淡的,倘使真要有个形容——她很像一名长斋礼佛的出尘者。
  这世上似乎没多少能叫她打起精神的东西。当然,可能除了陆时卿吧。
  元赐娴感觉得到,郑筠对她的一切注意,都是源于陆时卿。
  郑筠礼拜完,回身见她站在殿门口,含笑上前,先与元钰打了个招呼,继而问她:“县主也来礼佛?”
  元赐娴看了眼殿内金光闪闪的释迦牟尼像,摇头道:“不是,我不信佛。”说完似觉此地此言不妥,笑了笑补充道,“不是很信佛。”
  郑筠淡淡眨了眨眼:“如此,县主可信轮回?”
  她似乎认真思索了一番,最终不答反问:“贵主呢,您以为这世间可有轮回?”
  “世间种种,信则有,不信则无。”郑筠微微一笑,“我信因果,也信轮回。”
  她说完便与元赐娴告辞,去候在一旁的婢女处取囊饮水了。
  元钰见状“啧”了一声,悄声感慨:“你们女孩家真是堪比毒蛇猛兽,这明枪暗箭的,一个字能有八个意思,听得我脊背都凉。”
  元赐娴觑他一眼,刚欲回嘴,却不知因这番话想到什么,脸色一变。
  “怎得了?怪吓人的。”元钰问。
  “阿兄,我记起来了。”她扯了下他的袖子,拉他到无人处,然后道,“你知道的,滇南有各种各样的毒蛇,我刚去到姚州,特别怕这东西。阿爹便寻来一种专门诱蛇的药草,将咱家府邸附近的蛇都给灭了个干净。”
  元钰敛色问:“你是说,六皇子身上有这药草的气味?”
  元赐娴神情凝重地点点头。
  元钰一刹想通了其间环节,问:“那咱们?”
  她脸一揪,踌躇一晌道:“……也不好眼睁睁见人家着道吧,毕竟眼下,他也没做对不起元家的事,咱们还在一条船上呢。”
  元钰点点头:“阿兄找他去。”
  她拦住他:“别。你的身份比我敏感,少在人前与他打交道,我去。”
  元赐娴四顾一番,找了个僧人询问,得知郑濯似是被谁喊去了罔极寺的南寺门。
  她谢过后便匆匆往那处赶,到时果见郑濯正与几名侍卫说话,手中拿了一张羊皮图纸,像在商议什么,见她来,稍稍一顿,眼色疑问。
  这南寺门连了外墙,墙沿下便是一排浓密的矮丛,瞧上去着实是藏蛇的好地方,元赐娴心惊胆战地朝他脚边掠了一眼,疾步上前:“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郑濯点点头,将手中羊皮图纸交给侍卫,刚欲随她走,却听脚边矮丛一阵窸窸窣窣响动,不过一刹,一条赤身银纹的细蛇一跃半丈高,直向他手腕袭来。
  他蓦然抬眼,一手扯了元赐娴往身后掩,一手一把抽出旁侧侍卫腰刀,横剑一拍,剑柄过掌,刀锋倏尔落下,直接斩烂了蛇身七寸处的心脉。几番起落,前后不过两息,快得一旁几名侍卫连个步子都来不及挪。
  元赐娴脸色煞白,瞧着瘫软在地,血肉模糊的赤蛇,吓得连惊叫都忘了,一阵急促喘息。
  天晓得,不怕狗的元赐娴真的很恶心蛇,甚至幼年时候,曾被这玩意儿吓晕过。
  她原是不曾预计到会与蛇正面交锋的,紧赶慢赶来提醒郑濯,哪知晚了一步,撞到了蛇口上。早知便由阿兄出面了。
  郑濯还攥着她的手,因此感到她掌心潮湿而发凉,满是细汗。他回头看她:“你可还好?”
  元赐娴不太好,甚至眼前都冒了星子,微微犯晕,她咬了下舌头,感觉到一点腥甜,勉强支撑住了,回神后将手一把抽出,摇摇头:“我没事。”然后提醒道,“殿下,您杀生了……”
  郑濯“嗯”了一声:“我知道。”
  见他神色平静,眼底毫无意外,元赐娴略有不解,皱皱眉刚欲再问,无意一眼,却见寺门前站了个人。
  陆时卿负手原地,不知望了这边多久。
  郑濯远远瞧他一眼,问元赐娴:“县主方才寻我何事?”
  一旁站了好几名不知敌友的侍卫,她不好直言,低头看了眼蛇尸,暗示道:“已经无事了。”
  郑濯便明白了她的来意,笑说:“我恐怕不得不向阿爹请罪去了。”然后扔了剑,朝陆时卿招招手,示意他来。
  陆时卿神情很淡,到他跟前,朝他颔首行礼,听他道:“陆侍郎来得正好,县主受了惊吓,烦请您送她回殿。”
  见他点头应下,郑濯便大步流星地走了。一旁几名侍卫紧随其后。
  陆时卿瞥一眼僵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元赐娴,伸手一引:“县主也请吧。”
  她点点头,不欲露出怯色,岂料方才强撑着僵持了太久,一挪腿便是一阵软倒之意,一个踉跄险些跌跤。
  陆时卿下意识伸手去扶,等被她拽紧了胳膊,却记起她素来能编擅演,冷声问:“县主方才不是与殿下说,您没事吗?”
  元赐娴这回却真没装。大抵是对陆时卿没什么敌意,在他跟前稍微放松一些,她被蛇恶心的后劲就上头了,一时耳内嘶鸣,眼前也一点点发黑,胃腹翻腾之下几欲作呕,根本听不清他说了什么。
  她拽着他胳膊的手一点点垂了下来,身子一歪往后栽去。
  陆时卿一愣,这下不敢再疑,慌忙伸手扶稳她,见她晕厥,只好将她一把打横抱起,挪去一旁,一面掐她人中位置,一面低声唤她:“元赐娴!”
  元赐娴到底体格不算娇弱,被他掐了几下就醒转了,醒来发现头下枕了他的腿,而他靠在墙根处,似乎蹭了一身的灰。
  但她这时候照顾不了他的洁癖,只觉晕厥过后,口舌极度干燥,抬眼张嘴,有气无力道:“陆侍郎,我渴……”
  能认得他陆侍郎,那就是没事了。
  陆时卿瞥瞥她,从腰间摘下随身携带的水囊,替她拧了囊盖却突然一顿,提醒道:“这水囊我喝过了。”
  她不是很嫌弃他碰过的东西吗?
  元赐娴刚淋淋漓漓下了一层冷汗,实在口干,一把抢过水囊就仰躺着往嘴里灌,喝够了才得以继续说话:“……您真记仇,我收回那日嫌您的话成了吧。”说完手肘撑地,欲从他腿上起来。
  陆时卿看她行动困难,便帮了她一把,然后冷冷道:“哪日?我不记得了。”
  她觑他一眼,低哼一声:“不记得拉倒。”完了似乎恢复了些血气,拖着步子往寺门走。
  陆时卿眉头紧蹙,不太爽利地瞧了眼衣角的灰泥,叹口气,将水囊别回腰间,跟了上去。


第27章 027
  元赐娴腿软走得慢,听他跟上,回头道:“陆侍郎,您可别将我被条蛇吓晕的事讲给旁人听,都说虎父无犬女,这事会给我阿爹丢面子的。”
  陆时卿落她半个身位,闻言一瞥她,没说话。
  她便自讨没趣地扭过了头,刚走两步,却听身后响起个淡淡的声音:“陆某不是令兄,不会总捉着人短处不放。”
  元赐娴一刹明白过来,陆时卿是在说阿兄揪着他软肋,三番五次拿狗吓他的事情。
  她讪然一笑:“这事的确是阿兄做得不对,我早便说过他了,您放心,有我元赐娴在,这长安城没人敢再欺……”
  她说这话时回头瞅着陆时卿,话未完,恰好遇见台阶,忽地脚下一空,一个踉跄,亏得是站稳了。
  陆时卿知道她没能说完的话是什么,叹口气道:“您还是先顾好自己吧。”
  她撇撇嘴:“那您倒是别走我身后啊,也不提醒我一声。”
  陆时卿方才也是出了个小神,才没注意她脚下,闻言觑她一眼,到底走快了一步。
  元赐娴得以与他并肩就高兴了,一高兴就神采奕奕了:“您不要小看我,我胆儿不小,只是独独畏蛇而已。都怪姚州那地界不安生,早些时候,王府尚未落成,城中到处都是乱民流寇,我只得跟阿爹阿娘暂且简居在野。我运道不好,隔三岔五便踩着蛇,有一回,甚至碰上一条爬了我的床!”
  陆时卿微微一滞,脱口而出:“公蛇?”
  她一愣。是公是母有何要紧?他这重点似乎放错了罢。
  她道:“我没吓昏就很好了,怎知是公是母?公蛇怎么了?”
  陆时卿很快意识到自己似乎反应过度了,“哦”了一声,道:“听说公蛇更容易咬人一些。”
  “是吗?”她将信将疑看他一眼,“如此说来,方才那条……”
  元赐娴说到一半顿住,捂了捂胃腹。
  还是不作回想了。先前一时晕去,其实也不全因了蛇,是郑濯的刀法实在骇人,眼见蛇身被砍成两截,断头烂骨,捣得血肉模糊,她才略受不住。
  她换了个话茬:“陆侍郎,我怕蛇是有原因的,您怕狗呢?”
  也不知这一句揭了陆时卿什么伤疤,难得比平日和善些的人一下便阴沉了脸,道:“没有原因。”
  这个陆时卿当真阴晴不定,前脚日出后脚雨,道是有晴却无晴的。
  元赐娴也便不再追问了,一抬眼见大雄宝殿已在近前,却是一幅相当凝重的场面,不由稍稍一愣。
  一干文武官员正神情尴尬地垂手候在殿外,殿内围拢了一圈皇室子弟,当中跪着腰背笔挺的郑濯,徽宁帝铁色铁青地站在他前头,拿食指虚虚点着他,一副怒至无言的模样。
  郑濯微微颔首,道:“儿已知罪,听凭阿爹处置。”
  徽宁帝似乎被气笑,一副怒其不争的模样,拍拍掌道:“你说说,你罪在何处……罪在何处?”
  “儿奉阿爹之命,代二哥掌管金吾卫,负责今日罔极寺周边巡视警戒,却布置疏漏,未曾察觉暗伏于草丛的赤蛇,此为罪一。阿爹千叮咛万嘱咐,三令五申道法会当日须忌杀生,儿却一时失手,致蛇丧命,此为罪二。”
  “这好端端的,哪来如此凶猛的毒蛇?”徽宁帝深吸一口气,抬眼瞧见杵在殿门前的元赐娴与陆时卿,朝两人招招手,“来。朕听侍卫讲,你二人当时在场,赐娴,你说说,此事是否有可疑之处?”
  元赐娴心里“哦”了一声,将整件事给捋了个明白。
  前些日子,二皇子犯了事,徽宁帝剥了他手底下许多权,令郑濯暂代掌管金吾卫。郑濯一朝得势,惹人眼红忌惮,是以有了今日遭人算计的事。
  算计他的人料准了他将背上两条罪名,却不知他其实早有防备,不过是将计就计。
  郑濯很了解徽宁帝。他清楚两点。
  第一,实则圣人并未多信佛,杀不杀生,不过是做给世人瞧的。他痛恨的根本不是盂兰盆法会上死了条蛇,而是将这件事捅给天下看的人。
  郑濯身边的几名金吾卫并非真正归心于他,生了这等事,便急急忙忙回禀给圣人,巴不得满朝皆知,殊不知,他们此举才是真正触犯了天子的大忌。
  第二,以圣人多疑的性子,凡事必要拐个弯思虑,一定猜得到其中阴谋。故而事发后,郑濯非但不作争辩,反倒一个劲往自己身上揽罪。如此,无疑便可博得圣人心疼与同情,亦可彰显他并无争夺储君之位的心思。
  眼下,徽宁帝就是不愿郑濯如此低声下气,想给这个儿子讨个公道,捉出事件的主谋。
  这一招将计就计着实厉害,元赐娴只想到了阴谋这一层,未曾考虑通透,方才真是多此一举了。
  她与郑濯暂且是一条船上的人,既想明白这些,自然不会当众戳穿什么,便讷讷道:“陛下,赐娴方才给那赤蛇吓得不轻,未曾留意别处……”她说罢瞧了眼陆时卿,“不如您问问陆侍郎。”
  女孩家嘛,徽宁帝倒也理解,便再问陆时卿,听他答:“陛下,臣方才离殿下与县主远,亦未瞧明白究竟。只是那赤蛇果真凶猛,若是不除,恐怕殿下与县主都将遭遇不测。臣以为,所谓‘事急从权’,杀生固然是大忌,却怎能因此耽搁了人命?当然,殿下未能排查危机,令今日身在罔极寺的陛下您,皇族宗亲及满朝文武皆陷入了潜在的威胁中,实是失职。是以臣以为,陛下当对殿下罚一半,恕一半。”
  虽仍捉不着真凶,但这番话却是一针见血,戳进了徽宁帝心坎,给了他一个中庸的解决之法。
  元赐娴瞅了眼陆时卿,更觉此人不简单了。自回鹘商队一事后,她不是不曾试探过他对朝政的态度,却总见他藏得滴水不漏,包括眼下。他始终就像一个一心只为圣人着想的忠心臣子,三言两语替他化解尴尬,以委婉的法子劝诫他不宜当众查案……
  至于谁才是陆时卿心目中的储君之选,或者他究竟是否有支持的对象,实在令人无从分辨。
  如此僵持下去,自然不是个事。徽宁帝点点头道:“陆侍郎说的有理,暂且就这么办。”
  这盂兰盆法会便半道匆匆结了,徽宁帝一连下了好几道旨,作了善后,完了便以疲乏为由先行回宫,叫上了元赐娴和陆时卿陪驾。
  元赐娴就知道老皇帝不可能轻易放过她这个见证人,等到了紫宸殿,被赐了座,听他问起:“赐娴,朕问你,你先前何以刚巧去到南寺门,何以忽然寻起朕的六郎?”
  这个问题,她早就盘算好了,且她相信,如圣人欲对口供,以郑濯的思路,必将与她使同一套说辞。
  她犹豫了一下,从袖中取出一罐药膏来,道:“陛下,赐娴是给殿下送这个去的。道场祭礼时,我见殿下被香灰烫伤了手,便将这药膏借他抹了一次。当时我欲将它赠与殿下,但殿下谢绝了,因四面人多,我便也未坚持,直至后来祭礼完毕,我思忖着,还是把它给殿下送去为好。”
  “但朕听侍卫讲,你与六郎讲,欲借一步说话。既是送药膏,何以躲躲藏藏?”
  元赐娴心中不免几分讥嘲。老皇帝分明什么都盘查过了,和和气气把她请来这紫宸殿,却将她当犯人一样审问,显然并不多信任她。
  她闻言再度作踌躇状,看了一眼对面的陆时卿:“陛下,这您就得问陆侍郎了!”
  陆时卿瞥她一眼,大抵是表示:与我何干。
  她低哼一声:“赐娴半道察觉自己被陆侍郎尾随了,哪还敢明着将药膏给殿下?我与殿下只是表兄妹情谊,却难保陆侍郎不会心生误解,便只好与殿下请求借一步说话,然后偷偷将药膏塞给他。”
  陆时卿一噎。什么乱七八糟的?她根本就没发现他尾随她好吧!
  不对,他什么时候尾随她了!
  元赐娴继续道:“那个药膏,我先前给陆侍郎也送过一份,他若瞧见我将一样的东西给了殿下,一定是不高兴的。陛下,您眼下害我穿帮了。”
  这招祸水东引着实奏效,竟听得徽宁帝一时哑口无言,半晌看向陆时卿,问:“是了,朕还未问子澍,你倒说说,你又为何去到南寺门?当真是如赐娴所言,尾随她而至?”
  陆时卿的确是跟踪元赐娴去的,却非出于什么情情爱爱的缘由,是见她心急忙慌去寻郑濯,怕她猜到什么,坏了他们将计就计的策略。
  但他眼下却不得实言,只好故意不大舒服地笑了一下:“陛下,‘尾随’一词恐怕不够精准。是县主鬼鬼祟祟在先,臣不过为了您的安危着想,去查探一下罢了。”
  这种情况,陆时卿越是不承认,越是找由头,便越将引诱徽宁帝往小情小爱处想。
  听了这话,原本心情十分不佳的老皇帝竟忍俊不禁起来,瞅瞅陆时卿,再瞅瞅元赐娴,与一旁宦侍道:“这俩孩子,你瞧瞧这俩别扭的孩子!”说罢叹了口气,道,“成了成了,你二人回吧,此事容朕好好考量考量。”
  
  元赐娴就和陆时卿一道出了,一路到了丹凤门外,该要分道扬镳的地方。
  见四下侍卫站得远,她笑眯眯地凑到陆时卿耳边:“陆侍郎,是不是得谢谢我,方才在圣人面前替您遮掩?我知道您不是因为我去的南寺门。您说您究竟抱了什么目的呢?”
  陆时卿冷冷瞥她一眼:“陆某也知县主不是为送药膏去的南寺门,您呢,您又抱了什么目的?”
  元赐娴一噎,随即摆出副“气死人不偿命”的表情,道:“我就是不说,您奈我何?”
  陆时卿嗤笑一声:“刚好,陆某也不想说。”
  他说完便向她颔首以示告辞,往候在不远处的马车走。走了一截,回想起元赐娴方才那个态度,忽觉恨得牙根痒,便解了腰间水囊,仰头喝了一口,却还未能将这口水咽下,便被身后人给再次唤住。
  他停步回头,就见元赐娴的脸上一瞬间堆叠出无数种浓烈的表情,像是怜悯,像是同情,像是揪心。
  他微微一滞,忘了将水咽下,然后听见她相当为难地道:“陆侍郎……您的水囊,我喝过了呀……”
  陆时卿脸色一变,猛地一咳,呛出半口水来。


第28章 028
  说来也奇,这盂兰盆法会上一杀生,不久,果真天降灾祸于大周。没过几日,七月末旬,朝廷得到消息,淮南大雨为灾,突发洪涝,冲垮无数农田房屋,尤以舒州灾情最为严峻。
  徽宁帝原本拖延了对郑濯的处罚,预备捉出阴谋的主使人,可洪涝消息一传开,群臣百姓议论纷纷,都说如此无妄之灾乃是六皇子触怒上天所致,这形势便无论如何也压不住了,必须当即给出个交代。
  因此,老皇帝只好对外宣称,盂兰盆法会当日意外,确是六皇子布置失当,行事鲁莽,现将他手中的金吾卫掌管权收回,并罚其接下来一整年,每月初一、十五皆要去到罔极寺闭门诵经,替大周祈福,以偿杀生恶行。
  在朝臣们看来,如此责罚着实不小。
  诵经原本无妨,可规定的期日却等于剥夺了郑濯参与每月朔望大朝的机会,至于金吾卫就更不必说——这支亲军不单负责圣人出行安危,亦掌宫中及京城日夜巡查警戒,可说是卫戍京师最要紧的一环。郑濯好不容易有些起色的政绩因此复归于空。
  长安城里,不少人私下都传,六皇子就是个笑话,这权到了手里头,还没来得及焐热就丢了。但元赐娴知道不是。
  如此明显的陷害算计,圣人如何能不心知肚明?不过事出无奈才作此抉择。这一出,表面看来是罚,实则却叫郑濯得了最难得的圣心。如元赐娴未猜错,老皇帝给完天下人交代,接下来必将悄悄补偿这个儿子。
  此外,掌管金吾卫看似风光,聪明人却晓得,这个差事几乎百害而无一利。左右金吾卫各设上将军一人,从前是直接向圣人负责的,直至数年前,徽宁帝以年事渐高,不再躬身处置军务为由,令二皇子代为监察。
  但事实上,这许多年来,二皇子一直处在这支亲军的边缘,从未能够令金吾卫对他言听计从。
  多疑的老皇帝岂会真将如此要紧的权力下放,当初之所以如此,是因先太子野心勃勃,甚至有了及早拉他下龙座的心思,故而欲叫二皇子做一颗用以制衡的棋子。
  既然二皇子努力了这么些年,也未能摆脱棋子的命运,郑濯又何必徒劳尝试?他丢了这个掌管权,免去被圣人当成下一颗棋子,免去被其余皇子嫉妒眼红,实在是个好事。
  元赐娴当真佩服郑濯及徐善的筹谋。只是前者既不缺卧薪尝胆之品性,又不缺高瞻远瞩之智慧,且拥有因母家无势而令圣人较为安心的出身,为何最终却没能上位?十三皇子登基,他又得了个什么终局?
  元赐娴忍不住叹口气。眼下看来,对郑濯此人,元家既不好惹,也帮不得。摆在眼前的这条路,实在太难走了。
  
  仲秋时节,秋老虎渐渐消停,天微微凉了下来。临近八月半的一日,郑濯去永兴坊拜访了陆时卿,说是中秋佳节快到了,送份饼礼来。
  两人实则很少私下会面,多是逢年过节,合情合理的日子才有明面上的走动。这次郑濯来,自然并非为了送礼,而是与陆时卿当面议事,顺带替他践行的。
  淮南灾情已得了初步纾解,但此次舒州受灾尤为严重,为免当地生乱,朝廷预备派个官员前往劳问巡慰,督查赈灾。这个担子,落到了陆时卿的头上。
  他这一走少说两月,如舒州生点什么意外,怕得更久,自然有些事须交代郑濯。
  两人在书房议完正经事,陆时卿不是特别情愿地提到了元家:“别的没什么,但我南下了,也就意味着‘徐善’不在长安,若是元家给我递消息,我必无法现身,到时还得由你想个法子蒙混过关。”
  郑濯觉他这恹恹的神情挺好笑的,问:“怎么?县主不单缠陆侍郎,还缠徐先生?”
  陆时卿瞥他一眼:“站着说话不腰疼。被她缠过,你就知道厉害了。”
  郑濯朗声大笑:“我可没这福气。”又道,“但说真的,我不像你天生奇嗓,拟不出徐先生的声色,到时如果穿帮,面上很难看的。”
  “总之这事交给你了,办不妥也是你该吃的果子,与我无关。”
  他说得没心没肺,郑濯也不恼,点点头道:“行吧,你安心南下,县主那边,我会替你顾好的。”
  陆时卿一噎,飞了个眼刀子去:“替我?省省吧你!”
  郑濯似乎有些幸灾乐祸:“你就别抱侥幸了。等你此次回到长安,也快岁末了,我看县主短时间内不会死心,待滇南王进京,你就准备好去提亲,吃吃他老人家的拳脚吧。”
  陆时卿脸已黑了,他却乐此不疲:“这拳脚功夫不够,恐怕过不了滇南王那关,你早些办完事回来,到时我教你几招,练练你。”
  “郑濯。”陆时卿咬牙切齿道,“过几日就是十五了,你还是先好好诵你的经吧,碰上认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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