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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唐小周后-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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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窅娘害怕得浑身战栗:“你……你们要做什么……你们别过来,……本宫是如今最得宠的窅妃!本宫会叫人抓了你们!”
  那军爷调笑道:“哎哟喂,这女人还是个宠妃!本爷爷今天可是艳福不浅啊!”
  说罢,早已将一张脸胡乱凑了上去,撕了窅娘的衣服,迫不及待地压在身下。
  窅娘一声哀嚎……
  一日之后,殿中再无半点声息,只有窅娘浑身赤裸、死不瞑目地躺在床榻上……
  ……
  牛头山上,静德尼禅院。
  一小尼跌跌撞撞地冲进了禅院,指着山下慌慌张张道:“贼人已经闯入了宫,只怕片刻之后就会……就会登上山来……”
  贼人登了山,静得尼禅院所有的比丘尼如何能自保贞洁?
  庆奴站立在牛头山,看宫中一片混乱,她默默滚动手中佛珠,神色宁静,自从被国后打入禅院之后,她的性子渐渐地变了,爱恨痴怨在青灯古卷中化为一声声幽叹,转眼泯灭无踪。
  这些年,她置身于红尘之外,一颗心淡然宁泊,除却宫中少有的盛典,以及那次窅娘与小长老通奸之事,她再也未得以面见天颜。
  心如枯井,偶尔地泛起涟漪,也很快变得死寂沉沉。
  只是想到自己能以这样的方式守护着国主,此生足矣!
  庆奴手中的佛珠戛然而断,佛珠滚得遍地都是,她想,近五十岁的年华无论是轰轰烈烈,还是无声无息,无论是爱,是痴,还是恨,所有的前程往事都到此了结了。
  她面上波澜不惊,轻声问道:“柴禾与油都准备好了吧?”
  身侧的小尼悲怆而麻木,低了低头:“是。”
  “点燃。”
  小尼终有些不忍,抬头问道:“师傅可是决定好了?”
  庆奴幽淡道:“等到贼人上山,尔等想要干干净净的死,却也已来不及了。”
  庆奴转过身,扫了一眼禅院中的众人,“还有谁不想清白赴死的,都可以出来。”
  禅院一百多比丘尼静静立着,所有人的神色无一都是悲壮肃穆。
  “好!点火!”
  火把丢掷到了静德尼禅院四面窗棱上,片刻,熊熊大火激烈窜起。
  这一日,云翳低沉,大风寒索,诺大的静德尼禅院迅速被火海吞噬,火光直冲入云,将宫中映照得血一般的红。
  ……
  德昌宫,黄保仪立于窗栏前,眺望牛头山顶的火海,沉吟许久。
  山桃道:“娘娘在看什么呢?”
  保仪叹道:“还记得庆奴吗?”
  山桃点了点头:“她心思狠毒,曾经害了主子,后来被送去当比丘尼。算一算,也有好些年了。
  “是啊,我倒是羡慕她了,死也死得干净。”
  山桃吓了一跳:“主子,你别瞎说,咱们暂时先躲一躲,贼人是找不到这里的。”
  保仪摇了摇头,苦涩道:“躲?躲不掉的。”
  她往德昌宫走去,殿中图籍万卷,一行行排列,望不到尽头,其中钟繇、王羲之的墨迹最为丰富,价值连城。
  这所有都是她数年的心血,也是国主数十载最得意的收藏。
  她素手一一触及那些精心装裱的纸张,心中涌出无数感慨,每一幅字画都刻有深深的记忆,可是如今这些传世的墨宝将彻底从世上消失。
  她想起国主曾对她殷殷叮嘱:“若是城池失守,务必要将这些珍宝焚烧掉!不要让他们落入贼兵手中!”
  她心中一横,持过身侧的烛台,朝书架上丢去,火星迸发,迅速点燃了书页。
  山桃大惊:“主子,你这是做什么?这些可都是国主珍爱的墨宝啊!”
  “正因为是他珍爱,所以这些真迹不能污没于贼人的手中。”
  山桃心急火燎地去扑火,只是德昌宫内全是图籍,一旦着火,岂是能救之理?
  很快,德昌宫也成了恣肆的火海,残风西卷,天空中都飘着书册画籍的灰烬。
  这时,外面突地传来的杂沓之声,一队百来人的吴越兵闯了进来。
  一支利箭“嗖”地飞来,直朝保仪的胸口刺入。
  “小心!”山桃大喊一声,扑在了黄保仪的身前,锋利的箭矢贯穿她的胸腔,又刺入保仪的肩头。
  “山桃……”
  山桃的唇角间含了一丝笑意,“主子没事就好……”一语未完,她的身子倒了下去……
  吴越兵中,一裨将装扮的人,看那火海冲天,跌足痛心道:“还是来迟了!听说李煜在这里藏了不少珍珠宝贝可惜了!”
  另一小将则注意阁楼上的黄保仪,抹了抹嘴角,“他娘的!珍珠宝贝没看到一件,女人倒是有一个!这姿色,还真可以给本爷爷当夫人了!”
  “去!给本爷爷将她抓下来!”
  吴越兵们蜂拥而上,要活活擒住保仪,保仪的唇畔勾出一抹冷笑,放下了怀中的山桃,纵身跳入火海中。
  就在此时,一支长鞭突然当空卷来,将保仪卷了回来。
  保仪在空中飞旋飘落,竟落入一个男子的宽大怀抱里。
  她心一惊,稳住身形之后才赫然发现一个宽额高鼻,英气逼人的男子,尤让她心惊的是这男子的目光,极为清澈温柔,四目相触的一瞬,仿佛电光一般激彻了她周身。
  意识到此男子是贼兵,黄保仪周身打了个激灵,一把抽出了男子腰间的配刀,指着围住自己的众人道:“你们谁敢过来!我就与他同归于尽!”
  男子拱手作揖,温言道:“小将曹璨,唐突了姑娘,让姑娘受惊了。”
  另一头的越将不屑地哂笑道:“她不过是李煜的一个玩物而已,曹将军何必对她以君子之礼?”
  曹璨不听则已,一听周身血液上涌,手一挥,长鞭击向那越将,将他击得滚地一丈远!
  曹璨冷冷道:“这一鞭,要让你记住非礼姑娘的下场!若是再有污言秽语,我定会搬下你脑袋!”
  众吴越兵一见自己老大受欺,纷纷亮出兵刃,两拨势力剑拔弩张。
  那吴越兵裨将怒道:“我等为王师友军!不为将军所辖,你敢如此待我们!”
  那被打落地的越将擦了擦唇边的血迹,仗着自己人多势力众,喝道:“跟他废话什么!杀!”
  曹璨身边仅跟随十余人,处于百多越人的势力包围中,明显不是越人的对手。
  若是要开始一场硬战,曹璨绝对要吃亏。
  曹璨不屑道:“可别忘了,你虽为友军,不过也是摇尾乞食的狗而已,我王师要伐你吴越,也不过是旦夕之间!”
  “你……”那越将越发愤懑,一张脸憋成了猪肝色。
  “况且,你们若真是与本将人马动手,消息传到了曹大将军那儿,只怕到时候论功行赏,分不到你们一个铜板!”
  那些吴越兵面面相觑,他们参战图的就是财产,若当真是分文未取,岂不是空忙一场了么?
  果然,此招极为有效,那越将虽然极为不满,也只得怏怏而去。
  殿楼外顿时空旷了许多,曹璨此时方能细细端倪眼前女子一二,见她素裙玉簪,容颜清婉,气质自华,目光竟是痴痴地,面上泛出儿女情长的温柔情景来。
  黄保仪见他像只呆鹅似地紧盯着自己,脸上滚烫地红了,持刀横在自己的颈前,娇叱道:“别过来!过来我就自裁!”
  那锐利的刀锋割破了她雪白的脖颈,慌得曹璨连连摆手:“我不过来……我不过来……”
  黄保仪慷慨道:“今日我朝亡在宋军中,我保仪绝不做亡国奴!”
  她心下一横,手腕用力,就要割断自己的脖颈,说时迟那时快,曹璨将手中的扳指弹了过去。
  “叮铃”一声脆响,扳指击开了刀,曹璨急上前夺走刀,将保仪狠狠抱在胸前。
  保仪挣扎道:“放开我!”
  “放开你?放开你让你做傻事?”
  “国破城亡,我黄芸如何能苟活于世?”
  “若是依姑娘之言,金陵数十万百姓岂不是都要赴死?”
  保仪一时被诘问住,竟不知如何回答。
  曹璨的语气温和下来,道:“我宋军虽然攻城,但对金陵百姓绝不伤一厘一毫。而那些伤害无辜城民的吴越军,都已被曹将军军法处置,姑娘尽可放心。”
  保仪心中一热,一想到城中百姓可免遭屠戮,她心中十分欣慰。
  可是……
  “终究是亡国之耻,小女子身为宫妃,不事宋朝!”她突然拔了发髻上的玉簪,狠狠扎向自己。
  曹璨一手箍住黄芸的手腕。
  黄芸的手不能动弹,仇恨地紧瞪着他。
  曹璨不予理会,对身后的随从道:“将黄姑娘送到船上去。”
  将吏们对黄芸作揖行礼:“姑娘得罪了。”自去护送黄芸出城上船。

  ☆、第七十二章 旧家乡(2)

  此时宫城内外正是激烈交战时,宫中所剩一千余虎贲军正与宋军竭力而战。
  李煜的贴身禁卫军拥着国后,杀出一条血路。
  冲出城门之后,禁卫仅剩下四五人,都是身负重伤。
  禁卫正要护送周嘉敏上一叶扁舟,从水草中突然传来喧杂声,数百人吴越兵窜了出来。
  再望向江上,江上也行来无数只战船,腹背受敌,如今只有拼死一战。
  那一群吴越兵见嘉敏身穿凤服,知道她是国后无疑,一个个兴奋地冲了上来!
  “保护娘娘!”
  禁卫们将嘉敏们护在身后,与吴越兵展开了血战。
  这些禁卫们都是国主身侧的死士,奋力杀敌,力竭而死!
  吴越兵们兴奋地向国后靠近,生俘国后,对他们而言,是此生最兴奋的事。
  就在此时,嘉敏只觉得脚下一软,竟被人扯进了河中。
  看到水底里那个熟悉的身影,嘉敏大吃一惊,曹仲玄!
  曹公子,不是已经去了巴蜀之地了么?
  吴越兵岂肯轻易放过国后,不停地往河中放箭。
  也不知道游了多久,终于游到了一处僻静的港中,曹仲玄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扶着嘉敏翻上一块断木,轻声叮嘱道:“往南走,西边不安全。”
  “曹公子……”
  嘉敏这才发现曹仲玄脸色苍白,突然意识到什么,心底里蓦地一阵恐慌,“曹公子,你怎么了?”
  曹仲玄费力地趴在船舷上,唇角勾起了一个温柔的微笑,气息微弱道:“再看到你,真好。”
  为了保护嘉敏,他的背上已经刺入了好几支箭,鲜血染红了一大片江水。
  嘉敏看到他受伤,心揪也似地痛。
  “你一定要撑住!我不会让你死的!不会让你死的!”
  她用了全部的力气想要拖起曹仲玄,可曹仲玄只是虚弱至极地摇头:“没有用的……”
  他深情灼灼地凝视着她,目光中全是牵舍:“答应我,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我是那么爱你……”
  嘉敏再也忍不住心酸,泪水奔涌而出,“不要说这样的话,你一定会好好的……”
  “答应我……活下去,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一个浪花迅速卷来,曹仲玄被浪花卷入了滔滔江水中,瞬间,就已经消失不见。
  嘉敏徒然地伸出手,却什么也抓不到。
  望着滔滔滚动的江水,嘉敏失声痛哭,那一瞬间,她只觉得五腑六脏都剜似的痛。
  似乎是,她生命中极为重要的东西已经丢失了。
  似乎是,她的灵与魂,都已经弃她而去。
  天色昏昏阴骘,江水一望无垠,水中极寒,可是嘉敏毫无知觉。
  她傻愣愣地直视着前方,怆然间,只觉得此生再无任何意趣。
  国破家亡,百姓流离……
  而她最在乎的人,也已然如此惨绝地离开了她。
  江水又会滚入到哪里去呢?
  听说江水的尽头是茫茫的海洋……
  如果能流向那蔚蓝的海洋,与曹公子同葬在宽阔的大海中,那,也许是她最好的归宿。
  不知不觉,她松开了抱着木桩的手,任汹涌奔流的江河将她一点点的湮没……
  正在意识混沌时,突然听得江面上隐隐有人呼唤着自己。
  只见宽阔的江上行来一艘官船,船头上立着一个素衣曼妙女子。
  是黄芸?!
  随即,船上跳下两名官兵,将嘉敏从水中打捞上了船。
  黄芸赶紧将自己身上的裘衣披在嘉敏身上,看到她一身狼狈,目光发直,瑟瑟发抖,心中绞痛不已。
  嘉敏身心麻木,黄芸心中也是悲痛不已,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轻轻拍着嘉敏的肩膀,仿佛这样,就能让彼此没那么难受。
  曹璨来到她们身侧,温言道:“娘娘落水,又在风头里站了半天,是会着风寒的。还请娘娘入船舱内换一身干净衣服。”
  嘉敏这才惊觉身侧还有旁人在,忙退避一步,猝然问曹璨道:“你是谁?”
  曹璨进退皆礼:“小将曹璨。”
  “将我们拘囿于此处,到底是何意?!”
  “城中吴越兵暴乱,不如船中安全,还请娘娘安心于此。”
  嘉敏冷笑一声:“你是要把我们押往汴梁城吗?”
  “小将不敢。”曹璨微微一顿,“只是,国破已成事实,娘娘与其白白地殒身,不如接受现实。毕竟,皇上会善待娘娘与国主的。”
  嘉敏神色冷肃,死又何,生又何?生生死死对她而言,已无半分意义。
  曹璨又道:“娘娘于这世上定有在乎的人,想来他们也不愿娘娘自尽,还请娘娘惜命。”
  曹璨说完默默退了下去,不再叨扰她们。
  嘉敏身子一凛,像是被棒槌敲打一般,突然间,心中大痛,泪如雨下!
  她想起了曹仲玄被江水冲走前最后的眷眷叮嘱:活下去,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
  死又算什么呢?一头扎入江水中,从此,所有的烦恼都抛诸于身后,便是彻底地解脱了。
  活着比死要难上许多。
  嘉敏悲从中来,仰望那苍茫的天空,凉声叹道:曹公子,你总希望我好好活下去,可是,你知不知道我背负着多么沉的枷锁……
  ……
  宫中。
  宋军王师与吴越兵已攻破了禁城的东边大门。
  一片金戈相撞之声,呐喊震天。
  光政殿前的广场和台阶上血流成河,尸身一层又一层地堆叠着,血腥气直冲入鼻。
  天空乌云密布,除了那一处处火光将天空燃烧得几乎炸裂一般,整个苍穹都是黑压压地,像是随时都要倾覆而下。
  瑶光殿内,却是十分安静。
  殿中当中画像上,昭惠后后姿态雍容典雅,微微含笑。
  国主长久地凝望着画册中的端凝女子,眸色中渐渐升起缱绻柔情:“娥皇,朕要让你失望了,家与国朕都没能守住,朕以后也不能来此处再看你了。”
  他泪光闪睫,低头抽噎:“朕无颜面对国中百姓,愧对祖辈,朕已经尽了力,可还是没有守住家国……没能守住皇园中你最爱的地方……”
  他顿了顿,上前轻轻抚着昭惠后的朱唇,黛眉,以及她优美温柔的下颌,轻轻诉说道:“朕马上就能与你们泉下相会,朕容颜苍老,已不复当年俊采,彼时,你还能认出朕来吗?”
  冬风呼啸,穿窗而过,拍打着画像,仿佛,昭惠后轻轻地点着头。
  国主神色凄迷,宛然一笑,然后起身走出了瑶光殿,殿外,数个内侍依列站定,神色间,已是视死如归。
  廊下,柴禾已经堆积如山。
  姚海凄惶道:“官家……是否再斟酌一二……”
  国主怆然:“社稷已失,生已不能为励国之君,难道还要屈辱至死吗?!朕就算是死,也不愿受那赵皇凌辱而死!”
  “点火吧!”
  内侍往柴薪上丢了火把,熊熊烈火簇簇燃烧,火光冲天,热浪袭人,很快将众人淹没。
  国主凛然走向大火中,姚公公满脸浊泪,突然冲了上去,拉住国主的龙袍,哀哀哭道:“官家可不能就这样啊!官家不要做糊涂事啊……”
  国主死意已决,一脚踢开了姚海,就在此时,外面突地传来一声:“尊驾且止步!”
  话音未落,一匹棕色大马冲了进来,阻住了他的去路。
  那马上是一个身姿魁梧,悬胆鼻、剑眉入鬓, 胡须荏苒、面容格外宽厚的大将,他下马,向国主行礼:“在下曹彬,今日得见尊驾清容,实乃三生有幸。”
  国主怔怔地望着曹彬,这就是战报上频频提及的中朝主将,他的嘴角带了几分嘲讽之意,道:“曹将军果然仪表不凡,难怪会如此骁勇。”
  曹彬并未生气,仍是彬彬有礼道:“不敢当。今日城破,实乃天意,天意如此,尊驾何须与自己过意不去?”
  “既然今日已落你手,还指望你给个痛快!”
  曹彬诚挚道:“尊驾误会了,在下仰慕尊驾,怎会对尊驾有不敬之举?”
  国主有片刻的怔忪,这位将军有儒雅之风,不像是鲁莽之人。
  曹彬笑了笑,呈上一副画轴:“皇上曾对在下交代,若是见了尊驾,务必要将此画呈给尊驾。”
  国主似信非信,接过了画轴,身子猛然一颤,那画上的男子气势逼人,高贵无匹,身上龙袍加身,却正是他十年前有过数面之缘的赵大哥!
  赵元朗,就是赵匡胤!如今的中朝皇帝!
  犹记得第一次与之江上邂逅时,赵元朗言之咄咄,大有问鼎江南之意,没想到一语成谶,他终于还是从自己的手中夺走了江山社稷!
  曹彬恭敬道:“皇上说与尊驾是故交,请尊驾北上叙旧,还请尊驾准备好行囊。”
  如此一来,中朝皇帝善待国主的意旨不言而喻,姚海本是沮丧悲痛至极,听得此话,喜极而泣,擦了擦眼角的老泪,一揖到底道:“多谢将军!老奴不胜感激!”
  说罢就要跪下,对曹彬行三拜大礼,曹彬忙弯腰将他扶起,“在下不敢当,老先生侍奉国主,劳苦功高。只是,这次北上朝廷俸禄有限,费用又广,老先生可为尊驾多准备些资财。”
  姚海多年浸润在权利场,岂有不明白曹彬这番话的意思?他的意思便是此次北降,中朝皇上会善待国主,甚至会对国主加封赐爵,只是,再如此厚待也比不上一国之君的福禄,所以中朝皇帝才让他们多带些金财。
  刹那间,他老泪纵横。
  曹彬又对国主道:“成王败寇,此乃天意,尊驾不必为此难过。三日之后,城外纳降仪礼,尊驾可稍准备。”
  曹彬走后,国主将所藏的黄金银两,分别赠送给近臣。
  姚公公见国主为自己所留的不多,犹豫道:“官家,这一旦北上了,可就再也没有供给……”
  国主挥挥手,“黄金银两已尽数被吴越兵掳走,现在就剩下这些,那些近臣到危亡关头还未舍弃我,还能仰仗我,我若连这点东西都不给他们,心中过意不去。”
  “可是,官家……”
  “以后别再称呼我为官家了,国已亡,从此以后,我再也不是国君。”
  姚公公听此,又不免一阵唏嘘心酸,眉头一皱,眼泪几乎落了下来,他拼命忍了忍,才将老眼的浊泪抹掉。
  李煜脱下了龙袍,供奉在宗庙祠堂上,默默跪立,出来时,不过是寻常大夫的士子装扮。
  天空依然是灰茫茫的,雾蒙蒙的小雨将金陵城沾染得湿浸浸的,冲洗着人间炼狱里的斑驳血迹。
  那挥之不散的血腥气终于渐渐淡去,空气中不再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刺激气息。
  城门一层层打开,李煜走在最前,身后跟随着众百官,走至城门,曹彬大将率领军队排列成行,恭敬立在城门两侧。
  李煜跪拜纳降,曹彬答拜,礼尽之后,曹彬恭身道:“尊驾,请——”
  百官们悲怆地跟随着李煜前行,街道两侧都是眷念不舍的金陵百姓,一路哭着走。
  到了江边,曹彬派遣五百健壮力士为李煜等百官搬运辎重,其中有一个士卒背着箱笼,对身边的人不满道:“都是亡国奴了,皇上还对这些人这么优待,苦的是我们这些人!不如干脆将李煜斩了头,也省得折腾这些劳什子。”
  不巧的是,这话正好被曹彬听到,曹彬冷冷地喝道:“立斩!”
  那士卒吓得面如灰土,跪在地上直磕头求饶,可已迟了,大刀“咔嚓”一声,那士卒的脑袋在地上滚了几滚,噗通落入了水中。
  “再有污言抱怨者,斩!”
  士卒们谁还敢再言语?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小心翼翼地搬运东西,对登舟的李煜及官员,更是恭敬不已。
  十余艘大船靠在江水边,阴雨缠绵,凄惶哀郁。
  李煜登上了船,回首眺望,但见江边百姓如云,纷纷冒雨跪倒,呜呜唉唉地哭泣。
  他再也止不住悲痛,一刹那,泪如雨下,他浑身已湿透,竟不知是被雨水淋湿还是被泪水沾透。
  自此别离家国,又不知何时何年才能再见?
  望着金陵城池渐渐地消失在眼际,只剩下远山、冷雨,江水浩渺,他悲怆吟唱道:
  “江南江北旧家乡,三十年来梦一场。吴苑宫闱今冷落,广陵台殿已荒凉。云笼远岫愁千片,雨打归舟泪万行。兄弟四人三百口,不堪闲坐细思量。”
  其声悲戚,让其他船上的人得闻,亦无不动容,不少官员掩袖而泣。
  嘉敏听得他清悠哀凉的吟唱,心中大恸,走出船舱,见到雨幕中他瘦削的身影,那满头的青丝竟有一半已是苍苍白发。
  她喃喃低语:“官家……”
  李煜身子蓦然一震,猝然回首,见到嘉敏就在船上,又急又痛地攥住她的肩膀:“不是让你走了吗?!”
  嘉敏凄恻地摇了摇头:“我本就没打算走,况且江宁府被围得铁桶一般,走,又能走到哪里去。”
  她顿了顿,望向舱内因伤势躺着的黄保仪,低低道:“她也没走,宫中佳丽无数,此时剩下的就只有我们。”
  李煜心中泛酸,颓然道:“是我害了你们,是我……”
  嘉敏有些无奈:“不要将所有的罪责都包揽在自己身上。况且,你已保住了金陵无数百姓的性命,没让人间变成地狱,这是我们所能做的最后一件善事。”嘉敏眺望濛濛雨际中的远方,烟波浩渺,屋宇成排。
  天下苍生不为此荼毒,安宁晏乐,这已让她甚感欣慰。
  只是,此次北去,前程虚渺,又不知人生若何?
  两道修长的身影立于船尾,渐渐化为微小的影子,天地悠悠,这对亡国主后,竟不知天地下何处会有立身之地。

  ☆、第七十三章 往汴梁(1)

  黄芸病倒了,浑身冰冷,不时打着冷颤,神志不清。
  嘉敏急得嘴角冒泡,船只行在江上,如何请来郎中?
  曹璨的军船紧紧行在一侧,曹璨也总是朝那船上东张西望,这一日没有望见他心仪的女子出船舱,不免有些焦躁,竟是茶饭不思,夜不能寐。
  随行的婢女古彤掩嘴噗哧一笑:“将军的魂儿只怕早就丢了。将军若是喜欢,何不将那姑娘接回府中?”
  曹璨道:“快准备些几件大氅,江上风寒,黄姑娘一定用得着。”
  古彤古灵精怪地笑了一笑,忙将氅衣交予了曹璨,曹璨乘了一叶小舟,登上了黄芸所在的大船,像是一个诚惶诚恐的青涩少年那样,面上笼起一层红晕。
  他鼓足勇气,低头莽撞地了进船舱,呐呐说道:“姑娘,我拿来了些氅衣,冬日风冷……”
  却不想看到黄芸面无人色地躺着,而一侧的周嘉敏正焦心地给她拭去了额头上的汗水。
  曹璨心急,忙上前问道:“姑娘……她……这是怎么了?”
  嘉敏道:“你来得正好,她中了箭毒,怕只能等到下一个港口才能抓到药草。”
  “箭毒?”曹璨英眉紧蹙,“定是那帮越兵在箭上喂了毒!此时就算是请来军医,也无良药……来不及了!”
  他二话不说,抱住黄芸,撕开她肩臂上的衣裳,那锁骨上被箭矢擦过的伤口已经变得青紫,他吸出了黑血,吐了出来,又吸了一口……
  嘉敏大惊:“将军,你也会中毒的……”
  曹璨不予理会,只顾吸伤口上的毒血,直到那伤口的血渐渐变成了鲜红……
  嘉敏看曹璨眉目英气逼人,年少俊华,又见他对黄芸如此在意,不惜以性命安危去救她,心中顿时明了。
  一刹那,顿时感慨万千,世间难得如此有情男子,英雄美人,他们二人是极配的,只是,身份悬殊,一个是亡国之妃,一个是中朝少将……
  未免叫人遗憾!
  正胡思乱想着,曹璨突然郑重说道:“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夫人恩准。”
  “将军有话但说无妨。”
  曹璨喉结滚动,“在下曹璨,想……想将黄姑娘另安排一艘小舟,悄悄送到一处安全之地。”
  嘉敏大惊,莫非她看错了人,这年轻小将竟对黄芸生了歹意不成?
  “夫人莫要误会。在下是想……黄姑娘终究为亡国之妃,此次被押往汴梁京都,不是被降为宫奴就是成了大官府上的婢女。”
  嘉敏怅惘,黄芸在宫中时也只是一个位分并不高的保仪,此次离都北去,她总逃不过为奴为婢的命运。
  “在下想让黄姑娘化身为在下的婢女,给她一个自由的去处……况且,她身上余毒未尽,若是总被押在夫人的这条船上,医药不周,难以调养……”
  嘉敏抬了抬手,止住了曹璨:“你的意思我都明白,将军仪表堂堂,是为君子,又难得你对她生出这样的情愫,又这样为她打算,我也感到万分欣慰。”
  曹璨大喜,“如此一说,夫人就是同意了?”
  “只是,她慧心如兰,气性雅致,若是将军唐突莽撞,只怕会逼急了她。将军只需记得:‘润物细无声’,时候到了,她定然会感念将军。”
  曹璨再三感激,一壁又命人将黄芸另置一艘小船。
  嘉敏五味集杂,此次一别,终归是无奈之举,只愿保仪醒来,不要责怪她自作主张,只愿她有比自己强,终有一个美好的归宿。
  “等一等,”她叫住了曹璨,再三叮嘱,“她无依无靠,请将军一定要善待她。”
  曹璨立在小舟上,双手抱拳,郑重地点头,“夫人请放心,我待之姑娘,就如待自己。”
  小舟在夜色中迅速荡漾而去,消失在茫茫的江上,连同嘉敏的心,也空落落地随之而去。
  元英怅惘地擦了擦泪水,哽咽难继:“黄姑娘此去一别,大概是终生再也不能见。”
  嘉敏莞尔:“也许吧,只愿她过得好。”
  元英愣了愣,不由破涕为笑:“这曹将军看着像是一个好人,但愿他能妥善照顾好黄姑娘。”
  “会的。”
  ……
  黄芸醒来时,波光潋滟,下了半月的绵绵小雨终于止住了。
  听得那水波荡漾,桨木轻摇,黄芸清醒了大半,这里到底是何处?
  身上轻盈许多,黄芸挣扎着起身,一旁的古彤笑道:“姑娘可终于醒了,可把公子急死了。”
  “公子?什么公子?”
  “是曹公子救了姑娘,公子亲自吸了姑娘肩上的箭毒,姑娘昏迷了三日,快喝些水才好。”
  黄芸一把推开了古彤端过来的水,急问道:“我这是在哪里?国主呢?还有娘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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