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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桥-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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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退,悄没声息地将手里的小刀收了起来。
  干他们这一行的,什么人好下手,什么人不好下手,一眼扫过去,都得门儿清。
  那小贼退了两步,向同伙小声耳语几句,一伙人交换了一回眼色,没有再下手,穿过车厢离开了。
  顾岳一直盯着他们离开,才收回目光。
  蔡夫子和蔡辛会都睡得昏昏沉沉,完全没注意到悄没声息来了又去的那伙小贼。
  后半夜平安无事,到长沙时将将天亮。顾岳一行人下车后,又遇见了那伙小贼,这次还多了几个同伙,其中一个明显是领头的中年人,在那个试探过顾岳的小贼的示意下,向顾岳这边看来,审视他片刻,走过来拱手作了个揖。顾岳没想到这伙人居然这么光明正大地来同他打交道,迟疑了一下,想到在车上时这伙小贼挺识相地退避三舍,没有在他坐的那节车厢里动手,还是略拱一拱手,算是还了个礼。
  那中年人也没说什么便带着手下一伙人走了。
  蔡夫子看出这伙人气味不对,出了车站才问顾岳是怎么回事。问清之后,长吁了口气:“特意过来和你打招呼,是要你记得这一回领了他们的人情。好在你刚才客客气气地还了礼,给足了他们面子。”
  蔡辛会也连连点头:“我说车上怎么挺安静的,一觉好睡。那是,人家给你面子,你也得给人家面子。和气生财嘛。”
  顾岳默不作声,心里觉得很是别扭。蔡夫子两人说的话,似乎将这伙小贼当成正经生意人一样看待了,而他自己似乎也对这伙人太过客气。
  是因为见得太多,所以慢慢地习以为常了吗?
  顾岳有些心生恐惧。他不想这样慢慢陷入暗泥之中而不自知。


第20章 岂曰无衣(二)
  二、
  从车站出来,蔡夫子叫了两辆黄包车去宝庆会馆。蔡夫子带着行李独自坐一辆,顾岳和蔡辛会共坐一辆。蔡辛会向顾岳解释道,他们得先到宝庆会馆吃个早饭,洗浴之后换一身干净衣服,然后再上岳麓山去祭扫蔡督军墓。
  这样的盛夏天气,坐了一夜的火车,也的确是需要好生洗一洗,才好上山去扫墓。
  宝庆会馆的位置挺不错,就在离岳麓山不远的一条主街上。打理停当,出门时蔡夫子不免特意看了看顾岳换上的云南陆军讲武堂的学生夏装。衣装一换,顾岳整个人的神情气质都有些变了,会馆里来来往往的人群,不自觉地都多看了顾岳几眼。
  蔡夫子转头看看自家侄儿,虽然也穿着新学堂的学生装,但差别似乎有点明显。
  一路上山的时候,路上行人,往往也会特意打量一下顾岳。
  打量的人多了,蔡辛会自然也注意到了,转过头向顾岳哈哈笑道:“顾兄弟,还是你有派头!话说回来,我有几个同窗,在长沙读的武备学堂,不过那派头还真赶不上顾兄弟你,一看就有几分未来名将的风范!”
  顾岳被夸得有些窘迫,想要谦让几句,一时间还真不知如何谦让。倒是蔡夫子在一旁笑道:“各省办的武备学堂虽多,真要说起来,除了保定军校珠玉在前,放眼各省,还真没有哪所武备学堂能够与顾贤侄就读的云南陆军讲武堂相提并论。名校嘛,学生自然不同寻常。”
  顾岳不能替自己的学堂谦让,想一想说道:“其实我入学不到一年。这个,行伍风范,大概是因为,我自小便随着先父在军中长大?”
  他没好意思照着蔡辛会的话说“名将风范”,换了个词儿。不过话中意思,蔡夫子两人倒都是听懂了。能够携带家小,顾岳的父亲,职位一定不低;既言“先父”,这是已经不在人世,联想到年初刚刚在云南卷土重来的唐继尧,蔡夫子两人心里对顾岳的身世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因此蔡夫子也没有多问,只笑着说了几句“家学渊源”之类,便转过话题,说起往年祭扫时有时会遇上湘军中出身于云南陆军讲武堂的将领,有两次还遇上了祭扫黄兴墓的老华兴会员。
  岳麓山并不高,中元节在即,游人也不多。顾岳一行人脚程挺快,不过半个多时辰,已经到了蔡锷墓所在的麓山寺后山。寺侧墓庐悬着一副对联:
  平生慷慨班都护,万里间关马伏波。
  蔡夫子低声说道:“这副挽联,是当年蔡督军归葬此地、举行国葬仪式时,孙中山先生手书。”言语之间,大是自豪,连带得蔡辛会也脸上生光。
  从墓庐大门往后山墓地沿路,已经有不少卫兵在警卫,其中几人显然是认识蔡夫子,问了问蔡辛会与顾岳的身份,又派人带了顾岳的学生证上山去请示了一番,便放他们上去了。
  山上墓坪宽敞,右侧两株古枫肃立,花岗岩砌成的坟冢前立了一块花岗石碑,碑上嵌铜板,上刻“蔡公松坡之墓”。碑前有石祭桌与石香炉,几名卫兵正在安排酒水香烛,另有五名军官肃立在旁,顾岳一眼扫过去,看肩章绶带,认出其中有两位旅长,一名参谋,一名团长,职位最高的那位是少将师长,不过论起实权来可能还不如那两位旅长,至于那位参谋,看似手头无兵,比不得其他几位,但若是湘省司令赵恒惕的参谋,那又另当别论。
  按年纪职位,是那位师长最尊,蔡夫子疾走几步,拱手为礼:“见过范师长。”
  顾岳两人跟在他身后一一行礼,衡州那位程旅长果然在这几人之中,不过肖参谋并未同来,顾岳略一转念便明了,想必肖参谋是留在衡州看家的。这年头各路人马三天两头打来打去,不小心看好自己的地盘,说不定哪天成了丧家之犬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湘省军中那些有头有脸的学长与前辈们,顾岳先前都曾打听过一回,此时倒也能够一一对号入座。
  范师长出身滇军,曾任云南陆军讲武堂的教习,是赵省长的结拜兄弟,如今就在长沙任职,算是赵省长的直属,那位陈团长和李参谋,都是他的学生兼属下。
  另一位旅长姓谭,据说是前任湘省省长谭延?'的族弟,谭延?'失势之后避居上海,不久前重返孙中山麾下,声称要为北伐先锋,就任全湘讨贼军总司令,矛头直指湘省,大有卷土重来之势,这位谭旅长自然不太让现任的赵省长看得顺眼,但是谭延?'当年旧部还有不少就在这谭旅长麾下,手上有人有枪,又占了谭氏老家醴陵茶陵一带作地盘,赵省长也无可奈何。
  顾岳跟着蔡夫子拜见过范教习与各位学长之后,当然也要自我介绍一番。程旅长先前已经向范师长等人报备过顾岳的身世来历,此时范师长等人只向顾岳点了点头,默许他可以站在一旁,态度虽不热络,但这样的默许,对于初次见面、藉藉无名的后生小辈顾岳来说,已经很难得了。
  按着年纪职位,第一个站到蔡锷墓前拈香敬酒的,自然是范师长,下头依次是谭旅长、程旅长、陈团长、李参谋,顾岳自然排在最末。
  顾岳站在墓前,肩背挺直,神情严肃,沥酒为敬,三碗之后,换酒为香,举香过头,躬身礼敬,上前一步将香烛插入石香炉中,后退站定,干脆利落地敬了个军礼,然后才退到一边,让出位置来。
  大家看着顾岳这一整套动作下来,端的是动如行云流水、静如渊停岳峙,范师长等人,面上不觉便露出几分赞许来。后辈出色,他们也是脸上有光,更有一分将来或可期许的香火情。
  待到蔡夫子祭扫过后,收了香烛,气氛随之松快了许多。范师长等人,照例绕着墓周慢慢转了一圈,读一读墓周所嵌的二十四块汉白玉与青石板上所刻的铭文,第一次来祭扫的顾岳,安静地跟着后面一路读过去,看落款,都是当年国葬之时,各省督军与省长们所送的挽联及墓志铭,令人可以想见当年国葬仪式的盛大与肃穆。
  蔡辛会以前在长沙读书时也曾经来过此地,看过这些铭文,但此时此境,再读这些铭文,感触大不一样,心生敬畏,不敢嬉笑。转头看看一旁的顾岳,却见顾岳一脸心向神往,读完最后一块铭文,重新绕到墓碑前时,顾岳脱口说道:“大丈夫当如是也!”
  这句话本是时为亭长的刘邦见秦始皇东巡盛况时的感慨,稍通国学者,无不知晓,即便是念新学堂的蔡辛会,也是读过的。顾岳这话一说,大家都会心微笑起来。
  少年人的远大志向,见景生情,有感而发,总是令人乐见的。
  蔡辛会拍拍顾岳的肩膀笑道:“好,我等着看顾兄弟你有朝一日也成为班都护马伏波!”
  时已近午,范师长职位最高、资历最老,在长沙又算是地主,因此很痛快地招呼大家随他一道去吃个便饭,蔡夫子不敢推辞,于是很自然很顺手地将顾岳也带上了。
  岳麓山下的酒楼饭馆颇多,范师长一行当然挑了个看起来最气派的,老板不敢怠慢,亲自出来招呼,在二楼挪出个雅间,范师长的卫队将左右两个包间也占了,又分了一队人到楼下大堂里轮流吃饭。顾岳注意到,一进酒楼,便有四名卫士往后门去了,其中两名卫士是范师长部下,另有两人分别属于程旅长和谭旅长;大堂和两侧包间的卫士,也是三人的部下错杂在一处。看来大家都很谨慎,即使湘省内战还很少有人像唐继尧那样将对手赶尽杀绝,一般都是将失败者赶出湘省了事,各路人马也不敢掉以轻心。
  正是午饭时候,酒楼中本应满座才是,但这伙大兵一来,楼中客人赶紧吃完了便走,外头人也不敢轻易进来以免惹上麻烦。老板心中暗叫“倒霉”,面上却不敢多说什么,还得吩咐厨下殷勤小心,千万别惹事。
  饭桌酒席之上,向来最好说话。伙计斟了第一轮酒后就被赶到外头去了。顾岳说自己幼承家训,牢记族中长辈前车之鉴,不敢在十八岁之前饮酒,范师长等人倒也不为难他。第二轮酒自是由年纪最小的顾岳来斟。三轮酒后,范师长已经笑呵呵地问起顾岳回乡之后有何打算,若是愿意继续求学,他们这些前辈学长们,都是乐见其成的。
  他们都很默契地没有提顾岳为何中断学业的事情。
  顾岳谢过范师长好意,自是要顺着范师长的话意,问一问各位前辈学长对他求学之路有何建议。程旅长笑道:“虽说各省都办有武备学堂,但要说比得上咱们学堂的,还真不多。若是保定军校能够复课,倒还可以去考一考。”
  保定军校原为北洋武备学堂,民国后改为保定陆军军官学校,向来是中央直辖,放到科举未废时,那是正正经经的武学国子监,各省军队中都有不少将官出身于保定,对顾岳来说,若是能够考入保定军校,的确是一条好出路。可惜前年直皖战争时,战败投降后被暂时收容安置在军校内的皖系第十五师,因未能及时得到军饷,闹事哗变,将军校洗劫一空之后,为毁灭证据,又纵火焚烧校舍。直系大帅曹锟派兵镇压时,趁火打劫,从军校掳走□□两千支,骡马三百匹。此事经报纸公布,全国哗然,却又无可奈何,曹大帅重兵在握,向来信奉“有枪便是草头王”,是干得出花钱买总统选票的人,岂会在意这点指责?
  经此一劫,保定军校至今未能复课。
  大家不免感慨了一番。范师长又道,若是国内找不到合适的学堂,不如干脆出洋,投考日本士官学校。其时风气,“政治学西洋,军事学东洋”,如曾任保定军校校长的蒋百里、蔡督军、湘省前省长程潜等人,都曾是日本士官学校的优秀毕业生,蒋百里当年以头名毕业,还将日本天皇宝刀给带了回来。
  范师长此话一说,程旅长等人自是大为赞同。
  顾岳原以为他们会顺势提一提替自己写推荐信又或者资助盘缠学费之事,听说日本士官学校招收的中国学生,大多是保定军校、陆军部等推荐过去投考的官费留学生,赴日本后,还得先入振武学校补习一年的日语与文化课才可入学,至于各省散考的学生,若是没拿到一两封有点份量的推荐信,根本就不得其门而入。蔡督军当年初到日本时,读的原本是商科,据说后来是拿着大名鼎鼎的梁启超先生的推荐信,绕过振武学校,直接投考的士官学校。
  但是范师长等人似乎根本就没有提推荐信的意思。
  顾岳踌躇了一下,到底还是没有突兀地问出来。
  不论范师长是觉得他的推荐信不够份量所以才不提,还是觉得顾岳不够份量让他写这封推荐信,似乎此时都不宜细问。
  (按:入学条件与推荐信纯属臆测,不可细究真伪。不过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每期招收的中国学生,的确数量非常有限。)
  席间范师长他们自然要谈起讲武堂那些有名的校友们的动向。李参谋最是消息灵通,一一道来。时逢乱局,升沉不定,命运多变,谈起来也格外令人感慨。历数过好几位校友的近况之后,李参谋说到了滇军中的名将、讲武堂特别班毕业的朱德,顾品珍主政云南时,朱德任警察厅厅长,唐继尧重返云南、顾品珍战死,朱德也被通缉追杀,带着一连人逃到了四川。说到此处,李参谋兴致勃勃地道:“听说川军总司令刘甫澄许了一个师长的职位,要将朱玉阶拉到他麾下去。想不到刘甫澄此人,还是蛮有眼光的嘛!”(按:川军总司令兼四川省省长刘湘,字甫澄;朱德,字玉阶。)
  蔡夫子颇有些意外:“听说唐大帅为人作事,刚直不阿,刘司令此举,是否会令唐大帅不快?”
  蔡夫子说得委婉,其实除了蔡辛会,其余人都明白,唐继尧此人,或许是执掌云南军政大权太久,近些年很有几分“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刚愎,顾品珍当初之所以能够将他赶出云南,也是因为滇军内部不少人对唐继尧意见多多。
  李参谋道:“唐大帅自然是不乐意见到刘甫澄招揽朱玉阶的,不过么,都说是‘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能够得一良将,刘甫澄也不会介意得罪唐大帅一回。”
  范师长感慨道:“刘甫澄招揽朱玉阶,大约也是觉得唐司令做得太过了。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
  见。谁知道风水明日往哪家转?”
  曾经做过云南陆军讲武堂教习的范师长可以抱怨唐继尧做事过份,其他人却是不好多说的,转而问起朱德是否受了刘湘的招揽。李参谋道:“听说朱玉阶没有接刘甫澄的任命书,现今去哪儿了还没人知道。赵省长还叮嘱说要留心注意车站码头这些地方,若是见着了朱玉阶,能够招他进湘军最好,至不济也结个善缘。”
  顾岳打听范师长等人履历时,也曾听说,这位李参谋,其实并不是湘省人,而是四川人,原本在川军之中任职,因为得罪了顶头上司,被迫离职出川谋个出路,然后被范师长招揽过来的,因着长袖善舞又善于打听各路消息,如今颇受重用。
  此时听李参谋说起朱德之事,再联想起李参谋入湘军任职的原由,顾岳忽然有些明白了,为什么范师长他们都鼓励他去报考日本士官学校,却都不提推荐信一事。
  他只是一个初入校门不过半年便被迫退学的学生,既无赫赫战绩,又无奇才异能,范师长他们自是觉得,与他几分善意便已足够,委实不值得费心去为他谋划前程出路、让唐继尧因此而不快。
  若是顾品珍有幸逃出云南,愿意接纳他的人或许都不在少数。
  想明白这一点,顾岳默然了好一会。
  不过他很快便振作起来,暗自捏拳,心道便是没有前辈学长的提携,自己也能找出一条路来。


第21章 岂曰无衣(三)
  三、
  酒足饭饱,伙计收拾桌面,上了一把热毛巾拭面擦手之后,又奉上清茶消食。其时盛夏未完,午后暑热蒸人,这岳麓山下的酒楼,得了几分山上来的清凉之气,又兼地势轩朗,楼阁开阔,竹帘低垂,绿树掩映,山风徐来,倒是颇宜歇息。
  不过蔡夫子却不敢久留,为免范师长等人有些话不方便当着他的面说,饮过一道茶,便待起身告辞时,一名卫兵匆匆上楼来,附在范师长耳边低语几句。范师长面色一沉,放下茶盅,向程旅长与谭旅长两人略拱一拱手,说道:“省府接到急电,南军有异动,召我回府面议。两位还要赶火车,范某人就不久留两位了,还请一路上多多保重。”
  范师长一行人匆匆离去,楼中气氛也陡然间沉重起来。
  所谓“南军异动”,连蔡辛会也听得懂个中内情。孙中山据守广东以来,一直在调度各路人马,筹划北伐事宜。期间虽有唐继尧不听号令、陈炯明炮轰总统府等等曲折,但孙中山北伐决心,一直未曾动摇,又兼湘省前两任省长谭延?'与程潜都在孙中山麾下效力,兵锋直指现任省长赵恒惕,一旦孙中山整合广东成功,出师北伐,湘省地处南北要冲,十之八九将又成主战场,也难怪赵恒惕会时时关注南军动向,一有风吹草动,便如临大敌。
  顾岳想到的并不止于此。范师长临走前“多多保重”那句话,似乎别有深意。
  谭旅长守着的可是谭延?'留下来的地盘和人马;至于程旅长,据说和程潜也是联宗的族兄弟,麾下尚有不少原先程潜的旧部。若是南军以谭延?'又或是程潜为先锋出师北伐,两军交锋之际,湘军是否会完全听命于现任省长赵恒惕,还真是不敢断言。
  然而于赵恒惕而言,谭延?'旧部与程潜旧部,又不可一概而论。
  赵恒惕此人,凡事喜欢讲究“名正言顺”,讲究“民心”,所以才会费尽心思、大肆贿买选票,将自己折腾成“民选省长”,又制定省宪法,以示合理合法。他当年曾是谭延?'部下,就算后来翻脸了,以此等习性,多少也要对谭延?'旧部留几分情面,免得脸上不好看;但对程潜旧部,虽不至于像唐继尧对顾品珍一系人马那般力图斩草除根,只杀了区区数人,对其他人也是不肯留用的,只苦于程潜在湘军中旧部甚多,散处各地,赶之不尽,驱之不绝。
  若是赵恒惕想在南军出师之前解决自己军中如此严重的内忧,矛头恐怕首先会对准程潜一系,尤其是驻地距广东太近、麾下又多程潜旧部、自己也和程潜同族的程旅长。
  范师长特意提到“赶火车”,想必便是提醒谭程二位尽快离开长沙,以免夜长梦多、横生枝节。
  顾岳能想明白的事情,谭旅长与程旅长自然也看得清楚。两人只交换了一下眼色,便传令下去安排启程。蔡夫子很有眼色地起身告辞,顾岳与他同来,原本应该与他一同告辞的,但当此之际,顾岳踌躇了一下,便向谭旅长与程旅长说道:“难得有机会亲近两位学长,若学长不弃,顾岳愿意随两位学长一同上车,沿途也好多请教请教,以长见识。至于行李,若学长方便,能否派一卫兵去宝庆会馆替我取过来?”
  谭程二人略有诧异,以为顾岳不知个中轻重才想要与他们同行,但见顾岳神情肃定,隐隐有几分“虽千万人吾其往矣”的坚决,不免会心一笑,程旅长当即派了一名卫兵随蔡夫子两人去宝庆会馆取顾岳的行李,吩咐卫兵取了行李之后直接去火车站,谭旅长则打量一下顾岳,招手让人拿了一杆汉阳造过来递给了顾岳:“枪法应该不错吧?拿着,这一路上可不会太平。”听说这位小学弟是顾品韩的儿子,自幼随军,料想子弹喂得不少,枪法无论如何也差不到哪儿去,有枪在手,总比赤手空拳要好得多。
  程旅长笑道:“谭兄慧眼,顾学弟的枪法的确不错。”其实以他的看法,给顾岳一把□□,比□□要顶用得多。不过今日只是初见,谭旅长对顾岳还不太放心,不愿贸然给他一把便于随身携带的□□,也是情理中事。
  一枪在手,顾岳的神情更是带上了几分肃杀,好似下一刻便要上战场一般。
  谭旅长的副官也姓谭,大概也是谭氏族人,见顾岳这样警觉严肃,向他微笑道:“顾兄弟不必太过担心。咱们此行是来祭扫蔡督军陵墓的,赵省长不会轻易在长沙城里动手,免得犯了众怒。倒是出了长沙城之后要格外当心。”
  程旅长的副官姓刘,闻言也笑道:“是极是极,赵省长要真的趁这个机会在长沙城里下手,那是要和整个滇军系翻脸呢,可不是件容易事。”
  民国以来,各路人马混战不休,暗杀事件时有耳闻,但既言“暗杀”,本就是上不得台面的事情,多为人诟病,当年沪军都督陈其美好行暗杀之事,为争上海光复之首功,暗杀曾救他性命的李燮和未成,又收买杀手刺杀光复会首领陶成章,然事成之后,各方追究责任,凶手因此被处死,陈其美此后暗杀袁世凯手下大将郑汝成,又被袁世凯指使党徒收买部下报复刺杀,时人叹惋之余,未免又有“善泳者溺于水”的感慨,
  顾岳:“火车站算是在长沙城里还是城外?”
  刘副官随口答道:“自然是城里……”但一语未完,已经暗自心惊。
  火车站这样的地方,南来北往的列车与行人众多,三教九流无所不有,刺客盗贼既易于混水摸鱼,也容易趁乱逃走,事后指使者往往也易于推脱责任,因此,不止一桩轰动一时的刺杀案发生在火车站。
  近两年太平日子过久了,自己居然如此松懈,大是不该。
  谭副官则道:“就算要在火车站下手,也得要时间布置。咱们抢到他前头就是了。”
  顾岳没有说话,却将手中那杆枪反复摩挲拈量,想着尽快熟悉这杆枪,一旦遇上刺客,便能够以最快的速度开枪还击。
  收拾停当,酒楼老板点头哈腰地送他们出来,满脸带笑地目送他们走远,真是长出了一把冷汗。
  因着就在岳麓山下,来往行人众多,酒楼外面的树荫底下,等着七辆黄包车,还有两抬上头搭着遮阳蓬的竹轿,虽不如黄包车跑得快,这样暑热天气坐着,倒比黄包车更凉爽舒服。
  此去火车站还有一段路程,谭旅长一挥手便将七辆黄包车都包了下来,至于竹轿,因着速度慢了点,只好放弃。
  七辆黄包车,除了谭旅长程旅长、两位副官之外,顾岳和另两名年长的卫兵也被分了一辆。顾岳觉得心里不太自在,他以为一出酒楼便已是实际上的战场,既是战场,主帅副官却都坐着黄包车,其他卫兵在车前车后一路小跑,这情形怎么看怎么违和;而他自己居然也是坐车的一员,心中便更加别扭了。
  但命令既下,他什么也没说便按着程旅长的吩咐坐到了第二车上。
  这么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匆匆穿过街道,杀气腾腾地向火车站方向疾奔,很是引人注目,沿途行人,闻声而走,望而远避,倒是省了清路的麻烦。
  或许是因为赵省长刚刚接到南军异动的消息不久,还没来得及调动人手应对,直至抵达火车站,都平安无事。下一趟往南去的火车,在半个小时之后,卫兵驱散人群,在站台上两根巨大立柱之间圈出一片空地来,谭旅长与程旅长背靠立柱,被卫兵围在中间。
  不少人在向这边张望打量,但没人敢贸然靠近。
  他们等的那一趟车进站时,去给顾岳拿行李的那名卫士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费力地穿过拥挤的人群,顾岳紧走几步,伸手接过行李,正要向那卫士道谢,枪声?缛幌炱穑?几乎在此同时,顾岳身形一斜,子弹自他耳边飞过,顾岳右手一松,行李掉在地上,左肩上背的□□顺势向前甩出,稳稳地托在左手上,右手已然在同时抬起,扣住扳机,上膛击发,子弹顺着刚才那颗子弹射来的方向射了出去,隐在人群中的刺客还没来得及开第二枪,已经被射中面门,仰天倒了下去。
  接连两声枪响之后,站台上寂静了一瞬,尖叫声陡然暴发,人群惊恐地散开来。
  顾岳收枪之际迅速环视了四周,视线撞上两张有点眼熟的面孔,却是株洲帮那个领头的中年人,还有曾经来试探过他、又被他吓回去的那个小贼,那小贼脸上几乎是明晃晃地写着“吓死小爷了”这句话,领头那中年人脸上神情就要复杂得多,似是震惊又似是庆幸。
  替顾岳拿行李的那名卫兵,回过神来,赶紧拣起地上的行李。
  顾岳的视线自那伙盗贼脸上一掠而过,收回目光,从容退向火车。
  比起刺客来,这伙盗贼已经不值一提了。
  混乱之中,顾岳这一行人,顺利上了火车。
  他们占了整整一节车厢,坐下来之后,看着站台上那具暂时无人敢去收拾的尸体和掉在血泊之中的□□,顾岳心里很不是滋味。
  即使知道两军交战,枪弹无情,毕竟他还太年轻,经历太少,还需要时间来适应这样的场景。
  谭旅长则感慨地道:“顾学弟的枪法,果然不错!”
  谭副官笑道:“岂止不错!”
  刘副官和那些卫士,打量顾岳时,神情目光,与先前也大不相同,明显亲近了许多。
  顾岳有些困惑,也有些不安:“刺客为什么对我开枪?”
  程旅长道:“大约是找不到对我和谭兄下手的机会。”
  谭旅长道:“也有可能是刺客接到的命令本来就是警告而非刺杀。”他看看谭副官和刘副官,“今日若非多了顾学弟,刺客很有可能对你们两个下手,以示警告。”
  在他们这一行人中,顾岳的确是很打眼,很容易让刺客误会成谭旅长或是程旅长的子侄辈,而且看上去也的确比谭副官和刘副官更容易下手,无怪乎会被选中成为刺客的目标。
  顾岳想了一想,觉得自己的份量,怎么也不够让唐继尧派刺客千里迢迢地追杀至此。而且这样杀鸡儆猴、意在警示的刺杀,其时并不鲜见。
  他暗自吁了一口气。
  谭副官和刘副官顺着谭旅长的话向顾岳好生道了一番谢。顾岳脸上微微涨红,摆摆手,想要谦让几句,又觉得不知如何谦让才合适,想一想才转过话题道:“没想到他们行动这样快。”
  刘副官皱着眉道:“这样看来,省府想对咱们下手,是蓄谋已久了,只需要一个命令,马上便能动手。”
  这一路上,还真不能大意啊。
  抵达株洲时,夜色已深,这里已是谭旅长的地盘,谭旅长所部人马,明显轻松下来,谭旅长很是抱歉地向程旅长道:“不能尽地主之谊请程兄吃个饭再走,实在不该,还请程兄不要见怪,日后这杯酒一定请程兄许我补上!”
  程旅长连说“不敢”。
  一个归心似箭,一个知情识趣,客气话略略说过几句,谭旅长便带着人下车去了,临行前谭旅长没忘了拍拍顾岳肩膀笑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不但将先前给顾岳的那杆枪留给了他,另外还送他一百发子弹,说算是补一份见面礼。
  那边刘副官已经安排卫士从另一个车门下去,搜罗站台小贩那里的吃食准备带上车来。
  站台上灯光昏黄,人头攒动,谭旅长的卫队分开人群,清出一条通道来,谭旅长步履从容,谭副官也很是轻快。喧闹之中,顾岳突然听到一声枪响,坐在窗边的卫士都架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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