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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沉吟-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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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贺的人纷纷愣住,不知所措地看向谢司晨:“潜龙门?!”

“酒宴之后我跟踪了潜龙门的两位护法来到湖边竹林,发现了事情的真相。原来潜龙门和日尧门本是阴阳两体,谢司晨和日尧门的暗主是双生兄弟。”定定地看着敛容微怒的谢司晨,毫不畏惧地说道,“正是因为如此,汤盟主才对潜入的暗主放松了警惕,惨死掌下。”

“胡说!”汤淼淼举剑相向,厉声呵斥道,“你是何居心!竟诬蔑司晨哥!”

谢司晨拉住暴怒的汤淼淼,貌似无奈地摇了摇头,“丰小师妹,谢某是哪里得罪了你,为何要为我按上这个莫须有的罪名?”说着幽幽地看着师兄:“还是你不满梧雨兄没有争到盟主之位,才对我心生怨恨呢?”

好厉害的演技,三言两语就将矛头转向了另一边。冷哼一声,并不理会,径直问道:“敢问座下的钟护法何在?”

谢司晨虚起双目,面色不善:“钟护法昨夜旧疾忽发,回总坛去了。”

嘴角微微勾起,看了看台下一脸愁色的钟雨晴:“钟小姐,可是如此?”

“嗯…”她偏过脸,目光闪避。

假装痛惜叹了口气:“可惜啊,钟护法怕是要死在路上了。”此言一出,钟雨晴的脸上果然浮起了急切之情。轻轻一笑,趁势说道:“清狂剑下有两处命门,动一不可啊。”

“哪两处?!”

“雨晴!”谢司晨暴吼出声,钟雨晴猛地怔住,捂着嘴巴,向後退了两步。

吼声刚绝,就只见一道白色的身影飞上石台。“梧雨兄?!”谢司晨诧异地看着一身杀气的师兄,语气沉痛,“你不信我?”

“不信!”师兄抽出游龙剑,面容冷然,“我丰梧雨一向不问世事,淡看江湖。这日尧门是生是灭,潜龙门是阴是阳,又干我何事?”他垂下剑尖,琥珀色的眼眸在阳光下流溢出耀眼的金色,“可是你们不该伤我家小妹!”说完,提剑而上,身如白鹤,舒展洒脱。

台上二人缠斗在一起,台下众人踟蹰不前,一脸迷惑。

“他的右肩。”夜景阑朗声提醒道。我愣了一下,回过神来,冲着台上大叫:“师兄劈他右肩!”

谢司晨咬着牙绷紧下颚,飞来一记眼刀。师兄点足而上,一招“雾柳暗度月”,哗地一声撕裂了他的衣裳。

“啊!”众人微讶地看着谢司晨的右肩,上面果然如师姐所说是刻着圆圈图案,赭色的印记其实就是古体的日字。

“日尧门暗主身上是一个?字。”我补充道。

只听刀剑钩环铮铮作响,众人提起兵器,和潜龙门肃然相向。“他妈的,老子竟然被一个毛头小子骗住了!”“叫日尧门的出来吧,把戏被戳穿了!”“唉!那劳什子暗主!有种的出来和爷爷过过招!”

“司晨哥……”汤淼淼面容破碎,嘴唇轻颤,“是…真的吗?我爹是你设计杀的吗?”闭上眼,痛叫道:“你回答我!”

只见台上二人挥掌相向,衣袍飞起。只听啪的一声,忽地弹开。谢司晨抹了抹嘴角的血丝,隐去了豪爽的面容,一脸阴狠地说道:“是或不是,你不都看到了吗?”

汤淼淼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张大嘴巴,如被五雷轰顶。

“晨弟。”只听悠远的呼喊,百十道人影从天而降。当中飞下一名玄衣男子,他和谢司晨并肩而站,身高、相貌简直是如出一辙。

“哥。”谢司晨紧张地扶住他的身体,面色柔柔,“哥,你都受伤了,不该来的。”

暗主摸了摸他的脸颊,细腻的表情、暧昧的动作,让我不禁怀疑他俩的关系。“晨弟今日喜登盟主之位,为兄又怎能不来庆祝?”说着厉眼看向台下的我和夜景阑,“更何况,为兄还想来会会两位友人呢。”

“果然是双生子!”“一模一样啊!”“怪不得汤盟主放松了警惕,实在是太像了!”

“不用废话,我们人多势众,杀上去再说!”

“人多势众?”暗主瞪大圆眼,向四下扫去,“哼!各位掌门,是时候现身了!”语音未落,就只见台下飞起数十道身影。定睛一瞧,那不是真元派、汲谷门、空明派和丛真派的各位吗?他们不是与日尧门有血海深仇吗?怎会投奔敌人?

“阿弥陀佛。”越溪大师老目微睁,举步上前,“澄明师弟回繁城前曾说,来袭的几人身手很像已被劫杀的几大门派,当时老衲还当是日尧门故布疑阵。现在看来,谢施主真是心机深沉。”

“大师过奖。”暗主看了看周围,不屑地瞥了瞥眼,“我谢汲暗身边从来不留不听话的狗,先前的几桩血案不过是日尧门清理门户而已。物尽其用,死狗全当肥饵,还搅得所谓的名门正派聚到这里追名夺利,这不是很有趣吗?哈哈哈~”

“阿弥陀佛。”越溪大师看了看周围神态各异的众人,一字一句地说道,“请各位放下心中的执念,停止无休止的杀戮,莫要让贪嗔痴念毁掉整个江湖。”

“大师!”秋净尘出言打断,兴奋地看着台上,大声说道,“跟这些人说什么善恶美丑有何意义!只要大师记住,杀是为了不杀,这便可以了。”

“唉~”越溪大师长叹一口气,沉痛地摇了摇头,“偏执迷离怎可知佛性如是?”立掌向众人躬了躬身,“告辞。”说完便带着檀济寺的和尚转身离开。

秋净尘不屑地瞥了离去的大师一眼,面露喜色,拿着剑向场中迈去。她指着台上的谢汲暗,俨然武林盟主的模样:“各位江湖同道,今日让我们尽夜风举大侠为尽之事,将这帮邪魔外道杀个片甲不留!”

“好!”“秋宫主说的好!”四下应和,人声嘈杂。

说完,秋净成便提剑而上,将师兄拦在身后,笑转眼眸:“丰贤侄,待本座擒下贼人,再留给你发落!”

冷笑一声,退到人后:这璇宫宫主逼走了越溪大师,跳上台一番义正严词,也就是想趁机出风头,夺下那个武林盟主之位而已。江湖啊,也是一摊死水,散发着腐臭。看了看周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一皱眉,靠近柳寻鹤,低低问道:“柳大哥,我师姐呢?”

“她……”柳寻鹤低下头,一脸哀戚,“她受伤了。”

“什么!”瞪大眼睛,拦在他身前。

“酒宴那晚,我和小鸟一起出去,准备找点乐子。其间我们分头行动了一会儿,结果……”他耷拉着脑袋,声音低沉,“结果当我回去寻她时,才发现她倒在地上,身负重伤,直到现在都还没醒来。”

拳头越握越紧,寒着声音,低低问道:“谁伤的。”

“不知道。”

忿忿地看着他:“那当时你又在做什么?”

“我…我有事,所以一时没能赶去。”柳寻鹤低下头,很是自责,“对不起。”

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偏过身,低声唤道:“修远。”

夜景阑收回远视的目光,静静地看着我。

攥紧衣角,恳求地望着他:“我师姐身负重伤,陷入昏迷。你能不能…能不能…”

“好。”他狭长的凤眼里闪过一丝暖意。

“谢谢你,修远。”感激地点了点头,转过身,领着他向外走去。

“不用。”身后传来清清淡淡的声音,“我说过,不用。”

缓下步子,看着挺拔冷峻的他,微微颔首:“嗯。”

远离了纷乱的主院,步入静谧空旷的西厢。夜景阑背着身,守礼地站在廊角。我轻轻推开师姐的房门,只见如梦姐趴在床边打着盹。

慢慢走进,眼泪倏地落下。昔日活泼好动的那个火红的身影,如今悄无声息地躺在床上,娇艳的容颜只剩下一抹惨白。怎么会这样?

“嗯。”大姐揉了揉眼睛,慢慢直起身,“卿卿!”她一把抓住我的手,欣喜地低叫,“回来了,你回来了。”

“大姐。”我期期艾艾地看着她,“师姐她?”

如梦姐摸了摸师姐的头发,低泣道:“都一天一夜了,还是这样。”

眼前迷蒙,快速走到门边,向夜景阑点了点头。他疾步走来,微讶地看着我,眉头好似拢了一下。

静静地看着他:“修远,拜托了。”

夜景阑微微颔首,细细把脉。半晌,他收起手,淡淡地说道:“她体内流窜着一股阴邪的内力,重伤了心肺,压抑住了心脉,以至昏迷。”

“那,要如何医治?”如梦姐急急问道。

夜景阑从衣袖里取出一个小盒,打开一看,原是根根银针。他看了看床上的师姐:“扶起来。”

我和大姐一里一外,将师姐拖起。夜景阑先是在她的身上点了几处穴位,再以银针扎入她的头颈部天容、天府、百汇、上星穴,而后隔空输气。只见师姐头上冒出一丝丝白雾,她闷哼一声,吐出一口淤血。夜景阑收势拔针,静静地退到一边。

“呃~”又是一口淤血,师姐软软地倒在大姐怀里,眉头颤了一下。半晌,眼皮抖动,手指微曲。

“师姐。”我在她耳边低低唤着,“师姐。”

那双美目缓缓睁开,她轻轻地扯动嘴角,声音虚弱,似有似无:“卿卿。”

“太好了,终于醒了。”大姐喜极而泣,“你这丫头,吓死人了。”

转过头,欣喜地望着夜景阑,刚要道谢,忽然想到他先前的话,也就没再开口。只是笑笑地看着他,轻轻点头。

他的嘴角滑过一道优美的弧度,随即正了正脸色:“只是将胸口的淤血逼出,她的心脉脆弱,还需要细细调养。没事,我就出去了。”

“嗯。”关切地看着他,“你今天耗力过多,快点去歇息吧。”

夜景阑用细长的凤眼定定地看了看我,随后垂下睫毛,若有所思地举步离去。

目送他如清风般消失在门角,随后低下头看着虚弱的师姐,柔声问道:“师姐,感觉如何?”

“呃~”她拧着脸,哑声说道,“痛死了,比被爷爷打还痛。”

“坏丫头!”如梦姐抱着她,嗔怨道,“都快把我们吓死了,表哥一天一夜没睡。”

“师姐。”捧着她苍白的小脸,认真问道,“怎么回事?谁伤的?”

她挣扎着想要直起身子,却无力地跌落在大姐的怀中。“都是她,都是那根老黄瓜。”师姐握了握拳,“那晚上大家散了后,我和秃毛鹤约好去偷看那啥子圣女的正面目。结果走到一半和小鹤子分散了。”师姐说得急了,咳嗽了两声,喘了好一会,才继续说道:“而后就看到秋净尘那根老黄瓜在草丛里找东西,走近了刚想问问她需不需要帮忙,可她却话也不说就杀气腾腾地扑过来,飞起就是一掌,然后我就昏了。”师姐揉了揉胸口,皱着脸痛苦地说道:“痛死了,我还以为自己已经死了,还在纳闷怎么没有鬼差来拿我呢。”

“乱说!”大姐轻轻地敲了敲她的额头。

站起身,凝思片刻,终于明白。柳寻鹤和师姐想要偷看秋晨露的真容,师姐是没看到,但柳寻鹤一定看到了。不然秋净尘也不会误会师姐,痛下杀手。哼,秘密只要被一人发现那便不是秘密了。冷眼望向如火的夕阳,站起身直直向外走去。

“唉,怎么我才醒你就走了,你去做什么呀?”身后传来师姐重重的咳嗽声。

握紧拳头,低低答道:“腌黄瓜。”

一路疾行,飘进主院。只见满地血红,各门各派打成一团。师兄白衣不染尘,目光淡淡,杀气腾腾,与谢司晨缠斗在一起。另一边,叛敌的四大门派掌门围成一圈夹击着无焰门门主林成璧,不过看架势,人多的那方也并不占优势。虚起眼,想四下望去:哼,那根烂黄瓜真是会讨便宜,尽拣软柿子捏。点足而上,加入战局。

“从哪来的丫头!”秋净尘恨恨地瞪着我,“这没你掺和的!”

“哼,秋净尘你这个不守妇道的老妖妇!”谢汲暗斜了我一眼,手脚飞起,“若不是本座有伤在身,岂容你猖狂!”

“混蛋!”秋净尘举剑扑上,招招阴邪。

“怎么,怕了吗?”谢汲暗呕出一口血,“怕被人知道圣女就是你的亲生女儿吗?”

“狗贼!休要胡扯!”她面容扭曲,剑气乱窜。

“亲生女儿?”周围打斗的众人微愣,怔怔地看向一边激斗中的蒙面圣女。

“呵呵~”谢汲暗趁着属下挡住秋净尘的时机,扬声说道,“秋晨露就是她和汤匡松的私生女!”

“不可能!”满脸血色的汤淼淼尖叫一声,发疯似的冲了过来,“你骗人!你骗人!”

谢汲暗挥出一掌,毫不留情地将她击飞,补充道:“你汤家世代相传的紫玉石便在她身上,不信的话,你可以去看看。”

汤淼淼红着眼睛,怒吼一声,拔剑向秋晨露冲去。她披着头发,几欲癫狂。剑气缭乱,招招致命。一剑扫去,秋晨露急急避开,面上的白纱被哗地斩裂。璇宫圣女的真容就这样暴露在众人面前,眉心一点美人痣,仙肤秀色,一看便知是何人之女。

众人皆惊,瞠目结舌。

汤淼淼狂叫一声,举剑再上,只见柳寻鹤忽然闪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痛惜地说道:“圣女无辜,汤小姐又何必?”

“滚!”发了疯的汤淼淼躁乱地挥动手臂,“我要杀了她!我要杀了她!”

偏过脸,只见秋净尘两眼充血,途经之处,血肉横飞。谢汲暗冷笑一声,点足跃起。秋净尘砍倒了身边的最后一人,追身而去。背着手,提起运功,跟在他们身后。

关乎自身的,我常常一笑置之。可你二人可知,伤了我珍视的人是何下场?

嘴角冷冷地勾起:销魂,魂销。

随着二人飘摇而过,踏过梦湖,点过夏荷,披着胜血的夕阳,飞入青王的行宫。只听身下传来惊诧的大吼:“刺客,有刺客!”

只见谢汲暗突然下沉,钻入了密密的树丛里。秋净尘不顾一切地俯身而去,惊的林鸟急急飞起。点着花叶,且走且寻。没多久,行宫里便响起了整齐的脚步声和铮铮的铁甲声。停下脚步,凝神静听。东南角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慢慢地抽出销魂,屏气轻移。声音越来越近,睁大眼睛,擦叶而过,剑指下颚。

眼前这人,眉似柳叶,眼如丹凤,瞳似秋水,唇如樱桃。

手脚冰凉,心跳骤停,销魂落地,低低沉吟。

“夫…人?”

昔日风簸江头恶,有谁能解其中味?

酹月矶上美人泪,徒将风流葬于水。

而今误入广寒宫,恍然如梦。

绝句寄东风,弄墨九重。

 第二卷 晴云淡月 第13章 凤箫声动月下闻

第二卷晴云淡月第13章凤箫声动月下闻

唇瓣微颤:“弄…墨…”

华服美人猛地跪下,抓住我的衣角:“夫人?夫人!这是梦吗?”

“呵呵,呵呵呵~”回过神来,抑制不住低笑,眼角第一次流出了喜悦的泪水。慢慢蹲下身,捧起她娇美精致的脸庞,欲言又止,欲止又言:“弄墨,这不是梦。”

她眨了眨泪眸,眉头轻轻拢起,低喃道:“不是梦?”

嘴角越飞越高,十年以来,第一次笑得这么舒心,这么惬意。用手指轻轻地点了点她唇上的胭脂,而后凑到鼻尖细细闻嗅:“真香~”举止表情一如幼时。

她怔怔地看着我,脸上的妆容被清泪晕开,更显几分水色艳丽。半晌,檀口轻启,粉腮微动,又哭又笑,似悲似喜:“小…姐……”她张开两臂,将我紧紧地箍在怀里。颈脖里滑下一道道温热的细流,耳边传来轻轻的气音:“小姐……小姐……小姐……”

“嗯。”低低地应了声,抓紧她的衣襟,如幼鸟般窝在她的怀里,任泪水肆流。

“娘娘!”

从地上拾起销魂,将弄墨藏于身后。虚目抬头,只见一名穿着束腰宫装的年轻女子惊恐地看着我,张口欲叫。

“噤声!”身后传来低低的命令。回过头,诧异地望着弄墨。她沉着美目,严厉地看着眼前的宫女:“思雁,去那边守着。”

女仕微微屈膝,面色瞬间恢复了平静:“是。”

拢眉而视,含疑开口:“娘娘?”

弄墨从衣襟里拿出一块粉色手绢,温柔地抬起我的下巴,细细地为我拭干脸颊,宛若轻抚一块珍宝。“小姐,还是那么粗心,身边都没有一件女儿家物什。”她轻轻地叹了口气,眼眶里又浮起一层水雾,“十年了,十年了,弄墨还以为…还以为小姐已经……”

“我也是……”用手为她掸去悲凉的泪水,笑笑地看着她,“现在该叫弄墨?还是叫娘娘?”

她点了点我的额头,嗔怪道:“还是那么牙尖嘴利的,逮着空子就恶心人。”

调皮地吐了吐舌头,重新扑进她的怀抱。头发上感觉到一阵轻柔的抚摸,心底涌起了浓浓的暖意。

“对了!”她惊叫一声,激动地望着我,“其实……”

“那边!那边!”树丛外传来阵阵脚步声,“两个刺客往冷秋院去了!”

敛容起身,对弄墨急急说道:“待我解决了那两人,再回来与你细说。”语落,提起而起,踏叶飞去。

风声、兵器声、呼叫声,声声入耳。弄墨的话语隐没在嘈杂的情境中,模模糊糊难以听清。远远的只见一白一黑两道身影在褪了色的宫墙上缠斗,足下一点,旋身而去。

秋净尘面容紧皱,狰狞的好似鬼刹。她白衣染血,长发浸湿,剑法阴险狠毒,招招致命。谢汲暗脸上浮起薄汗,玄衣上隐隐地有几块暗渍。见二人斗得起劲,我垂着剑,立在檐角上静静观看。有道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一掌一剑,两人忽地分开,粉痕剥落的宫墙又被染上了数道艳红。“老妖妇!”谢汲暗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盯着同样狼狈的秋净尘,“求人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的嘴脸。”说着,还瞥了我一眼,“当着这丫头的面,本座就一次说个明白。”

他抚着胸口,喘了口粗气:“八年前,一位蒙面妇人出重金买夜风举之妻何藕冰的性命。”谢汲暗扬了扬浓眉,低低地笑道:“其实就是你啊,自视高洁出尘的璇宫宫主秋净尘!”

“胡说!”秋净尘以剑撑地,忽地飞起,以掌相搏。

“哼,胡说?”谢汲暗一边应付,一边朗声说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更何况我日尧门岂会做无名生意!”

“畜生!”秋净尘怒意丛生,杀气四射,一记飞剑刺穿了谢汲暗的掌心。暗主亦是不弱,飞起一脚将她踢出丈外。

了,眯起双目,手腕一转。夕阳如歌,销魂轻吟,掌刀插入谢汲暗的腹部,肌理上滑过一阵黏稠。腕转剑游,直直地插入他的锁骨,只见白气喷起,谢汲暗嘶吼一声,恨恨地瞪着我:“要杀便杀,为何废我武艺!”

抽出血掌,拔出销魂,他软软地跌坐在墙头,一脸屈辱。慢慢蹲下身,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无冤无仇,为何害我娘亲?”

谢汲暗圆眼猛瞪,嘴角不断地涌出血花:“你…你…究竟是何人?”

“哈哈哈~”秋净尘从瓦砾里慢慢爬起,抚着断墙,笑得好不得意,“报应!报应!人头买卖做多了,到处遇仇敌!哈哈哈~”

提起销魂,轻轻一转,血液飞溅,重回清莹。懒懒地抬起手,笑眯眯地看着癫狂的她,轻声道:“上吧,到你了。”

癫笑声戛然而止,她呆呆地看着我,半晌挤出一丝慈爱的笑容:“贤侄女,莫要糊涂了,我和他不是一路的。”

“哼。”偏了偏头,迎着夕阳轻快地笑起,“我和你也不是一路的。”

“你莫要听信了这狗贼的胡言乱语,本座是璇宫宫主,向来走的是武林正道,怎么会做那些龌龊勾当!”她捂着胸口,急急辩驳,很是真诚。

“那~”瞥了她一眼,冷面而对,“你可知道我师姐已经苏醒?”

秋净尘脸色煞白,指甲在墙上划出几道印记:“也对。”她眼中闪过毒蛇般的狠绝:“你知道的太多,本来就不该活下去。”

语音刚落,眼睛里就飞进一阵灰尘,好卑鄙!闭上眼,静下心,万物虚空,剑身合一。销魂啊,你就是我的另一双眼睛。浅浅一笑,身体一偏,手腕一扬,销魂低吟。伴着清风斜阳,剑走四方。在心中勾勒出一片蓝天,想象着自己就是晴空一鹤,独舞翩翩。只听布帛撕裂,只听剑入血肉,耳边传来不甘的低吼。感到杀气扑面,不急不徐地下腰,感到颈脖间的玉坠飞起。

“啊!”一声野兽般的低吼掠过,只觉面上抚过一阵寒风,颈间的轻坠感消失。向後飞出两步,匆匆地摸了摸颈下,我的白玉!

“将军!”身后传来小跑的脚步声和兴奋的高喊,“将军?怎么了?”

“这玉!”这是一个成熟低沉的男声,“你从哪里得来?”

“是!是那名刺客所掉!”

白玉在那里!闻声飞去,横剑冷对:“还来。”

对面突然安静,警惕地向後退了退,握紧销魂,寒寒出声:“还来!”

身后忽感汹涌的杀气,快速转身,销魂破空,刚要刺去。只觉脸上染上了一抹温热,鼻尖浮起了一丝血腥。

“将军!”“将军!”

暖暖的液体渗入眼角,将粗糙的沙砾一盖冲去。我慢慢地睁开眼,只见身前立着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银色的剑刃从他的肩胛处穿过,剑尖凝着一滴艳红的血滴。

“碍事!”秋净尘猛地抽剑,艳红飞起。

眼前这人迎着最后一抹霞光慢慢转身,雕塑般英气完美的脸上印着一个淡淡的刀疤,深邃的眼眸粼粼颤动:“卿卿。”

一声低叫唤的我心绪难定、涕泗悄流。他郑重地抬起右臂,慢慢摊开染血的手掌,那枚曼陀罗玉坠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断霞散彩,残阳倒影,天外云峰,掌中绯玉。

胸中仿佛畅流着一泓山溪,欢歌、奔腾,激起明亮的水花。从心底一直流出了眼眶,喃喃流动,倾诉着十年的思念、十年的秘密。

“哥哥…”珍惜地叫出这两个字,此声百转千回,两心彼此亲依。

眼角闪过一丝银亮,猛地定睛,只身闪到哥哥身前。销魂飞转,挡下这记恶毒的偷袭。秋净尘踉跄了两步,稳了稳身子,撩了撩肩上的长发。目光缓缓下垂,天色半明半寐,一道鲜血从她的剑尖稠稠滑落,一滴、两滴,在我的心底激起殷色的涟漪。半闭眼睛,胸中翻起海涛的腥味,血管里叫嚣着冲天的杀意。慢慢地握紧剑柄,眼开身去。

耳畔传来着夏日的轻息,颊上染上清风的微醺。销魂声动,是无情的低鸣。剑挑暮色,戾气四射。不顾一切的搏杀,身侧浮起细碎的冰粒。一剑入骨,三剑穿心,翻身而过,凝神立掌,震断心经。

“呃。”秋净尘强撑身体,目流惧意。

转腕剑鸣,音音入骨,点点惊心。慢慢地从她身边跺过,嘴角扬起:“瞑目吧。”

语落身坠,只剩一地血腥。睨而视之,臭皮囊一具。

偏过身,只见瘫坐在地上的谢汲暗从袖管里取出响箭。不待放出,便一剑插进他的身体。暗主愣愣地看着没入身体的销魂,嘴角滑下血流:“你…究竟是何人?”

回过头,看了看一脸惊喜的哥哥。眼眉弯弯,好心告知:“韩月下。”松开剑柄,销魂穿身而过。谢汲暗忽地倒下,嘤地一声,剑回掌心。慢慢蹲下身,低语道:“死的太快了,反而露了破绽。”此言一出,谢汲暗猛地睁眼。摊开左掌,注入内力,向百汇击去。只听一声闷哼,这次,黑夜彻底地降临。

“卿卿。”低低沉沉的呼唤,撕开了十年的封印,浓缩了入骨的艰辛。

“哥!”我低叫一声,扑进他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他的腰际,“哥哥,哥哥,卿卿好想你,好想你~”

“里面血腥,怕污了殿下的眼睛、葬了殿下的鞋子。”院外传来故意仰高的声音。

一个清朗的笑声传来:“本殿可不缺这一双鞋子。”

哥哥轻轻将我抚开:“是七殿下,卿卿你住在哪里?等这里平息了,哥哥就去接你。”

收起销魂,哽咽一声,低低答道:“暂住在驰流山庄。”

他将那枚绯玉放在我手里,举目而视,看了又看:“快去吧。”

提气飞上断墙,新月微悬,清辉淡淡,依依不舍地回望一眼,转身离去。迎着夜风,含泪大笑:“天不绝人愿,天不绝人愿!”

“梦醒时分泪断肠,幽幽数载时光。别来久矣,把酒酹月,遥问隔世模样。一朝误入广寒宫,骨肉重逢,喜非常!凤箫声动月下闻,逐水流觞。一腔热血无从寄,舞自零乱影自狂。”

一个人又吟又唱,舒展身体,点着莲叶,恣意舞蹈,“云随雁字长,风扶绿柳近瑞阳。酹河五月桃花浪,此情所系是故乡。愿将海水斗升量,敢教凡人逆天相。只为唤起,旧日时光。”

转着圈,嘴角飞扬,手脚缓起,随着清风的声响,身体轻柔摆动,“弄青梅,戏竹马,总角晏晏绕井床。浦夏荷香,处处菱歌漾。”转眸轻笑,翩身独立,遥指月娘,“听,长乐未央。”

看着夜空,傻乎乎地笑了又笑。背着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回首,银河清浅,玉露凝花,袅袅月下静立一人。的7d

吟唱许久,竟不知他是何时而降,真是清狂。自嘲地摇了摇头,望向那位冷峻清朗的青年。脸颊微烫,低眉而笑:“修远。”

“回去吧。”淡淡的一声叮咛,很是温暖。仿佛是认识了许久似的,与他之间竟没有一星半点的陌生感。

轻轻地点了点头,飘到岸边。举步欲走,忽地,五脏六腑像要生生裂开。蜷缩着身子,慢慢蹲下。眼前天旋地转,一股甜腥溢出口腔。左臂上凉凉,定睛望去,修远急急地抚开我的衣袖,细细观察。如水的月光下,只见那道红线妖娆绵延,如一弯藤蔓攀爬到了前臂,绚烂地伸出了数条枝叶,真是好美艳。裂骨锥心之痛再次席卷而来,感觉到四周轻转,身体已被打横抱起。最后那一眼,只觉得修远是冷峻的温柔。的d2

脸颊上暖暖的,有着阳光的味道。醒来,不知是第几次从黑暗中睁眼。喉间还残留着腥,抬起手遮住眼睛,抵御着强光的刺激。只听耳边响起一个饱含情意的低呼:“卿卿。”

急急地睁开眼睛,猛地坐起:“哥哥~”

“傻丫头,急什么。”眼前的人影终于清晰,哥哥轻轻地摸了摸我的长发,笑得舒爽,“还像小时候那样,粗手粗脚的没有女孩样。”

“原来,不是梦……”眼中水雾朦胧,一把抓住他厚实的手掌,“真的不是梦。”

“当然不是梦!”哥哥为我掩了掩薄毯,一脸坚定,“丰少侠已经将一切都告诉我了,这些年,苦了你了。”他轻柔地摸了摸我的脸颊,掌间的薄茧贴在皮肤上,糙糙的好有存在感,“今后,哥哥定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

“嗯。”嘟起嘴,半跪在床上,扑进哥哥怀里嚎啕大哭。就像一个在风雨中疾行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心中的那棵大树,心中涌起了浓浓的安全感。

哭到声音沙哑,哭到浑身颤抖,我调整呼吸,一抽一泣地问道:“哥,我…师兄他们呢?”

“你师姐身受重伤需要静心休养,丰少侠带着她和另一位姑娘回家去了。”他有些笨拙地帮我擦了擦眼泪,“你师兄临行前千叮万嘱要你静心休息,说是过些时日再来看你。”

眼前闪过那道俊美的身影,不自觉地问道:“那,修远呢?”

“修远?”哥哥挑了挑长眉,目光存疑。

结果哥哥递来的温茶,一口一口地喝下:“就是救了我的那个夜少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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