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芙蓉小说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天香_梦溪石-第74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于蒙压低了声音跟徐澈顾香生开玩笑:“一块水晶印章换这一句话,好像有点亏了?”
    顾香生也笑着低声道:“你可别小看这一句话,这位乐内监跟了皇帝许久,在这宫里头的内宦算是头一把手,每日都有许多事要处理,他能跟咱们多说一句,已经算是很给面子了,由此也可以得出一个信息:陛下召见我们,大抵不会是什么坏事,否则他避之唯恐不及,别说水晶印章,就是给龙肉,他都不敢接。”
    于蒙听得心服口服。
    论打仗,他有一手,但论起宫里头的人情世故,他在其他两人面前只有当学生的份了。
    片刻之后,外头果然传来脚步声,紧接着是一名年轻宫人出现,说陛下要见他们。
    三人跟在后头,正巧看见夏侯淳和另外一个武将模样的中年人从里头走出来。
    夏侯淳一见他们就高高扬起眉毛,无声冷笑。
    徐澈等人也不搭理他,低眉敛目错身而过。
    没人敢在文德殿放肆,夏侯淳也一样,即使他有点手痒,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三人从他面前走过去。
    皇帝果然在里头,却不是坐在桌案后面,而是站在窗台旁边,正瞅着一个盆栽细看。
    三人进去之后也没法多看,等前面的宫人停住脚步,他们就要下跪行礼。
    “邵州徐澈、焦芫、于蒙等,拜见陛下。”
    “焦芫?朕明明记得是顾香生,怎么会是焦芫?”
    虽然低着头没法看清对方的神情,但顾香生不难听出其中明知故问的戏谑意味。
    “顾香生已死,焦芫还活着。”她如是道。
    私下里被人如何称呼并不妨事,可若在皇帝面前也自称顾香生,那无疑承认自己原来的身份,她自然不能这么傻,没事给自己找麻烦。
    夏侯礼哈哈一笑,没有继续在名称上纠结:“三位请起!”
    待三人起身之后,他又仔细打量:“美徐郎的名头,朕在齐国也有所耳闻,今日一见,果如清风玉树,难怪当年那么多女子非君不嫁啊!”
    旁人说这句话也就罢了,被皇帝拿来开玩笑,徐澈却并不觉得荣耀,反而很不好意思:“陛下过奖了,父母所赐皮囊,不敢自厌,可也当不起如此赞誉。”
    夏侯礼笑了笑,转而望向于蒙:“听说邵州在短短几年之间,由原先兵疲意阻,变为兵强马壮,甚至能阻挡齐军于城下,汝居功不小。”
    于蒙忙道:“不敢当陛下夸奖,邵州不过占了守城之利,齐军又是久战疲惫,方才……”
    夏侯礼一挥手:“两军交战,自然要分出胜负,彼时你身在南平,自然要为南平全力以赴,何过之有,朕不至于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输便是输,赢便是赢,输了不必找借口,赢了也不必谦虚。五郎六郎回来之后也与朕说了,邵州府兵军纪严明,秋毫不犯,的确称得上精兵。”
    于蒙道:“草民这几年在邵州带兵,略有些心得,并将此记载下来,起名《练兵要略》,其中包含阵法军纪等,愿呈与陛下。”
    夏侯礼欣然:“喔?这倒是意外之喜,这书你可带来了?”
    于蒙:“草民随身带着一些手稿,方便随时修改,只是内容稍显凌乱,怕为陛下所笑。”
    夏侯礼:“这倒无妨,呈上来瞧瞧。”
    内侍便将于蒙所呈手稿拿了过来。
    老实说,字体算不上好看,不过就一个武将而言,能做到字迹端正,已经很不错了,写得再难看的字皇帝也见过,倒不算惊诧。
    夏侯礼翻开看了几页,神情逐渐从一开始的漫不经心变为认真,于蒙虽然将其命名为练兵要略,但里面不唯独练兵的内容,也涉及两军交战时如何进攻,如何防守,特别使这一次夏侯淳攻城的两次战役,都被于蒙写了进去,从夏侯淳的角度来看攻城的要点,包括攻守双方的心理状态对战役胜负的影响,这都是前人未曾提过的,可见于蒙的确有几分将才。这样的人落在南平,自然是可惜了。
    夏侯礼心下想道,没再继续往下看,合上手稿:“一时半会也看不完,朕想留下来慢慢看,你不介意罢?”
    于蒙:“草民惶恐。”
    夏侯礼有些忍俊不禁,这于蒙当真是没有面过圣的,连话都不会说,由此也可见南平朝廷的昏庸,这等将才放着不用,反将其丢到邵州那等偏僻之地,又怎能不亡国?
    “朕想让你去金吾卫,你可愿意?”
    金吾卫属于十六卫之一,是皇帝的亲卫,负责宫中和京城的巡视警戒,权力很大,所以当年光武帝就曾说过,为官当作执金吾,不过这还得看在金吾卫里当什么官儿,以于蒙的资历,虽然不至于被发配去当小兵,从头做起,可皇帝肯定也不可能直接就让他当金吾卫大将军的。
    虽然是询问,却未必会给于蒙回绝的余地,他忙道:“但凭陛下吩咐。”
    皇帝满意颔首:“夏侯淳也在金吾卫,你们二人从前虽为敌人,以后却要同朝为官,还是要多亲近些才好,恩怨俱往矣,朕可不想看见你们在金殿上争执。”
    于蒙看夏侯淳,那是一百个不顺眼,可皇帝既然如此说了,他难道还能说不吗,只能恭声应是。
    夏侯礼又看徐澈:“徐卿才高八斗,仁厚礼让,在邵州一隅之地,委实可惜了,依朕看,宜于中枢就职。”
    魏善,南平天子来降,皇帝就给他们一个爵位,让他们荣养着,徐澈却被如此期许,这不能不说是一种抬举。
    徐澈却道:“承蒙陛下错爱,草民原为一闲散宗室,因缘际会方才当了邵州刺史,邵州治理有功,却非草民之功,陛下抬举,实在令草民汗颜。草民别无长处,吟诗作对也皆为风月之词,于家于国无半点益处,只怕担不起如此重任,但求作一乡野闲人足矣。”
    顾香生和于蒙都有些意外,早前徐澈没有露出半点风声,他们也没想到徐澈会当着皇帝的面直接拒绝,任职中枢,往后能更进一步,便是当宰辅也不无可能,这桩泼天的富贵放在眼前,徐澈竟也毫不动容。
    然而仔细一想,似乎又不意外,徐澈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在魏国的经历造就他淡泊名利的心态,官场对他而言,并非青云之路,反是自由的束缚。
    但顾香生和于蒙可以理解,不代表皇帝也会理解,他们不由暗自担心徐澈此举会热闹皇帝,让他觉得徐澈不识抬举。
    皇帝并未勃然大怒,反是呵呵一笑:“朕也听说徐春阳不慕富贵,不求高官厚禄,人各有志,朕不强求,不过你文名在外,当乡野闲人也可惜了,不如就在翰林院诗文待诏,朕不拘你每日非得当值点卯,来去自由,如何?”
    这已经是相当优厚的待遇了,徐澈也明白自己没有讨价还价的本钱,当即便道:“但凭陛下差遣。”
    徐澈的安排告一段落,顾香生意识到下一个很可能就是她了。
    果不其然,这个念头才刚闪过,皇帝便道:“焦娘子才貌俱佳,品德兼备,在邵州种种作为,朕也有所耳闻,可惜本朝没有女子当官的前例,朕也不好破这个例,若你愿入宫为妃,朕愿许以贵妃之位,不知你意下如何?”

  ☆、第121章

此话一出,三人皆是一愣。
    顾香生不至于自恋到自以为国色天香,皇帝一见钟情,即便强取豪夺也要得到手。
    那么皇帝忽然如此提议的动机和目的是什么呢?
    站在男人的角度和立场,她觉得很可能是由于自己以前的身份,让皇帝觉得得到了自己,便有种成就感,因为历史上不乏有这样的皇帝,乐于接受前朝皇帝的妃子或女儿,对方未必如何美貌,然而对于男人而言,却能从中得到征服的快感。
    当然,夏侯礼也未必当真想要将她纳入后宫,有可能只是一时兴起,或者出言试探。
    这个问题很不好回答,尤其是在摸不清对方心思的情况下。
    回答太过强硬,可能会使皇帝恼羞成怒,回答太过软弱,有可能会令其觉得是在欲迎还拒。
    如何拿捏好分寸,则显得十分重要。
    从方才皇帝与其他人的对话里,顾香生发觉夏侯礼果然如同夏侯渝形容的那样,专横多疑,但也不乏容人之量,考虑事情多从大局出发,如果不是因为私心而做错事,他一般不会多加苛责,反过来,如果不够坦诚,被他发现了小心思,他却很有可能让你吃不完兜着走。
    短短一瞬间,顾香生脑海里转过许多念头,但在别人看来,她的脸色仅仅是微微变了一下,旋即恢复平静。
    “陛下龙章凤姿,容色英伟,我甚仰慕之。陛下垂爱,以我区区平庸之姿,更不该拒绝,只是在邵州四年,我已习惯了闲云野鹤的生活,受不得半点拘束,若是到了后宫,一来是怕自己失了规矩,令陛下蒙羞,二来则是自己嫁娶之心已淡,若是为妃为嫔,难免力有不逮,反令陛下不快,三来,惟愿以微薄之力,开一蒙学,令更多读不起书的穷苦百姓孩童知书达理,还请陛下成全。”
    徐澈屏住呼吸,强忍住扭头去看顾香生的念头,心口怦怦直跳。
    他不知道对方在说这番话时是什么样的心情,但徐澈自己却替她捏了好一把冷汗。
    进齐君后宫当然不是一个好去处,徐澈很明白,若是顾香生想当这个贵妃,当初又何必离开魏国,绕这么一大圈,她那时候宁肯离国远走,现在自然也不可能应承齐君。
    但这样直截了当的拒绝,不会令齐君恼羞成怒吗?
    皇帝呵呵两声,没有就她入不入后宫的事情继续讨论,反而问道:“你不是魏国人么,开蒙学,教的却是齐国的孩子,等他们知书达理了,将来长大从军为官,带兵去打魏国,你岂非成了魏国的千古罪人?你于心何安?”
    这个问题竟比入宫为妃还要尖锐百倍,连于蒙额头上都沁出一点冷汗。
    顾香生会怎么回答?
    他没有徐澈那么沉得住气,当即就忍不住微微转头,拿眼角余光去瞥顾香生。
    后者微垂着头,面色清淡,好像在思考要如何回答,好像也被问得愣住了。
    这皇帝该不是看魏国不顺眼,见了顾香生就故意刁难罢?于蒙想道。
    片刻之后,他们听见顾香生道:“天下之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从古至今莫不如此。前朝灭亡至今数十年有余,各国分而久之,吴越、南平既灭,天下一统是迟早的事情,区别只在于谁能来做这件事。可无论兴衰起伏,无论谁坐稳皇位,黎民百姓方才是江山的根基。百姓便是百姓,如何有南北之分,难道陛下将吴越、南平纳入版图,那些百姓也要区别对待?”
    “教他们知书识礼,是让他们将来能明是非懂道理,知道要孝悌父母,友爱亲人,知道如何依靠自己的双手自食其力,而非等灾荒来临时只能坐等官府赈济,与其等事到临头再行之教诲,不如自幼苗初长便开始栽培,正所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这一代代下去,何愁百姓不贤?陛下以正治国,以奇用兵,以无为安天下,正合一代明君之风范,必然也能明白民重于社稷的道理。”
    “退一万步说,莫道我没有逆势而行的想法和能力,区区草芥之身,仅是想开个蒙学安闲度日罢了,更不值得陛下如此看重。”
    一语既毕,内殿之中无人说话应声,几乎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徐澈与于蒙心中忐忑,即使他们觉得顾香生这番话回答得很好,却还忍不住担心皇帝会忽然暴起发难。
    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对方是有容人之量的君王也就罢了,若是没有,对方想无理取闹,他们同样是半点办法也没有。
    为今之计,只能寄望于皇帝像夏侯渝说的那样,不是一个小气之人。
    “好一个百姓不分南北!”皇帝却笑了起来,“先前听说焦娘子在邵州首倡修史,首倡建藏书楼,朕还当传言有所夸大,如今看来,却反倒是朕有些浅薄了。这么说,你是宁愿在宫外过清苦日子,也不愿入宫享福了?”
    在宫外便是清苦,在宫里便是享福么?顾香生觉得未必,她这辈子生于富贵之家,更差点成了皇后,什么荣华富贵都已见过,到头来最可贵的,反倒还是能够自己作主的生活。
    不过对皇帝,尤其是一个极度自信的皇帝,自然不能这么说。
    她想了想,道:“请陛下赐笔墨纸砚。”
    皇帝:“依她所言。”
    乐正自然马上去办了,不一会儿文房四宝便都摆在顾香生面前,一应俱全。
    她不慌不忙,提笔蘸墨,直到狼毫吸足了墨汁,方才在宣纸上下笔。
    大家不知道她想写什么,连皇帝都有几分好奇,目光停住在那里。
    顾香生写下两行字,纸墨未干,夏侯礼对乐正道:“拿过来。”
    乐正与年轻内侍走过去,一人拎起一边,拿到皇帝面前,将横幅竖了起来。
    皇帝原还以为顾香生在写诗,此时才发现是一幅对联。
    伏羲女娲,功业何分男女?
    秦皇汉武,一统不辨先后。
    对联的意思很好理解,伏羲结绳记事,占卜八卦,自不必说,女娲造人补天,同样功盖千秋,都是庇佑后人的老祖宗,功业自然没有男女之分。秦皇汉武都曾一统天下,更没有必要分辨谁先谁后。
    溜须拍马也是分能力的,最低等的,话语直白,阿谀奉承不要钱地倒出来,也许有人会喜欢,但帝王每日早已听惯了好话,寻常马屁根本无法令其动容,尤其是夏侯礼这种精明的皇帝更是如此。
    顾香生这幅对联,妙就妙在,她不仅把夏侯礼和秦皇汉武相提并论,暗示他将来有可能一统天下,而且还以女娲伏羲来作对比,表明自己的意向,也提醒皇帝:不要因为我是女人,就用平时对待女子的态度来对待我,那将会是你的损失,也不符合你的明君风范。
    夏侯礼终于哈哈大笑起来。
    这世间最高明的马屁就是,你明明知道对方在拍马屁,可你还得承这份情,还会被拍得通体舒畅。
    顾香生下拜道:“黑纸白字不值钱,但陛下富有四海,我也想不出应该送什么,只能以此联聊表心意,还望陛下笑纳。”
    夏侯礼龙颜大悦:“这礼送得极好,对子更好,就是字太过端整了,狂气不足,依朕看,该用草书来写会更好。”
    顾香生:“从前未曾练过草书,倒让陛下见笑了,还请陛下另择一名家书写此联罢。”
    夏侯礼:“那倒不必了,这样即可。乐正,你去让人裱起来,以后藏书楼建成,便以此为联,挂于两边。”
    顾香生忙道:“陛下厚爱,愧不敢当!”
    夏侯礼:“朕说你当得起,你便当得起,世间芸芸女子,也就出了一个顾香生,巾帼国士,又如何能委身后宫?朕原想封你为济宁县主,不过现在想想,县主这个爵位,怕是与你不甚相衬。”
    徐澈等人不知他想说什么,难免又将心提到嗓子眼。
    夏侯礼:“济宁伯如何?”
    顾香生一愣。
    女子封号,无非是公主县主,男子封爵却是公侯伯子男,自古从来就没有男爵女授,女爵男授的道理,夏侯礼做事不走寻常路,却偏偏要将一个男人的封爵给她,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只能说此人手段实在出其不意,已经到了旁人没法循迹猜测的地步。
    不单是顾香生,连旁边的乐正也露出意外神色,显然并没有料到皇帝会提出这种建议。
    夏侯礼又道:“济宁县主为从二品,济宁伯却仅是四品,朕可以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你想要哪个爵位?”
    顾香生道:“我的所作所为,不足以令陛下有如此封赏。”
    夏侯礼笑了,笑容竟然还有点恶作剧的意味:“那不行,君王一言九鼎,断断没有收回去的道理,你必须选一个。”
    顾香生暗暗叹了口气:“从二品县主委实过于尊贵,臣愿为济宁伯。”
    夏侯礼点点头:“那好。”
    他又看向徐澈于蒙:“你等二人携邵州归附,同样理应有所封赏,爵位相关稍后自有旨意,若无要事,就先退下罢。”
    ……
    直至回到驿馆的那一路上,众人还有些回不过神,徐澈于蒙等人表情空白茫然,不知是神游物外,还是不知道要说什么。
    顾香生看不过眼,只得先开口:“其实今日也算圆满,没有咱们担心的那些事情发生。”
    徐澈轻轻叹了一声。
    他是希望能够远离朝政的,但现在看来仍旧不能如愿,翰林院待诏听着自由许多,然而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离他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理想相差甚远。
    于蒙倒是得其所愿,只是不知道当他去上任那天,看见自己和夏侯淳还是同僚,会作何感想。
    顾香生得了个爵位,可也没有喜出望外,她在默默想着皇帝今日的用意,这样一个本该落在男子头上的爵位,如今却给了她一个女子,传出去还不知道会引来多少风波,夏侯礼那样一个皇帝,行事总不可能是心血来潮一时兴起。
    别看平日里朝廷官僚拖拖拉拉,但当皇帝想办一件事的时候,效率自然会很高,等他们一行回到驿馆时,旨意也随之而来。
    徐澈携邵州官民归附,封宣德侯。
    于蒙献练兵要略,封武定伯。
    顾香生封济宁伯。
    三道旨意,里面颇多溢美之词,自然不止这寥寥几句,但提炼出来,无非也就这么个意思,徐澈看上去好像什么也没做,但他官位本来就比于蒙顾香生高,邵州坐镇大局的也是他,封侯理所应当。
    只是顾香生身为女子,却得了个男性爵位,不单念旨时,旁边驿馆小吏听着吃惊,这消息传出去之后,还不知道要惊掉多少人的下巴。
    古往今来,便是再厉害的女子,也没有授予男子爵位的道理,皇帝若真喜欢她,直接将人纳入后宫便是,何必如此麻烦,这事儿传出去,齐国还不得沦为天下人的笑柄么?
    但顾香生先前想不通的问题,伴随着那道旨意,却有些明白了。
    今日面圣时,皇帝压根没有提到万人敌的事情,事后却将这份功劳也算在她头上,说她献顾氏火弹有功。
    而且她明明说过她想当焦芫,旨意里说的却还是顾香生,这说明皇帝压根没有打算让她隐姓埋名,相反,大有让她以原来的姓名扬名之意。
    甭管是不是同名,那些熟悉顾香生的故人,听见这个名字,总会联想到曾经那位淮南王妃身上去。
    魏临自然也会知道。
    当他知道自己曾经的妻子,如今却成了齐国降臣,还被齐国皇帝授予爵位,名扬天下,这心里头的滋味,不用想也知道一定非常精彩。
    假若夏侯礼将顾香生纳入后宫也就罢了,一个后妃是不可能时时出来露面的,更不可能为世人熟知,魏国那边眼不见为净,大家相安无事,如今顾香生非但没有入后宫,反而成了济宁伯,不管旁人猎奇惊诧也罢,嘲笑讥讽也罢,这就注定她的名字以后时时会被人提起,时时会有消息传到魏国那边,魏临想装作不知道都难。
    对他而言,这必然不可能是一段美好的记忆。
    顾香生想想就不由苦笑。
    当时在金殿上,她还为自己逃过一劫而沾沾自喜,实际上自己的反应也早就被皇帝料到并纳入算计之中,最让人哭笑不得的是,饶是如此,她还真不能因此怨恨,反过来还得感谢皇帝宽宏大量有容人之能,这才是名副其实的“被卖了心甘情愿还帮着数钱”。
    下午夏侯渝到驿馆来时,她将此事与夏侯渝一说,后者并不意外:“香生姐姐不必妄自菲薄,仔细想想,若你没什么能耐,也不值得陛下封爵,现在也许会被纳入后宫,如此一来岂非好事?”
    顾香生笑叹:“的确是好事,不过由此也让我见识了齐君的手段,你在这样的人身边,须得提起十二万分小心才好。”
    夏侯渝握住她的手:“你放心罢。”
    顾香生:“还有一件事,昨日我出去时,看见西市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却不时有车马横行,听当地人说,时常都会闹出伤人事故,我初来乍到,不好指手画脚,还请你有机会向陛下建言,在东西南北四处商业密集处,禁止车马驶入,纵马伤人,否则一旦出事,吃亏的只会是寻常百姓。”
    夏侯渝没想到她出一趟门,便能注意到这种细节上的弊端,要知道齐国那些达官贵人成日里都在集市闲逛,也从未听过有人以此劝谏,以前偶尔也有谏官提过,只是后来都不了了之,结果现在却由一个刚到齐国没多久的异乡人提及,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为此感到惭愧。
    “这件事不该由我去说。”他却摇摇头。
    “嗯?”顾香生有点诧异,因为夏侯渝从未拒绝过她的要求。
    夏侯渝:“明日之后,你被封济宁伯的消息一定会传出去,其中不乏等着看笑话的人,你既然有了爵位,便也有了上疏奏事的权力,此事由你去做,反倒可以让世人看清楚你的能力,知道你不是那等尸位素餐之人,更不是陛下怜悯方才施舍爵位。”
    顾香生尚且有些迟疑:“这样一来,会不会太出风头了?”
    夏侯渝扑哧一笑:“你自去了邵州,所做之事,有哪一样不出风头的?你既不同于世间寻常女子,便注定行事必然与寻常女子不同,往后在齐国京城这种地方,你名声越大,那些想给你下绊子的人就越忌惮,这反而才是最安全的,譬如夏侯淳。”
    顾香生想想也是:“罢了,那我明日就上疏,顺便让陛下不必赐府邸给我,我想在京郊找一处清静的道观住下即可。”
    夏侯渝大惊失色:“你要出家?”
    顾香生好气又好笑:“在道观里住,怎么就算出家了?你想啊,我现在得了一个济宁伯的爵位,京城里肯定有许多心思各异的人找上门来,其中必然不乏权贵,我初来乍到又不能摆架子,还不如索性躲进道观里去,图个清静,而且道观旁边空地多,正可建个学馆,开设蒙学,全了我先前在陛下面前求的愿望,又可以把孔公交代的传记写完。”
    夏侯渝想想,这样其实也不无好处,起码他以后去找顾香生就要方便许多。
    “这样也好,你自从来京之后,还未见过孔公罢?”
    顾香生笑道:“是啊,我还挺想念他老人家严肃训人的面孔,他现在可是不方便见客?”
    夏侯渝:“那倒不会,只是前段时间陛下同意继续由他主持修撰前朝史,他便一头扎进去,闭门不出,如今只怕连你来京的消息都还不知道。”
    “那改日我找个时间上门拜访。”她想起另外一件事,“对了,早上进宫的时候,隆庆长公主那边送来一张请帖,徐澈于蒙他们也有,邀请我们参加三月初一的赛宠宴。这隆庆长公主又是何方神圣?”
    齐国宗室的关系委实有点错综复杂,皇帝光儿子就有十来个,更不必提女眷了。
    夏侯渝道:“隆庆长公主是陛下的异母姐姐,原本排行并不居长,不过她生母从前抚养过陛下一段时间,对陛下有养育之恩,故而得封,她在陛下面前很能说得上话,第一任丈夫早逝,如今的驸马是再嫁的,所以她最讨厌有人在她面前说起女子要三从四德,从一而终一类的话,从前宴会上有位臣子的母亲从乡下来,当着长公主的面教训儿媳,说她不守妇道,结果反被长公主说了个没脸。这些事情你心里有数便好,如今有陛下亲封的爵位,想来不会有人敢轻易为难你的,届时男女宾分坐,我那大兄也不可能凑到你跟前去。”
    顾香生笑道:“你这样说,我便晓得了。”
    二人说说笑笑,在外头用过晚饭,夏侯渝方才送顾香生回驿馆。
    府邸从赐下来到入住,毕竟还需要一段时间,在此期间他们依旧暂居驿馆,自打得知他们被赐爵之后,驿馆小吏明显比先前殷勤许多,听说顾香生二人回来,便赶忙迎出来,一边笑道:“娘子回来得晚了,可用过饭没有,若是没有,小厨房还可以开火的!”
    这样的小人物虽然喜欢奉迎,却未必有什么恶意,顾香生自然不会对他摆脸色:“我们已经用过了,不必劳烦,你且自去安歇罢,不用理会我们。”
    “好的好的!”小吏又给她汇报:“下午外头送了不少帖子过来,小人都让人送到您屋子里去了,啊对了,还有那位姓周的娘子,她下午走了,给各位留了一封书信,应该是在徐郎君,啊不,是宣德侯那里。”

  ☆、第122章

周枕玉走了?
    顾香生一怔,先让夏侯渝回去,又谢过小吏,便去了徐澈那里。
    后者正在书房里,坐于书案后面,姿态端整,双目放空,实际上就是在发呆。
    顾香生往他身前瞄了一眼,那封书信正好端端放在案上,看样子已经被拆开来看过了。
    “周姐姐走了?”她道。
    徐澈好像方才意识到书房里多了个人,定定神,嗯了一声。
    顾香生:“她信上说什么,为什么走的?”
    徐澈:“她说在京城开分号的事情有了着落,店面也找好了,她再频繁出入这里未免给我们带来不便,就先搬到那边去住下,让我们不要担心。”
    顾香生蹙眉,先前周枕玉对徐澈明显是有些意思的,如今却忽然不声不响就搬走,是因为徐澈的态度不明朗让她觉得没有希望,所以才离开,还是因为知道他们得了爵位,不想让别人非议他们与一个商贾厮混在一起,给他们带来麻烦,方才离开的?
    “周姐姐是不是知道我们面圣的结果了?你回来之后和她说过什么么?”
    徐澈苦笑:“现在外面怕是都传遍了,她如何会不知?我去敲门,她当时说不便见人,我便走了,没想到她转头就直接离开了,人都走了老远,驿馆的人才将信送来,我想找人都不知从何找起。”
    顾香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周枕玉太有自知之明了,她绝不肯给人添麻烦,不肯给人造成半点困扰,之前崔氏不在,她跟着进京,一路上两人也没少说话,众人都觉得徐澈仿佛对周枕玉也有那么一点好感,都乐见其成,谁知道一转眼,周枕玉见徐澈迟迟没有明确表态,如今又封了爵,两人之间的距离似乎再一次回到原点,即便徐澈有意,以他现在的新贵身份,娶一个毫无背景来历的商贾,怕也会为人耻笑,以周枕玉的性格,断不愿因此给徐澈带来麻烦,只会索性选择离开,毫不拖泥带水。
    想及此,她轻轻叹了口气。
    这一口气却令徐澈微微一颤,如梦初醒。
    “你说,她一个女子在外头,人生地不熟,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周姐姐为人精明能干,又有药铺掌柜下人跟着,要说危险肯定不至于。”顾香生实事求是道。
    先时她出言撮合,是觉得两人之间有些情意,不无发展的可能,但现在不开口多说,同样是因为徐澈还没有理清自己的想法,贸然把人找回来,只能让彼此尴尬,于事无补,还不如顺其自然,让徐澈慢慢去想明白。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