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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唐小周后-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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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保仪道:“娘娘不必忧心,国主也只是听得外面的闲言碎语,才动了一时之气。等他的气消后,自然会放你自由。你的性子也不要太执拗了,有时候,服软低一下头,一切不就都过去了么?”
  嘉敏黯然地摇头道:“本宫做不到对林将军不闻不问。”
  保仪静静地瞩目着她,良久,终是无可奈何地叹气道:“林大将军居于南都,距离遥远,近日臣妾也未曾听说有他的什么消息。不过,最好的消息就是没有消息。林将军若是真的毒死了,整个朝廷肯定沸沸扬扬。还有不知情行的么?”
  嘉敏听得保仪说得有理的,如释重负,心头的一块大石也终于落了地,“但愿一切如你所说,但愿一切都没有问题。”
  保仪叹道:“娘娘虽有智慧,却不懂得掩饰自己,在这谣言满天飞的当头,娘娘心中再关切林将军,可也不能表现得如此急迫。娘娘又不是不知道国主的性子,虽然仁厚,可在意起你来,便会做出让人匪夷所思的举动。”
  嘉敏神色黯然,勉强地笑道:“谢谢你的宽慰之语。这些日子,本宫一直在宫中休养,未曾知道宫中的消息,也不知宫外情形如何?”
  黄保仪向来清素的脸上有了一丝丝忧虑,“娘娘不问尚可,娘娘这一问,臣妾亦觉得头大不已。”
  嘉敏也隐隐觉察到什么,问道:“是不是清凉寺的修筑出了什么问题?”
  原来,自从青龙山邂逅小长老之后,国主兴了佛心,鼓励众百姓出家当和尚,似乎是一夜之间,金陵城中多了无数僧人尼姑,就是在宫城之中,也大兴土木。
  为了在宫城中新建寺庵精舍,新开辟了牛头山整座山,那万兽园也被毁坏,拔地而起一坐耸天寺庙。
  众多工匠夜以继日地赶工,清凉寺也渐渐成了气势,小长老也理所当然地成了其中的住持。
  黄保仪叹道:“大兴工程,劳民伤财固然不说。可是臣妾忧心的是,国主被那小长老以信佛为由头,跌入到深渊中,醒也醒不过来。”
  嘉敏也坠入了郁郁的深思之中:“国主感性,容易耽溺于某一爱好之中,自从他将小长老带入宫之后,本宫亦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只是未曾想过竟成了此时的光景。”
  黄保仪忧心道:“国主近来很忙,可是并非忙于朝政,一天之中总有半天的时间听那小长老讲佛。更甚的是,如今朝臣们上朝时,也得和国主一起听小长老授课。”
  嘉敏惊得站起身:“有这等事?难道朝臣们都不管吗?”
  黄保仪摇着头:“群臣附和,唯恐居后。娘娘,臣妾本是不愿沾染世事,奈何诗书读得多了,也就知道了这其中的厉害之处。”
  嘉敏凝眉道:“如此便是走火入魔,变成一场闹剧。”
  “何尝不是?信佛未尝不是好,只是若因此以一国之运来作为赌注,事态就会呈现不可扭转之势。只可惜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我虽然知道此事有问题,但苦于身为女子,不得干政。”
  嘉敏自惭道:“官家本是一介书生,沉醉于琴棋诗画的艺术境界中,他亦本不愿身为国主,只是,命运将他推到了风口浪尖上,自他登基之后,忧愁堪多,而快乐少有,又兼家运国运多舛。万人只看到他贵为一国之主,却不知道他的压力,他心中的沉痛与苦闷。久而久之,他无处倾诉、无处发泄,便只能寄托于佛境中了。”
  黄保仪也默默低了头,呐呐不能言,殿中只传来滴漏的声音,一点一点地催得人心发慌。
  嘉敏捉住了黄保仪的手,谆谆说道:“好保仪,如今朝前朝后一团混乱,本宫被禁幽在柔仪殿中,于宫中的事多有不便利,还要烦你好好照看照看,千万别再生出更多的事故。”
  “臣妾何尝不知,只是……只是……”黄保仪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说道:“实不相瞒,宫中自从多了数千名和尚尼姑之后,宫中风气大大有伤,臣妾亦重重惩罚那些和尚尼姑,可国主却每每宽宥,只令那些犯错之人勤恳持诵,轻易饶恕了他们。”
  嘉敏听后,心思越加沉沉欲坠,“这样轻易饶恕,后宫岂不是乌烟瘴气了么?保仪, 你暂代凤印,只要宫中再有闹事者,或有伤风败俗之人,只管在国主知晓之前,厉行惩治。”
  保仪赞赏点头:“如此,正合我意。宫中的污浊之气,也是该一洗而净了!”

  ☆、第五十五章 削厕筹(1)

  保仪惩治后宫雷风厉行,连夜带人在牛头山上抽查,偏偏不巧,在山中尚未建好的园林中,活捉了一对勾勾搭搭的和尚尼姑。
  那和尚尼姑仗着国主崇佛,以为不会严惩自己,气势嚣张,并不认错,只一口咬定私下里交换佛经习得。
  保仪见他们的态度恶劣,愈加厌恶,命人将他们各打五十大板,直将他们打得半死不活,又连夜悄悄将他们送出宫去,命他们还俗,这一切举动除了寺人,其余皆都瞒着,不让国主得知。
  而其他寺人也是大为震惊,从此再也不敢嚣张,一时间,寺庙精舍的风气果是好了许多。
  然而,兴佛之事愈演愈烈,直至清凉寺落成之时,又酿成一件大事。
  且说清凉寺日夜赶工,终于大功告成。
  皇城之中,牛头山上,茂林修竹之中,又矗立了一座高峻巍峨、金光闪烁的寺院,那寺院可与百尺楼媲美,成了皇宫之中的盛景。
  在城郊石刻场中,早已经完工的释加牟尼金佛也已经锻造完毕,只等这一天的祥瑞之日,迎进宫中的清凉寺中。
  这一日,天朗气清,和风徐徐,果然是个极为祥瑞的日子,城中的大道上已由禁卫军开路,道路两边,百姓夹道、争相观看。
  嘉敏起了一个大早,袈裟装扮,这一日她要担当起国后的身份和职责,与国主一起迎接释加牟尼金佛入寺。
  一路上寺人护持,百姓挤挤挨挨,肃然观看,嘉敏乘坐于车辇之中,对于这场浩大的开光仪轨,她隐隐有些担忧。
  那尊佛像圣洁尊严,金光灿灿,夺目光华,又高达三丈有余,十分巍峨雄壮。
  由小长老开路,请佛入宫,众力夫齐声吆喝,一起用力,承载金佛的车轱辘悠悠地在马路上转动,众人一片山呼之声,而嘉敏却在这山呼之声中感到越来越不安。
  金佛在宽阔大街上徐徐移动,光辉耀眼的金光在城中洒下了灼热灿灿的光色,成了金陵城中最胜美的风景。
  眼看宫城大门遥遥在即,力夫们大声吆喝,一个个早已经是汗流浃背,那金佛也渐渐失去了平稳,突然间更快地移动起来。
  在转过街角时,金佛突然倾斜,原是各角度的速度不均匀,转过街角又太急,那捆束金佛的绳索不堪承受重力,“咔”地一声断裂。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金佛已压倒街旁的房舍,正暗沉沉地、铺天盖地压了下来。
  众人大乱,奔逃而散。
  街道上早已经被云山云海的信众围得水泄不通,就算是想逃也已经是无路可逃。
  周嘉敏坐在撵轿上,看那巨大的阴影倾向自己,绝望地闭上了眼。
  她所忧心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间,混乱的人群中突然跃出一个身影,嘉敏只觉得眼前一黑,就被那黑影扑了出去。
  紧紧随之的是惊天动地的巨响,以及,无数声哀鸣惨叫。
  烟尘滚滚,哀声四起,更有一股浓稠的血腥味四处弥漫。
  嘉敏觉得腰背像是断了般地痛,推开了紧紧抱住自己的人,才发现他是曹仲玄,她又惊又奇:“怎么会是你?!”
  曹仲玄的背部被飞窜的金屑割出了伤口,他苦涩一笑:“也真该我倒霉,谁让我离你最近?”
  现场一片混乱,国主也摔在地上,金佛的手指刚刚砸在他身边的车辕上。
  他记得混乱中,似乎是被人推了一把,耳畔边传来有些压抑的痛呼声,国主心下一凛,是小长老被砸中了。
  原来,刚才在危急关头,是小长老将国主推了出去,而小长老自己却被金佛给压得无法动弹。
  国主大惊:“来人,太医!快传太医!”
  一片混乱之中,太医匆匆赶来,将主后速速安顿好,又让人合力将小长老抬了出来。
  小长老的胸骨被压断了,被太医们抬走之前,对国主说道:“请佛崇圣,仪轨万不可因此废止!”
  国主看向街角处,一片混乱不堪,突然从底下里跑出来一个臣工,那臣工大呼道:“造孽啊!造孽啊!”
  国主不悦:“何人喧哗?”
  早有禁卫拦住了那臣工的去路,亮出了兵器。
  臣工不顾阻拦,冒死跪在地上,仰天痛呼道:“荒唐啊!此时金佛倾塌,难道不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吗?”
  国主大为不悦,喝道:“朕问你是谁?!”
  臣工呼道:“小人汪焕,斗胆谏言!”
  国主左思右想,并不识得他,姚公公小声提醒道:“是秋闱的进士,暂未做官,故而国主并不识得他。”
  国主点了点头,问向汪焕道:“汪焕,你若是反对朕崇佛,那就早点闭嘴。朕不想再听到任何片言只语!”
  汪焕明知自己的言语会忤逆国主,却偏偏耿直着脖子说道:“小人正是为此而谏!国主若是不让小人说完,小人……小人宁可……”他左右看一看,突然之间拔出了禁卫的长刀,横在自己的脖子上,“国主若是不让小人说完,小人宁可血溅此地!”
  国主龙颜盛怒,“大胆汪焕!此处有金佛,更有无数僧人,你敢做出如此大不敬之举!”
  汪焕意气逼人,朗朗大声道:“小人肺腑之言积压了数月,不吐不快!过去的梁武帝崇佛,用自己的血誊写佛书,还将自己舍身为佛寺里的和尚,屈膝为僧人行礼,披散着头发为僧人践踏!如此舍身四次,朝廷出资数亿元才一次次地将梁武帝赎回来……”
  国主气得嘴角搐动,微微倾了身体,沉声问道:“你是将朕比作梁武帝?”
  汪焕道:“恕小人直言,官家连梁武帝都比不上。”
  国主的拳头攥紧,眉宇之间骤现戾色:“汪焕!你不要以为朕戒杀生,就真的拿你无可奈何?!”
  汪焕丝毫不为所惧,铿锵直言道:“梁武帝虔诚信佛,饿死在台城!官家今日事佛,未曾刺血践发、舍身屈膝,小人唯恐终有一日,官家的下场还不如梁武帝!”
  汪焕此语一出,犹如锐利的长针,锋利无比地扎向国主,周围亦是鸦雀无声。
  国主将拳头攥得更紧,指甲几乎嵌入了他的皮肉。
  众人皆等待国主的宣判,暗暗为汪焕这个冒死之徒捏了一把汗。
  嘉敏于心不忍,说道:“汪焕言辞激烈,实在是狂妄无比。只是此时场面混乱,还需打理洒扫场地。国主若是想要惩治此狂徒,不妨回了宫再慢慢处置。”
  国主眉峰之中的戾气方才渐渐消散,一来他心中虽然恼恨,但不想在佛前杀生;二来,他心中也有些动摇,难道,他如今的举措当真是错了吗?
  一向以果敢谏言著称的潘佑也上前一步说道:“微臣向道不向佛,故不能在崇佛一事上多有见地。只是微臣觉得汪焕之言虽激切,但并无不可取之处,还望官家三思再做论处!”
  国主略一思忖,将心头之气暗暗压了下去,对汪焕道:“在你之前,亦有两个臣工向朕谏言,说的话尚且没有你的直白明了,你知道朕是如何惩处他们的吗?”
  汪焕耿直道:“小人不知。”
  国主面无表情:“一人打入大牢,一人贬谪于千里之外。你说,朕该如何惩治你呢?”
  汪焕大有慷慨赴死之决心,凛然道:“该说的小人已经全部禀明,仰无愧于天,俯不怍于地。至于是死是活,小人已经无以顾及更多。”
  “好!好!好!”国主连声叹道,“朕钦佩你的勇气!朕今日不与你计较。”
  汪焕本是抱着一死的决心,听到国主如此处置,伏地而拜道:“官家圣明!”
  国主冷笑道:“你不用高兴得太早。朕虽然免了你的罪,但并不意味着朕就接受了你的谏议。”
  国主命摆驾回宫,回了自己的书房,却是心烦意乱。
  姚公公忙上了茶,国主摆了摆手:“撤下吧!”
  姚公公撤下了茶,国主又冲着他的背影唤道:“端上来吧!”
  姚公公又小心翼翼地呈了上来,默默不言。
  国主觑了他一眼,说道:“也就你陪着朕的时间最长,朕知道你从来不说不该说的话,哪怕朕有错误的决定,你也从来不吱一声。这或许就是你的好处了。”
  姚公公略低了头:“承蒙官家夸赞,老奴不敢。”
  国主问道:“今日之事,实在是大出意外,朕像是被泼了一瓢冷水,朕也在反思,难道朕崇信佛理,就真的不可为么?”
  姚公公道:“老奴并不懂佛,故而不敢妄言。只是老奴也听寺人说起:‘心即是佛,佛即是心,人人都有心,人人都是佛。心佛原本为一,为何有圣凡之别?’所以,老奴觉得若是信佛,从心底深处去感知、去修为,就是最好的修行,又何必动辄大费周章呢?”
  国主陷入了沉思中,神色郁郁。
  良久,他才颓然伤感道:“你未尝说得没有道理,只是,朕做不到心即是佛的境界,所以只能以身作则,在国中推崇佛理了。”
  姚公公忧心唤道:“官家……”
  国主兴致索然地抬手:“罢了!让朕静一静。”
  国主忧心烦扰,信步走了出去,不知不觉走到了牛头山下,抬头即可仰望到清凉寺的巍峨雄壮,又见大雄宝殿更是庄严肃穆,心中顿时生出的崇敬之心。
  又想到小长老为自己挡了摔断的金佛手,心中顿时充满歉意,匆匆往清凉寺的住持房中走去。
  禅房布置清雅却并不简淡,一应物品若是仔细甄别,便知是价值连城。
  小长老身负重伤,床前围了好几个太医,正忙着给他疗伤。
  见国主前来,小长老正欲起身,国主忙将他按到在床上,心有愧疚:“你的伤势如何?”
  小长老忍痛道:“阿弥陀佛,有赖佛祖保佑,并无性命之忧。”
  他身旁的太医说道:“小长老的胸骨被压断,索幸并未伤及厉害之处,微臣接骨之后,再驱除体内淤血,如此便可万保无虞。”
  国主愧疚道:“若不是因为朕,你也不会遭受这样大的意外,是朕向佛之心太急、太快,才至于出了这么大的事故,所以,朕在想,今后兴佛之事的大可减半,诸郡僧人也不再增添,至于给金佛的开光仪轨,就暂时停一停吧。”
  小长老摇头道:“否也!否也!”
  国主感到奇怪:“小长老觉得朕此行不妥么?”
  小长老道:“国主拜佛念佛,却不能行佛,如此摇摆不定,又怎能臻于‘淳高之境,以达佛是佛,心是心;佛是心,心是佛的浑然两忘之界’呢?况且今日金佛倾塌,未尝不是一种警示,警示国主学佛不诚,如若此,倒不如不学。既然国主与佛终究无缘,贫僧今日就此辞别国主。”说罢,也不顾太医还在给他包扎伤口,就要挣扎起身。
  国主忙拦住了小长老:“小长老勿要如此!小长老若是真的离开此地,岂不是要让朕下半辈子都活在悔恨自责中么?”
  小长老道:“阿弥陀佛!修佛之人需‘庄严施舍,斋设持诵,月无虚日’。国主已经疑心懈怠,又怎会努力精进、修菩提心,得大圆满?想来贫僧与国主的缘分也已经到了头了,贫僧自当离去。”
  小长老硬撑着起身,从禅床上起来,一步一步地走向殿外,包扎伤口的鲜血大片地渗出,触目惊心,那鲜血一点点,似乎都泅开在国主的心中,国主再一念及他的救命之恩,更加于心不忍。
  国主急道:“小长老且慢!”
  小长老心中暗喜,遂止住了脚步。
  国主道:“是朕愚妄了。朕不该半途而废,既是如此,开光仪轨择日继续进行。”
  小长老闻言,方才清怡道:“阿弥陀佛,善哉!”
  如此,汪焕的谏言终归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而街上倾塌的金佛在重新整顿之后,连夜修葺,不过是在七天七夜之后,又整顿一新,而明天将迎来金佛入宫的盛大仪轨。
  嘉敏听此消息,只觉得灰心丧气。
  难道,汪焕以死谏言还不能让国主悔悟么?
  她可以在万人面前给国主留足颜面,但是私底下,她不得不向国主表明自己的真实想法。
  主意已定,她决定插手国政,向国主谏言。

  ☆、第五十五章 削厕筹(2)

  嘉敏对国主道:“臣妾万分致歉,明日的仪轨臣妾是不能去了。”
  国主大感意外:“不能去?国后是不是身子不舒服了?”
  “臣妾并未觉得身子不爽,也并没有不适之处。”
  “那为何不去?”
  “臣妾有一言,积压心中已久,不说不快。”
  国主已经隐隐知道她所说为何事,静静伫立,冷肃道:“后宫不得干预国政。国后,你可知朕一直希望你乖巧顺从,做一个不忤逆朕的听话小女人?”
  嘉敏道:“臣妾自知不该提起国中崇佛之事,但身为国后,就不想看到国主一错再错;身为国母,就不想看到子民遭受祸患……”
  国主冷冷道:“难道在你看来,朕让国民崇佛,就是给他们带来祸患?”
  嘉敏道:“国主崇佛,本是出自善心,可善心被人利用,就成了祸患。如今宫中造寺十余,都下佛寺几满,穷极奢华。又普度诸郡僧,募民为僧,广出金钱,农人不务农,上下狂惑,以至于供养僧尼万余,膏腴金银,不计耗竭。臣妾忧心,所以,臣妾明日不能去。”
  国主瞅着嘉敏觑了半晌,才缓缓道:“嘉敏,什么时候,朕才觉得与你如此生疏了?朕一直以为,朕身居庙堂之高,为孤家寡人,普天之下也只有你才能真正地懂得朕,理解朕,所以朕才会觉得你是最独一无二的人。可是现在,朕从来都没有像此时此刻觉得,与你的距离是如此的遥远。”
  “臣妾一直以为自己是最懂得国主的人,正因为臣妾懂得国主,忧心国主,所以国主走到了河边,臣妾才想到要拉上国主一把。”
  “罢了!若是以前,朕听到你的甜言蜜语,朕会很开心。可现在朕不愿听!你若真的懂得朕,在乎朕,你若是思朕所思,想朕所想,就不该像之前那样关切林仁肇!就该和他划清一切界限!”
  嘉敏愣了一愣,仓惶地望着国主,原来,他这些日子不说,却还是介意林仁肇的。
  原来,因为林仁肇,国主已经不信任她,已经听不进去她的谏言。
  可她仍不死心,唤道:“官家!臣妾所言皆是字字出自肺腑之言!”
  “自朕登基以来,快乐鲜有、愁苦日多。朕虽有诗词书画作伴,又有满宫貌美嫔妃相陪,可是朕从来就没有真正的开心过,朕每每做噩梦,都梦见国破家亡,每每都是夜半惊醒。而唯在信佛之后,朕的内心才真正地充盈丰实,唯有在向佛祈祷崇敬之后,朕才能夜夜安然如梦。国后,难道,连这点朕感到欣慰、有所寄托的事,你也要劝阻朕么?”
  嘉敏苦涩问道:“难道官家非要笃信佛理方可心中安宁么?”
  国主并不回答她,或许,这本就是个不需要答案的问题,他反问嘉敏道:“朕再问你一次,明天的仪轨你真的不愿与朕一起出席?”
  国主的目光灼灼而感伤地注视着嘉敏,他是希望她能迁就自己的,是希望她能与自己共同站在万人之前的。
  这一眼,似是漫长的一生。
  嘉敏终究只是摇了摇头:“臣妾虽亦信佛,但不愿看到信佛之举变成一场泛泛仪式,所以臣妾不愿去做违心之事。勉强让臣妾去做,臣妾会觉得心中难受、痛苦,如此,反倒是对佛祖的不敬之举了。”
  国主叹道:“既然国后不乐意,那便也罢,朕也不勉强于你,朕会对外宣称国后病体不适,故不能出席仪轨。”言罢不欲多留,败兴而走。
  嘉敏怔忪地目送国主离去,身边的元英不解问道:“官家好不容易才和娘娘重新修好,娘娘为何要拒绝国主?就算委屈自己一回,去出席仪轨又算得了什么呢?”
  嘉敏不悦:“倘若国君是暴君,滥杀无辜,是不是本宫也要跟着去杀人呢?!”
  元英鲜有见到国后如此生气,低了头惭愧道:“奴婢只是……只是忧心,主后不睦……”
  嘉敏幽然叹道:“若是让国主能知迷而返,就算不睦又如何?就算让本宫背负千古的骂名又如何?”
  或许,这只是嘉敏的一厢情愿,又或许是,她远远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国主本是已经摇动的心,再一次扎入了佛理之中,而这一次,他再也不会轻易动摇。
  牛头山中萦绕的香烟,朗朗清越的梵音,以及,随处可见身着袈裟的僧人,让国主觉得心生肃穆崇敬之情。
  他茹素念斋,清心寡欲,后宫六院中更少行走。
  唯有牛头山脚下热闹了起来,这一日,从柔仪殿出来后,国主依旧不知不觉地往牛头山下走去。
  走过了一片青青石子小路之后,忽有悠悠的乐音自竹林中传来:
  别来春半,触目柔肠断。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
  雁来音信无凭,路遥归梦难成。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国主伫立良久,听此清唱之声,心有凄凄喟叹,此诗是他不久前所写,大抵是一种怅然无可归的低低徘徊之心情,苍天茫茫,却终究无他可归之处;天地悠悠,却无他心灵寄放之地。
  他伫立于竹林之下,默默地听完那浅浅低低的哼唱,良久,也没有回过神。
  直到风起,筛下竹林的一片片飒飒之声,又有相思鸟惊心的鸣声,他才恍恍惚惚地明白过来,原来,那浅吟低唱之声是从竹林之后掖庭的围墙传出。
  怀着好奇之心,他来到了掖庭之中,一片茂林修竹之下,一个清丽瘦削的丽人儿正在削竹片,她长发披肩,一袭掖庭罪奴的青衣,有清减瘦削之态,让国主骤生怜香惜玉之意。
  他立于竹林之后,问道:“适才唱歌的是你么?”
  长发女子显然受到了惊吓,仓惶回过了头,重重低了头道:“罪女不知官家驾临,失了礼度。”
  “抬起头来。”
  窅娘缓缓地抬了头,她本是妖冶至极的女子,此时头发凌乱,仅配木钗,竟又重回到在冷宫时的可怜之态。
  国主想不到才数天而已,窅娘就已经成了这个样子,柔声问道:“刚才的歌是你唱的?”
  窅娘低低怯怯道:“是罪奴所唱。”
  “你可知,你唱到了朕的心底深处?”
  窅娘怯怯地抬起了眼眸,深深地凝视着国主,说道:“罪奴不知自己的歌声是否勾人心怀,罪奴只知官家为国蹙而愁,亦知国主此时犹如一艘小舟,在茫茫的江海之中飘飘荡荡。”
  国主大为感怀,动容道:“你能如此想,似乎很能理解朕,朕倒是觉得多了知己。”
  窅娘幽幽说道:“因为罪奴也有这样的心境。当罪奴被关在冷宫之时,不知道经历了多少生生死死,在每一次活不下去、看不到希冀的时候,罪奴想到了国主,国主成了罪奴的信念,这也是支撑着最怒熬过了一切苦难。”
  国主若有所思:“信念?”
  “是啊!”窅娘娓娓道来,“国主是罪奴的信念,国主亦有自己的信念。”
  “那么,你可知朕的信念又是什么?”
  “国主的信念是佛,是大乘,那是心灵的至高处,就好比是茫茫大海之中的灯塔,让国主不再彷徨低徊,不再茫然不知所踪。”
  国主大为释怀,一直萦绕在心头的郁结终于打开,感叹道:“你果然知朕,你可知,外面的那些人都一个个冲朕叫嚣着,恨不得让朕灭佛!”
  窅娘哂笑道:“灭佛?他们只图嘴巴快活而已,真正若要实施起来,哪一次不是血流成河呢?难道他们想让官家效仿三武,焚毁经书、摧倒寺塔、屠戮沙门么?”
  “朕做不到。”
  窅娘温情又勾人的眸子,勾住了国主:“官家乃是慈悲仁孝之人。罪奴懂得官家,所以,罪奴也希望官家心中的那盏灯永远都不灭。”
  窅娘的言语如春风,如泉水,让国主的心湖荡漾起了一圈圈温柔的涟漪,他走近两歩,感激道:“窅娘,你能时时刻刻为朕所想,朕很感动。”
  窅娘娇怯的低头一笑,像是含羞的丁香花,又带着赧然的愧疚之意:“罪奴全部的心神都在官家一人身上……罪奴这些天在掖庭思过,知道是因为自己妒忌,所以才一时损害国后、保仪,终酿大错,如今罪奴已经知错,每日念经祈佛,净身焚香,只希望佛祖能体谅解罪奴的这一片歉然心意……”
  “你虔诚知错,既然佛祖能谅解于你,朕亦然。”
  窅娘慌忙拢住了自己的手,神色凄惶,国主拽出了她的手,但见她一双细腻白嫩的手早已经变得黑黢黢的,手背上全是皴裂的伤口,手掌心中全布满了黑色的小疙瘩,那是水泡和血液凝结在一起所凝结而成。
  国主大吃一惊:“你的手……怎么变成这样了?”
  “罪奴……罪奴……”窅娘支支吾吾说不出所以然来。
  恰好这时菁芜抱着一大捆竹子从旁经过,见此情形,哭丧着声音说道:“官家有所不知!我的主子在掖庭中日夜辛劳,虔诚学佛。每天都砍竹、破竹、削竹,还要将竹片打磨光滑。”
  国主大为不解:“削竹做什么?”
  菁芜说道:“窅娘娘是想给牛头山上的僧人削厕筹,为怕侧简有芒刺,娘娘还要将厕筹在脸上刮一刮,直到厕筹光滑了才满意。”
  窅娘训斥菁芜道:“让你去搬竹子!你在这里胡言乱语!”
  菁芜小声嘟哝着自去了。
  国主抬起了窅娘低垂的脸,果然,在她一侧的脸颊上有不少被厕筹刮伤的小伤痕。
  国主怜惜道:“你真傻,怎么会将自己折腾成这样?”
  窅娘道:“罪奴从不觉得辛苦,也不觉得痛,因为罪奴在做这一切的时候,心中总是怀着无比的期望,怀着真挚的希冀,罪奴的心是充盈的。也只有如此,罪奴方才觉得为自己的一切无知、愚昧和罪孽赎了罪。”
  国主执着窅娘的双手,轻轻呵斥道:“什么罪奴罪奴的,朕听了心中不高兴,以后,你就是朕的窅妃。”
  窅娘一时片刻怔怔的,愣了半晌后才回过了神,跪在地上大喜道:“罪奴是待罪之身,没想到,没想到……”她欢喜得不知道说什么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国主道:“没想到的事还多着!朕决定让你明日代行国后之仪,出席法会仪式。”
  窅娘大喜,只是,太容易到来的幸福总让她猝不及防,她惴惴地问道:“罪奴……臣妾自知学佛浅薄,地位卑低,怎能代行国后之职呢?”
  国主想到国后的耿直和不迁就,心中又升起一股凉浸浸之意,带着几分冷透说道:“在朕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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