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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伴-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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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王孙却记得很清楚,等只剩他和颜沉两个人时,笑着问道:“颜大人,别来无恙。在曲阳你我匆匆而别,没想到再次相见已各事其主。”
颜沉不愿狡辩,低声承认道:“曲阳一事,在下确实愧对大人。但事出有因,等在下发现时已无力挽回了。”
“我知道都是熊悦的手段,不怪你。但是你们兄弟二人同时弃我而去,就算我能体谅你们,寡君可真的动怒了。”
颜沉吃了一惊,“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颜大人还不知道你仲兄的事?”
“何事?”颜沉微微感觉不妙。
王孙却轻叹一声,说:“你随熊悦走后,我把颜骋的自荐书推举给了寡君。寡君觉得十分满意,便聘他过来。可是这颜骋也是出尔反尔之辈,明明已经到了伊阙,却突然辞行了。”
“辞行去了哪里?”颜沉着急地问。
“这倒没说,不过听闻他往南方去了。”
“南方?难道是楚国?”
王孙却轻蔑地看过来,“不然南方还有哪里?我看是嫌我周国微小,突然想去郢都碰运气。你们颜家人怎都言而无信呢?”
王孙却接下来的话颜沉没有听,他震惊于颜骋突然去了郢都。如果说他的这个决定,与在伊水楼的面谈无关,颜沉是不会相信的。
颜骋,你为何要去楚国?难道就为见一见自己弟弟所爱的女子,然后再一次将她夺走吗!
第61章 春梦
秦魏两军甫一对阵; 魏军就表现出一种颓势。秦军则骁勇善战,人数又占多,把八万魏军节节击退。
伊阙城中再不得安宁; 半月前还热闹非凡的街市已经萧条了; 街上行人越来越少,都拖家带口地逃入洛阳; 带去不安的情绪和恐怖的流言,把洛阳也染上一层惊悸的灰色。
这日早朝时辰未到; 颜沉五人就来到宫城。朝堂前已经站满了卿大夫; 大家交头接耳; 忧心忡忡,没人留意到他们的到来。
这样最好,比起被西周诸臣的故意刁难; 还是被视而不见来得清静。
颜沉五人聚在一起,很想趁现在交流一下,但周围耳目太多,怕被听去故意曲解意图; 扣上一切莫须有的罪名。
此刻五人的心思恐怕是一样的,对视过后俱是苦笑摇头,好在没站多会儿; 朝堂的门就开启了,西周君姬节已端坐在丹墀之上。
群臣步入,齐聚殿下,拜舞起居毕。姬节询问伊阙的情况; 得到的答复比昨日更加不妙。姬节沉思不语,焦急之色溢于言表。
安静了半晌,姬节突然抬头,瞪着下面同样沉默不语的卿大夫们厉声说道:“你们都哑了吗?就这样等着犬戎主攻入洛阳,落个跟镐京一个下场吗?”
“大王,外臣颜沉还是主张阴合于赵。秦魏交战,魏军必败,伊阙失守,秦接下来必定攻周。如今秦王心思不在洛阳,不如趁机派说客赴邯郸阴合赵国,待秦军攻来,好替周国调停战事。”
又是颜沉最先站出来。他从来不怕当出头鸟,一有想法就照说不误,何况他现在的目的就是要出人头地。
然而又有人窃笑道:“周毗邻韩魏,关系不错,而且魏王已派了军队对阵秦军,不如就去魏国求援,何必跑那么远去赵国呢?”
“就是,就是。韩国与那犬戎主也有冤仇,派说客去游说韩君调停才是上策嘛。”
两句冷嘲热讽把台下卿大夫的情绪点燃了,纷纷奚落起东周来的五个臣子。
姬节对颜沉的失信还是耿耿于怀,只瞟了他一眼,扭头问宫他道:“卿有何见地?”
宫他是西周老臣,人望高,有贤名,对颜沉五人最为友善。他就站在最前面,被西周君点名后慢慢踱出,笔直挡在颜沉前头,说道:
“原国恃秦而轻晋,秦因闹饥荒无暇顾及时,原被晋灭掉了。郑国恃魏而轻韩,魏攻蔡无暇顾及时,郑被韩灭了。邾莒亡于齐,陈蔡亡于楚,皆因恃援国而轻近敌。所以大王,现在周恃韩魏而轻秦,日后国恐伤矣。”
“卿的意思寡人明白了,可这跟眼下的处境有何关系?”姬节问。
“大王,周国阴合赵国既是先见,也是高见那。”宫他声音缓慢而用力,随便一句话就像至理名言。现在他这样一说,就等于把颜沉夸赞了一番。
姬节还是云里雾里,皱起眉头,非常不情愿地看了颜沉一眼。
颜沉觉察到了,毫不畏惧地开口说道:“秦军此役志在必得,若想禁秦攻周,莫若令秦魏交战。臣纵观大局,能让秦军战后屈服听令的强国,只有赵国。”
“既然如此,更要联合韩魏两国了。”
“韩魏不是不联合,而是等秦国攻下伊阙之后,周韩魏三国自然要联合起来对抗秦国。”刘微说道。
“所以这干邯郸何事?”西周诸臣仍旧锲而不舍地反对东周五臣。
刘微叹了口气,诚恳说道:“周韩魏与秦交战,对谁最不利?对最弱小的周最不利。他秦王要攻中原,可以,但必须绕过我周国,直接与韩魏交战。能让秦国听令的,必须是个替周说话的强国,要他命令秦不准攻周。伊阙一战,魏军必败,败者如何做我靠山?还有那韩国,我就是从巩城来的,与韩打过无数交道,姬荡什么德行再清楚不过,指望不来。”
刘微是东周五臣中最年长的,看事情很精准,但你不问他就不说。现在恐怕是被西周诸臣逼急了,所以才跳出来说话。
等刘微说完,颜沉立刻接言道:“在大国中周旋保命,不就是周国的处世之道吗?我们阻止不了秦军,那就不管他要攻谁,只要不攻我就行。所以我阴合赵国,不是为调停这场战争,而是要让周在这场战争中保住性命!”
姬节抬手制止住还要争论的卿大夫,他盯着一脸正气的颜沉,问道:“那你说说看,该怎样劝赵国帮助我呢?”
“赵之上计,莫过于让秦魏再战。其好处有二,一可提高赵国在诸侯国中的地位;二,韩赵魏有上党之争,秦魏开战,赵国就少了一个劲敌。”
姬节点头,从锦垫上站了起来,追问道:“好处一怎么讲?”
“秦先攻魏后攻周,必多伤。秦攻周若得,必不攻魏;攻周若不得,前有胜魏之劳,后有攻周之败,又必不攻魏。所以赵王不如禁秦攻周。赵国未受战争耗损,势力强大,以全赵之盛令秦止,秦不敢不听。”
宫他十分赞同地点起头来,接言道:“秦去周,必复攻魏。魏若不能抵抗,也会求赵国讲和,如此一来赵国的地位又高了。若魏国不讲和,反求赵国支持,赵国的地位就会更加举足轻重。”
姬节若有所思,慢慢坐了回去,朝堂复又安静下来。
颜沉耐心等待着,对宫他的力挺感激不尽。回想前两天他们五人在朝堂中的孤军奋战,都能洒下几把辛酸泪了。
姬节想好了,问宫他道:“据卿的说法,阴合赵国是重中之重。去邯郸游说赵王之人一定不得马虎,卿觉得应该用谁呢?”
“王孙却。”宫他脱口而出。就是啊,既然是如此重大的任务,除了巧舌如簧的王孙却,还能有谁胜任得了呢?
王孙却一日后出发邯郸。伊阙频传悲报,魏军危机,伊阙恐怕支持不久了。
洛阳上空阴云不散,城内一片压抑,王宫里整日唇枪舌战,下朝后卿大夫们还要留在宫中轮流值守。
这日,刘微和左沁替了颜沉的班,才让颜沉终于有了一下午的喘息时间。但还是闲不下来,因为要给巩城的东周公写信汇报情况。
书房里,吉紫坐在一边给颜沉磨墨。颜沉不喜此人,却也不赶他,刚提起笔就顿住了,扭头看着吉紫,问:“你是不是每天也要写信给寡君汇报我的情况?”
“是。”吉紫毫不掩饰地承认道。
颜沉皱起眉头,放下笔严肃地问:“难道是寡君让你告诉我你在监视我的?”
“没有。”
“那为何什么事都与我讲!”颜沉就是不喜欢吉紫不忠诚不守信的品行。
吉紫以为颜沉真在问他,腼腆说道:“大人想去郢都吧,我也想去郢都。”
“你去哪里关我何事。”
“确实不关大人的事,但我们可以相互扶持相互帮助呀。”吉紫厚脸皮地说。
颜沉不想再理他,重新提笔写起书信来。吉紫安静看了一会儿,轻声说:“我知道很多李老的事情,大人是不是正在为此事愁烦?”
“没有。”确实没有愁烦,请李袭城出山还早着呢。
然而吉紫继续说道:“其实大人可以放心,寡君认为大人资历尚浅,不太适合做相。”
颜沉没有说话,在绢帛上奋笔疾书,写完后装入玉奁交给吉紫。吉紫接住,却没从颜沉手里抽出来。
“吉紫,你果真想与我亲近?”颜沉问。
“那是自然。颜大人一看就不是池中之人,我亲近大人就是在等大人飞黄腾达,然后把我能捎上。”吉紫直白地回答道。
颜沉眉头又是一皱,不满道:“你总是这样说话,恐怕很不招人喜欢,也很容易得罪人吧。”
“大人,我们做谋士的不都看人说话吗?倒是大人的刚直不阿好几次都吓到我了。”
颜沉松开手,不想再跟吉紫磨嘴皮,吩咐他去投送玉奁后,起身走到内室想小睡一会儿。
这段日子非常辛苦,就算吃饭睡觉都有好生对待,但还是觉得很累很累,这种累与身体无关,是心中之累。
颜沉慢慢躺下,刻意不去想让自己魂牵梦萦的人,可是眼睛一闭上,她就来了。
林琅略施粉黛,身穿一件月白色丝绸长裙,领口大开,露出圆润雪白的肩头,她秀手按住垂落到胸间的衣领,那不上不下的地方惹得人心焦火燎。
颜沉一点都不吃惊,笑着把林琅又香又软的身子拥入怀中。“林琅,想我吗?”他在耳边温柔地问。
林琅靠他的胸膛上点了点头。
颜沉欣喜若狂,激动地说:“我也想你。”顿了顿,又有些悲伤地问道:“你现在过得好吗?”
林琅摇头。颜沉伤心起来,轻抚过她的长发,柔声劝道:“过得不好就回来吧。”
林琅仰起脸,微微一笑,松开抓住衣领的手,长裙顿时像片轻云落到地上。颜沉屏住呼吸,贪婪地凝视着林琅玲珑有致的身子,自己不知何时也与她裸裎相对了。
颜沉小心抱起林琅的腰,迫不及待地吻上她的红唇。林琅热情地回应着,喉咙中不断发出享受的轻哼,胴体因颜沉的激吻一起一伏,秀挺的雪乳轻蹭着他健壮的身体。
颜沉松开吻不够的嘴唇,深深看了眼表情沉醉的林琅,低头舔吮起她的脖子。林琅被吻得咯咯直笑,两条腿不由自主地夹住了颜沉的腰。
颜沉的耐心和毅力在慢慢消失,紧贴住林琅湿热的身体,不急不缓地蠕动起来。林琅娇喘不息,攀住颜沉的肩膀,迎合着他的律动,难耐地扭摆腰肢……
颜沉知道这是一场黄粱春梦,美丽但是虚幻,怎么也比不过真正的林琅。
八万魏军不堪一击,伊阙城只坚持了两天就被秦军攻下,洛阳就像被撬开锁的宝箱,里面的金银财宝马上就要被强盗拿取一空。
秦军在伊阙休整三日,然后在秦王一声令下,擂起了攻打西周的战鼓。
洛阳城陷入死寂,所有人都待在家中,紧闭门窗等待奇迹来临。当权者们则蹲守在王宫,争执了几日几夜,终于盼来了赵王的“禁秦攻周”!
颜沉,甘茹,刘微,吉紫和左沁站在朝堂一角,嫉恨的视线从前后左右汇聚而来。
左沁憋不住了,苦笑道:“上次去新郑也是我们四个,甘大人是后来来的,勉强能算进来。颜大人,你说寡君怎总派我们入那龙潭虎穴呢?”他比颜沉大两三岁,肤白大眼,是个心直口快容易冲动的人。
“这说明寡君看得上我们啊。”刘微笑着说。
左沁想了想,点头道:“那倒是。如果这件事我们漂亮的完成了,绝对算得上功成名就了吧?”
“你的话,至少能当个上卿。”刘微调侃起左沁。
甘茹比较严肃,觉得周国的危机只是暂时解除,还不是轻松闲聊的时候。他问道:“颜大人,你觉得秦国下一步会怎样动作?”
颜沉不敢妄下断言,保守说道:“就现在的情形来看,秦国对魏国没有乘胜追击的意图。”
“秦王身边谋士众多,我方计策被点破很正常。还是看他下一步要怎么走吧。”吉紫说。
“可有头绪?”左沁问。
吉紫摇头,“一个秦一个楚,断不可用寻常思路去揣测琢磨。”
吉紫说对了。
突然有一天,秦王派使者送来帛书召请东西二周君。
姬班和姬节不敢去,又不知怎样拒绝,怕理由找得不合适,会遭到秦王报复。
姬节不是急性子,但这次是真着急了,直接从丹墀上下来,站在群臣之中,谁一想出法子就立刻走过去倾听。可是大半天过去了,总也找不到个万全之策。
姬节失望透顶,猛甩长袖冲上墀台,对下面的人头大发雷霆:“寡人堂堂天子,想拒绝一个秦王,就这么难吗!”
宫他一直安静地站着,等姬节气呼呼地坐回玉座之后,拱手说道:“大王,既然没有直接能用的好理由,我们就造一个好理由。”
“如何造!”姬节还在气头上,粗声粗气地问。
“老臣已经想好了,但需要一个人去见魏王。”
“见那个杀了亲兄的魏王?哼,我们这里不就有个合适的人吗。”
姬节手臂一抬,指着人群中的一人轻蔑说道:
“颜沉,你就是魏人吧。你父亲还做过相国,对魏宫肯定十分熟悉,见魏王一事就交给你了。”
第62章 林琅
中原繁荣千年; 官道四通八达,又因地处平原,从巩城到大梁的路途虽然遥远; 但很轻松就到达了。
大梁城气势恢宏; 人口稠密,街市繁华; 每早城门一开,就有密密麻麻的人群涌入城中。这一日; 颜沉的马车也混在了赶集的人潮里。
甘茹和左沁陪同颜沉来到大梁。左沁是周人; 又是初出茅庐; 除了巩城和洛阳城外没见过其他都城,所以这次出使大梁他期待了一路,现在总算见到; 左沁表示不光没有失望,还大感惊喜。
“这就是颜大人出生的地方!果真是大国,果真是大国之才啊!”
左沁把半边身子探出车,兴奋地大呼小叫; 不知是要夸城还是要夸人。
甘茹很不喜欢左沁这种轻浮的举动,他们五人中年纪最小的明明是颜沉,却十分老成持重。就像现在; 颜沉一动不动地端坐在车里,脸色像刀刻一般冷峻,完全看不出回到家乡的喜悦。
然而颜沉没有归乡之喜跟稳重没半点关系,纯粹就是不想回来魏国。大梁城里认识的人实在太多; 到处都是颜家的“眼线”,说不定一踏进大梁城门就惊动了“老巢”里的父母。
“左沁,坐回来。”颜沉心神不宁,语气有些生硬,“把帷幔放下来。”
“怎么了?”左沁不解地问。
“我们有要事缠身,最好掩人耳目,来去无踪。”颜沉乱扯道。
左沁懵懂地点点头,说:“可这是进城的必经之路,看看也无妨吧。”
“不如等我们把大王嘱托的事办完,出城时再好好看看?”
“左沁,你就安稳点吧。如今你母国有难,你却还有闲心玩乐!”甘茹教训道。
甘茹一看就是上战场拼杀之人,身体壮长相凶声音粗,左沁有些害怕他,但又不想怕得太明显,想了想,说道:“甘大人好像也是魏人。”
“对,甘茹你的家在哪里?”被这么一提,颜沉也想起来了。
甘茹觉得自己的事无关紧要,随口说道:“在城外。”
“父母都还健在?”左沁问。
“健在。”
“有兄弟姐妹吗?”
“一个妹妹一个弟弟。”
“那你这次应该回家看看他们。”
“左沁!”甘茹的嗓门又粗起来。左沁识趣地闭上了嘴。
他们的马车进城了,踏上繁华热闹的大街。夕阳洒在飞檐瓦墙上,勾出一道道金边。身边是粼粼而来的车马和川流不息的行人,处处流露出老牌霸主之国的洋洋自得。
熟悉的街道,熟悉的房屋,熟悉的话语……颜沉熟悉这里的一切,别离一载,忽然归来,一切竟然都没有改变。
可是王宫的丑闻和惨剧,被弑的先王,被屠杀的公子公女,被迫改嫁先王弟的夏姬,还有那个传闻中逃出的公女——这些血迹未干的伤口,只过了半载就被人们遗忘了吗?
“王宫与民间本就殊途。民只在乎三餐温饱,安居乐业,只要君主能让世间物阜民安,没人会在意他姓谁名何,更不会去管他王座之下垫了多少尸骨。说白了,君不爱民,民必怨君;君若爱民,民心中无君。”
看着繁忙的市集和悠闲往来的庶众,左沁似乎也想到了同样的事情,于是发出这段感叹。
颜沉不由得看向他,问道:“依你之见,姬迟是个挺不错的君主?”
“看这街市之景就知道是个有为之君。唉,苦了那无辜惨死的先王,民众对他肯定记不久了。”
颜沉沉默了,猛然间觉得自己如果没有遇到林琅,或许也是左沁嘴里说的“民”。
“颜大人肯定见过魏王吧?”左沁问。
颜沉点头。在姬迟被封为东阳公前,他见过几次,是个阴郁又沉默的人。
“那这个魏王是个怎样的人呢?”左沁果真问了。却把甘茹的火气又问起来,厉声说:“马上就要见到了,还有什么可问的!”
甘茹这一声吼,把颜沉从烦乱的心绪中叫醒。他默默抬起下巴,决定先把那些事情暂且放下,等完成西周君交给自己的任务之后再做打算。
宫城前,魏王已经派人等候,是戴叔。戴叔跟颜沉的父亲颜芮相熟,比颜芮大二十多岁,是魏国名符其实的老臣。在颜芮辞相以后,替了相国之职,却还没有相国之名。
“颜沉啊,你可回来了。”
戴叔一看到颜沉从车上下来,就亲亲热热地叫起来,昏花的老眼中含了两汪热泪。
颜沉激动地小跑过去,在老者身前行了跪拜大礼。颜沉非常尊敬,甚至喜爱戴叔,二人间的情谊从颜沉儿时就开始了。
戴叔急忙把颜沉扶起来,二人红着双眼互道寒暖。等颜沉把甘茹和左沁介绍完后,戴叔领着他们走入王宫。
魏宫中森气临人,每隔一段路就有重兵把守,若没有戴叔引领,颜沉三人的脑袋只怕在第一道门就被削掉了。
他们穿过层层殿阁迭迭廊房,来到魏王批览奏折处理政务的峦嶂堂前。这时戴叔放慢脚步,扭头对颜沉三人小声说:“魏王就在里面。”随后又快步走起,率先进入堂内。
峦嶂堂内四壁珠玑,一屋威严,明明点着灯,却处处透出阴冷。大堂北边墙壁上嵌着巨幅“巍峨群山戏日图”的木雕屏风,南面是魏王日理万机之处,那姬迟就盘腿坐在宽大的书案之后。
姬迟脸颊消瘦,额头饱满,细长的眼里好像全是黑色。他头戴十二颗五彩玉皮弁,上穿细白衣下着素色裳,腰前系张黑色蔽膝,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戴叔身后的颜沉。
戴叔把西周来的三人介绍完后退了下去。姬迟还是没说话,定定打量他们,一盏茶工夫后他站了起来,朝颜沉慢慢踱去。
“你是颜芮的叔子,颜沉?”
是的。
颜沉本该这样回答,可是他没有出声,一只手鬼使神差地按在了腰间的佩剑上。
佩剑是贵族男子的装饰品,很钝,也不会随意拔出鞘。可是就在昨晚,颜沉鬼使神差地把佩剑拔出,并且磨锋利了。
此刻,他脑子里又鬼使神差地冒出了那个念头——
如果他现在把姬迟杀了,林琅是不是就能够回到他的身边?
***
熊悦不露声色地打量着坐在客堂对面的人。
此人是个粗人,穿着灰色土布短打,头发虽然绑起,但是乱糟糟的,加上他硬邦邦的络腮胡须,浑身上下都给人一种脏兮兮的感觉。
侍女端茶上来,熊悦终于露出一丝明显的笑容,手微微一抬,“请用茶。”
粗人诚惶诚恐地端起热茶,一边小心留意熊悦的神情,一边把茶杯慢慢靠到嘴边,吸溜一声喝进一大口,咕嘟咕嘟咽下,最后意犹未尽地“哈——”了一声。
熊悦眉头微微一抽,和气问道:“你是从洛阳来的?”
粗人见高贵人说话了,立刻放下茶杯,双膝一曲跪在地上,用发抖的声音喊道:“回大人,贱民正是从洛阳逃难来的!”
熊悦被他的声音震得往后靠去,忍了片刻,问道:“一个月前,我听闻赵王果真出面命令秦国不准攻打周国,不知此事成了没有?”
“成了!”
粗人又喊道。他还要说话,被熊悦及时制止住:“你且起来,慢慢说,小声说。”
粗人连忙爬起,清了清嗓子,开口时仍在发抖,但声量正常了。
“回大人,此事成了。赵王出面后,秦王果真不敢再打周国,可是没过多久秦王给洛阳和巩都派去了使者,想邀请两个大王去见他。”
“有这事?”熊悦轻笑起来,调侃道,“只怕东西二周君不敢应召吧。”
“秦王的邀请谁敢去啊!几条胆子都不敢!”粗人说着兴奋起来,“但是大王找半天没找到拒绝的理由,最后老臣宫他说造一个理由出来。”
熊悦点头让他继续说下去。
“宫他说要派人去大梁,然后跟魏王这样讲:秦王召见周君,是想让周攻打魏国的南阳。大王为何不出兵河南呢?这样周君听说后,就可以以魏国进攻周国为借口不去见秦王了,而且周君不去见秦王,秦王也一定不敢渡过黄河去攻打南阳。”
“此计很妙。可有些险,要看见魏王的说客本事如何。”熊悦的兴致也起来了,一边摸着下巴一边问,“然后呢,计成了吗?”
“成了!”粗人不知怎的更兴奋了,两手一拍,大声说:“大人说的对,此计要成,说客很重要!大人知道派的是谁?好像跟还是大人认识的?”
“你接着说,不用问我。”
“派的就是巩城来的颜沉!颜沉单枪匹马去了大梁,三言两句就把魏王说服了!魏王片刻不敢耽搁,派出百万大军挺进河南,扬言要攻打周国!秦王一见是这架势,果真不再召请二位大王了!”
这番话说的十分夸张,但可以看出此计最后完成得非常漂亮,并且颜沉又立下了一个大功。
“颜沉这人原来这么有本事。当初我结识他的时候怎没看出来?”熊悦奚落道。
粗人又激动起来,“大人,颜沉颜大人可真了不得!最开始是他提议东西二周联手抗秦。后来秦军攻下伊阙,又是他提出阴合赵国,当时朝中一片反对声,但他坚持己见,整三天都不动摇,最后终于说服了大王,不然洛阳早被秦军踩烂了!”
熊悦边听边点头,慢慢站起身,问那人道:“你还知道什么事吗?”
粗人遗憾地摇起头来,“魏军压境之后,洛阳难得平静下来,贱民就带着家口跑来这儿来了。后头又发生了什么事,贱民不知道了。”
“好吧。”熊悦从屋外叫来一个小厮,对他说:“把他带下去吧,赏些吃的用的,再赏些银钱给他。”
粗人喜得不能自已,又是下跪又是磕头,语无伦次地感谢着。小厮好不容易把他拽下去,客堂终于安静下来,但粗人许久没洗澡的臊臭味还在空气里飘荡。
熊悦站在原地缓了缓,转身走到摆在东墙前的屏风边,他抓住屏风框往边上一推,躲在后面的人出现了。
林琅一直坐在屏风后听着熊悦和粗人的对话,双手交叠放在已经隆起的肚子上,呆呆地看着某个地方。
“都听见了?”熊悦皮笑肉不笑,讥讽道:“你的男人有本事了。”
林琅木讷地点头,眼珠微微震颤起来,忽然叹息一声,带着隐隐的哭腔低声呢喃道:
“颜沉……”
第63章 害怕
早已入夏; 世间一片欣欣向荣。
庭中绿意葱茏,花香袭人,景致十分娇美。可是蝉声聒耳; 给人不胜苦热之感。
林琅身穿一件轻罗单裙; 皓白的手腕从宽袖口中露出一截,轻抱在小腹上。她两颊红云叆叇; 美目微垂,唇角浅翘; 美丽得像朵盛开的茉莉花。
然而熊悦并不懂得欣赏美景; 眼睛只要一瞄到林琅隆起的小腹上; 就会皱起眉头挖苦一句:“你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了,到时候可别真管我叫父亲。”
林琅微微一笑,“只要我还在; 这孩子就不会认错父亲。”
熊悦生气了,指着她说:“我只答应带你走,你却给我搭上一个老的和一个小的!你把我当什么了!”
“可不许这样说玉姐,她帮你的还不够多?”
“不就教了我些博术吗。”
“你看不上就别学了。”
“你这样跟我说话; 不怕我赶你走么?”
林琅闭上嘴,心中泛起小小的委屈,可一下子就被颜沉的消息冲淡了。
熊悦看到她又笑起来; 知是在想那个男人,哼了一声,问道:“就算他来了,看到我们现在的样子会如何作想?”
“颜沉会来吗?”林琅只听到前半句; 眼神顿时迷惘了。
“不然他为何如此卖力?不就是想在谋士中崭露头角,好来我大楚求聘吗!”
林琅不敢相信地看过来,“你是说颜沉真的会来找我?”
“你若是想高兴一下,尽管这样想好了。”熊悦嘲弄道。
林琅眼中的火光灭了,默默地低下头,刚刚还觉得无比娇艳的庭中景色,此刻已蒙上一层暗淡的雾。
“就是呢,我对他做出这般绝情的事,怎可能还来找我。”
“说不定是来找你报仇的。”熊悦恐吓道。
“真的?”林琅又看过来,脸上白了一层。
“若是换做我,管你去哪里都要挖出来报仇雪耻!”
林琅吓得后退半步,捂住心口喘起气来。
熊悦越发觉得有趣,走过去继续吓唬道:“其实你也不用太害怕,颜沉心好,对自己的孩子应该不会出手,但是对你定不会轻饶。”
“你说颜沉只要孩子不要我?”林琅更加害怕了,脸上已没了血色。
熊悦笃定地点头,“至少在生下孩子之前,你是安全的。”
林琅哀泣一声,捂住脸痛哭起来。
熊悦心情大好,想等她哭半个时辰再稍稍安慰几句。可是还没等他转身,就有一串嗤笑从林琅的指缝中跑了出来。
林琅放下双手,已然变成另一种脸色,刚才的紧张、害怕、悲伤,全都是装出来耍熊悦的。
她轻蔑地看了眼一脸愕然的男人,傲慢地说道:“在新城的永别,我从没后悔。至于颜沉要做什么,已经与我没有半点干系。”
熊悦从惊愕中反应过来,指着林琅的鼻子粗声说道:“你这女人品行太差了,颜沉看上你是他眼瞎!”
林琅朝他跨出一步,冷声说:“我劝你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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