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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宅斗]见善-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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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咳咳,”那里头刚应了一句,就是一连串的咳嗽,“快带朋友进来,娘给你们熬枇杷水喝。”
邵劲这才跟那少年走进屋中。
他打眼一看,先是看见屋里昏昏暗暗的,只有一盏灯放在缺了角的桌子上,旁边有两条长凳子,除此之外,房间里便没有什么多余的事物了,想来是东西都搬走了。
他跟着就看见一位脸上有病容的妇人掀了帘子走出来,那妇人用蓝色帕子跑着,脚边还跟着一个大概两三岁大的男孩子,正拉着母亲的裙摆怯生生地看着进来的几人。
邵劲下意识地冲那孩子笑了一下。
孩子吮着手指,并不怎么理他。
那妇人笑着拍了拍小儿子的脑袋,跟着说:“坐、都坐,小哥只管住下,只这里什么都没有,还得麻烦小哥自己置办一些东西。”
邵劲忙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那妇人就往厨下走去,替他们熬枇杷水去了。
邵劲在房子里溜溜达达的,看过一圈之后心里就差不多有了底,跟着他在院子后头和同样在周围逛了一圈的任成林碰了头。
任成林说:“我刚刚去打听了一下……”
“这家人的生活条件看起来不太好啊。”邵劲小声问,“那位大娘是不是身上有病痛?”
任成林点点头:“是啊,这家人前三年才死了当家的男人,孩子还没出生就没了爹,大儿子那时候只有十一,这家的女主人操劳了好几年,病根就是在那时候落下来的。现在也是看着这周围环境实在不行,宁舞鹤才和几个朋友凑银子在外头租赁了一间比较好的屋子将他们接出去。”
“看不出来啊!”邵劲惊讶说。
任成林笑道:“也没什么看不出来的,这些人都很讲究义气的,他也就是和妹妹不对盘。”
“那你说我给多少租金合适?”邵劲又和任成林商量,他本来以为自己对这里的物价已经差不多了解了,没想到今天询问一下房价,又被刷新了观念。
“都不合适。”任成林小声说,“你别发傻,宁舞鹤把你带过来又没说租金,就是拿你当朋友看,你要给钱就是和他们划清界限的意思。大家面上都不好看,再说这里的租金要按市价来也真没有多少,一个月只怕还抓不够三五副药来着的。”
邵劲“哦”了一声便沉思起来。
这时候外头传来那大娘的招呼声,两人遂放下各自想法,一起走了出去。
待众人坐在一起喝过那枇杷熬的汁水,邵劲见今日天色还比较早——他因为有事所以提早了些从国公府里出来——便说去附近看看采买一点东西,任成林自然也跟着告辞。
出去自然还是一条路,两人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闲话,等到离了那巷子,邵劲与任成林告辞,辨别着附近的道路转了一圈到离那巷子最近的药铺中去,不想才踏进药铺的大门,还没嗅到那浓浓的药材味呢,他就与同样进来的任成林撞了个照面。
自另一边进来的任成林自然也看见了邵劲。
他们俱都有些惊讶,对视一眼之后,又一起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1、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鲁迅《答客诮》。
文中的放假参考明朝万历年间=w=
当时的房子非常便宜,普通工人做工一年也能买得起。
☆、第四十八章 斗
这边撞见彼此的两人根本不用问;就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任成林先对迎上来的伙计问:“你知不知道住在那边巷子里那位一直咳嗽的朱大娘……”
这话才出来,那伙计就“哦”地一声恍然了:“小哥说的是朱泽的老娘吗?朱大娘最近还好吗?”
找对地方了!邵劲与任成林对视一眼,由任成林继续与那伙计说话;邵劲则想着:虽然说这古代没有现代化的电脑什么的,各种记录方式也不那么科学;但是这里不管哪家店铺的哪个伙计;都人性化好多;比如现在这个,提起一个病人;这伙计马上就记起来了。
想着的过程中;任成林已经与那伙计说话了话,两人也差不多知道了那大娘的病情:其实严重倒是不算很严重;就是要时时吃着药不能断;而那药中又有一两味不算便宜,这才将那个家庭拖成这样。
就是富贵病,跟他想的差不多。邵劲和任成林一讨论,就叫那伙计包了两个月的药,只等那朱泽下次过来拿药的时候直接给对方就好了。
做完了这件事情,那伙计就开了个单子给他们,邵劲随手将东西塞进袖子里,问任成林:“这边的市场往哪里走?”
“干嘛?”任成林纳闷。
“买东西啊。”邵劲说。
“原来你还是真要买东西……”任成林也汗了一下,想着待会也没有事情,索性说,“走吧,我们一起去,你要买什么?”
“我想想,鸡蛋,糖,面粉,牛奶什么的?”邵劲不太确定。
“为什么都是吃的?”
“因为我就是要做吃的啊!……”
在邵劲与任成林去买东西的时候,宁舞鹤也召集了一帮兄弟来到自己的屋子里,其中赫然就有那个叫做朱泽的少年。
这一群人最大的也不过十七八岁,此刻或蹲或坐在屋子里,将不大的屋子塞得满满当当的。
那和宁舞鹤最亲近的几个人此刻正围着桌子坐定,七嘴八舌地问宁舞鹤这一行的结果。还有那察言观色的见宁舞鹤神情不是很好,便直言说:“宁大哥,若是事情不顺,我们便只待那些人落单的时候并肩子上,麻袋套起来直接揍上一顿,谁知道是谁干的?”
馊主意!宁舞鹤哭笑不得,心忖着不管是国公府还是侯府,哪一次姑娘太太出行没有一群人跟着?哪个正经的女眷会落单?想到这里就不期然想起徐善然,他连忙把这个念头甩出去,又想到:当然他们要揍人也没有去找女眷的道理,而那些男人们——
宁舞鹤开始想双胞胎、任成林、甚至邵劲。
就是真的去阴,他能阴了哪一个人?又在事后不被找到?
光靠义气,在座的,有几个最后不会因为那悬赏出卖他?
宁舞鹤在心里默默的思量着,想着众人的背景又想着他们聚集在自己身边的理由,想到最后,也只能暗暗在心里叹息一声。
他将早就放在那桌子正中央的黑漆嵌螺钿盒子打开来。
这个精致的盒子与这屋子乃至屋子里的人都格格不入,早就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力,只是宁舞鹤一直不打开,他们也就只好奇的张望一下就罢了。
现在宁舞鹤将它打开来了。
众人一眼看去,呼吸俱是一滞!
那放在盒子里的全是一张张薄薄的纸张,宁舞鹤将其拿出来。
众人看见第一张是昭德钱庄的银票,面值一千两。
第二张,还是。
第三张,还是。
第四张,众人的呼吸又滞了滞:那是京郊一带大片上等良田与山林的地契!
宁舞鹤将这匣子里的东西一一展示给众人看过之后,再合上了盒子。
他看着屋子里的人,目光从这每一个人的脸上一一滑过:“以前是我想错了,我们不联合起来,不抱成一团,怎么和别人对抗?不说其他,光光那些脾气好的,活儿轻省的事情,我们就接不到,上次二拴不过被那贺老板临时叫着拉了一趟东西,回来就被人踢断了一条腿。我们后来是替他报了仇,可这没有用,他们还是敢欺负我们,为什么?要让他们不敢再欺负我们,我们只有——”
“宁大哥,”朱泽斩钉截铁地开口,“不用说了,我跟你干!”
“我也是!”
“我也是!”
接二连三的声音在屋内响起来,众人争先恐后地表达着自己的意愿。
宁舞鹤长出了一口气,恍惚间只觉得有什么一直沉甸甸压在心口的东西终于被拂去了。
这一天的太阳终于落了下来。
宁舞鹤和他的几个心腹呆在房间里头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朱泽在这过程中一直扒着窗户向外看,宁舞鹤的房子和他的房子正好在斜对面,他现在这个位置刚好能看见自家的灶台,他一边关注着外边一边和宁舞鹤说笑:“宁大哥,你那个朋友是谁啊,我看他穿得挺好的,怎么一直在和我娘学生火?”
宁舞鹤有些心不在焉:“是什么伯爵府的公子吧。”
虽说对京城中人而言,什么皇帝王爷国公府侯府伯爵府都是听得耳朵起茧的东西,但要说真正出现在他们身旁,那还是少数的。朱泽闻言好奇地又瞅了瞅那个方向,才说:“怎么伯爵府也这么穷?要和女人一样学灶台上的事情?”
宁舞鹤哂道:“怎么可能,那小子也不知道是学了去讨好谁的!”
房间内全是半大不小的少年,闻言俱都十分明白地拖长了声音“哦——”了那么声,接着有志一同的挤眉弄眼笑起来。
时间就在这点说笑间消磨过去,等夕阳染红天空的时候,总算学会了控制灶台火候的邵劲在任成林之后走了,宁舞鹤则和众人继续等在屋子里,一直等到晚饭时间过去,星斗布满天空,才有一人趁着夜色飞快敲响屋子的门。
朱泽一下子就从自己的座位上弹起来,去给那人开门。
那人进来之后也不说废话,直接告诉宁舞鹤:“我看那张家老三和方老四都不是个东西!他们估计计划着要出卖大哥你!”
宁舞鹤的脸色沉了沉,一时却没有表态。
剩下的几个人互相看了眼,曾经跟宁舞鹤去找任成林麻烦的铁头恶狠狠说:“大哥,干掉他们!”
这话一出,顿时引来一阵低低的附和声。
那朱泽也在这个时候凑近宁舞鹤身旁,低声说:“宁大哥,没有退路了。你都把东西拿出来了,这时候我们不先动手,就是他们要动手了。”
宁舞鹤的目光转向朱泽。
朱泽什么也没说,只并手成刀,直接向下一划。
差不多和宁舞鹤面临的选择相似,这个时候,邵劲也同样面临着一件非常讨厌却又不得不做出决定的事情来。
他被邵方堵了个正着。
其实也不算是堵,虽说这几个月的白天邵劲都在国公府里,但每天晚上还是要照常回家,和邵方不说天天见面,三五天里反正是要碰着一回的。
这碰着的时间里,邵方少不得要刺邵劲两句。
对邵劲而言,这反正也不是没有听过,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让他说上十来二十分钟也就算了。
但今天有点不一样。
这一次邵方不是含沙射影地刺着他,而是直接说起了徐佩东来:
“弟弟,你日日在国公府那边奉承着徐四老爷,知不知道徐四老爷的长女发生了什么啊?怎么听人说被送进庙里头去了?还听说这国公府的五小姐过两天就要庆祝生辰了?自家姐姐才进庙里没有一个月的功夫,五姑娘就要庆祝自己的生日了?你说这心是不是太宽了?对了,她的生辰你有没有被邀请啊?……”
邵劲看了邵方一眼,看见对方脸上有点淤痕,手上也有磨破的痕迹。
又在学堂被揍了吧,难怪回来乱撒气。
邵劲在心里冷笑,他虽然明知道没有必要,但一想到邵方说徐佩东与徐善然不好就忍不住心头冒火,直说:“先管好你自己吧,国公府的事情关你什么事?”
平日里邵方绝少听到邵劲这样冲他说话,他一时先是惊异地瞪大了眼,跟着就嗤嗤地笑起来,指着邵劲跟身旁的随从说:“大家都听到了,这家伙不敬兄长!”
他妈的,这一套你还真的没有玩腻啊?敢成熟点吗?邵劲在心头骂了一声,说:“真要论排序还不知道谁是兄长呢!你最多指责我‘不友’,可你自己平常做到恭敬了吗?”他蓦地前踏一步,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一拳头照着邵方脸上揍去!
砰地一声闷响,邵方的脑袋都随着邵劲这一拳向后仰了仰。
邵劲紧跟着补上第二拳,再一脚将人直接踢翻在地!
这一系列动作不止出人意料还足够的快,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之前,邵方已经跌倒在地上,而这个时候,邵劲也才将自己刚才的那句话补完:
“这样才叫‘不友’好吗?我现在承认我真的不爱你!比我还小三个月的弟弟!”
脑袋在接连两拳之下一直发晕,邵方在地上胡乱抓了几下草叶,又觉得口中有些异样,不由转头呸了一声,吐出一个还带着血丝的牙齿来。
他看着自己掉下来的那颗牙齿,一下子就暴怒起来,跳脚说:“你们都是死人吗!给我揍,揍死这个小娘养的狗奴才!”
这邵方是当家太太姜氏唯一的宝贝儿子,姜氏平日里拿捏下人素来有一手,虽说一开始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但等邵方被打倒之后,根本不用他再多吩咐,已经有一个手头上有两下的小厮大喝一声,捏起拳头就照着邵劲后背砸去!
既然正主都打了,邵劲反正是豁出去打算就趁着这个机会大闹一次出出这十年来的闷气。
这下也根本不用回头,光听声音照着旁边一闪,再用胳膊夹住这自后头而来的手臂,再朝旁边一摔,就把身后的人自地上提起来摔到前方左侧的人怀里,再反手一抓,抓住那自右边扫过来的棍子,顺势向上挑起的同时,腰部用力一拧,左脚已经狠狠地照着那挥棍子的人脖子勾去!
那自背后挥出一棍的人被这么一带,整个人失去平衡向地上摔去,中途好歹还没有失去冷静,双手向前伸出打算撑着地面。
但邵劲烦他用棍子自背后扫自己的脑袋,一出手就是杀人的招式,本能向地面踏出的那一脚鹰踏直接踢在对方肩上的一个穴位,将那本来都能稳住身子的小厮踢得半边酸麻,自己则向后一个空翻,稳稳落在地上!
这时候邵方身旁的三个小厮都摔倒在地,还有那最机灵的一个在开始的时候就已经跑开,现在已经叫了呆在后院、原本是看守着邵劲的几个武人朝这里跑来,邵劲远远看着那小厮带着那些成年武夫过来,眉头忍不住就皱了起来。
他斜眼朝那邵方瞟了一眼,心想待会要么抓他当人质,要么先把他揍成个猪头。接着伸脚朝前一踢一勾,将脚边的那根棍子挑起来,刚放在掌心中搓没两下,一声爆喝就从后边传来:
“你们这都是在干什么!”
这道中年男性的声音骤然在后院响起来,引得一群人都朝那方向看去。
邵劲一时还没意识到那道陌生的声音究竟是谁的,但是很快的,他就从邵方那张从暴怒转为闪躲的脸上找到了真相。
他也跟着回头一看,就看见这座府邸的主人,现任的怀恩伯邵文忠站在他们身后的十来步远处,直直地盯着这里看,脸颊的肌肉一直在神经质的跳动着,面孔早已经失去了往常时的儒雅。
邵文忠的出现就如同一盆冰水,直直将那暴起的火花给浇灭。
不管是站着的邵劲还是依旧坐在地上没能站起来的邵方,都被直接带到了正厅之中。
刚刚才得到消息的姜氏比两个孩子迟了一步过来,走进大厅的时候先心疼的看了自己儿子一眼,跟着目光就转向邵劲,那心疼的眼神就在这一瞬间冷幽幽如同淬了毒一般。
☆、第四十九章 萋萋
自旁边传来的如钢针一样的视线叫邵劲根本不能忽视。
事实上说是条件反射也好;反正这么多年来,邵劲已经养成了只要姜氏一出现他就必然跟着被夺走注意力的反应。这下子自然也明明白白地看见了姜氏从头到尾的眼神转变。
他悄悄撇了下嘴,心道这技能比那川剧变脸还牛逼!那川剧变脸至少是要借助道具的;这眼神一转就能从柔情到冰冷,可完全是靠自身功力练出来的;实在非同一般啊。
正自想着呢;姜氏已经柔声问邵文忠:“老爷;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两个孩子都跪在这里?”
邵文忠冷笑道:“你自己问问这两个小孽障!我要是不回来没有看见,家里还真不知道能被他们给折腾成什么模样来;这在家里都敢上演全武行了吗?他们以为他们是什么人;外头的那些浪荡子游侠儿吗!”
姜氏蹙了下眉,先轻言细语地宽慰邵文忠;又亲手捧了杯茶给对方;看着对方一口喝下去了,这才不知是真是假的询问身旁的仆役。
反正最后的情况怎么也不可能对他有利。
邵劲也不操这份心了,就颇为无聊的想:就他有限的看过的古代几个家庭来说,当妻子的都温柔如水一样,不管是他见过两三次,真的温柔的何氏,还是面前这个其实比毒蛇还毒的姜氏,都不会明刀明枪的跟丈夫表达自己的不满。
也是古代的法律都偏向男人的关系……
就不知道徐善然长大以后是不是也这样?
他想着想着就愣了一下,心里莫名其妙的有点不舒服起来,思忖着别的不说,现代这点就甩古代不知道十万八千里,谁耐烦自己宝贝可爱的小妹妹好容易养大了,结果对别的男人委曲求全起来?
还在思考着这个关键性的问题呢,那边的姜氏已经问完了,只见她的脸猛地一沉,先对邵方疾言厉色说:“我平日是怎么教你的?你怎么能欺负弟弟呢!”
邵方今天真的特别无辜,他在学院里带了一肚子的火回来,家里好容易找到一个能撒气的,结果才像往常那样说没有两句话,那平素木头一样的小娘养的也不知道吃了什么炸药,居然直接捏着拳头就上前来,还几下打掉了他的一颗牙齿!
现在再一听到自己母亲说这样的话,他忍不住用带点漏风的声音说:“是他先动手的——”
邵方没有说话还好,现在一说话,姜氏自然发现了不对劲。
她的脸色阴沉了一瞬,跟着就疑问似地皱起眉头来:“好好说话!你的舌头怎么了?”
这邵方平日里习惯了对邵劲呼来喝去,一下子竟然不好意思将自己在邵劲身上吃了亏的事情说出来。还是他身旁的贴身小厮,得了女主人一个眼色之后就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特别顺溜的将今天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当然叙述的过程便难免有所侧重,其重点当然是在邵方才说了两句话之后,邵劲就直接动手了,至于邵劲动手把邵方的牙齿都打掉了的这点,那当然更值得大说特说。
姜氏一听脸色就变了,一叠声的叫小厮去请大夫,跟着又不看邵文忠,只对邵劲说:“你自幼没有母亲,我是你的嫡母,就白说上一句,就是一个人,牙齿还有碰着舌头的时候,何况是一家里的两兄弟?兴许你哥哥平日里是说了什么过分的话,但你大可来告诉我,不愿意告诉我也可以告诉你的父亲。怎么能一下子就动上了手?你是大家公子,但这行为和外头的泼皮无赖有什么区别?传出去了我固然面上没有光彩,但你难道又能被人赞扬推崇?到头来也不过是丢府里头的脸罢了。”
说到这里,她停了一下,目光在邵劲脸上转过。
邵劲只觉得这道目光闪闪烁烁,充斥着晦涩不明的色彩,甚至比刚才那阴毒的眼神更叫人心悸。
“再有,”姜氏的声音倒还和刚才没有什么差别,“你们闹矛盾就闹矛盾,怎么能说出‘我才是哥哥’的话来?劲哥儿,母亲问你一句,这是哪个杀才在你耳边编排的混账话?你也不是懵懂孩童了,居然也敢胡乱学了出来?你知不知道这是要乱了纲常乱了祖宗的事情?”
邵文忠的脸色也在那小厮说出邵劲骂的这一行话中轻微的变幻了一下。
这个时候,他目光直直地盯着邵劲,也跟着姜氏问:“是谁跟你说的?”
……这夫妻两都心知肚明他才是长子。
邵劲和邵方一样跪在地上。他仰头看着自己血缘上的父亲和礼法上的母亲,过去那些对于自己身世微微奇怪的感觉再一次明显的浮现了出来。
虽然能够自由出入伯爵府才仅仅几个月,但这几个月的时间已经足够邵劲了解很多事情了。
比如说庶长子的出生确实会叫嫡母没有脸面,但这要隐瞒一般是连嫡母都要隐瞒的,到时候要么灌碗打胎药,要么将大人连同孩子都远远的送到乡下去,等过个三五年也许会以收义子的方式再将孩子带回身旁来。
而要么是嫡母已经知道了的,这样一来,只要自己的孩子和那个长子年纪相差不大,嫡母倒未必会真求着那个长子的位置,因此这个世界的财产分割律法是先嫡后庶,而非先长后幼,不管他是否是庶长子,家里财产的大头肯定都是邵方的,所以大多数嫡母在遇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会把庶长子留下来,借此让夫家愧对自己,留作以后掌管更多权力的砝码。
但也许……确实有一些嫡母特别注重脸面,比如姜氏?
邵劲不太确定地想,他觉得就姜氏往常那些行为来看,倒也确实符合‘特别注重脸面’这几个字。
现在也不是深想这些的时候,邵文忠和姜氏也还在等着他的回答呢。
邵劲总不可能说我是魂穿过来的,别的孩子还不懂事的时候我就能听见旁人的话,知道你孩子还比我小三个月才被人接生,因此含混说:“骂人哪里有好话……这话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做梦有个老苍头跟我说的吧,也就是骂着顺口才说出来的……”
这话一出口,邵文忠且不说,姜氏是一个字也不相信。
但这回她不再先出声,而是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丈夫,跟着满意的发现素来有那疑心病的丈夫也一个字都不相信。
小兔崽子也不知道是从哪个听到这件事情,心里只怕揣了很多年的阴火呢,现在想着巴上了国公府就能够一飞冲天?
做梦!
她说:“罢了,你不愿意说,我也不勉强你说。这几日你就——”
“大人,后天是国公府五小姐的生辰宴,老师已经说了让我过去帮忙。”邵劲突然说。
邵文忠是南方人,南方自来有将父亲叫做大人的习惯。
邵文忠此刻听来一点不奇怪,他只因为那句‘老师已经说了让我过去帮忙’而微微闪烁了下目光,跟着他就怫然不悦说:“小小年纪就会耍滑头,你做错了事,别说是炎玉兄过来说情,就是圣上过来说情,该怎么样还是要怎么样,你今天晚上就给我在房间里好好清醒一下,不准任何人去给他送东西!”
邵劲看见姜氏的面孔猛地僵了一下,过了几息之后,才再露出如同寻常般的舒缓笑容来。
有点爽。邵劲心想,又忍不住在心里吐槽邵文忠:老兄,这玩意你妻子早玩到不爱玩了,也不知道你是真的不懂这回事呢,还是懒得多想其他不痛不痒的惩罚,干脆就随手拿来随手用上了。
此后的事情便再没有什么值得详说的了。
邵方的处罚比邵劲的更轻一些,不过是挑灯写抄五篇课文而已。毕竟这次先动手的是邵劲,名义上来说他还是弟弟,反正于情于理邵方的处罚都不可能比他更重。
只是邵劲一点都没有因此产生什么平衡的感觉。
他只是咔嚓咔嚓的咬着自己收在口袋里还没来得及放下的冰糖,躺在床上涌被子蒙着脑袋打算一觉睡到天明。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终于活动开了身子,晚上反而有些不好睡,翻来覆去到了后半夜,都能听见外头人睡着了的悠长的呼吸声,邵劲的还清醒极了。
泠泠的月色在窗前洒出一片水似的光芒。
邵劲翻了半宿的身子,终于忍不住一下子坐了起来。
他觉得自己开始有点舍不得国公府了,不管是平日里看他读书的徐佩东还是没见过两三次面的何氏,不管是非常贴心的徐善然还是那些会和他一起爬树的同学——
在怀恩伯府里生活的十年里,他对这里没有任何一点归属感,不管什么时候走,对他而言都无所谓,这个家,这个家里的人,甚至再说大一点,这个世界变成什么样,他都不会有什么感觉。
他一直都像是一个局外人。
可是出去之后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就仿佛这个突然伸出无数的触须,一点一点全搭到了他的身上。
他以前无所谓的事情,现在却无端端在意起来了。
比如他知道这个社会的大风俗就是子女要孝顺。
而徐善然、何鸣何默、甚至作为徐佩东义子的任成林,都是正头妻子所出的吧?
那要是他今天做的事情传出去,他们会不会有什么想法?
邵劲想了半天。
然后他抬手拍拍自己的脑袋,无奈低语一句:“哎,我觉得我一点都不适合思考这种特别细致的感情问题啊!”
而且这些事情现在想着反正没有答案,等以后真碰上了也就知道了,烦个什么劲儿。
不过虽然不烦了,但之前想了这么久,精神已经越发亢奋起来了。邵劲一直腰背从床上跳下来,轻手轻脚的透过门缝往外头窥了一眼:因为他现在早能自由出入了,所以那些守在外头的武人也不再那么精心,现在也是,到了这后半夜的功夫,三人中足有两个睡得死沉。
这就好办了。
邵劲先回床铺前将被子隆起来做出有睡人的模样,跟着跑到侧边的窗户,推出一条缝来就飞快地闪身跳出去,跟着他反身一关窗户,又扯着一条自己早就藏好了的长藤几下攀上墙头再飞快朝下一跳,已经翻出了自己的院子!
漆黑的夜色下,整个怀恩伯府都似乎陷入了沉睡般的寂静。
邵劲在这片花丛中猫了一会,见周围半天看不见一个活着的人出来,便往外走出几步,左右看看连一草一木都让人有点厌烦的怀恩伯府,想了一会,索性往自己出生的那个院子跑去。
这院子是在整个怀恩伯府的角落,具体叫什么名字邵劲早就忘记掉了——也或许它其实并没有一个名字。
至少当邵劲一路顺着隐蔽处小跑,来到这个院子的时候,他只看见两扇关得紧紧的大门和一只早就落了灰锈迹斑斑的大锁。
这对一个娇娇弱弱的姑娘家来说当然无计可施,但邵劲又不是小姑娘。
他左右一看,甚至不需要再找个长藤什么的,只向后退出数步,跟着前冲,跳起,双脚照着墙壁用力一蹬,整个人已经飞起来扒住矮墙的墙头了,接着他顾忌还有那守夜的会听见响动出来看个究竟,也没多看院中的情况,便自墙头翻过去,朝那院中直跳下去。
摇曳似的魅影在眼前倏忽晃过,一刹过后,邵劲双足落地,只感觉到那些飘飘忽忽的东西化作实质,缠上了自己的整个下半身!
他呆了一呆,跟着还真的平生不走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连眼神都还没扫过,就直接伸手往下一揪再放到眼前一看。
“……这是野草吧?都长到我腰部了是几个意思?”邵劲汗道。
不过弄明白了这些飘摇的魅影到底是什么东西,他也不再多余地关注它们,只在这高得都快有一米多的野草中走了几步,很快就接着天上的冷光看清楚了自己出身的那间屋子。
就在他的不远处。
那间屋子坍塌了一小半,断壁残桓之间,木柱倾颓,蛛网横生,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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