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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等等-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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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承治不答话,他抬眼直直盯着她。他眼眸乌黑,在宫里教养了这么些年,威严一年比过一年。
被他这么盯着,身上如同压着石头。让她很不舒服。
宝馨嘴唇微张,他伸出手臂来,手臂环住她,脑袋和当初年幼的时候一样,压在她的肩头。
小时候他在外头受了委屈或者是遇上了什么不顺心的事就这样,这会长得高了,头还压在她肩膀上,这就有些别扭。宝馨忸怩了两下,还是叫他靠着了。
这孩子心苦,爹不疼他,娘也帮不上什么忙,能不添乱就已经是烧了高香了。一切都要靠他自个,明明十二岁,却老气横秋的。实在是叫人心疼。
宝馨抱住他,“殿下心里有甚么不好,就这么靠着。”
锦袍下的身躯着实还有些瘦弱。骨架子快速的拔起来,但是肉却没跟着长,被拉的细细的,抱在怀里竟然有说不出的单薄。
第27章 异相
他靠在她肩膀上, 她身上有隐隐预约的熏香, 宫中女子为了争宠多用熏香等物, 使得遍体馨香,获得皇帝的喜爱。这些年, 他陪着生母惠妃在坤宁宫或者是别处宫妃出做客的时候,总是能嗅到那些后妃宫殿里浓厚的熏香。
他不喜欢那味道,总觉得浓的熏人。但她身上的香味总是淡淡的,若有若无, 似乎天生一般。他轻嗅着, 忍不住在她怀里多停留了些时日。
“殿下, 该用膳了。那些东西要是凉了, 味道就不好了,只能退回去,叫御膳房重新准备。”宝馨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来, 和她声音一块的, 还有轻拍在他背上的手。
这么些年来,每逢他受了委屈, 向她寻求慰藉。她就是这般, 后来他知道, 这个是哄小孩子的。
他有些气闷, 伸手推开她。
“如果退回去,指不定外头怎么传我的坏话呢。”朱承治不客气道, 乌黑的眼睛里也泛起了寒光。
宝馨一愣, 而后笑道, “可不是?恐怕谁谁谁早就等着了。所以殿下还是好好用饭,长得高高壮壮,到时候谁也不能拿殿下怎么办。”
宝馨知道,朝堂上现在朝臣已经重提立太子之事。现在后宫里皇子有几个,但是最长的,最没有夭折几率的还是朱承治。
都顺顺当当长到十二岁了,翊坤宫的那个皇次子朱承浦还是个还需要奶娘抱的四岁小孩儿。朝臣们只要眼睛不瞎,又有祖制在前,自然是想照着规矩办事。
宣和帝把朱承治叫过去,又何尝没有齐贵妃自己的手笔。
“殿下现在可以甚么都不用做,好好养好自个就行。这会儿虽然难过,但是天亮之前的时辰是最黑的,熬过这一会子,到时候就前途光明了。”
朱承治却没露出多少感动来,他手指竖起来压在唇上嘘了身,“宝姐姐说话小声点,小心隔墙有耳。”
宝馨一愣,而后站起,“我这就叫他们把东西给抬起来。”
她说着转身过去,拍手叫太监们提膳。
宝馨走出门外,夜色掩盖出了她脸上的惊讶和淡淡的尴尬。她又何尝不知道这宫里到处都是耳目。不说翊坤宫那边,就是冯怀那边,消息灵通到她都后怕。
冯怀现在早就不需要仰仗齐贵妃,也不屑于和翊坤宫那边沆瀣一气,他这些年力气都用在了宣和帝身上,不然她都怕冯怀会不会把朱承治的消息给送到齐贵妃那里去。
撇去这么多年陪伴的情分,就是现在她也不可能搬出来到别的地方了。朱承治好了,她就一定能好,要是朱承治不好,在宫里这么个捧高踩地的地儿,恐怕她非得要被啃得连渣滓都不剩下。
晚膳端了上来,朱承治气了整整一日,到了现在心情还是有些抑郁,饭菜放了一会已经有些冷了,在茶房的炉子上热了热,这会儿已经失了不少风味。他看了一眼,一声不吭,吃了个大半。
吃完饭,他站在书桌面前,桌面上还放着之前他没有完成的画。红墙白花,相互映衬,意境优雅,偏生树下空空,少了些什么。
宝馨站在一旁看着,她问,“殿下今日想着要画美人,该不是听那几个翰林说的,这花要配美人吧?”
朱承治想要伸手去够砚山上的笔,听到这话,心头原本消减下去的怒火又如同野火似得见风催发,他手腕一刷,笔被重重的摔在桌上,笔端原本还吸有墨汁,砸在桌上,墨汁甩出来,溅上宝馨的袄裙上。
宝馨的衣服还是刚刚拿到手,今日才穿上身,没成想上身第一天,就坏了。
“殿下!”宝馨吓了一大跳,她心疼衣服,又不知道朱承治这会儿发的什么疯,好像心里头攒着一股劲头,发疯似得要发散出来。
她心疼的伸手摸了一下裙子,裙子做工精良,上头织金的质地,鹊纹在光线下流光溢彩,有只鹊儿的脑袋被墨汁给糊了个正着,她急急忙忙用手擦拭,结果豆大的墨珠已经吸入到布料里头了。
朱承治心头窝着一把火,谁踩一下就能炸膛似得炸开。他双手撑在桌边上,脑袋低下喘了好几声。
他抬起头来,气的双目发赤,那模样把宝馨给吓了一大跳。她向后退了几步,老老实实站在那儿,把地方腾给朱承治。
这会儿他心里难受,而且还是自个的爹,看样子自己就算是再劝也没个多大的用处。不如自个躲远一点,等他发泄完了也就差不多了。一股脑的都憋在心里,天长日久的,指不定要憋成变态。
朱承治一扫,把桌上的竹纸他砚山还有笔洗等物一股脑的统统扫落在地,砚台掉在地上,里头的墨汁直接泼在压在下头的竹纸上,雪白的竹纸顿时泼的一片黑,完全看不得。
这还不够,朱承治跳了上去拼命的踩,靴子都把那叠纸给踩的不成样了,这才气喘吁吁地瘫坐在地上。
辛亏这会人都被支到外头去了,不然叫人看到朱承治发疯,还真不知道要怎么收场。
宝馨等了好会,等到朱承治的疯劲儿差不多撒完了,这才过去扶起他,“殿下要不到外头走走?”
朱承治嗯了身,扶着她站起来,缓缓踱步到外厢。宝馨对着里头一努嘴,方英就明白怎么回事,等朱承治走的远了,叫了几个小太监进去收拾,见着里头满地狼藉,方英站在心里念了几句乖乖,但又庆幸,殿下这把怒火给发散出来,回头也应该没什么事了。
这位殿下向来就是不找多个出气筒的性子,一顿发泄完了,那就完事了,不用担心他接着再找其他人的麻烦。
朱承治和宝馨走在一块,这会儿外头已经挂起了琉璃灯,琉璃烧的透亮精致,里头点上烛火,隔着一层琉璃不怕风吹雨打,灯火透过薄薄一层,折射出五颜六彩,照耀在薄薄的琉璃罩上,美丽之余增添几分脆弱。
宫里头主子们的饭食油水足,营养好了,长得也快,明明还没到十三,朱承治的个头却直逼成年男子,只是骨头架子没有完全长开,高高小小的。
她这会儿都矮朱承治半个脑袋,他是这一年窜上去的,习惯之前他就到她耳朵那里,这儿比她还高了,还真有些不习惯。
他走到琉璃灯下,看着那灯光。宝馨站在后头一言不发,两人谁也没有说话,过了会儿,宝馨道,“时辰不早了,殿下睡吧。”
朱承治点头,返身回去。
这夜不留朱承治不留守夜的人,宝馨也回自己的房里休息。宝馨回到自个房里,从床边的针线箩里头掏出一双差不多已经做好的鞋子。
这会女工是女人的必备技能,在苏州那地方,会纺织会女工的女人还能靠着自己一双手养活一大家子。她那个便宜爹做个小武官,领着微薄的俸禄,家里过的绑紧裤腰带,她完全没享受到半点官家小姐的待遇,反而学了一手的手艺补贴家用。没想到到了宫里,还能用来活动活动。
冯怀那儿她不敢断了来往,这宫里头的路不好走,一不小心就栽了跟头,朱承治是皇帝儿子,外头还有一票的大臣因为祖制规矩力挺他。她就没有朱承治这么好的命,左右不过就是个宫女,要是哪一日不小心着了别人的道,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冯怀现在还没有到司礼监掌印那样的位高权重,但是太监里头除了司礼监的侯良玉,恐怕就是他了。
树大还好乘凉呢,这么一条大腿,焉有不报之理。何况她也不是热脸贴冷屁股,冯怀对她颇为照料,每逢过年过节也叫人送东西给她来。托他的福,别人瞧见她和大太监有往来,也不敢刁难她。办事的时候,顺当不少。
她不会拿朱承治的私密来讨好冯怀,冯怀也不需要,左想右想,只有自己亲手做些东西表表心意了。虽然冯怀也不缺她这几双鞋袜,不过意思送到就成。
她将最后几针补完,收针拿过剪子剪断棉线。她左右看了看,收拾了两下。做完了针线活,宝馨站起来伸展了一下腰身,然后起身去提水洗漱准备睡觉,每日洗漱的热会有宫女帮她把水给提过来。
她伸懒腰的时候,门扉上传开叩门声响。她穿上鞋去开门,见着门外头站着个八九岁的小宫女,手里吃力的提着一壶水。
她马上把水给接了过来,伸手塞给小姑娘几颗枣子,“辛苦你了,来吃这个垫垫肚子。”
宝馨对人颇为大方,给自己干活的小宫女也是一样,不管是吃食还是其他的,只要不过分都能满足。
小宫女笑嘻嘻接过宝馨给的枣子,“还是徐姐姐好,每次来徐姐姐这儿都能得好多好吃的,姐妹们都抢着来呢。”说着,小宫女半是讨好半是高兴的冲宝馨笑。
“那就吃几个,待会别叫你姑姑搜了去。”
小宫女嗳了声,选出个最大个的和松鼠啃松子似得几下啃得没有了。宝馨倚在门边和小宫女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这会夜色越发浓厚,外头也没有几盏灯,黑洞洞的在那里,有几分像个怪兽长大了嘴,等着猎物自投罗网走进去。
小宫女送了水,吃了枣,提着灯回去。宝馨关上门,水才倒到脸盆架子的脸盆里,外面小女孩的尖叫撕破了夜幕。
宝馨吓得手一哆嗦,热水淋漓的浇了她半裙子,而后她顾不得腿上的痛,赶紧打开门,往小宫女离开的方向跑了段路,见着小丫头跌坐在地,灯笼已经掉落在地,里头的火苗窜出来,烧着了外头的纸。
“怎么了?怎么了?”急促的脚步从四面八方传来,这附近是宫女住的地儿,小女孩尖锐的尖叫引来了宫女们。
“怎么了这是?”宝馨把地上的小宫女扶起来,小宫女吓的涕泪直流,藏在袖儿里头的几个枣子都滚落在一旁。
宫女们围上来,不住的问。
“刚才我在这道儿上走,见着有那边的瓦上有声响,忍不住提灯看了看,结果瞧见了好大一团儿窝在上头。”她说着泣不成声。
“该不是猫吧?”
“猫房里头的猫能有那么大?”
“好了,待会叫巡逻的人过来瞧瞧,人没事就行,都散了。”宝馨说着把地上的小宫女拉起来。
宝馨这话出来,众人虽然还有些好奇,但都带着人散了。那边巡逻的太监已经带着火把过来瞧个究竟,盘问过宝馨和小宫女两个后,开始搜查。
宝馨送走前来搜查的太监,才关上门,才坐到床上,腿上一阵灼痛。
第二日,朱承治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宝馨,而是方英。
方英瞅见朱承治睁开眼,讨好的笑,“殿下,徐姐姐昨夜里不小心叫烫水给燎着了。这会腿上有伤,不方便过来伺候。”
朱承治一下鱼打挺起来,眉心皱成个疙瘩“甚么?”
宝馨腿上起了一片大泡,开始没注意,后面疼起来火烧似得,非得用湿帕子敷着,才觉得好些。但就是用湿帕子敷着,还是起了水泡,那疼起来,叫她一夜都没有睡好,第二日起来,脸上挂着两个黑眼圈不说。腿走路都是一瘸一拐的,没奈何只能躺在那儿不动,至于朱承治那儿是去不了了。
她躺在那里,瞧着屋顶长吁短叹。她给自己准备了不少膏药,但没准备烫伤药,去给她拿药的小太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来。腿上的疼一波接着一波,闹得她心烦意燥。
不多时外头走进来个宫女儿,“徐姐姐,药我取来了。这药一日涂三次,记得忌口别吃辛辣的。”
宫女放下药,没有久留。宝馨拿起那只看似不显眼的药瓶,打开之后,一股清凉的药香扑面,沁人心脾,仔细看,药膏是浓厚的紫色,她掀开了被子,把药膏涂在伤口上。不多时清凉感从水泡上细细密密的往肌肤下头渗透。灼痛被这股清凉驱赶,取而代之的丝丝凉意。
折磨了她一夜的灼痛终于缓解,她松了口气。但很快又疑惑起来,她给那小太监的钱,真的能拿到这么好的药?
第28章 发现
不管是古人还是现代人, 都喜欢把宫廷里头想成一个富贵窝。事实上, 宫廷里头的确是个富贵窝,不管是吃穿用度还是其他的, 都是顶尖的。但这些都是给帝后享受的, 准确来说, 应该是给皇帝享受的, 下头那些不受宠的后妃,要是皇帝看不顺眼, 日子过得也是苦哈哈的。
至于其他的宫女太监,绝大多数人没有这个福气。这宫里头和外头也差不多,有人做买卖,想要写自个没有的东西, 都得掏钱买,一分价钱一分货,在宫里头还要打个折扣。有时候钱出了, 还不一定买到和价钱相配的东西。
宝馨以前也被太监给坑了几回。朱承治还没到发迹的时候,原本这次以为那个小太监随便拿个烫伤药来搪塞她,谁知道这次简直是物超所值!
伤口上的丝丝凉意,让她舒服的一头倒在床上。这屋子只有她一个人住, 也不用担心有人说她。她没个样儿躺在那儿,紧绷的肌肉逐渐放松。她昨夜因为这伤,一夜都没有睡好, 疼痛缓解之后, 睡意马上汹涌而来。
宝馨扛不住, 今早上叫人让方英在朱承治那里请假。没差事在身,她遵循内心的召唤,直接给睡死了过去。
朱承治穿好衣服,用了早膳。那边惠妃打发人过来问,昨夜皇子寝宫这儿又没有任何异常。
昨夜里头,宫女们住的地儿似有贼人传入,那个贼人说是浑身上下灰不溜秋的。瞧着像一只大猫蜷在琉璃瓦上。
虽然还没有闹到主子们住的地方,但下头人也不敢隐瞒不报。惠妃知道后,第一个紧张的就是宝贝儿子。早早叫人过来问。
“我这儿没有任何异样,叫娘娘安心。”朱承治对下头的太监道,惠妃派来的太监走了之后,朱承治转头看方英,“昨夜怎么没有人报我?”
方英呵腰道,“昨夜出这事儿的时候,已经夜深了。殿下已经睡熟了,奴婢们哪里敢惊扰殿下呢!再说了,那会儿有人去查探,一时半会的也不敢惊扰殿下和娘娘。”
这话里里外外都是为主子着想,朱承治根本没有听到心里去。
“宝姐姐身体不适,就让她休息两日,待会叫人给宝姐姐送药去。”朱承治说完,起身到外头准备去上学。
方英躬身应了,叫人去办。
朱承治在书房里头和那些个侍讲官们依然是和以前一样,他已经知道这些人里头有人向宣和帝出卖了自己,哪怕不知道到底是哪个,可是心里已经存了隔阂,哪里还能像以前一样。
仅次于父子的师生之情,也不能相信了。他持着书卷,心下五味杂陈。面上还不能叫人看出端倪来。
“殿下可知最近黄河泛滥,河南等地受灾甚重,河道……”一个侍讲官压低了声音。
朱承治放下手里的书卷,瞧见面前侍讲官衣襟前的补子,“这个说给我听似乎有些不太妥当。”他说着,抬眼对上侍讲官惊讶的目光,他微笑摇了摇头。
“这篇我已经背的差不多了,师傅要不要听?”
下学回来,朱承治下舆直接叫过方英,“你带我到宝姐姐那儿去。”
方英听这话,满眼惊讶抬起头,看到朱承治面无表情,两只乌黑眼眸只是盯着自己。知道真不是和他说笑着玩,腿一软就给他跪下了,“殿下,那儿都是宫女子们住的地方,哪里有主子到奴婢们住的地儿去?”
方英说着偷偷去觑朱承治的脸色,见到朱承治一脸无动于衷,知道自己那方说辞是绝对说不动这位了,心一横,“殿下,这男女有别。殿下到徐姐姐那儿去,这要是传出去……”
“女人名节大如天,这殿下去了……要是传出甚么闲话来,徐姐姐这脸面……”方英说的吞吞吐吐。
宫女太监的地儿主子去了,要是看出个什么来,那就是天降横祸。方英巴不得这位祖宗安安静静读书骑马去。
朱承治眉头打了个结,关于这个那些侍讲官和他说过一些,不过感触并不是很深刻。他才不听方英那些话,见他不肯,径直招过另外一个小太监,“你带我去。”
这位小太监可没有方英的胆量,朱承治一吩咐,就老老实实走在前头带路。
方英见这位主子径直走了,脑子和打了结似得,缓了半拍才反应过来,一路小跑跟在后头。
宝馨伤了腿,虽然没有动到骨头,但是肉被烫了那么大一块,上头还起了水泡,水泡她不敢挑破,只好脱了里头的裤子光着腿横那儿。
宝馨难得睡个懒觉。平日里头,偷懒是想都别想。朱承治每日要上课读书,天天还没天亮就起来。她就要赶在这之前起来,然后围着他打转,只有他去上学的时候能够小小轻松一会。
更惨的是,她全年无休。逢年过节的,朱承治都不用上课了,她还是没有半日休息,那会儿还忙得更厉害,跟在后头,在后宫到处转。
这会儿腿烫伤了,倒是得了喘口气的空档。
她半坐半躺那儿,手里把玩着小药瓶。手里的小瓶通身墨绿,上头雕着兰草,精致细腻,连兰草叶子上的叶脉都清晰可见。一看就知道大内的东西,太医院那儿的东西她见过几回,能有个东西装就不错了,才不会这么讲究。
宝馨靠在那儿,瞧了一眼针线箩子,里头一双做的已经差不多的鞋在里头躺着。睡饱了觉,这会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找点事来做。
手刚伸出去够,外头就想起了脚步声。而且听起来不想是女人的。宝馨吓得跐溜一下缩回被子里头,然后惊慌失措的找裤子。
裤子都还没抓到手里呢,外头就响起了朱承治的声音,“宝姐姐,我进来了!”
啥!!!
宝馨当场傻眼,朱承治怎么会跑这儿来了?
还没等她回答,原本紧闭的门从外动了动,就要推门而进。宝馨加快动作抓起裤子,往床里头一缩,然后把勾在帐勾上的帐子给放下来。她把裤子拿在手里还没来得及往腿上套,那边儿朱承治已经进来了。
事关女子名节,所以他就不让那些太监跟着他进来了。
朱承治走进来,他还是第一次来宝馨这儿,明知道自个连进来都不该进来,可还是忍不住环视。只见这屋子并不是很宽敞,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最里头摆着一张架子床,床边上是两只衣柜,再过去一点儿就是个小木桌,上头摆着女子梳妆用的妆奁盒,妆奁盒自带妆镜,这会儿妆奁半开,铜镜磨的通亮,清晰的照出朱承治的影子。妆奁盒旁还放着几只做工精湛的小瓷盒,朱承治好奇,打开来看,见着里头是浅红的膏脂,散发着淡淡的茉莉花香。
“殿下?”床帐那边传出宝馨的声音。
朱承治看过去,几步走到床边,“我听说昨夜里头宝姐姐烫伤了?怎么回事?”
“就是以为外头来了贼人,受了惊吓,一不小心就把热水给倒在腿上了。”宝馨坐在床上,被子把自个半边身子都捂得严严实实。生怕露出点,叫朱承治见着。她是无所谓,但他还有别人可不会这么想。
朱承治隔着一层帐子和她说话,他搬来一张杌子,坐在那儿,“宝姐姐怎么这么不小心?”他语带关切,双手握在腹前。
“那会没想到,对了殿下,昨夜里的事查出个眉目没有?”
朱承治摇头,想起她这会隔着一层帐子恐怕也看不清楚,他否认,“没有,也不知道那些人甚么时候才能查出个结果来。反正承乾宫出事,做事的人也不会尽心尽力。”说着,他抬起头来,去看床帐。
纱帐垂下,只能看到个影影绰绰的影子,如同眼前蒙了浓雾。见着个大致的轮廓,却怎么也瞧不清楚人。他忍了忍,坐在杌子上头,“宝姐姐的伤怎么样了?我叫人带了药来。”
烫伤一个不好,是要留疤的。姑娘家的身上留疤的话,恐怕会伤心的。他来之前特意叫人准备好了药。
宝馨咦了声,她还以为自己现在用的是朱承治送来的。毕竟自个交出去的钱绝对买不到这个货。
既然不是朱承治送来的?
朱承治瞥见架子床边摆着个篓子,篓子里头摆放着针线,还有些裁剪用零碎的布料,在一旁躺着一双男鞋。
朱承治眼尖,一眼瞄到,伸手就从针线箩里头把这双鞋拿出来。这双鞋是家常穿用的软鞋,不过一个姑娘家,好端端的做男鞋作甚?
宝馨在床帐里头瞧出点不对劲,透过帐子,她看到朱承治弯腰在她床边上拿了什么。
“殿下?”她有些忐忑不安的开口。她没想过朱承治会来,所以东西都是随手放,除了钱之外,其他的也没想着藏起来。
朱承治端详着手里的鞋,做工比起宫里的针线局,要粗糙许多,但手探进去,却觉得很舒适,看来也是用心做了的。他抬起腿,直接把脚上的靴子脱了,把脚塞进去。脚整个都塞进去了,脚趾不仅仅能在鞋里头尽情的舒展开,翘起最前头的大脚趾,竟然还能探得空地。
他的脸顿时黑了下来。
“宝姐姐这个时候就给我做鞋了啊?”他坐在杌子上头,自个蹬掉另外一只靴子,把鞋子给套上去。
“……”宝馨坐在里头,听他话带三分笑,就知不好。自己给冯怀做鞋这事被撞破了。她干笑两声,“殿下竟然找到了……”
“只是宝姐姐也忒心急了点,是不是想着我日后一段日子也能穿,所以特意做大了?”
宝馨脸上僵硬,干笑顺着他的话说下去“这个都被殿下发现了。”
那双鞋已经做好了,就等到时候找个太监给冯怀给送过去。话她都想好了,东西不值得几个钱,但是重要的是心意。结果现在她的“心意”被朱承治给摘了。
朱承治闻言眯了眯眼,他站起来,在屋子里头踢踢踏踏,他长得快,脚上鞋靴经常换。这双鞋子这会穿着大了,估摸着过个一段时间,穿着就差不多了。
宝馨在里头听着,心都在流血。
她攥紧自个的被子,还没来得及说话,朱承治的手穿过床帐之间的缝隙,把药瓶给递过来,“宝姐姐快些擦了吧。快些好。”
说罢,他踢踏着脚上的鞋子出去了。
宝馨想要追出去,做双鞋子可不容易,光是纳鞋底就花费不少功夫,千层底真不是人干事。她才起身,屁股露出来,两条光腿一下又叫她坐了回去。
方英等人都在外头候着,见着他出来,立刻弯腰。朱承治进去没多久就出来了,方英瞧见他脚上的鞋子换了,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朱承治也没管他,直接走了。
走了会,他停下来,掉转过头来,“你说宫里还会有其他男人吗?”
方英险些咬着自个的舌头,亏得脑子精灵,清醒的快,“殿下这话说的,这后宫里头除了皇爷和殿下们,哪里还会有别的男人?这能到后宫的,都是奴婢这样的。”
朱承治眼珠一转,脸上起了笑意,在面庞上漾起来。
“那——宫女和太监呢?”
方英没提防朱承治还有这问,双膝一软,险些给朱承治跪下。这宫女和太监结成对儿,自古以来在宫廷里头屡见不鲜,不过都是寂寞人儿,在这深宫里头孤身一人太难受,不是一辈子不能出宫就是残缺,结个伴儿聊以自~慰罢了。不过宫里头主子们对这种事态度不一,有些不当回事,有些则是严令禁止,甚至闹出人命的。
方英不知道朱承治到底是哪种,但终归不能说实话,污了主子的耳朵。
“这——奴婢也知道的不清楚。奴婢进宫没有几年,许多事儿都还没见识过呢。”方英谄笑,“殿下要是问奴婢,奴婢也说不出道道来。”
“……”朱承治提起绯袍下摆,看到脚上的鞋子,嘴角弯了弯。这鞋子不管做给谁的,反正到了他的脚上就是做给他的了。
第29章 妖人案
常言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承乾宫夜里出了贼。宫里的人见惠妃不受宠, 只是靠着儿子白白占着个地方而已。也不怎么费心,最后说了个猫儿闹春就完事了。敷衍的厉害。惠妃憾恨不已,也没有办法。倒是朱承治令太监们夜里轮班加强守备。
过了那么半个来月,出事的承乾宫变成了翊坤宫。好几个宫女太监瞧着夜色里头一团青黑窝在琉璃瓦上,哪怕伸出火把, 也看不清全貌,只能瞧见黑布隆冬的一团。有眼尖的太监勉强瞧清楚脑袋手脚,吓得嚎啕大叫,紧接着翊坤宫里头都沸腾起来了。
宣和帝不管是宠幸皇后还是妃嫔, 可以直接召皇后和妃嫔前去乾清宫,但他对这些女人,唯独对王皇后和齐贵妃不同。王皇后那儿是有祖宗礼法,宠幸皇后还要请太后知道,礼乐喧嚣。他独爱到翊坤宫里过夜,一月里头有那么十多天是要在翊坤宫的。
当夜不巧, 正好宣和帝在翊坤宫。当时那个沸反盈天。全副武装的禁军把翊坤宫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几乎快要把翊坤宫的地砖都给掀起来看看了。
闹腾了一夜,宣和帝最后还是回乾清宫休息的。第二日退朝之后,冯怀就被宣进了乾清宫。
冯怀在宫里已经有些年头了, 他脚下走的平稳, 曳撒半点不乱, 两手插袖, 面上平静, 很有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味道。
倒是他身后的几个御马监太监,面露几丝紧张。冯怀在道上,两脚一站,身后的监督太监险些一头撞上去。
“都怎么了?”冯怀斜乜着身后的太监,“皇爷召见咱们,这是好事,摆出这么一副惊恐的脸子,知道的是明白你们怕皇爷怪罪,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几个心里有鬼呢。”
“这不是我们多想,昨夜里头那么大的动静,这……皇爷让咱们去,恐怕是没多大的好事。”
监督太监说着满脸愁容。昨夜翊坤宫闹出的事儿,当夜御马监这里就知道了,今天才退朝皇爷就召见御马监的几个领头太监,所料不差,应该是为了昨夜的事来的。
“那又如何?御马监正好缺个事儿压过司礼监,这瞌睡就送上了枕头,好事。”冯怀拿捏着不慌不忙的调子,眼角余光瞥见几个同僚满头大汗的模样,眼里生出些许鄙夷来。
“都把汗擦擦,到时候被治个御前失仪的罪,那可不是好玩的。”
冯怀这话提醒了几个,连忙掏出手帕把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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