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寡妇女[民国]-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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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算不错。”秦慕回想起周秀的样子,虽然吃穿看似没受什么苦,可她的眼里,却像死了一般,实在不能说不错,于是他又换了个说法,“我做事的东家与人谈生意,正巧约在她呆的楼子里,见过一面,吃穿没亏着。”
  娇杏听他两个在谈论,却生出几分好奇心,“你们找的,是自家哪个姐妹?”
  容真真摇摇头,“是一位朋友。”
  “朋友?叫什么来着?”娇杏很感兴趣的问道。
  两人皆不答,娇杏不满道:“哟~防贼呢这是?能在咱榴花胡同的姑娘,住得起楼子,吃穿又不亏,必定是一等的姑娘,你们要去了,见一面就两块大洋,叫个果盘又两块,再来壶茶……哼,瞧你俩也不像是逛得起楼子的。”
  “但若有我就不一样了,”她极力推销着自己,“我带你们从后头见一面,清清静静的,连鸨子也不知道,既不消花钱,说话也便宜。”
  她见着两人还是不开口,气哼哼道:“罢罢罢,搞得我像个什么黑心肠,我不过想看个热闹,在这儿这么长时间,可没人来瞧我一眼,你们不说真名,花名总说得?那小哥不是见着一面吗?总不至于连个花名也不晓得?”
  “婉红。”秦慕道。
  “什么?”
  “她的名字。”
  “婉红,婉红……这不是那个新来的红姑娘?”娇杏一拍脑门,“我晓得她,好多有钱少爷来点,她能赚钱,连鸨子都疼她。”
  她絮絮叨叨的说:“你们跟我来,我晓得她在哪儿,嘿,这人和人可没法比,红也罢,鸨子疼也罢,竟还有朋友来寻,真是好命。”
  容真真忍不住道:“落到这里来,怎么算好命?”
  娇杏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怎么不算好命?在你眼里,落到这等地方就是命苦了,可与她比起来,咱们这种,才算命苦,她好歹是自愿来的,进了这里又活得风光,我可是被亲爷娘卖进来的,这才叫惨,哼!”
  她一面说着,一面恶狠狠的咬着牙。
  容真真不信,忍不住抬高了声儿:“她怎么是自愿的,这绝不可能!”
  “低声,找死莫拖我下水,”娇杏白了她一眼,“她来那天,我就在场,听得真真儿的,就是自愿的。”
  “这不可能!”容真真坚决不信,“只要再念两年书,出来便能找到好活计,无论如何也不该走上这条路,若没人逼她,她怎么肯?”
  娇杏撇撇嘴,“我跟你这小孩儿争什么?你自去问她罢,呶,这不到了?”
  容真真抬眼,发现走到了一处后门,一个年纪不满十岁的小丫头坐在门外翻花绳。
  娇杏走上前去,拨弄了一把花绳,直给人搅得一团乱,才不感兴趣的丢回去,“巧儿,你们婉红姑娘呢?”
  巧儿奶声奶气的说:“在上头看书呢,你找我们家姑娘做什么?”
  娇杏没好气道:“我找她说话不行?你去说我来了,叫她来同我说话。”
  巧儿对对手指头,琢磨了一下,“那好吧,不过……”
  她看了看站在后面的秦慕,“妈妈说了,男客来了要茶钱。”
  娇杏瞪了她一眼,吓得这丫头一哆嗦,她恶声恶气道:“这个与客人不一样,你敢告诉妈妈,不光我要打死你,连婉红姑娘也得揭了你的皮!”
  “别、别打我。”巧儿被吓到了,她眼里瞬间聚起一团水雾,哭唧唧道,“我不说,你别打我。”
  秦慕轻咳一声,“不必了,就在下面为我找个地方坐着吧。”
  他看了容真真一眼,“你去同她说话,我就在楼下,有事叫一声即可。”
  若是容真真找去还好,可秦慕,他一个没什么交集的男同学一句话不说跑上门,又是这么个情况,岂不让人家难堪?
  要不是为了容真真的安全,他这次也不会过来。
  秦慕坐在楼下,容真真随着娇杏上了楼,转过曲曲折折的几段梯子,面前便是一扇半掩的雕花大门,此处便是周秀的居室了。
  容真真好不容易找到了这里,反而迟疑的不敢进去,倒是娇杏却像回自己家一样,摇曳生姿的走了进去。
  她看着歪在小榻上看书的周秀,挑眉笑道:“婉红姑娘,我带了你朋友来看你,怎么也不起身迎一迎?”
  周秀披散着头发,脸上也干干净净的没有上妆,整个人神色恹恹的。
  她翻了一页书,冷淡而简短道:“莫聒噪。”
  娇杏轻哼一声,冲着容真真喊道:“伫在门外做什么?进来啊!”
  容真真闻言,下定决心,进了门,轻轻喊了一声:“阿秀。”
  “啪嗒!”听到这道熟悉的声音,周秀手上的书猛然落到地上,她抬起头,一脸震惊。
  “真真,怎么是你?”她手足无措的站起身来,往前走两步,又立柱了脚,只隔得远远的,将脸撇向一旁,“你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你突然不来学校,我有点担心,想知道你到底怎么了?”
  周秀冷冷道:“那你现在已经看到了,可以回去了吧?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每一次的磨难,都是成长


第42章 
  娇杏看着这一幕,却像是看到了什么极有趣儿的戏幕,弯腰大笑起来:“天远地远的跑来,却不想人家压根不想见你,真是笑死个人。”
  容真真见她笑得癫狂,又想着有第三人在场,有些话终究不好说,便道:“娇杏姑娘带了路,我心里很感激,但现在我们还有别的话要说,请你避一避。”
  “怎么?”娇杏眉梢瞬间立起来,仿佛在同她叫劲,“用得着就叫姐姐,用不着就是姑娘?还要打发我走?我告诉你我……”
  “姐姐,请你让我们单独说说话吧。”容真真打断了她。
  娇杏盯着她半天,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怪不得劲的:“他奶奶的,大老远的来看个热闹都不成,没劲!”
  她一面说着,一面往外轻飘飘的走,浑身骨头都像被抽掉了似的,懒洋洋的,带着几分腰肢款款的味道。
  走到门边,她用足尖勾住大门,“哐当”一声把门合上,容真真听到她叽叽咕咕的抱怨声从门缝里飘进来:“身在福中不知福,旱的旱死,涝的涝死,纵出一身臭毛病……惯会拿乔,他奶奶的!”
  屋子里又恢复了寂静。
  两人对峙了一段时间,最终还是周秀先按捺不住,生硬的问道:“你怎么还呆在这儿?”
  容真真固执道:“我来看你。”
  这句话像是触犯到了什么禁忌,周秀脸上露出些焦躁难忍的神色来:“看完了还不走!”
  “我不!”容真真上前两步,抓住了她的袖子,“你突然不来上学,先生说你再也不来了,我想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周秀强自忍耐着,口气十分恶劣:“我出了什么事与你有什么干系!你能不能别多管闲事!”
  容真真咬了咬唇,把心里那股难受劲儿憋回去,周秀这般态度,她其实也很伤心,但她知道,今天不把事情弄明白,日后说不定再也没机会了。
  “不是闲事。”她这样说道。
  “什么?”
  容真真坚定道:“我们是朋友,你的事不是闲事。”
  周秀浑身一颤,反应更加激烈。
  “可笑!谁跟你是朋友?”她似乎忍无可忍,一把甩开抓住袖子的手,“你这么不要脸吗?见着个人就要去当别人朋友?”
  “你就是这么想我的?”
  容真真眼圈儿都红了,她颤着声,咬牙道:“你就当我不要脸好了,我就是上赶着当你朋友怎么了?有本事你咬我啊!”
  “你这人!”周秀猛然转过身,想要说些什么,看到容真真的红眼圈,声气儿又不由自主弱了下来,但依旧嘴硬道,“哭什么?我有说错吗?”
  容真真不说话,固执的盯着她,周秀竟诡异的觉得有点良心不安。
  呸,我又没做什么,为什么要良心不安,真是见了鬼了。
  她满心焦躁却又发作不得,仿佛关在笼子里的困兽,“我不想说不行吗?为什么非得告诉你?”
  “你不想说就不说好了,我也不必知道,但你得跟我走,不要留在这儿了。”
  容真真不忍心周秀的人生就这么毁了,她明明可以有光明的未来,为什么要在这种地方葬送自己。
  周秀沉默良久,方讥嘲道:“你以为这里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知道一个当红姑娘要多少赎身钱吗?起码几千大洋,谁给我出这个钱?”
  钱!钱!钱!
  容真真从小到大,遇到无数磨难,又有几样不是与钱有关?
  她深知钱与权的分量,也知道要得到这两样东西有多不易,可她依旧道:“我会想办法。”
  周秀的脸极快的抽搐了一下,她忽而疲惫的坐下:“别瞎操心了,我啊,是自愿进来的,这里过得舒坦又快活,我为什么不来呢?”
  “你不是那样图舒坦的人。”
  周秀听到这句话,诧异的抬起头,她几乎要被面前那女孩子眼里的光亮灼伤了,她艰涩道:“你何以这样信我?”
  容真真走过去,坐在她身边,轻轻握着她的手,“因为我认识的周秀,是个积极上进,心底善良的好女孩,你看,若你心甘情愿扎进这里,何必还保留着从前的课本,日日翻看呢?”
  周秀怔怔的注视着掉落在地上的课本,她俯身将它捡起来,细细抹平上面的褶皱,眼泪无声无息的流淌下来。
  明明还是个十六七岁的年轻女孩,可她似乎已经遍历世间沧桑。
  她摩挲着手里那本书的封面,并不看向容真真,开始缓缓诉说起来:“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在这儿吗?”
  “我父亲,是卫生署的副署长,我母亲为他生育了一儿一女,我哥哥和我,我也算好命的生在了富贵乡,虽是个小官之女,也过得比大多数人强了。
  我家出变故之前,我父母兄长都很疼我,要吃有吃,要穿有穿,事事都依从我,那时我是真的过了些好日子的。”
  说到这儿,她默了默,似乎在细细回想曾经的那些好时光。
  “后来的事你大概也知道,我父亲,出了事,说是贪污了一批青霉素,好大一桩罪名,却只是平白替人受过,要真说他是个清廉的好官,我自己也是不信的,可青霉素?哈哈……比黄金还贵重的东西,他怎么敢?”
  “他怎么敢呢?”周秀哽咽着,目光中除了伤心,更多的是怨愤。
  家里的顶梁柱下了大狱,女人们自然要想办法捞人的,至于另一个男丁,也就是周秀的哥哥,他打富贵窝里长大,养出个懦弱无能的性子,平日里还好,甚至可以夸上一句性情温和,可一遇到大事儿,根本不顶用。
  而关在家里的女人能有什么眼界,唯一的办法不就是捧着钱去求人吗?倘若她们端得住,或许还能保住男人的性命,可太过浅薄的见识,使她们早早暴露了自己毫无底牌的境况。
  于是,钱如流水般送去打点所谓的关节,而周秀她们却始终没有见到她父亲一面。
  当送钱已经不起作用了,周秀的母亲找到了家里唯一有价值的东西——她的女儿。
  她不是不疼爱自己的女儿,但疼爱的前提是这个家像以往一样富贵安稳,一旦出现什么风险,女儿就成了可以牺牲的物件儿。
  周秀自己也没想到,那么疼爱她的母亲,还有那么慈和的祖母,一夜之间变了脸,而她的哥哥,在她受到逼迫时,只会用歉疚的眼神看着她,然后闷不吭声的任由母亲和祖母卖掉他的妹妹。
  周秀就这么,在十六岁的年纪里,去做了别人的姨太太,那个老男人,年纪比她父亲还大。
  可她难道能拒绝么?她母亲和祖母,一边哭,一边骂,倘若她不肯,不就成了没心肝的白眼狼?她那废物哥哥,永远只会沉默。
  她说:“我应了,我肯了,只有一桩事,你们得应我。”
  她母亲说:“家里这么个境况,你还想要什么呢?”
  “我不要衣裳,不要首饰,也不要钱,只要让我继续读书,我便什么都依了。”
  周秀这才能在学校里继续读下去。
  然而,好景不长,连那样的日子都不可得了。
  周秀跟的那个,姓骆,是父亲的上司,是卫生署的骆署长,她做他的小老婆,是想让他出力转圜一番,至少能保住父亲的性命。
  然而,不到半年,骆署长也进了局子。
  原来,真正贪掉那批青霉素的人中,就有他!
  这些人自以为手脚做得干净,只当是被水匪抢了,谁也查不出,谁知竟走漏了风声,将火烧到身上来了呢?仓促之下,他们只得推出一个啥也不知道的周秀父亲顶缸。
  周秀父亲洗脱冤屈时,已在狱中病死了,无人为他医治,他是活生生拖死的。
  周秀看到父亲遗体时,发现他身上长了好大的疮,无数蛆虫在烂透的疮中快活的钻进钻出。
  哈,可笑啊,她做了害死父亲凶手的小老婆,还是她娘她祖母她亲哥哥送去的。
  骆署长入了狱,周秀要回家,可她却发现,不知何时,那个家竟没有她的容身之地了。
  卖了身,脏!
  伺候了杀父仇人,脏!
  可当初送她去的人是谁?是谁!
  难道她是心甘情愿的么?
  可打小出生在那里,根也在那里,纵然被百般嫌弃,周秀还是舍不得离开那个家。
  直到她发现自己就要再次被卖掉,还是个老男人,还是做姨太太!
  为着打通关节,家里的钱财被花个罄尽,实在是捉襟见肘,可她的哥哥,要上学,要花钱,要讨老婆,要花钱,他们还得吃喝,还得重振家业!都要钱!
  于是,就要将女儿再卖一次。
  那为什么既要卖了我,却又看不起我?
  周秀恶心欲吐,若是旁人这样对她,她还想得通,可这是她的亲娘,亲祖母,亲哥哥!
  这让她如何不恨?
  呸,狗屁的亲情!
  呸,狗屁的老男人!
  呸,狗屁的小老婆!
  周秀一气之下,入了榴花胡同,自卖自身,将卖身银子扔给了亲娘,从此与那个家断绝了关系。
  你们不是嫌丢脸么?我让你们彻底丢个够!
  我要让平京城官商圈子里的所有人都知道,这周家,吃的喝的,都是女儿的卖身钱!
  容真真听完这一切,倒吸一口凉气:“你怎么这样冲动?一时意气却要毁了一生。”
  周秀眼泪流着,也笑着:“你以为我是一时意气?才不是呢。”


第43章 
  她猛然凑近容真真,脸上是扭曲怪诞的兴奋与解恨,越是流泪,便笑得越痛快,“你知道么?从前与我家来往的,叫我祖母老太太,叫我母亲周伯母,还有周伯父,周少爷,周小姐……他们啊,现在都在看周家笑话呢!
  他们结着伴儿来楼子里点我的班,明里是同情,是怜悯,事实上,是来看昔日风风光光的周小姐,落地凤凰不如鸡!”
  周秀发丝散乱,瘦弱的身躯猛烈的颤抖起来,容真真发现,原本肌肤丰盈的她,已经瘦得连骨头都凸出来了。
  “你别这样,他们……他们不一定是这么想的。”容真真落了泪,她搂住这个让她难过得心都纠成一团的女孩子,哽咽得语不成声。
  周秀伏在她颈窝,声音平静而阴冷,“你别安慰我,我是知道的,原先与我攀亲也攀不上的人,已经可以随意玩弄我了。”
  “这是我的选择,我若不来这儿,现在已经被人玩弄了,可在榴花胡同,进了一等的清吟小班,至少头两年,谁也甭想碰我,我家里也不敢来榴花胡同抢人,也叫我耳根子清静些。
  我如今颜色正好,妈妈绝不会将我贱卖了,一定要过两年,年岁长了,才叫出卖皮肉,可我不必活到那时候。”
  她捂住容真真的嘴,近乎呢喃:“嘘,不要劝我,人世间这样苦,还不如快快活活过两年,便离了这污烂地儿,我倒要看看,这世间的苦楚,能不能追到阴司里去。”
  容真真还想劝说,却被外头的喧闹打断,周秀从榻上起身,走到窗边默默观看。
  容真真也跟了过去,站在她身边。
  打巷尾跌跌撞撞跑来一个女子,赤着脚,披发覆面,衣襟散乱,跌跌撞撞的奔逃着,哭喊着:“来个好心人,救我一救罢,好心人,来个好心人……”
  两个手长脚大的汉子拿着大棒在追赶,在这二人身后,还有一个中年妇人,满头大汗,舞着手绢,气喘吁吁的跟着,同时厉声叫骂道:“给我摁住那作死的小娼妇,乱棍打死!”
  听了她这话,逃命的女子脸色苍白,面上满是惊惶不安,她无助的看向四周。
  街两边站满了嫖客和□□,全是听着声响儿出来看热闹的,可并没有一个人向她伸手。
  有认识她的姑娘惊呼:“那不是莺歌吗?”
  “去年去的桥板胡同,怎么成了这副鬼样子?”
  “下处哪是人呆的,不成这样才怪了。”
  ……
  姑娘们眼中都露出些感同身受的同情与怜悯出来,可饶是如此,他们依旧站在原处没有动弹。
  莺歌眼里露出些绝望,她鼓起劲儿,蒙头往前方跑去。
  她不知道要逃往何方,她逃出来的时候,没有想过这个问题,逃到现在,依旧没个主意,只知道跑啊跑啊,不知前路,也不知方向。
  可很快,她就捂着肚子,冷汗涔涔,她咬着牙,往前奔了两步,肚子里却如有一把刀子在翻绞,疼得她踉踉跄跄走不动道。
  只是脚下略慢了几分,两个大汉就追了上来,将她踹翻在地,莺歌的身子骨本就不怎么好,挨了三两脚,就蜷在地上起不来。
  这时追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李妈妈也怒气冲冲的赶到了,她一把抓起莺歌的头发,唰唰两大耳刮子抽去,口里骂道:“小贱人,我看你往哪儿跑!”
  莺歌遍布淤青的脸被扯露在天光下,她嘴角甚至还有一道血痕,可见在这之前,挨了怎样的毒打。
  若是清吟小班和茶室的姑娘,鸨子自然舍不得伤损了她们的容貌,免得影响了生意,可桥板胡同的姑娘,却没有那般金贵,去那儿寻乐子的客人,图的不过是个爽快,对于样貌倒不很在意。
  李妈妈使了好大劲儿,连自个儿的手也抽疼了,她吸着气儿,连声吩咐两个大汉:“去,把她肚子里那个贱种给我打下来。”
  莺歌身子哆嗦着,缩成一团哀哀叫唤:“妈妈,给我败毒汤,给我败毒汤。”
  李妈妈一口唾沫啐在她脸上,“呸,连灌了两碗,那贱种却是命硬,在肚子里呆得稳稳当当,如今老娘倒要看看他命有多硬,吃不吃得消老娘这落胎棒!”
  她厉声道:“还愣着作甚?给我打!”
  两根大棒子重重落在莺歌肚子上,纵然她极力去护,却始终护不住,第一棒下去,她只哀嚎了一声,再一棒下去,血就从裙子里浸出来了。
  “他们怎么能?!还有没有王法了?”容真真看到这一幕,一时震惊失色,“会出人命的。”
  周秀一把拽住她,止住了她的脚步,厉声呵斥道:“你要去哪里?又想做什么?”
  “要出人命了!”容真真愤慨道。
  “人命,哪里有人命?风尘地里的姑娘能算人么?这里也没有王法!你给我清醒点!”
  周秀死死注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自己想想,你惹得起事儿吗?”
  我惹得起事儿吗?
  容真真也在问自己,旋即她意识到:是的,我惹不起事,我连自身也难保。
  她孤身一人,连自己的温饱都很勉强,就算有余力,也应该去管她娘,管她姐妹,管她友人,而不是对着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大发善心,还给自己惹上一身麻烦。
  她配去管闲事吗?
  容真真沉默了,她颓然别过脸,不去看那血淋淋的场景,周秀冷哼一声:“所以说,这世道,活着就是遭罪。”
  容真真低声道:“这样的世道是不对的。”
  “不对又如何?”周秀注视着流淌的鲜血,那颜色多漂亮啊,是一条未出世的性命,在这脏地儿绘出的色彩,“它再脏,再烂,咱们也只得忍着。”
  莺歌脸色惨白,呼吸微弱,身下还淌着血,李妈妈却毫不客气,叫人将她拖走了。
  另有个伙计提了桶水,将血迹冲得干干净净,嘴里还嘟囔了几声“晦气”。
  “不对就该改,怎么能忍着呢?”容真真下意识反驳。
  周秀看着她,似笑非笑,“改,怎么改?”
  “咱们学校里的同学不也常为一些不平事发声,发声的人多了,自然也能……”
  “别天真了!”周秀打断她,“真真,你读书厉害,你见的人世百态也比我多,可你怎么还比我天真?”
  “有句话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要改变这个世道,是几个学生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能办成的么?更何况,你看看,咱们学校里的都是些什么人。
  都是富贵人家的子女!说说也就罢了,真敢去做,爹妈能能打断他们的腿。再过两年,继承了家业,连那几句无关痛痒的同情怜悯也不必说了。”
  见容真真还想说什么,周秀嗤笑道:“别跟我讲良心,良心跟富贵比起来算个屁,只有刀子割到自己肉了,才会晓得疼。”
  容真真沉默了,周秀说的这些,细细想来都是事实,可若是这样,难道像她这样的这样出身的人,就活该受苦受穷,活该去死吗?
  老天爷既然让我来到这世上,为什么不叫我活下去?凭什么不叫我活下去?
  “还愣着干什么?下去看看情况。”周秀招呼她,她重匀了头面,依旧没有梳妆,只是洗了脸,换了身衣裳。
  像周秀这样当红的姑娘,是有一栋自己独立的小楼的,除了她和丫头,平时不来人,做饭扫地的老妈子也只有固定时间才可以进来。
  她们到了楼下,秦慕正一个人坐在客厅里看报。
  秦慕放下报纸,平静的叫了声“周同学”。
  周秀的脸又冷下来,“这里可没有什么周同学,还是叫婉红姑娘吧。”
  正说话间,娇杏扭着腰进来了,见着他们,挑了挑眉,“哟,肯下来了?不躲在上头当你的清贵大小姐了?”
  周秀没理她,娇杏自讨了个没趣儿,转而说起先前那桩事:“方才外头好大的动静,听见没?那莺歌,前几年也是清吟小班的红姑娘,花期过了,落到茶室卖肉,再然后,就去了隔壁的桥板胡同,成日里接客,没个消停,这才多久,就老成这个样子了。”
  她神色间带着惯有的嘲讽,周秀看她不顺眼,出言怼她:“莫急,没两年你也要去那儿。”
  “哼,我难道不知道么?咱们迟早也要沦落到一样的境地,谁也比谁好不了。”娇杏不甘示弱,同样怼了回去,“我早看透了,倒是你这个清贵人儿不知道受得了受不了呢?”
  她带着几分恶意道:“婉红姑娘,你以为你的好日子能有几年?你将会像莺歌一样,从清吟小班落到茶室,再从茶室落到下处,若是命硬还没死,说不定能去清河里见识见识呢。”
  周秀冷笑:“放心,再怎么样,你也得比我快两步呢。”
  容真真见她们吵出了火气,连忙劝道:“不要吵了。”
  她扶着周秀的肩膀,诚恳而坚定道:“我不会让你一直在这里。”
  周秀不自在的撇过脸,皱了皱眉,还没说话,就听到秦慕说:“愿尽绵薄之力。”
  “哈,秦少爷,”周秀忘了容真真,出言挖苦道,“您都自顾不暇了,何必来管我的烂事儿?”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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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您要有这个闲心,不如把自家的事好好理一理,秦太太的笑话,可都传到榴花胡同来了。”明明是善意的提醒,她却话里话外带着刺。
  秦慕面色不改道:“多谢提醒。”
  周秀见他这副模样,肺都气炸了,谁不是落了难的人,偏他就这样平静,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倒显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实在令人郁愤难平。
  “哼,装得还挺像!”她咬牙切齿道,“这回可不同以往,说不得什么时候你就得多养几个爹!”
  “他奶奶的!”秦慕还没说话,娇杏却不耐烦的开口骂道,“你给老娘消停点,有人拉你出火坑,你却还在这里作张作致,命好了不起?我呸!”
  “等着瞧吧,大红大紫的婉红姑娘!你看那莺歌,就算吃了断子绝孙的汤药,也保不准肚子里能揣上一个,一剂败毒汤打不下来,就得拿大棒子活生生抽下来,你迟早跟她一个样儿,到时候方晓得其中厉害!”
  娇杏心内嫉恨,说话也像淬了毒,周秀亦冷笑:“我何必苟活到那时候,能快活两年也就够了,到时候抹脖子上吊,干净。”
  “哦?您是个干净人儿,不像我这种人,好死不如赖活着,肮脏,下贱,是比不得你。”娇杏指着她鼻子大骂,“你有志气,脖子抹得利索点,别叫老娘看不起,到时候你一卷草席扔在乱葬岗,老娘年年喝酒吃肉拜祭!”
  容真真刚灭了火,三言两语间,两人又干起来了,她急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两个女子吵起来,秦慕本不想掺合,可见容真真把这当作一件天大的事,且很为此发愁,他沉默良久,最终开口道:“都是一般的处境,你们这样吵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他的话如同一瓢凉水,浇到她们头上,吵得火气直冒的两人瞬间熄了火。
  娇杏忽然悲哀的笑了:“也是,我跟你吵个什么劲儿?还记得前月被活埋的小凤么?”
  小凤是燕春楼的一位普通姑娘,身材平平,长相也平平,从没红过,却也没过得太差。
  她像其他人一样,每天拉客,赚钱,混着日子,偶尔同小姐妹背地里说两句鸨子的坏话,当然,说归说,她是不敢做什么来反抗的,甚至连这些话儿,也不敢叫鸨子和娘姨伙计听到。
  可不知什么时候,也不知是什么人,将脏病传染给了她,最初她只是觉得疼,胡乱吃了两贴药,不疼了,便自以为已经好了。
  然而,没过多久,她身上长了大疮,先是瞒着鸨子,怕不给活儿,挣不了钱,可客人不是眼瞎的,将她从床上赶了下去。
  这回彻底瞒不住了,鸨子在这行干了这么多年,已经十分有经验,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直接以贱价把她卖到了隔壁的桥板胡同。
  桥板胡同的鸨子也厉害,拿烙铁把疮烫了,逼着她一天接二十多铺,反正人也活不长,总要从骨头里榨点油来。
  像小凤这样得了病的,就是在桥板胡同,接的也是其他姑娘不接的客——那些客人也都染了病,谁也别嫌弃谁,可谁都知道,这样的客人,性子最暴,下手最狠。
  于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她的病也越发严重,很快,手上脸上都爬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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