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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簪录-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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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簪录》作者:悠南桑

新宋国素来重工巧之事,雍宁年间少府监下设六院大放异彩,金匠师们盛名远播。 
今儿文思院用翡翠雕成巍峨山岭,明儿凝光院用金银掐出龙凤呈祥。 
光芒盛了,周遭虎视眈眈的人便多了。 
内有权臣谋乱,外有饿狼北梁。 
而新宋国皇城内呢,只有胆小怕事的皇帝、自私自利的宠妃、执着于木雕的大皇子、阴狠贪婪的二皇子…… 
金玉之下败絮渐生,怎么办? 
一切还得从云霄乡的一位华姓小娘子说起。
===============

 楔子凝玉金华光

    正对皇宫东承天门的矾楼街上,有一处占地约莫三十亩的白墙庭院。

    院门是一幢大红漆二层小楼,屋脊弯翘,横梁铺排而设,四辅作斗拱,祥云及晕染的荷花浮雕颜色变换柔和,一环一环绕梭柱而生。

    庭院精巧,飞檐上的青泥异兽浸润在阳光下,犹添几分灵瑞气息,而二层楼间悬挂的金光闪闪的牌匾,更是引人注目。

    此地便是少府监下设六院中排行第二,盛名远播的凝光院。

    现下凝光院尚分三坊五堂。

    其中三坊之首的制艺坊再分上下界坊,下界坊工事房桌案连排,着靛青色右衽窄袖襦裙的女匠师们伏案细做,金线绕指而柔,金片上渐现百花缠枝却不见刀工之迹。

    不少匠师身前的案几上放一方黑锦木托盘,各色珠宝玉石散列其中,映了春日辰时柔和的阳光,闪烁如锦缎上最耀眼的绣样。

    制艺坊可算安静,除了镌刀修金改玉的呲啦声外,只剩下匠师偶尔三两凑在一处讨论工艺和花样的低语。

    紧邻制艺坊的琢石坊内,堆累了由宫内外送来的青玉白石,那方在盛夏里能透出冷意的寒玉,经由金匠师之手,成了羽人驭龙、合合鱼欢等寓意极佳的如意或玉雕,金丝木匣里装着的,即将呈奉天家的玉冠、玉佩皆巧夺天工。

    过前院三间五架屋宇门,再就是铸造坊,铸造坊有炼铸堂和铸形堂。

    炼铸堂内火光熊熊,匠师的脸被烤得通红,砖屋内外温差极大,水珠儿一碰到炼铸坊的砖瓦墙,便嘶嘶地冒出白气,炙热融金水倾入模具中,瞬间凝为细圆柱或薄片。

    与炼铸堂一墙之隔的铸形堂,白日里响着此起彼伏的敲打声,厚度本就如叶的金片,再在匠师的捶打中,薄如蝉翼,吹弹即破。

    三坊一派忙碌景象,凝光院本该欣欣向荣,尽显繁盛,却莫名地现出颓势……

    凝光院院使靠在厢房的矮榻上,食指重重地按揉深陷的眉心,辰时少府监命人递消息过来,言已经收集全罪证,并将罪证藏在隐秘的地方。

    既如此,她该安心了,可为何会越来越焦躁不安?

    院使缓缓叹气,事到如今,她也只能期盼一切顺利。

    ……

    当天夜里,距离京城闹市潘楼街仅两街之隔的保康门大街走水。

    入秋天干物燥,火光汹涌而起,火势惊人,大火顺风足足烧毁半条街才被熄灭,百家铺子化为灰烬,死伤人数数以百计,哀嚎声久久难熄。

    凝光院院使听到此消息,眼皮子一翻,登时昏死了过去。

    朝堂因保康门大街走水一事震动,睿宗帝令京兆尹彻查。

    查后确定火源起于保康门大街上的一家首饰铺,此首饰铺乃少府监主官崔司监名下产业。

    很快京兆尹又查出崔司监有利用官职之便中饱私囊等行为,被烧毁的首饰铺子就是崔司监以权谋私的最好罪证。

    那夜,崔司监的仆从欲焚毁票据,不料碰翻烛台,火苗顺漆梁往上越烧越旺。

    终累及无辜,实是罪大恶极。

    此案能这般顺利的真相大白,得亏崔司监门下的幕僚。京兆尹从幕僚手中得到一本账簿,账簿详细记录崔司监挪用、贪墨的财物款项,查证均属实。

    睿宗帝大怒之余亦心存疑惑,欲亲审崔司监,不想崔司监畏罪自尽。

    短短一月内,少府监及下设六院中,被撤职、变换职务的官员、职人无数,凝光院院使亦被撤下。

    雍宁十七年,保康门大街素缟一秋,睿宗帝亲自为死于大火中的百姓赋祭文一篇,‘君之爱民,无奈不测,纸灰飞扬,朔风狂逆……哀号祭奠,悲痛难成,呜呼哀哉……’

    不久后,新宋国入冬了,京城下了第一场雪,鹅毛大雪中夹杂黑灰,落在保康门大街尚未扫尽的残砖瓦砾上,一层一层,逐渐将大火和未亡人的伤痛,覆盖为前尘往事……

 第1章李家有女姓华

    曲溪挟群山弯转百道,溪水澄清映翠,扁舟泛过,涟漪间隐现流云清风。

    “哟——烈日灼灼,长河迢迢,把酒劝君,莫述离愁哟……”

    华琬听着曲儿新鲜,抬眼望去,那扯嗓子唱曲的是张家老翁。

    张翁正撑杆乘舟往下游缓缓行去。

    张翁也望见了华琬,停住扁舟,高声道:“李家小娘,吹几声竹叶,为老翁助助兴儿。”

    华琬姓华,可因住在舅舅李家,故乡间邻里都习惯唤她李家小娘。

    华琬晃了晃手中的节节草,“不得闲呢,改日再吹与阿翁听。”

    “哈哈,好勒!”

    张家老翁年逾七十,身子骨仍旧硬朗,长杆子一撑一收间,小舟便绕过一道弯瞧不见了。

    在距离华琬不远处,有一名身穿褐色粗布短衫,脑袋上梳双丫髻,约莫十一、二岁的小娘。

    小娘蹲下身在浅水滩里不知淘摸到甚好宝贝,喜滋滋地朝华琬跑来。

    几颗滑溜溜的鹅卵石滚落在华琬身侧,小娘抬手捅了捅华琬,咧嘴笑道:“张翁前两日至京城走了一遭,不知在哪家瓦肆勾栏听的小曲,回乡后没日没歇地嚷嚷,多听几遍,我这耳朵都起茧子了。”

    “是吗?我倒是第一次听。”华琬嘴角微扬,笑容明快,随手勾起数枝被碾去汁的节节草茎,葱似的细白手指上下翻飞很是灵巧,不过片刻功夫,一支精致的草簪便静静躺在手心,“香梨,送你了。”

    那小娘唤作香梨。

    香梨眼睛亮出光来,两手在短衫上擦了又擦,才肯小心接过草簪子。

    扭实的节节草茎编出圆长的簪身,簪顶处是一圈圈拱出灯笼形状的芯草环,芯草环间点缀了三朵淡紫色小花。

    见香梨捧了簪子左右端详爱不释手,华琬微微一笑,“簪顶处有活扣环,待那紫色小花枯败了,可以插进别的新鲜花儿。”

    “嗯!琬姐姐,这般好的簪子,真的送我吗?”香梨舔舔嘴唇,抬眼巴巴儿地瞅华琬。

    乡里姑娘寻常只有一尺头绳或一方粗布包髻子,哪有好看的发饰。

    华琬笑道:“不过是几根草茎,哪里就是好东西了,若香梨喜欢,过几日我再用珠儿果坠支步摇予你。”

    “琬姐姐手最巧了。”香梨抬起手,迫不及待将簪子插进发髻,又以溪水为镜,美美地照了一会。

    “时辰不早,我们回去吧。”日头渐渐升起,华琬估摸有辰时中刻,站起身,仔细蹭了蹭脚上的藤草鞋,将鞋底的碎石子蹭去,再转身背起一担用麻绳捆缚的枯枝。

    香梨紧两步跟上来,瞥眼见华琬背上的枯枝湿了一片,紧张道:“糟糕了,琬姐姐,树枝沾到水,怕是烧不着,你回去会不会被舅娘骂,要不我陪你再去捡一些。”

    华琬努力扭头看,不紧不慢地说道:“没事,不是急用的,今儿日头大,铺在院子里晒晒便干了,我们走吧。”

    “嗯!”香梨蹦蹦跳跳地守在华琬身边,乡里的小女孩很多,但香梨只喜欢黏着华琬,她觉得华琬同别个女孩儿不一样,不但长的好看,而且又聪明又大方,像是京城里大户人家的娘子。

    过了石头滩,再走段黄泥路,往右拐就是华琬的舅舅家了。

    香梨家需直走,二人该告别了,香梨摸摸丫髻上的草簪,若不是惧怕华琬家那夜叉似的舅娘,她还想跟了华琬去玩。

    “琬姐姐,下午你得空,我们再去采野蕨好不好。”

    香梨是家里的老幺,上头有两个哥哥、一个嫂子、两个姐姐,故家务、农活半点落不到她头上,香梨爹与乡亲搭伙在京城里做小买卖,能赚到钱,屋里也不愁吃喝,所以香梨整日里几乎都闲着。

    “下午不得空,明儿一早我自去寻你。”华琬朝香梨挥了挥手。

    回到李家,华琬才卸下肩上的一大摞树枝,就听见舅娘葛氏的呵斥,“死丫头躲哪偷懒去了,捡担树枝要一个时辰,还不快给你哥哥送饭去。”

    华琬应了声,将树枝迅速铺散在地,便赶去厨房。

    葛氏已烙好了一叠糖饼,挑出五块大的装进竹食盒,为免饼子凉了,葛氏在食盒外头裹了层袄子,“其中两块饼是你的,多吃点,瘦得根杆似的,成心让旁人说我苛待你。”

    华琬今年十二岁,正是长身体的年纪,拔高的快了,身子骨就愈发显得瘦削,胳膊腿虽细弱,瞧着却十分匀称。

    华琬接过食盒,“舅娘放心,我脚程快,保准饿不着表哥。”

    华琬表哥年十五岁,名唤李仲仁,在关阳县一家经馆里念儒家经学。

    “哼,只知道贫嘴,还不快去。”葛氏瞪华琬一眼。

    华琬正要跨出小厨房,又听见葛氏声音,“晚上把褙子脱下来给我,领襟破了也不知道补,以为自己是正经主子呢。”

    华琬低头看身上青布对襟褙子,领襟上果然破了道口子,今早还是好的,估摸是先才捡树枝时被枝桠划到。

    “舅娘已经很辛苦,晚上我自己缝便好。”华琬朝葛氏躬了躬身,“舅娘,我先去县里了。”

    葛氏总是骂骂咧咧,但华琬知道舅娘是刀子嘴豆腐心,她吃穿不愁,平日只需做些轻活,至于到经馆送饭一事,是她主动揽下的。

    她的舅舅是云霄乡的里正,虽不是什么正经有品级的官吏,却也是一乡之长,每月能从县里领到一贯钱,每年还有四匹绢,十五两棉,再加上乡里的几亩田地,家中不缺用度,余钱在供唯一的小郎读书。

    华琬提着食盒脚不停地赶路,云霄乡距离关阳县大约十里路,走快些只要大半个时辰。

    当华琬赶到经馆时才巳时中刻,经馆要午时午歇。

    华琬抱着食盒,踮起脚尖,轻手轻脚地蹿到学堂靠后巷的窗口下,一边听学堂内夫子絮叨,一边执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

    华琬是识字的,早先她爹也参加过科举考试,六年前春闱失利后在保康门大街开了一家两层的笔墨斋,铺子里除了上好的笔墨纸砚,还有不少古籍仿本。

    华琬由父亲启蒙,年纪不大便将笔墨斋里的书读了个遍。

    华琬仍记得爹教她写大字时的劝诫话,练字如为人,一撇一捺,笔正字正身正心正,心态平和字迹方能如水……

    爹不但将笔墨斋生意经营得极好,还一直潜心向学,以期厚积薄发。

    而华琬的娘亲每日在铺子帮忙之余,会为爹和她准备许多美味点心,春日是花蜜果仁酥,盛夏是透心凉的冷圆饮子,深秋有五彩菊丝截花糕,冬日里则熬一碗热腾腾的杏酥羹。

    若不是去年秋天那场由隔壁铺子燃起,顺了风向连带将她家笔墨斋也烧成灰烬的大火,她的父亲和娘亲还会陪在她身边。

    华琬微微怔忪,当时从大火中跑出来她也受了伤,脑袋被木梁子撞到,好在不严重,办完父母丧事,在舅舅家养了半月后完全恢复了,也没留下甚疤痕。

    华琬难过悲痛的同时,也感激收留了她的舅舅一家。

    华琬揉揉眼睛,两腿蹲得酸麻,正准备起身活络活络,听见有声音在唤她。

 第2章巧手兰心

    “妹妹,你来了。”李仲仁站在华琬身后不远处,见华琬因为腿麻而寸步难行的模样,又心疼又好笑。

    李仲仁上前接过华琬手中食盒,“我在后院的木槿树下放了张小杌子,往后别再蹲着,没得累了腿脚。”

    李仲仁穿一身经馆规制的靛青色交领大袖直缀,发髻上裹同色方巾,虽出身乡野,但容貌文秀,性情儒雅,身上无半点乡人的粗放。

    华琬顺李仲仁的目光,往经馆学堂后方的小院望去,果然瞧见一株木槿树下现出木腿儿,欢喜道:“谢谢表哥。”

    午时末刻经馆午歇结束,李仲仁重新回学堂上学,华琬则搬了小杌子,仍旧坐窗下听学,趁夫子点学生默书时,华琬溜到小院,替住在经馆的老夫子打井水,又拿笤帚将落叶扫进一只簸箕里。

    夫子手中摇晃着戒条,眼角微抬,余光掠过在小院里忙碌的身影,他已经习惯了华琬于学堂外等她哥哥下学。

    他对这听他念书时会摇头晃脑、同他孙女一般大的小姑娘颇好奇,初始他一走出学堂,小姑娘就会躲到院子里,往复几次,约莫是小姑娘见他没有赶人意思,胆子才大起来,只仍不喜说话。

    后来他发现,小姑娘沉默则以,一旦开口颇有见地,不但识字读过不少书,性子也谦逊,可惜是个女孩儿,否则将来会比他教过的大多数学生有出息。

    未时末经馆下学了,华琬将小杌子放回院子的木槿树下,提起食盒,又要去接李仲仁背上装笔墨和书的书篓。

    李仲仁无奈地说道:“我自己拿,你每日过来送饭,已很辛苦了。”

    早前没有华琬送饭,李仲仁又不方便带食盒,葛氏只能用油纸包饼子,同笔墨一起放在书篓里,捱到午时,饼子早已冷凉,硬邦邦地咬着嗑牙。现在有华琬在,李仲仁终于能吃上热汤热饼,可是来回二十几里路着实不易,李仲仁曾拒绝让华琬送饭,可耐不住华琬和他娘亲坚持,只能作罢。

    华琬安静地跟在李仲仁身后,回乡比送饭闲适许多。

    过芦石桥便近云霄乡了,四月傍晚的夕阳带一层浅浅红色,照在乡道两旁密密匝匝的野花野草上,暖而不烈。

    华琬眼睛尖,一眼发现藏在草丛里的珠儿球,一串一串结在草枝头,又红又饱满,还泛着淡淡的光泽。

    华琬挑了两串没有一点虫眼的摘下,再扯几株通草一同揣兜里。回头用珠儿球扎两支草饰,一支给舅娘,一支送小香梨,如此想着华琬满足地弯起眉眼。

    李仲仁看见站在夕阳下傻乐呵的华琬,愣了愣。

    华琬比之去年刚到他家时个子高了,五官稚气渐退愈发精致,双眸是少有的清亮,青烟微笼的柳眉犹如滴落池中的墨汁,能渐渐散漾到人心里去。

    李仲仁不经意地握紧了双手,心思微转间他忽然就不愿华琬再到经馆替他送饭,别看经馆里那些学子个个青衣长衫一本正经的,可眼睛却不老实,心思更不少。

    回到李家,华琬先洗净食盒,将食盒放入歪斜的橱里。待舅舅李昌茂进屋子,才随葛氏等人沿食案坐下用夕食。

    舅舅一如既往地关心她,端起一碗新做的杂色馒头到华琬跟前,“阿琬多吃点。”

    葛氏一下拍掉李昌茂的手,没好气地瞪华琬一眼。

    华琬以为自己要被葛氏数落一通了,不想葛氏鲜少地没吭声,如此反而令华琬心里更不安。

    晚上华琬自个儿将褙子的破口密密缝上,她的女红和一双巧手是从娘亲那传来的,年纪小,可女红一点不弱,打络子和扎小饰物的花样会百八十种。

    补好了褙子,华琬借李仲仁读书的豆点火光开始摆弄新摘回来的通草和珠儿球。

    华琬考虑到舅娘年过三十,平日里又朴素,该是不适合在发髻上簪红戴绿的,遂打消做簪子或步摇的念头,决定为舅娘编一条缀红珠的穗子。

    华琬捋顺通草,先编出一溜儿雀头结,结下是勾成细丝的草穗。

    华琬刚把珠儿球圈在草穗子上,葛氏便来催了,先将华琬拎起,再朝李仲仁怨道:“白日里不多学点,偏偏晚上来烧费钱的灯油,将眼睛熬坏了还得抓药,快去睡觉。”

    华琬眨了眨眼,收拾收拾匆忙回屋。

    李家是夯土砌的四间房,李昌茂和葛氏住东边最宽敞的一间,李仲仁的屋子是南向光照多的,另外两间本做柴房堆放杂物,华琬被接来后,李昌茂将有扇小窗的柴房拾掇了出来。

    靠溪水的小乡夜里雾气重,莹白月光落在木棂上,透着股潮味。

    乡里花冠鸡第一轮打鸣时华琬就醒了,眼睛下有一圈淡淡的青色。

    昨晚上没睡好,一迷糊便开始做梦,梦里是漫天的火光,是父亲和娘亲为抢出一件墨宝而再度冲进火中的背影……房梁断了,整间笔墨斋随同两旁的铺子一道垮成碎瓦残砖……

    华琬亦在这崩塌的瞬间清醒了过来。

    愣怔了一小会,华琬起身穿上褙子,又取一条粗麻织成的腰带仔细束上,打水净面后来到前院。

    李仲仁卯时中刻要赶往关阳县经馆上学,这会儿葛氏正将书篓挂在他肩上。

    “娘,往后别让阿琬送饭了,平日里阿琬可以帮娘打打下手,或者在屋里歇息,没得白走那几十里路,太辛苦。”

    葛氏单对独子说话时,声音自是温和的,“她在我们家白吃白喝,走两步路嫌辛苦了?闲惯了她往后不懂过日子的。”

    “娘!”李仲仁音调难得地拔高了些。

    “好好,待过了五月,日头烈了,我让她在屋里好生歇着。”葛氏往外推了推李仲仁,“你别将心思花在不打紧的事上,快去经馆,莫要迟到,小心挨夫子的戒尺。”

    李仲仁离开不多时,华琬至厨房寻葛氏,问有甚可帮忙的。

    葛氏朝泥灶上一只倒扣着、足口缺了个豁的土瓷碗努努嘴,“有够惫懒,也不瞧瞧什么时辰,先将汤饼吃了,自个儿洗了碗闲玩去,省得那对父子一同来埋怨我使唤你。”

    华琬朝葛氏甜甜笑了笑,端起碗自去吃饭不提。

    许是今日确实得闲,葛氏去田间走一遭,又同隔壁婶子唠嗑了两句,便慢腾腾地回厨里准备送往经馆的饭食,华婉则将昨夜编好的穗子悄悄放在葛氏常拾掇的针线篓旁,再去莫家寻香梨采野蕨。

    香梨在距离自家不远处的路口张望,远远看到华琬,连忙招手,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华琬身边。

    “琬姐姐,我爹爹昨夜里从京城回来,他也夸簪子好看,说比他在京城铺子里瞧见的那些个金啊银的首饰都要别致讨巧,琬姐姐比京城里的匠师厉害多了。”香梨很得意,她爹爹莫福在京城里做买卖,见的多懂得多,爹都说好,那就是真的好,香梨想到二姐瞅簪子时羡慕的眼神,忍不住得意。

    华琬挠挠头,她亦是在京城长大,首饰珠宝见过不少,纤草相较赤金、鎏金、银、铜、玉、木等原材柔软有韧性,故能任由她折腾出各种形状,她哪有资格同京城里真正的匠师,尤其是少府监下文思院和凝光院中有鬼神之手称号的金匠师们比。

    “莫叔随口一夸罢了,哪有那么好,昨儿我摘到了珠儿球,一会能扎步摇了。”

    “太棒了,待我有了步摇,二姐还不知会怎样羡慕。”

    香梨牵起华琬的手往她家里去,“我爹带了京城的芙蓉饼回来,琬姐姐随我去取了来。

    华琬要拒绝,无奈香梨个小劲大,愣是将她拉扯到莫家院子。

 第3章境遇

    托香梨那闹腾性子的福,华琬到过莫家数次,同莫家人还算熟稔。

    香梨的爹娘在院里头商量香梨二姐的亲事。华琬素手交叠虚放,恭恭敬敬地向莫叔和莫婶问好,香梨则吆喝一声跑去屋里取芙蓉饼。

    莫婶打量华琬,想到自家闺女上蹿下跳的猴样,忍不住说道:“怪道是京城下来的姑娘,香梨喜欢跟着你,却学不到半点规矩模样。”

    在华琬刚被接到云霄乡时,莫家人从葛氏口中得知华琬是个失去爹娘没依靠的,再瞧还生得纤弱如柳细白嫩肉,认定华琬不会农活也不擅生养,不很瞧得上。

    乡里人家讲究姑娘手粗臀满,毕竟平民百姓学那些花架子规矩无甚用,不能变成炊饼米饭填饱肚子。

    华琬自不会将莫婶的话当成夸奖,但仍礼貌笑道:“香梨妹妹才是懂事能干,平日里多亏香梨照顾和帮忙。”

    莫婶听华琬夸香梨夸的中听,笑的颇得意,朝屋子高声吆喝,让香梨多取些饼子让华琬带上。

    香梨的父亲莫福套好驴车,坐在棱角都磨平的石墩上,等相亲一道去京城,余光瞥见华琬手中的通草,想起华琬送香梨的簪子,好奇问道:“李家小娘,梨丫头的那只簪子是你亲手做的?”

    华琬实诚地点头,“乡里最不缺的杂草,香梨不嫌弃。”

    “哈哈,这玩意儿精巧,便是京城里的小娘子都会喜欢,梨丫头她又怎会嫌弃。”莫福粗着嗓子笑几声。

    莫福口中的京城小娘子,是指平巷里的小户人家,锦衣华服的贵家女娘,自是不可能瞧上草饰的。

    “李家小娘,你可有打算多做些草饰送到京城里去,一支草簪子至少能值三文钱,再精致些的三文钱都不止。”莫福在京城里做小本买卖,脑子更机灵,眼光也更准。他昨晚看见草簪子,心思便活络开了,并一下想到借他地儿挑摊的香药铺子安掌柜。

    安掌柜前日与他言,打算收些小摆件做添头送与常光顾铺子的客人,原定的泥塑小人,但泥塑小人一个至少要八文钱,而且不够精致,花样也不够多。

    莫福认为安掌柜铺子里的香药大多由花草树木提炼而成,所以草饰做小添头比之泥塑小人要合适。

    莫福也念华琬身世可怜,故未打算从中间取利,纯粹是还安掌柜一个人情,帮华琬谋个来钱的路子。

    华琬愣了愣,她未想过草饰还能卖钱,准确说她根本未考虑过挣钱营生这些事。华琬略思索片刻,婉拒道:“谢谢莫福叔的好意,只是孩子间闲时拿来凑趣的小玩意,送到京里怕是会被嘲笑了去,还是罢了吧,不敢劳烦莫福叔。”

    莫福道:“你叔说能行就行,不过若你不愿承这买卖,也不勉强。”莫福心里真有底,纵是安掌柜不收,他的摊上摆草饰卖也能有销路。

    这头说着话,那头香梨用油纸包了一小摞饼子出来塞给华琬。

    一旁莫婶脸都拉长了,她让女儿多拿,是指拿两块,怎么女儿心里没点数。

    纵然莫婶没变脸色,华琬也不肯收下,推拒了一会,最后接过两块芙蓉饼。

    香梨将剩下饼子交给莫婶,要拉华琬去摘野蕨和扎步摇,屋子里传来香梨二姐的声音。

    声音颇为着急,似在唤香梨进去帮忙。

    香梨为难地看着华琬,华琬举了举手中的芙蓉饼,“我是专程拿吃的来了,你快回屋子,我们明儿再去玩。”

    香梨响亮地答应一声,咧开嘴笑,露出两颗歪歪的虎牙。

    华琬又同莫叔莫婶道别,便回去李家,她琢磨着将两块饼子一道带去经馆与表哥,表哥每日功课辛苦,更该尝尝京城的好吃糕饼。

    到李家小院的栅栏外,正准备推门进去,华琬听见舅舅和舅娘在里头说话,还提到了她的名字。

    华琬堪堪停下脚步。

    “你以为家里添个人是添只碗那般容易的事情么,哪里不要用钱了?单是饭食衣裳也就罢了,将来嫁人呢,乡里哪户人家不知道琬丫头父亲那一边都死绝了,一个个没嫌晦气就好,哪里肯娶,就算瞅她那张脸好看娶了,我们也不可能替她凑嫁妆。”葛氏的声音忽然低了些,“哼,仁儿的聘礼还没着落呢。”

    李昌茂底气不足,硬着头皮道:“若不是你嘴巴大,乡里谁会知道琬丫头的情况,至于那些聘礼嫁妆甚的,我瞧仁儿和琬丫头就很配,他两在一起,我们不是省很多心。”

    葛氏重重‘呸’一声,“美的你们,我娘家的堂弟葛大郎是正经免徭役领皇粮的举人,难得他葛家会瞧得上我们家仁儿,不几年仁儿亦是要入秋闱的,还指着葛家帮忙,你别犯蠢坏了好亲事。”

    “琬丫头的父亲也是举人……”

    李昌茂话没说完便被葛氏打断,“死了的举人能开口说话?真不是我说琬丫头的娘,当初怎么会看中那薄命的华家人,现在留个光知道张嘴吃饭的拖油瓶给我们。”

    “够了,别越说越过分……”

    华琬搭在竹木栓上,准备推门而入的手没了动作,额角发丝因低头而垂落下。

    略站了会,华琬转身轻着步子走开,径直去了香梨家,心里盼那莫福叔还未去京城。

    “莫福叔。”华琬赶到香梨家时莫福正牵了驴子往外走。

    “琬丫头怎么了?”

    “莫福叔,先才您说的一支草饰能收三文钱的事儿还作数么。”华琬双手捏着衫袖上的粗麻,指尖沿着粗麻的纹路一下一下地抠着。

    “当然作数,这是没本又能赚贴补钱的事儿,小丫头可别错过了。”

    华琬点点头,“之前是我没想明白,莫福叔,我想接这活儿,可是将草饰直接给莫福叔便成?”

    莫福道:“是的,不知你手头上有多少现货,我带了去城里与安掌柜瞧瞧,得用了便可直接卖于安掌柜。”

    “我这会手上没有编好的草饰。”

    莫福面上露出难色,“我要赶去京城,大约十五日后回来,你先扎了,到时你再送过来。”

    华琬听到要等十五日有些焦急,她想尽早替李家分担负担,替表哥凑聘礼,不再吃白食,“莫福叔,若方便,能告诉我您和那安掌柜的营生是在京城哪条街上么,过两日我带了编好的草饰去寻你们。”

    安掌柜香药铺的位置不是甚秘密,莫福径直道:“在汴河以北的潘楼街,下了州桥往里走,在怀远驿旁边。”

    华琬朝莫福躬了躬身,“两日后再麻烦莫福叔了。”

    云霄乡是距离京城最近的乡县,先到关阳县,再上官道至京城不过三十里路,凭华琬的脚程大约两个时辰能到,若借着驴车,还可再快些。

    华琬在京城里长大,对京城熟悉,她心下早算好了,那日卯时出发,自南熏门进京,再到怀远驿附近交完草饰大约午时末刻,她可以赶在天黑前回到云霄乡。

 第4章香药铺子

    至于葛氏和李昌茂的争执也已结束,李昌茂去了乡正馆,葛氏送走李昌茂后回到屋子瞧见华琬留在针线篓旁精致的草穗子。

    葛氏拿起草穗子时心里颇不是滋味,她同情华琬的遭遇,可家里的难处也是明摆着的,她能让华琬不缺吃穿就已不容易。

    听到外院传来栅栏门开合的嘎吱声,葛氏敛了情绪,她要去做活了,直接将草穗子系在腰带上。

    到院子看见华琬,葛氏正准备摆脸子,华琬难得地先开了口。

    “舅娘,先才莫叔看了我做的草簪子,说草饰放到京城里,一支能值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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