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芙蓉小说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棠下有良人-第8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手边海棠果静静躺在瓷盘里,似点在美人唇上的胭脂,红艳明丽,衬着净白瓷盘,愈显干净清明。
  她平日倒是不涂胭脂,然亦比得过这份海棠了。
  成斐书房中复安静成了往常的模样,隐约可闻刻漏轻微声响,良久,江涵的手指在画在棋谱中的棋盘上划过,所经之处形成合围之势,末了指节嗒的往纸面上一敲,长长舒了口气。
  成斐已将话本看完,又随意翻了两遭儿,差不多背熟了,心满意足的合上册子,续了杯茶。
  江涵面庞上的调侃之色早已褪尽,肃着脸转向对面的人:“阿斐,年轻气盛,是好事还是坏事?”他顿了顿,手在两人之间来回一指,“就像朕和你一样。”
  成斐默然片刻,笑了笑:“臣置身其中,不敢妄言。”
  江涵推手把棋谱搁到案上,眉心微微一皱:“朕一直以为是好事,直到几天前才后悔没重视令尊的嘱咐。朕的动作许是太大了,惹得他们中有人狗急跳墙不说,还带累你险些送了命。”
  成斐放下搭在案上的一只手,袍袖正好垂下来掩住包扎伤口的细布:“陛下已经很不易,若再收敛下去,家父怕是又要说陛下少年英儿老气横秋。”不趁着大好年华,把少年心性荡个痛快,岂不白活这一遭儿。
  江涵忽地笑了:“你不用宽解朕,此事确实是朕考虑不周,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理当慢慢来。”
  成斐唇角间投下些许阴影:“原是臣太张扬,才会逢此意外,陛下若要自责,臣真要找个砖缝钻进去了。”
  江涵笑了两声:“你小子倒是想不张扬,奈何老天爷不让啊,”他垂下眼睑,“前朝的例血淋淋摆在那里,推政变法必须做下去,不光是为了全父皇的意愿,也为了大陈。朕有这个决心,但也怕会力不从心,到时反会害了冲在前头的人。”他顿了顿,望着成斐漆黑的眼珠,“比如你。”
  成斐嗓音温然,眸中墨色渐深:“地狱不空,誓不成佛。陛下只管去做,不论结果如何,臣都心甘。”
  江涵沉默良久,方道:“多谢你,成卿。”
  。  。  。
  日头西斜时,苏将军施施然回了府中,手里还提溜着一封银子。
  苏二正坐在椅子上逗鹦鹉,看见苏嵃进来,腾一下站起身,边倒茶边笑道:“爹回来了,喝口水吧。”
  鹦鹉蹦蹦哒哒的跳到椅靠上,叫了两声。
  苏嵃看了二小子一眼,将包裹往他手中一递,苏城顺手接过,却险些没拿住:“嚯,什么东西这样沉?”
  苏嵃喝了口茶:“阿棠的赏银,你给她送过去吧。”
  苏二眉毛欢快一扬,忙不迭的去了,到得苏阆院中时,看见她正坐在树下,拿着帕子擦拭长剑。
  苏城迎着暮光走上前,将那包银子往石桌上一撂,哐啷作响,苏阆闻声抬起头,眼睛撞上苏二那张涎笑的脸:“阿棠啊,”他一屁股坐在石桌上,拍了拍包裹,“你发财了,请喝酒呗?”
  苏阆反应过来,神色振了振,伸手将包裹打开,石桌上旋即白花花滚了一片。
  这一封足三百两。
  苏阆挑了挑眉:“皇帝小表哥还挺大方的嘛。”
  苏城嘿然笑道:“我要两坛羔儿酒,绛安坊的。”
  苏阆不可思议的望了他一眼:“你怎能厚颜倒如此地步,统共三百两,两坛酒就要讹掉百十两,我还拿什么请人吃饭?”
  苏二愣了愣:“谁?”
  苏阆默默将银子包起来,不咸不淡的道:“成斐,他为着我受伤了,我需请他吃点儿好的补补。”
  苏二千回百转的“哦”了一声,末了恋恋不舍的道:“那便免去一坛罢了,再给我添点儿下酒菜。”
  

    
第22章 会宴
  苏阆找人预先定下了华月楼楼上的一间静室,这日估摸着时辰早早的独自骑马到了。
  华月楼的布置确然可雅可俗,楼下堂中人自管喝酒吃肉如何热闹,待引阶入阁,耳边即了无喧嚣之声,清幽安静。
  苏阆打量了一下房中布置,点了点头,冲身后跟着的小厮道:“饭菜倒不急,先上壶茶。”
  静室十分敞亮干净,虽不是很大,但桌椅屏毯一应俱全,香炉中烟雾袅袅,墙上垂着一幅墨荷图。
  应该能对上成斐的口味罢。
  苏阆坐下,装模作样地拨了拨茶盖儿,装模作样地押了一口,装模作样地转了转手中小巧精细且价格不菲的瓷杯,却清晰地听见了自己心头上滴血的声音。
  欠人人情真是件痛苦又破费的事情啊。
  两杯茶才下肚,房门前的回廊里隐约响起人声交谈的声音,苏阆以为是奉菜的伙计来了,遂放下杯盏去开门,绕过屏风时才听清有年轻姑娘的说话声。
  那嗓音柔缓中夹杂着一点欣喜:“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成公子,公子的伤恢复的怎么样,可无碍了?”
  成斐到的还挺准时。
  门外男子声调平和:“劳戚姑娘关怀,早些日子便好了。”
  戚葭握着绢子掩唇低头一笑:“没事就好,”忽又抬起头来,微笑着对上他的眼,“虽是无碍,但也要注意着些,可别让那双题字作画的好手落了病根儿。”
  成斐淡淡应了声是,转身欲给她让开路。
  戚葭身形却往前一移:“公子。”
  成斐抬眼:“戚姑娘,还有何事?”
  戚葭精心描绘的娥眉轻轻一皱,忧声道:“公子与苏妹妹遇刺之事,我现在想起来还心惊肉跳,那日回来本想去慰问妹妹,只是…她好像不大愿意见人呢,”她笑笑,“今日既见到公子,我少不得要问一句,妹妹那日可没有受伤吧?”
  成斐眉目无波无折:“未曾。”
  戚葭恍然拍了拍胸口,舒了口气:“那便好,妹妹的性子素来刚烈耿直,又生在将军府中,有时得罪了人都不知道,平日在府里,有父兄护着倒还安全,却偏偏出门便是个爱独行的,懒与人接近,虽有功夫在身,却总让我这个做表姐的放心不下,果然这次秋狝就出了事,幸好有公子在。”她叹了一句,“只是教公子受了伤,我这一颗心总是难受,还悬着,多亏老天仁慈,教我今日见到了公子,也可算放心了。”
  她捂着心窝说了一大篇,横竖挑不出半颗坏词儿来,可把这些好字儿一个个拼起来,怎么听都像是要告诉他苏阆平日里惹是非引来一票子人取其性命,和她走的亲近的人就会被带累,况且你平白为人家受了伤,人家还懒的待见你的意思。
  成斐淡淡看了她一眼,道:“苏姑娘的确性子清爽,轻易不多话。”
  戚葭恍然一愣,以为是眼前人没能抓住她话中的重点,却又觉得不大对劲,才要说什么,方才紧闭的房门却吱呀一声响,蓦地被人拉开。
  苏阆站在门扇中间,冲戚葭一扬眉毛:“表姐,好巧啊。”
  戚葭脸色有一瞬间的慌乱,然很快便掩了下去,不动声色的往成斐身边靠了靠,抿唇柔声道:“妹妹?我和成公子正说到你呢。”
  苏阆笑了两声:“唔,我非常荣幸。”说着转头看成斐,“那成公子,还敢不敢和我搓这一顿饭?”
  戚葭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本能的举起手指:“你们?公子约的人是苏…妹妹?”
  成斐冲着苏阆弯了唇角:“不然在下来这里是做什么的?”
  戚葭的手指顿在半空,脸色十分有些撑不住。
  苏阆闻言,直起身子冲房中扬了扬下巴:“那公子请吧。”
  成斐点头进了房中,苏阆退到门槛后,只露出半颗脑袋,冲戚葭道了一句:“表姐,失陪了。”旋即抬手咣当合上了门,拍灰似的拍了拍手,利落拢起的长发上仅簪着一只小小的海棠步摇,一点银色流苏从发间垂下,窸窣轻响。
  成斐看着她,忽而笑了。
  华月楼生意做得好,卡着点儿把菜端进了屋,在桌上摆的跟花一样,又把上好的花雕酒搁在桌角,道一句“客官好用”,方低头退了出去。
  看着琳琅满目的桌子,苏阆只觉得肉疼。可荞荞有句话说的好,拿人手短,堵嘴来还,何况自己还欠了他两个大人情,请上二百桌宴席自己也没说头。
  她这样想着,却抬手按住成斐去捞的那壶酒,弯了弯眉眼:“成公子还是以茶代酒吧,我敬你。”言罢给他续了一盏茶水,扬起自己的酒杯与他碰了一下,叮铃一声清响。
  满一杯酒落下肚,熨帖的空空的肠胃微微有些温热起来,苏阆倒转酒杯,冲他扬了扬眉。
  成斐很配合的将她塞到自己手中的那盏茶喝干净了。
  苏阆一笑,掂起筷子夹菜,低垂着的眉眼睫羽正落在他眼里。
  成斐淡声道:“姑娘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么?”
  苏阆敲敲桌上甲鱼的硬壳儿,想也没想便道:“能烦的着本姑娘的事还没生出来呢。”
  成斐闻言,眸子落在她蕴着些微不易察觉的纠结之色的双眉间,没再问什么,只和声道:“那便好。”
  彼时将军府中的苏二大摇大摆逛荡到了苏阆院子里,坐在海棠树下悠悠喝酒,正好看见荞荞沿路踢着小石子往屋里走,遂将她招呼了过来,俨然如上位新主,十分威风。
  荞荞垂着脑袋走过去,唤了一句公子,苏二瞅着这小丫头面色不大对,笑问了一句:“这是谁欺负你了不成?跟我说,我替你出气去。”
  荞荞咬了下嘴唇,闷声闷气的道:“小姐自己出门了,也不说个缘由,偏把我自己扔在家里。”
  唔,看来对苏阆今日头午悄没声儿的丢下她自己跑出去大吃大喝的作为,小丫头颇有微词。
  苏二失笑道:“她没跟你说?”
  荞荞上前摘一颗海棠果,在袖口上蹭了蹭:“什么?”
  苏二嘿然道:“阿棠和成公子单独出去吃顿饭,你夹在中间算什么?”
  荞荞愕然啊了一声。
  苏二煞有介事的颔首:“他们二人对酒小酌,你若站在一旁多么尴尬,还不如和我一起唠唠嗑儿。”
  荞荞咔嚓咬一口果子,脸色释然了:“小姐早说嘛,我也好给她打扮打扮。”
  苏二默默然的道:“也许她就是要避开你的魔爪才偷偷跑走的…”
  荞荞横了他一眼,敛裙坐在石凳上,掂起酒壶想给自己倒一杯,手却被苏二一把扣住:“你可不能喝!回来阿棠要看见你醉了,非得弄死我。”
  荞荞沾杯即倒,上次给她喝了一点儿就迷糊成了软泥巴,好心好意抱她回屋,才放到榻上还没直起身,偏叫练剑回来的苏阆撞见了,险些没把他胳膊削下来,之后好几天看见他的脸色都跟防贼似的。
  荞荞眼睛定在他捉着自己的那只手上,慌忙将手抽回,险些把酒壶打翻。
  苏二咳了两声,低头给自己续酒。
  荞荞耳朵尖儿微微一热,将脸别开了,红着脸问他:“那个,公子好像…更喜欢小姐与成翰林走得近多些?”
  苏二一愣:“你怎么会这么想?”
  荞荞道:“公子和卫少那么多年的交情,卫少对小姐的意思,那日饶是我都看出来了,按理说,公子应当是帮着卫少才对,可公子好像没什么作为。倒是小姐和翰林碰到一处的时候,”她瞥了苏二一眼,“…公子往往会笑的很猥琐。”
  苏二一口酒卡在喉咙里。
  荞荞的声音又传过来:“有时候我就觉得公子不大厚道。”
  苏二喉咙里又卡了卡:“你应当误会了什么。”
  荞荞转回脸。
  苏城整了整衣领:“小卫若与阿棠能成,早就不会等到现在了。阿棠就没对他起过那份心思,是以也没察觉到小卫对她还怀着兄弟情谊之外的心思。这种儿女之间的事情,外人凭什么强加干涉?我当然想帮他,可我更愿意尊重阿棠的心意。就算他们一个是我最看重的挚友,一个是我放在手心儿里的妹妹,苏卫两家是世交,难道就非要在一起么?”他笑着伸手揉揉荞荞的脑袋,“无为而治,顺其自然嘛。”
  荞荞似懂非懂的唔了一声,须臾,嘟囔道:“也是,从卫少给小姐扯了什么大雁不大雁之后,小姐就不大开怀。”
  苏城扬了扬眉:“我估摸着阿棠自己也是拎不清楚,开天辟地头一遭儿,谁撞见都莫名其妙的,不过她是该愁一愁了。”
  荞荞撇撇嘴:“小姐才不会这么没出息呢。”
  苏城了然一笑:“焉知巾帼女儿郎就没有风月痴情肠?何况阿棠年届二八,正是情思萌动的好时候。”
  年届二八情思萌动的苏阆饭桌上扭头打了个喷嚏。
  成斐自然地递上一块帕子,和声道:“天气转凉,姑娘注意多穿些衣裳。”
  

    
第23章 泓学院
  戚葭早早便回了府中,丫鬟见她进门,赶紧迎其坐下,边倒茶边笑道:“小姐回来的这样早?李尚书家的小姐还好么?”
  戚葭淡淡嗯了一声,伸手去瞧涂染精细的指甲,身侧的丫鬟却在此时将杯盏递了过来,正好撞在她指尖上,茶水受到晃动漫出杯盏,沾湿了她的手指。
  戚葭眉头倏地一皱,反手一巴掌打翻了丫鬟手中茶水:“做什么!想烫死我吗?”
  满满一杯热茶尽数泼在了丫鬟的手臂和衣襟上,杯盏摔到地上,哐当一声响。
  小丫鬟吓得双肩一颤,慌忙伏在地上:“小姐恕罪!”
  戚葭气的脸色发白,胸口微微起伏,看着趴在地上的人,含着怒色的眼睛眯了眯。
  真是什么小野蹄子都能来作践她了!
  戚葭平了平气息,掏出帕子把手指擦干,一把掷在她面上,小丫鬟肩头又抖了抖,伏的更低了。
  “咱们府里的丫头,什么时候这么不懂规矩了,掌嘴三十,打发了出去。”戚葭对着门外循声进来的小厮,淡淡沉声。
  丫鬟闻言,脸色刷的白了,拼命挣开小厮架着她两个胳膊的手,也不顾地上锋利的碎瓷,抱住她的腿哭道:“小姐饶了奴婢这回吧,奴婢…奴婢签了卖身契在府里的,出了黎府的门,奴婢就无路可去了…”
  戚葭眼睛瞥到她红肿的手背和渗出一点血迹的膝盖,唇角轻轻往上一勾,弓身抬起了她的下巴:“之前不是还很猖么,这么怕没人要你?还是你…本身就廉价啊?”
  小丫鬟脸色惨白,咬着嘴唇不敢说话,仍紧紧抱着她的腿。
  戚葭眼中滑过一抹浓重的厌恶之色,收回了手指,闭眼挥了挥手,小厮们当即上前,掰开丫鬟的胳膊,将其扯了出去。
  门外泫然的声音不时入耳,教她紧蹙的双眉微微舒展,阖上的双眼里却全是在华月楼中成斐对苏阆温然的笑意,搭在桌上的拳头收的死紧。
  苏阆那个只知道打打杀杀的疯女人…她凭什么!
  日头渐渐往西移了下去,暮色将至时,苏阆策马回了将军府。
  按照大陈朝中惯例,秋狝过后还有几日休沐的时间,一连几天洛长街有名的酒楼茶馆里都热热闹闹的,卫老爷子思过半个月后正好赶上这个好时候,也甚低调的出了门找苏嵃喝酒谈天去了。
  苏阆才说通陶一川带他去泓学院,看到卫府的马车来,当即麻溜的领着孩子从后门溜了出去。
  虽知是休沐,成斐不一定在院中督管,她还是鬼使神差的领着陶一川朝泓学院去了。
  书院距皇宫也不算远,就坐落在洛长街相邻的那条道上,听成斐说为免再添民负,是直接用先太师的府邸改的,太师三朝元老,辅佐太。祖太宗而一生未娶,并无子女,驾鹤西去后独留了一座空宅,倒是正好用上。
  苏阆循着印象找到了那个去处,朱漆大门有稍许斑驳痕迹,高悬的上“太师府”三个金字却依旧清晰,与印象中儿时来过的府邸并无多少差别。
  只是挨着正中匾额的左侧添了一块不大不小的副匾,上书瘦劲清峻的三个字:“泓学院”。
  苏阆不经意间弯了弯眉眼,出神间门丁已然笑着迎了上来:“苏姑娘来了,快请进去吧,翰林在里头呢。”
  苏阆颇有些意外,指着自己道:“你认识我?”
  门丁只是笑着点头,将她引到了院中。
  这座宅子是先皇在时赐给老太师的,因感念其功德,规制比寻常的还要大许多,改建成书院倒是绰绰有余。
  府中后院树荫盎然,环亭绕水,深秋头午的辰光洒在院中,敞亮清爽,站在石桥上,不时可闻窸窣人声。
  苏阆看一眼跟在自己身侧一直梗着脖子木着脸的小孩儿,领着他往人影活动的地方去了。
  众人正忙活着把新运来的书案安置到房间里去,回廊里进进出出的身影一时教人有些眼花缭乱,门丁挠了挠后脑勺,讪讪笑道:“啊呀,公子应当就在附近,容小的去找找。”
  苏阆看着眼前人一个个经过,不多时眼睛便落在了远处树下侧对着自己的那个颀长身影上。
  旁边有男子来取桌案,成斐躬身抬了一把,一截袍袖向上挽起,手指搭在玄红漆木上,映着晨光愈加显得玉白修长。
  苏阆领着一川上前,唤了一句:“成公子。”
  成斐恍然抬起头,虽是深秋,他额上早已染了些微亮的汗意,见到苏阆来,眼底腾起一层温和的笑,也顾不得擦,径直朝她走了过去。
  苏阆一笑,掏出块帕子扔给他,成斐扬手接住,在脸上揩了一把,走到她面前:“来的这样早。”
  苏阆扬眉:“本不过想来看看,没想到今日公子也在这里。”
  成斐笑笑,“我一直在,”他打量了几眼院中,指着那些桌案道:“这是最后一批了,早些规整完毕,剩下的事情也好方便开展。”
  他说完,弓身拍了拍一川的肩膀,眉目温和:“小川,住的地方都安排好了,想看看你的房间吗?”
  一川漆黑的眼睛瞧着他,小小的食指压在嘴唇上,须臾稍微点了下头。
  成斐旋即招过方才找到这里来的门丁,让他带一川去了,转头将帕子递还给苏阆:“这里景致不错,一起走走如何?”
  苏阆背手,踮了下脚尖:“好啊。”
  虽至十月,水畔枝叶犹然泛着绿意,透着晨光显得极为清亮,苏阆四处逛了一会,道:“今年时气总不见凉,冬天兴许会好过些。”
  成斐抬手搭了一片树叶到眼前,看了看翠绿的叶脉,微微皱眉:“暖冬…”冬气暖则多春旱,除却省些煤炭,却不像是什么好事。
  苏阆见他神色微变,不由问道:“怎了?”
  成斐松开手,看着那枝绿叶弹上去,淡声道:“今年姑娘兴许见不着大雪了。”
  苏阆扬眉唔了一声:“那还不错。”
  成斐有些意外的看向她:“姑娘不喜欢下雪么?”
  在他的印象里,京中姑娘无一不给自己标榜一个爱雪吟雪的名头,已彰显自己对冰清玉洁的心驰神往。
  苏阆坐在水畔的一墫石凳上:“风霜雪雾之类,我都不大喜欢,纷纷扬扬的扰人双眼,”她扬首,看一眼清凉清亮的晨景,“我更中意干干净净的天地。”
  当然还有一层。去岁苏家军与北狄争战之时,一旦大雪纷扬,则山路拥堵,地面冰滑,人常失向,行路不稳,则多流血丢命。
  待得天晴回暖,雪水晒化,遍地皆是泥泞血腥,掺着肃杀之气,更是淋漓煞目。
  苏阆想起先前此景,眉心微微一皱。
  成斐不置可否,嗯了一声。
  苏阆低头拾起一块石片,朝着平静水面投了过去。
  咚的一声响,石头划了个斜弧,径直砸向水中,激起大片水花。
  苏阆遗憾的叹了一声,没头没尾的来了这么一句:“还是没会。”
  成斐低头看她,到树根前俯身挑了片石头,向她笑了笑:“看好了。”言罢身子稍稍后倾,手腕利落一动,石片便稳稳旋转着从他指间飞了出去。
  犹自泛着涟漪的小湖被石头打破,斜擦着水面在其上灵巧的点出一个水圈,石头却丝毫没有沉落的意思,反而弹了起来,点着水朝远处越飞越远,苏阆眼睛缓缓睁大了,嘴唇轻轻念着数。
  “一,二,三…”石头片儿顺着水面飞过,点出的水圈越来越小,直到湖心,才无声沉了下去。
  “十六个!”苏阆转向成斐,眼底现出一点欣喜和羡艳的神色,“好厉害,比我爹打的都多。”
  成斐随意在她身旁坐下:“苏将军?”
  苏阆点头,嘿然笑道:“是啊,小时候见他打过一回,就是死活不教我。”她突然转脸,“总不能只会打仗杀人吧。”
  清凌凌含笑的眉眼全倒在了他眼里。
  成斐温然和声:“我教你,可好?”
  苏阆想也没想便道:“求之不得。”
  成斐唇角微勾,叫苏阆起身,从石凳下捡起一片递给她,右手环过她的脊背,握住了她的手。
  苏阆一心皆扑在石头上,眼睛只盯着水面,成斐目光无声落在她鬓边碎发上,唇边现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带着她的胳膊将石头往水中一甩,还未平静下来的湖面上长串的涟漪应声而起。
  苏阆默声数数,旋而转脸去瞧他。
  成斐也低头看着她,被抛到水面上的石子寂寞的沉了,他的手指还覆在她手背上。
  苏阆思量着两人方才的动作和力道,若有所悟的道:“原来是这样扔的啊。”
  成斐点头:“莫用蛮力。”
  苏阆一笑,心道这下可以回去跟老爹显摆了,让他再穷摆老谱。
  她心下得到了满足,终于从石头与水中拉回神,恍然间才察觉到自己的肩膀还贴着成斐的胸膛,唇角蓦地一抽,赶紧从他臂弯中撤身出来,略带尴尬的笑了笑。
  成斐却像是没注意到什么,老神在在的撩袍坐下了。这姑娘,有时候还真是…稚气的可爱。
  苏阆突然隐约感觉自己的心跳仿佛有点儿快。
  唔,应当是学了一项念念不忘的技能的缘故罢。
  她自以为想通了,大喇喇坐下:“你这人虽然文绉绉的,但是相处起来…还是让人觉得挺舒服的。”
  

    
第24章 阴差阳错
  休沐一过,卫老爷子蹬着小皇帝赐给他的新朝靴上朝去了。
  小皇帝近日的动作却叫人有些说不清是大是小。
  据说他动了真怒,在朝堂上握着厚厚一沓子抹了名的银钱券契摔了李均一脸。
  李均腿一哆嗦,伏地喊冤,江涵冷冷俯视着他,只道了一句:“还要让朕派人把与你行过苟且的官员全念一遍给你听听么?”
  李均脊背往下塌了塌,也不知是被吓住了还是怎的,涔着冷汗半天没说出话来。
  果然没过几天,他就在狱中见到了几个熟人。
  众臣皆被小皇帝突如其来的这一下整的有点儿发懵,可这个懵圈的情绪还没缓过神来,小皇帝却下了道旨意,字里行间皆隐含怒中带喜的意味,宣布清除贿党的事情完满结束,动作戛然而止。
  众臣琢磨了一阵子,最后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句,唉,雷厉风行这些日子,还以为转了性,到头来仍然是把嫩葱。
  李均落网,明里暗里牵出了不少人,原本大可顺着这些线索继续深查下去,江涵却只发落了与李均有直接接触的那一小圈子官员,就以为事情圆满了,未免考虑太简单,行事太稚嫩。
  可圣旨已经传到了众人耳朵里,或喟然长叹或暗中庆幸,事情也只能这么办。
  小皇帝一声不哈的把人查了,先前却硬是半丝风声也没漏出来,苏阆揣度着,这种事情十有八。九是佐枢的手笔。
  这让她她隐约有点儿小骄傲。
  即便要大半夜打扮成纨绔去逛青楼,苏阆也觉得自己头上是闪着金光的。
  直到她莫名其妙的拍下舞姬初夜的那一天。
  是夜月黑风高,华月楼灯火喧嚣,倒是从所未有的热闹。
  听闻前些日子疆外来的舞姬从华月楼的前厅移到了后头的海香阁,从舞姬成了清倌儿,今天晚上就要修成正果了。
  华月楼是京中第一大酒楼,海香阁是华月楼名下第一大风月场…家教稍严的纨绔公子们的第一禁地。
  封策把事情交代下来时,苏阆冷眼瞧着旁边苏城,隐约看见他的手藏在袖子里兴奋的摩拳擦掌,眼皮子跳了两跳。
  兄妹二人满心以为自己到的挺早,可到得阁中时,才发现雅间儿早就满满当当的塞不下人了,只好在台下角落里找了个空位坐下,要了一壶小酒。
  海香阁的规制同前头华月楼的无甚差别,布置却大不相同,阁楼中纱帐朦胧垂垂幔幔,红烛灯火点点布在楼里,投下许多暗昧的光影。
  新来的舞姬甚是张扬,佐枢查出来的身世倒没那么见不得光,甚至叫人有些意外。
  姑娘生在北狄,出身苦长得俊,八岁时就被爹娘给卖了,而后在人贩子手中几经辗转,委身到了华月楼里的烟花地,现下唤作寐儿。
  虽说北狄与大陈关系不怎么样,但两边朝廷可都没拦着人们双方互串着赚钱,当然也不能磨灭北狄的姑娘到这里来当花魁的伟大理想。
  苏阆望着台上那抹火红热烈的影子,心间不知为何竟漫出了几分同情。
  出神间,一个伙计挤过紧紧挨挨的人群,朝苏城堆笑道:“客官,二楼雅间儿里有位公子想和您说两句话,您看…”
  苏城闻言,顺着伙计的手指望去,笑容在脸上僵了僵。
  二楼雅间儿里的人撩开纱帐,露出鲜萝卜棒子似的打扮和略圆的一张脸来,傲慢地冲他招了招手。
  苏二眉头一皱:“戚子言?他怎么来了?”
  苏阆恍然回神,眉梢欢快的跳了跳:“这有什么好意外的,都被他瞧见了,你就上去呗。”
  伙计早就忙的不可开交,听苏阆这样说,自觉话已带到,赶紧告退去忙活别的事情了。
  苏城一言难尽的站起身,朝她道:“我去应付应付,待会唱价的时候你瞅着点儿,有没有平日里咱们盯着的人。”言罢转身去了。
  戚小侯爷仍是和平常没有什么区别的华贵打扮,但想是已经喝了许多酒,脸上挂着两抹酡红,转着酒壶冲上来的苏城笑道:“表弟,你竟然也来了,被本小侯爷逮着了吧?”说完,毫不避讳的打了个酒嗝。
  苏城素来看不惯他摆爷谱的轻狂样,又怕与他纠缠过多耽搁了自己的事情,只好淡淡回了一句:“彼此彼此。”
  戚子言昂着下巴轻哼一声,一指对面的空位:“坐。”
  苏城笑了两声:“不了,在下还约了人呢,表兄你自己乐吧。”戚子言却一把扯住他的袍袖,双眼迷蒙的看了眼下方,没认出男装的苏阆来,轻嗤道:“就那个小白脸儿?你瞧他那等瘦弱样子,清倌儿可不一定看的上他!”
  苏城看着他吃过酒肉沾的的油油腻腻的手抓在自己衣裳上,突然有一种很想朝他脸上撂一拳的冲动。
  那厢却像是卯足了劲儿要在苏城跟前显摆,死拽着他不让走:“怎么,跟本小侯爷坐在雅间里,不比跟他凑成一堆长脸么?再说了,就你们,”他淡淡打量了苏城一眼,“也唱不起寐儿这一夜,好好看着本小侯爷是怎么一举把寐儿包下来的。”
  几句话说的苏城心里咯噔一下,这小子财大气粗的,要是待会儿当真头一个就一嗓子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