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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骨-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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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二人压抑的杀意之下,那张掩去了容貌的面具是他最好的保护,萧临深冷静地回视这两个恐怖的邪道高手:“无影剑与魔煞宫仇深似海,若能趁这个机会将之斩落,宫主定会十分满意。”
  斩笑罗刹瓮声道:“驼背佬,你要是敢阳奉阴违,就别怪咱们不留旧情了!”
  萧临深垂下眼睑,敛去了眼中翻涌的冷意:“不敢……宫主闭关时日已久,想必快要出关了。”
  *
  主殿的偏室内,君未期端坐在书案边,神色沉静地翻动着一本医书。
  容情来回踱了几步,见她这样悠闲自在,心中不知为何升起一股无名火:“外面战得这么激烈,你就一点也不担心吗?魔煞宫中高手如云——一个不慎,她们就可能死在这个地方!”
  “这不正是你们算计的结果吗?”君未期翻过一张书页,目色微凉,饶是得知了叶暇等人闯宫的消息,她仍坐得端端正正,连脊背都挺得笔直。
  她一句话命中真相,容情脸色变了几变,却还是忍不住咬牙:“就算、就算是这样,她们可是为你而来!她们为了救你,不惜任何危险,也不顾自己的性命,你这个正主……就一点感动都没有吗?”
  君未期淡淡道:“只要她们还有一口气在,天下间,就没有我救不活的人。”
  话语落下的同时,她阖上了书页,将书放回了书架上,另抽了一本。扬手间宽大的黑色袖袍落下,露出一双纤细雪白、润泽无瑕的手臂。
  淮安县时留下的疫症征兆,竟全然消失了!
  容情心情复杂极了,她盯着君未期那张清冷的脸,张了张嘴,却见那一双黑白分明,独属于医者的冷静双眼里,有着连她也看不懂的情绪。
  “若她们死了……”
  “你们所有人的命,留之何用?”
  被这一语所激,容情惊得连连倒退几步,她的眼眸里流露出自己未曾察觉的歆羡和触动,所有讽刺的话吞在肚子里,吐不出半个字。
  君未期是医者,她没有高深的武功,然而若有人敢小看她,必将付出沉重的代价。
  叶暇她们若是真的死在了这里,她就要所有人为她们陪葬!
  不知为何,容情忽觉心底升起了一阵浓重的悲凉。
  她自小有记忆起,就是在青楼里奴颜婢膝,迎来往送,一旦有所反抗,就是无穷无尽的鞭打和折磨。
  自十四岁挂牌接客开始,那些令人作呕的气息、那些令人绝望的触碰,无一不缠绕在她心头,这些阴影让她夜夜梦魇,无一刻能得安稳,无一刻能睡个好觉。
  即使是这一手或许可以令她骄傲的无情针法,也是她从一位客人那里,用尊严和身体换来的。
  她这一生,什么都要靠着自己挣,什么都要靠着自己算计,从来没有人能把她放在心上,没有人能为了她出生入死一回。
  “你们……”她的语气有些艰涩:“你们这样很好、很好。”她说到后来,语气几乎有些颤抖:“真是,太好了啊……”
  君未期从她的反应里似乎领会到什么,闭了闭眼,体恤般的无言。
  这世间,有人生来享尽荣华富贵,被所有人宠爱,一生幸福无忧;也有人挣扎于淤泥间,只为博得一条生路,只为了从此看他人时,不再需要仰望。
  容情深吸一口气,平复了眼眶中汹涌的热意,笃定道:“外头都是守卫,只等魔煞宫主出关,再定下你的生死。他若安然无恙,你生,他若疫症未解,你死。”
  君未期睁开眼睛,静静地等她的后话,容情却撇过头,没再看她:“你就算有通神的医术,没有任何药材在身边,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宫主要杀你,你也逃不过。”
  “她们的生死,我不敢保证,但我在这里,就不会让你死。”
  君未期沉默了片刻,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波澜:“你的针法和我半斤八两,谈什么保证我的生死?”
  一腔好意付之东流,容情自觉白费心意,便忍不住自嘲一笑,神色冷冷道:“也对,像你们这样的人,必然是看不上我的。”
  君未期抚平医书上的褶皱,又慢慢站了起来,她脚步一动,脚上锁着的铁链便哗然作响:“所以,保证你自己不死在这里,就够了。”
  容情怔了怔,这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她嘴唇嗫嚅了一会儿,眸光微微动了一下,也不想说话了。
  谁知道这家伙还会不会说一半留一半,让她误会!
  *
  魔煞宫外,叶暇抹了一把脸上溅上的血液,笑得张狂:“痛快,诸位再来,为我祭剑如何?”话音落下,无影剑气大盛,剑身在手中不住嗡鸣,竟有不受控制直冲云霄之状!
  天机府中带来的皆是精锐,但黑衣人仿佛不知疲倦,倒了一波又涌来一波,纵使他们都是精英,也在连番的车轮战下,露出了疲态。
  狄振羽反手拔出嵌在敌人身体里的弯刀,这把刀是他从故乡带来,是他那骁勇善战的父亲赠与的。
  “吾儿,为父赐你宝刀,你要善待这把刀,让它饮满大成之人的鲜血!”
  如今他这把刀,的确是饮满了大成之人的鲜血——只不过,不是因两邦之间的战争,而是为了守护一个,一直放在心头,他却始终没有表露过爱意的女人。
  刀锋已钝,守护之心却未减,异邦的俊美男子褐发狂舞,手中神力不歇,刀光尽处,是无限蔓延的血色。
  “阿羽,为娘这一生,始终对不起一个人……”母亲临终前那双睁大的双眼,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狄振羽幽蓝色的眼睛里闪过浓浓的伤痛:“我对不起你的姐姐,她一个人孤苦伶仃,一定……一定吃了很多苦……”
  “你要找到她、保护她、照顾她,给她找个好的归宿……让她幸福一生……”
  “答应、答应娘好吗?”
  仰天一声长啸,高大的异邦人挥舞着手中沉重宽大的弯刀,刀刀落下,非死无还!
  叶暇将一身真气皆尽灌注在剑身,这把伴随她二十年之久的无影剑竟有承受不住之态,一道微不可见的裂痕,悄然出现在近乎透明的剑身上。
  心有所感,秦之澄处却还没有任何动静,叶暇闭眼一瞬,决意破釜沉舟,她合剑于手,步生风云,一转之下,风云疾走!
  “无数杨花——过无影!”
  刹那间微光四起,无数几不可见的波澜涌动,剑气自四面八方飘洒,落于恢弘的地宫宫墙外。
  血气彪射,许多人尚未察觉剑气源自何方,便已消湮了生息。
  而叶暇一招克敌之效显著,一身真气却几乎有溃散之兆!
  但纵是此刻,秦之澄和君未期也还没出来。
  叶暇咬着牙,沉沉喘了几口气,勉力站起,横剑一指:“还有谁?来祭我剑?”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这里,突然觉得我的姑娘们都很好,竟然不想写感情戏了……
古远泽:面无表情。jpg。

  ☆、援手

  就在叶暇等人奋力抗敌时,魔煞宫最中心的密室大门缓缓打开,传闻中神秘嗜血的魔煞宫主带着厚重的獠牙面具,一步一步,走向了恭敬垂首的三人。
  年近花甲,他的头发里已经夹杂了为数可观的银丝,但老者身形高大,周身真气亦内敛到了极致,竟有返璞归真之兆,萧临深心中一惊,然而多年间客生涯,他早已能将自己的情绪控制地炉火纯青。
  但还是免不了失望——君未期在药里动的手脚,难道对他真的没有造成一点伤害?
  心念电转,面上却没有半分表露,萧临深平静道:“恭喜宫主出关,神功大成。”
  面具后传来一声威严的应声,魔煞宫主甫一出关,便毫不迟疑地向关押君未期的偏殿走去,萧临深掩下心中的不安:“宫主,既然君未期的药已有成效,是否……”
  要放了她?
  “魔蛇。”威严低沉的嗓音似惊雷,炸响在他的耳畔,萧临深周身运转的真力一滞,脑中骤然眩晕,几乎站立不稳。
  魔煞宫主向来独断专行,说一不二,最不喜旁人干涉他的决定,萧临深知道,这一声也只是他给他的一个教训——看他安然无恙地出来,想必是已经导正了练功的偏差,甚至已达到了传说中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境界,时机未至,计划好的种种行动也不得不搁置了。
  面对这样的魔煞宫主,他们根本不可能有任何取胜的机会,君未期仍在宫内,魔煞宫主想要她的性命易如反掌,他若是要保下她,身份必然暴露,多年的苦心经营恐怕就要毁于一旦。
  一路无言,宽大的袖袍下,无人注意之处,萧临深收紧了拳头,心中浮现出一双春水般的眼眸,和笑若春山的容颜。
  若是她在这里,只怕拼却性命,也不会让她们伤到一根头发。
  “宫主。”
  来回巡视的守卫一见来人,便恭敬地打开了偏殿的门,门里两个妙龄丽人一站一坐,神情甚是悠闲,完全看不出其中一个正在被关押。
  容情在风尘里摸爬打滚了十来年,惯将心思藏在妩媚的笑脸后,虽然惊讶于魔煞宫主成功出关,却也及时收敛了自己的神情,退居一隅。
  毕竟明面上,她也是魔煞宫旗下的一员,只要没有暴露身份,就不会有人特意注意她。
  “看起来我的解方已有成效。”君未期抬眼,缓缓站起身,向前几步,脚下的玄铁锁链发出响动:“那么阁下可否履行承诺,放我离开?”
  “离开?”老者意味深长地吐出这两个字,目光锐冷如鹰隼,令人不适,寻常者轻易不敢在这样的目光下维持镇静,君未期却神情淡然,目光坚定。
  “好胆色。”老者眼里浮起激赏,转瞬却是浓烈的杀意:“可惜,留你不得!”
  容情悚然一惊。
  话音落下,不必他动手,斩笑罗刹与枯骨刀身形瞬动,巨斧与鬼镰携悍风劈下,君未期面不改色,指尖却微微颤了一下。
  习惯性带在身上的金针早已被搜走,她现在找遍全身上下都找不出任何可以御敌的武器,之所以能保持这样的平静,只不过是对叶暇她们信任撑持罢了。
  如果逃不过,也是命数,她相信留下的东西能够挽留淮安县百姓的姓名,她也相信若她死了,一定会有人替她报仇——简而言之,她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
  人世能走这么一遭,遇到三两知己,把酒言欢,相依相伴,总是不亏。
  “慢着!”
  银光倏然闪动,牛毛般的银针看似一折即断,实则轻易动人心魄,直击命门。容情知道只要她闭上眼睛合起嘴巴,就能躲在一边逃过一劫,可是她才刚刚给出了承诺,怎么能什么都不做?
  她的动作比想法来得更快,“慢着”两个字还没说完,指尖的银针就已经射了出去,险而又险地阻拦下了两道夺命的招式,魔煞宫主饶有兴致地“哦”了一声,语调上扬。
  下一刻,斩笑罗刹的巨斧就已经对准了容情,红衣女郎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勉强微笑道:“宫主,她既然已经治好了您……”
  接下来的话,湮灭在老者残酷无情的眼神里,女郎身前魁梧强壮的大汉轻蔑一笑:“敢违宫主之令者,斩。”
  一言不合,就要下杀手!容情虽说早已见识到了魔煞宫毫无人性的规则铁令,却从未想到这铁令有朝一日会运用到自己身上,求情的话尚未说出口,她就和君未期受到了同等的待遇——
  那就是,死!
  “你……”君未期没想到这家伙还真傻傻的撞上去了,明明先前她已经警告过她,可是她还是没能听进去。
  真是傻,逞什么强?她本来也不喜欢她,即使是现在,也看不上这家伙的傻里傻气的脑袋,她自己乖觉地缩着不就好了,干嘛当出头鸟?
  来不及想太多,夺命的杀招又至眼前,一直站在魔煞宫主身后的驼背人,突然直起了弯着的背脊。
  一瞬间气势变换,被疾风吹倒的竹竿重回傲岸之态,萧萧青竹般的青年眼神沉而冷,先时一直隐而不发的剑招顷刻间爆发。
  隐忍多年的怒与恨,仿若洪水开闸,一泻千里,将两岸生灵席卷,毫不留情。无剑在手,心剑却发!
  “终于忍不住了啊。”
  老者听不出喜怒地喟叹了一声,萧临深即将袭至他后心的剑路倏改,扫向了那要夺取两双性命的刽刀。
  寒霜之气落于身上,斩笑罗刹提斧的手竟然不受控制的僵住,容情乘此机会一针奇发,断去他流转真气的一道紧要穴窍。他们这边是其次,枯骨刀却直面攻击,对上了无剑之剑。
  好奇的剑!好可怕的剑!
  出其不意之下,两人一时为萧临深所制,但他们的武斗经验何等老道?萧临深一击得手,再与他们对上便只堪堪维持下风,但他也为君未期二人博得了片刻的喘息之机。
  一直冷眼旁观的魔煞宫主似是看腻了这场好戏,也不见他如何运使诏书,一双显得老态,却足够宽大有力的手掌随意一抬,就向君未期拍下!
  他的目标很明确,只要君未期——死。
  明明看起来如此缓慢又如此平淡的一掌,君未期却觉心头一沉。
  她曾登上燕州府最荒凉陡峭的关山,为摘采一株罕世药材险些落下悬崖;也曾踏过冰雕雪铸的极北大地,三天三夜的孤身独行险些死在无人所知的角落。
  可是再没有哪一次,让她觉得如此接近死亡,那一掌压下,几乎有毁天灭地之感,一掌巨力撼动八荒,一瞬间山河崩裂,天地焚毁。
  她以为自己对生死早已释然,此刻竟然觉得微微遗憾,模糊的视线中,一抹红影飘到身前——
  那……是容情?还是秦之澄?
  或者说都是,又都不是。
  *
  一线生死,一线险关。
  君未期一干人面临生死一线,叶暇这里亦是重重杀机,一招克敌之后,来势不减反增,这群人仿佛已被抽取了所有神智,最后留下的一个念头就是杀。
  激战中,只能见得天机府中人渐渐倒下,叶暇执剑的手几乎要开始颤抖,无影剑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无力和挫败,也开始发出凄厉的嗡鸣。
  “你……”狄振羽冷不防受了她一掌,被震出圈外,来不及计较,想要勉力回到战圈,再助叶暇一臂之力。
  可是他手中的弯刀,已经卷刃。
  “不能都死在这里!”叶暇哈哈一笑,抽剑时顺势抹去了唇际的血线:“滚去找援军吧!”
  “不可能!”狄振羽目眦欲裂,这不过是她的说辞,即使真找到了,回来还能为她们做什么,收尸吗?
  那还有什么意义!
  魔煞宫早有准备,这一局根本就是圈套,一个明晃晃告知了她们的圈套,而更可叹的是,她们即使知道这是个圈套,也还是要往下跳。
  “我不会走,就算死在这里,也不错。”
  将刀扔远,狄振羽心坚意绝,纵是赤手空拳,也要回护,慨然赴死之际,一道平日里听着欠扁,此刻却有如天籁一般的笑音响起。
  “叶无暇啊叶无暇,你也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玉面浪子合扇、撩袍,身姿修逸,优雅自然地抽出了形制奇特的判官笔,又不知打哪找出一把弯刀,扔给了狄振羽:“狄兄,看见我是不是很高兴?”
  叶暇横剑一刺,乘着空隙,回了一句嘴:“你一个人顶屁用!”
  玉少陵哈哈大笑道:“那你可要打脸了!”
  仿佛是为了响应玉少陵的话,一道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由远而近,依次传来。
  “叶姑娘!飞星剑还二位救命之恩!”
  “叶姑娘!纤云刀也来助你!”
  “叶姑娘……”
  叶暇怔了怔,这些人……是昔日青令山,被他们救出来的人?
  但好像还不止——
  “叶姑娘,我来对你说一声迟来的抱歉。”血红衣袍的俊秀青年缓步走近,经行处,流血漂橹。
  “还有,多谢你。”                        
作者有话要说:  嗯……今天,哦不你们看到的时候应该是昨天了……生日浪的太厉害,所以更新就这么晚了……
好困,暴风哭泣。

  ☆、突变

  江黯生!竟然是他!
  叶暇惊讶之下,亦来不及感慨,就见青衫动如碧波,流水般掠过的女子眉眼间稍露锋芒:“叶姑娘!碧水山庄特来相助!”
  “多谢!”
  有了江黯生一干人的支援,叶暇压力顿减,她无暇顾及纷乱的思绪,随意一颔首,剑过人无影,身形顺势脱离,云生风行步几折之下,已离战圈三尺远。
  秦之澄等人还困陷在宫内,叶暇并未迟疑,告罪一声,翩然飞度重重宫墙,决意一探究竟。
  狄振羽不甘其后,璇步一踏,身影也随之而去,玉少陵来不及抱怨,就陷入了围困之中。
  “这英雄救美的任务,总是轮不到我身上。”执笔无情,写就一句死字诀,玉面郎君仍有心思自嘲:“老天爷呀老天爷,叶暇这个人是你专门找来克我的吧。”
  打斗间隙,玉少陵斜斜一瞥江黯生,那俊秀的血衣青年仪态优雅,下手却十足狠辣,只为杀人而来。
  凤夕归犹豫良久,还是传信给了江黯生,这是他解开心结的大好机会,江黯生沉湎于过去的无能和伤痛,走火入魔经脉逆行已有三年,神智难有清晰的时刻,只有提到昔日之事时,心思方才能清明一二。
  解铃还需系铃人,他亏欠温静姝良多,而故人已死,他无从还起,只能将这之悉数弥补给叶无暇。
  静姝,你在天之灵,一定希望我能替你保护好你的叶姐姐吧。
  垂眼处,一片血红;抬剑时,死气肆意——失却了温静姝的江黯生,只是一把杀人的利器,但这把杀人的利器,只为保护一株此生不可能再见到的茉莉花出鞘。
  *
  红衣翻飞,容情眼见君未期就要死在魔煞宫主一掌下,心中浮起的竟然叶暇那双通红的眼睛。
  君未期死了,必然会有人为她伤心吧……而她,就不必有这个顾虑了。
  身体依旧行动地比想法更快,在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候,她已经挡在了君未期身前,面临着这绝杀一掌。
  但反应快的不只是她一个,一张令她看了就讨厌的脸倏然出现,秦之澄掌中弯刀月轮转动,夺去半室光辉,蝉翼般薄细的刀身陷入两人对峙的间隙,卸去了七分力道。
  然余下三分仍加诸在容情身上,虽不致死,却几乎要了她半条命,她砰的一声倒飞出去,索性还有君未期拦在身后,做了个肉垫子。
  余劲震荡,秦之澄一刀力挽狂澜,自身脏腑却似被人任意搅动,痛不可遏,她刀势一收,勉强站稳,眼中已现绝望之色。
  魔煞宫主的实力当真如此厉害,甚至远超过她们当初预料,只不过一招而已,竟逼得她伤重至此,何等可怕!
  “又来了一人?”虽是疑问的一句话,老者语气却十分淡然,他漫不经心的目光扫过女子的脸颊,语气有些莫测:“秦家后人?”
  秦之澄忍住喉头涌起的血气,不答,魔煞宫主也不以为意,世上能长成这幅样貌的女子罕见,秦家人的相貌天生受老天偏爱,了解的人十有八九能猜到她的来历。
  他看过一眼,便再未投入过多关注,到了他这个境界,美色已是唾手可得,他并没有将自己的敌人收入帐中的爱好,现在最要紧的,还是取君未期的命。
  能解他体内的隐患,自然也有可能破解他体内神功的行迹,他既然功力大成,这世上便再无人能取他性命,除了对他的身体状况最为了解的君未期,谁也看不破他的弱点。
  杀了君未期,这弱点也将不复存在了。
  他无视秦之澄的攻击,一意杀向君未期,容情到底还存有几分意识,见状不由爆了几句粗口,银针直迫,却见那针在距离老者半寸的位置,骤然停在了半空,再也不能进入分毫!
  他的真气已将周身护得密不透风,根本察觉不出一个弱点!
  魔煞宫主显然是被他眼中这个一而再、再而三破坏他计划的蝼蚁感到十分不耐,一招未还,掌心倏忽间转向,意在先取容情性命。
  这几招说来迟缓,却不过在顷刻之间,容情松了一口气,与秦之澄凝眼相照,眼中流露出坚决——
  还不快乘着这个机会,带君未期走!
  秦之澄捉刀的手,骤然一颤。
  走?
  这自然是个大好机会,君未期会被抓,她们会陷入死境,说到底还是容情的缘故,既然容情愿意牺牲自己,她何不顺水推舟,以免将众人的性命折在这里?
  可是她们一走了之,容情必然会死在这里,不说狄振羽会如何想,即使是她自己,余生又怎么能够安心自在?
  可是……不只是她自己,她还要考虑君未期!片刻时间,她脑海里已转过千百个念头,在与君未期双眼对上的刹那,她身形倏动,连城诀运行到极致,一刀纳月,光轮四散!
  “你!”容情气的眼睛都红了:“秦之澄!你真是蠢到家了!”
  还不乘这个机会快跑?她和她有什么干系,值当她这样留下来?
  秦之澄却丝毫不曾理会,留下来不仅是因为容情的命,她的目的不只有君未期,还要担上魔煞宫主的命,即使杀不了他,也绝不能无功而返。
  连和他一战的决心都没有,她又如何能面对那些奉她为主的天机府中人?难道她要告诉他们,你们的主人是个面对强敌,连刀也不敢举的胆小鬼?
  如果永远都这么无力,那和三年前有什么分别?她这么久以来的努力,又算得了什么!
  弯刀动如行月,飞度千山,映射万水,惊动人心波澜。
  这一刀,至极、至美,妙入毫颠,秦之澄此刻心无旁骛,脑海中唯剩下一个念头——《连城诀》之功,号称能破天下万法,是万法克星,她身为武者,能习得这等高妙的功法,若面对敌人的勇气都没有,岂不可笑!
  金刚不坏?她不试一试,怎知不能破得了这幅金刚之躯?
  这把美到极致的弯刀,握在同样美到极致的人手中,相得益彰。老者纵使不为这美色所惑,然对上这份美丽,竟也不免留了半分手!
  就是此刻,秦之澄一刀横斩,刀光携裹连城之力,竟有抵消之感,魔煞宫主目色一变,再也不能维持淡然的态度。
  他心中杀意肆虐,原已留了半分,见此却忍不住提起另一掌,重重拍下!
  “轰”的一声,秦之澄口吐朱红,血迹铺满地面,她站立不稳,余下劲风狂涌,激得她头晕目眩,脑中一片空白。
  “阿澄!”君未期方走出几步,却被脚下的铁链绊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倒下。
  容情及时接住了晕厥的秦之澄,可惜魔煞宫主步步紧逼,只要他再来一招,这两人都将立刻魂归西天。
  君未期面色隐忧——她明明已经算计好,怎么会丝毫没有效果?她当然不可能不动手脚,只是为防他起疑,药力不足。秦之澄那一刀连城,却正好弥补了药力的不足,魔煞宫主怎会毫无反应?
  就在此时,叶暇破窗而入,手中长剑直逼老者后心,无形剑气纵横,似要将整座宫殿撕裂。
  老者冷冷一笑:“雕虫小技。”
  他甚至没有回过头看一看,只不过反手一捏,就已将近乎无形的剑迹掌控,剑尖夹在粗糙的两只手指之间,竟然叶暇撼动不了半分。
  “咔擦”一声,叶暇霍然抬眼,却眼睁睁见着这把伴随她多年的剑,碎裂、落地!
  “怎么会……”
  来不及思考太多,接二连三的攻击已至,叶暇本已显疲态,此刻却不得不耗尽心神来应付强敌,她的武功路数不是强攻,总要伺机而动,云生风行步一出,步步诡谲,老者阖上眼,欲以真力探知她的踪迹。
  “咳!”萧临深侧身枯骨刀夺命一刀,躲过了关键命门,却免不了被划下一道刀口,他勉强分出心力关注叶暇此处的战局,咬牙道:“有无……相生。”
  话音落下瞬间,叶暇与老者同时动了!
  一者凝剑指,翻转风雨;一者持浩掌,势撼九霄。
  招式相抗,魔煞宫主身形一滞,体内真气骤然翻转,原本坚不可摧的真气眨眼间消退无形,衣下血丝遍布,如蛛网爬丝,将他整个肌肤分成千万个碎片。
  “不!不可能!”
  感受到体内的变化,剧烈刺激之下,老者神态狂乱,竟顾不得叶暇二招又至,生生受了她一指无形剑气,他拼命运转功力,却发觉无论如何也再回不到之前无坚不摧的状态!
  “不可能——啊!”
  浩瀚真气爆发,叶暇闪避之际,老者已然逃离,她哪里能放过这个机会,足尖一点亦追了上去。
  她未曾料到那一指竟有如此效力,刚追出去,却见主殿中浓烟弥漫,不消片刻便有火势冲天而起,混乱的烟尘纷飞,她极力稳住身形,隐隐约约听见殿内传来的疯狂呼号——
  “我的金刚不坏神功,我练成了金刚不坏神功……”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过招的时候总是想到剪刀石头布……我是不是疯了……

  ☆、你走

  江湖一代枭主,自焚于火海,这是众人始料未及之事。
  蛰伏在老者体内的药力在秦之澄与叶暇接二连三的催发下,将其一生神功全然瓦解,这使他大受刺激,但谁也没有想到他竟会在这样的情况下选择自戕,落得如此下场。
  狄振羽来晚一步,照眼便是伤重垂死的秦之澄与奄奄一息的容情,这两个在他生命中最为重要的女子,险些就要与他天人永隔,这令他由心生起一阵浓浓的后怕。
  “阿澄……”他扶起长姊,把她怀中面色苍白的女郎接在手中,竟未察觉到自己的手已经开始颤抖,斩笑罗刹与枯骨刀自见主人自焚,便心知不好,再也不肯与萧临深缠斗,化攻为守,招招皆是欲寻逃脱之机。
  狄振羽正在怒极之下,罪魁祸首逃脱,这两个帮凶却还在原地,焉能放过,手中弯刀虽不趁手,却发挥了十二分的实力,怒火携裹着浓烈的杀意,一刀斩下,风云色变。
  斩笑罗刹首当其冲,他自负力大无穷,手中巨斧舞得虎虎生风,然对上这一把劣质的刀,却只觉泰山倾塌,轰隆隆将他葬下。
  天生的神力……
  听说西戎十二异族,其中一族的信仰为鹰中的强者,海东青,族中王脉皆负神力,常人难以匹敌,即使身负至强真力,也不敢与之正面对上。
  只除了,昔日一刀横绝夷狄,扫荡六合的大长公主,秦休思。
  你……怎么会帮秦家的后人?
  带着最后的不可思议,他低下头,看着那把刀,留在了自己的胸膛里。
  方才那一刀,劈碎了那把重若万钧的巨斧。
  斩笑罗刹既已身亡,萧临深压力骤减,此二人功力互补,互为支柱,一旦一者身死,另一人实力必然大幅度下滑,枯骨刀虽有逃脱之心,却在青年一指无形的剑意下,颓然倒地!
  “无剑之境,我们……哈,我们都小瞧你了。”身躯落地,骨节碎裂,君未期目视一片惨状,淡淡吐出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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