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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师系统-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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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河道:“这大冷天的,司宫怎么不去隔间里坐着。他人呢?”
  景斯跺着脚:“刚刚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满头是水的冲进去——啊、不会是上您那里去,冒犯了您罢。”
  南河抿了抿嘴唇:“没有。生气了?”
  景斯:“不知道呢,不让我进去。好一会儿也不叫人,刚刚说睡了,奴就打算等会儿,实在是不叫人就回隔间坐着去。”
  南河:“我是怕他病了。打小就没少发热风寒的,看着结实,天天跟他们骑射打猎的时候倒是也玩的开心,可一到了换季入冬,就动不动小病。”
  景斯也连忙道:“那奴进去看看。”
  南河也觉得自己刚刚态度不太好,小孩儿别闹了脾气,再加上他刚才气鼓鼓的说什么“不跟她讲了”,也不知道是要讲什么。
  南河道:“算了,我进去看看罢。刚刚跟我置气呢,要是不哄,过两天就怕又要发脾气。”
  不过每次他发脾气就是对景斯,景斯讪笑了一下:“行,那您哄一哄。否则奴又要没安生日子过了。”
  南河笑:“怎么会,虽然脾气差了点,但您说他,他也听得。行,我进去了,屋里烧了炉子罢?”
  景斯连忙点头,给南河推开了门。
  南河进了屋,她本来泡了热水,手背都还红着呢,从脖领里往外蒸热气,进了点火炉的屋里,立马就感觉热,就把披风摘下来,挂在手臂上。她的屋子走过来不用下地,都是回廊,这会儿也穿着屋内软底的鞋子,几乎没有脚步声。
  辛翳亲政之后就搬这边儿来住了,天冷后加装了一层厚绢布糊着的门窗,外头长廊上虽然有灯火,照进屋里也是影影绰绰的微光。他估计回了屋里也是醉的不成样子了,好像一路往里走一路脱,地上都是他的湿外衣,还有压衣摆的水晶璧,也带着绳纽扔在衣服堆里。
  南河识得地上是他怪喜欢的那件云领蜀锦经丝起花的外衣,蜀锦贵重,沾了水怕是要生皱,他要是知道这件衣服不能穿,怕是又要觉得不高兴了。
  南河叹气,捡起衣裳来,顺着褶线叠了一下,搭到火炉边的衣架上。
  这才搭上衣服,她听见了床上一点响动。
  毕竟宫室很高,火炉点的再旺也不可能满屋子都热腾,他床榻就挂了两层帘子,外头一层是皮毛,可能是鹿皮,总之不太厚却保暖,把脚踏也都落地罩住,里头才是他自个儿的窗帘,可能有些床下的小炉炕或者点灯,但秋冬也换了厚实的缎帘,他那点响动闷在里头听不真切。
  南河转脸,这才瞧见地板上,他脚印一路带水竟然就这么到床边,钻进了床里。
  她吓了一跳,他不会擦都没擦,就这么湿着身子蜷到床上睡了吧!
  南河连忙想要找块儿干净的布帛,却手边都没瞧见,不得不快走到隔间那头去找,好不容易找来个毛毯和干燥布帛,她才走回床边去,伸手还没掀开外头皮毛的帘子,就听见里头传来他似乎带着鼻音的哼哼。
  时断时续,跟头闷在被子里似的。
  南河头皮都麻了,心想莫不是刚刚态度太差,把他骂哭了。还是他已经烧起来了,难受的身子酸疼,喘不上来气呢。
  里头没灯,南河瞧不见,只好端了灯盏进来,点了里外两层帘子之间的灯烛,好好拿铜丝网拢住灯火,就瞧见烛火摇了摇。
  又没有风,她转脸才瞧见是帘子在晃。
  南河赶忙掀开,坐到床沿去,只看见昏黄微光下,辛翳把自己蜷着缩在被子里头,头都蒙住了,长发有些蜿蜒出来,洒在被子外头,背对着她似乎在那儿难受的乱动。
  南河把帘子拢开,低声道:“辛翳?怎么了?你烧起来了?”
  她声音自带一股冷清,却让被子里头那个人就跟猛地被冰水浇头似的,身子一僵,动静断了,人也不动了,像是一下子睡死过去似的。
  南河更觉得奇怪,也有些担心的怕了,伸手去摸向被沿,道:“你怎么——”
  她才开口,就听见辛翳沙哑着嗓子,惊得像是要破音了,却似乎还在气她,猛地喝道:“你出去!”
 



第157章 四牡
  其实也没什么,估计连童车都算不上,只能说是刀光剑影了……毕竟只有光和影。
  南河一听,就知道这话是说来报复她的。
  毕竟她刚刚也喊着让他出去。
  但南河自认还是了解辛翳一些的; 他要是报复人; 那就是想被哄着; 想让她服软。南河这会儿要走了; 不知道他是不是要气的摔东西了。
  南河:“你怎么……这么小心眼呢。我就是来瞧瞧你,怕你湿了衣服大冷天跑回来,又生了病,你就不能让人省点心么。”
  她说着拽了拽被子,辛翳却死死拽了那头,跟她角力,急的哑着嗓子都快带上哭腔了:“你放手!荀南河你放手!我让你走; 我、孤没让你进来!你、你大逆不道; 你以下犯上!”
  南河失笑:“都开始自称孤了; 还说没有闹脾气。让我摸摸额头,你要不发烧,让我走也行。”
  她这样说着,辛翳还死死的拽着被子蒙头不撒手; 南河只好跪到床沿上来; 一只手撑着床,一只手伸出手去,妄图无视这小子抱着被子死倔的闹脾气,确认一下他到底有没有生病。
  辛翳哪里料到她会整个人到床上来,吓得猛一哆嗦,眼见着南河的手都要从被子上头伸进来试探他的脸了; 辛翳发现躲不过,硬着头皮把脸小半张脸露出来,被子挡着鼻子以下,人都有点哆嗦,想让她摸完了放心就赶紧走人。
  南河试了一下,微微皱眉:“有点热。”
  辛翳:“不、不热!”
  南河将他脸从被子里刨出来,辛翳彻底慌了,还缩着脖子想躲。
  南河:“你脸怎么这么红?这么热是因为喝酒了?还是说你难受了?”
  辛翳喉咙动了动,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南河:“要是难受你就说,可别强撑着。”
  辛翳脸在肩膀上蹭了一下,道:“先生……我难受。”
  他头发散乱着,神情总也有些不太对,南河也有点慌了,坐在床上伸手抚了一下他脸颊。她懂点药材的常识,却不是能给人看病的。但估计他是因为刚刚吹了寒风,所以受了凉,南河捏了捏被沿,被里是缝了一层羊羔皮,还填充了鸭绒与鹅羽,估计不会冷。
  她拽了拽被沿:“我去给你倒点热水罢……”
  辛翳忽然伸出手来,一把抓住她手腕:“别!先生别走——”
  南河只感觉他掌心也滚烫,她之前跟辛翳也没有太过亲近,虽然她有时候也自知过分宠溺他,但因为女扮男装的身份限制,她最多也就是和辛翳肩并肩坐在一起。之前在章华台外的山洞里,他拥着她,已经是这些年极少的一两次亲近之一了。
  她垂眼看着辛翳的手指,忍不住也想,要是真的任务成功了,是不是她就要离开了,再也见不到辛翳了?他被牙尖磨破了嘴唇也不知道该跟谁说了,他闲下来的夜也只能一个人在宫中读书了,他会不会任性起来谁都没注意到那背后他的情绪?
  他一方面早就让南河明白,在政令上她的话语已经不能支配他的选择,她早该用君臣的态度来处理他们之间的关系。做臣子的要明白不该说的话就不说。
  但另一方面,南河却觉得他一直没长大,或者说永远也长不大。他有对亲近的人说话满不在乎甚至暴躁没耐性的臭毛病,他也会有许多粘人和小性子,更何况这会儿脸贴在被子上,这样瞧着似委屈似有话要说的瞧着她——
  南河心头一软,又不知道该怎么做,又很想就坐在他旁边不走。
  他确实很可爱的,这点她很早之前就知道。
  南河还是往床里挤了挤,脱掉软鞋,坐在了床沿,道:“我不走了。刚刚还说要我走呢,说我以下犯上呢。你好好待着吧,我等你睡了再走。”
  因她挤上了床,她的腿也隔着被子贴上了他的腰,辛翳抖了一下往床里缩了缩。
  南河拍了拍他抓着她的手,道:“你手好烫,到底哪儿难受。”
  辛翳似乎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抓着南河的手,他连忙松开手,缩回了被子里,脸色更难堪了。
  辛翳半晌喏喏道:“……身上难受。”
  他不知道该不该说,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先生应该知道该怎么办的吧……先生总不会嘲笑他的吧……而他真的很不舒服……
  南河望着他,辛翳半张脸埋在被子里,眉毛轻轻蹙在一起,像是望着木门上画的金银青绿山水似的,目光忽远忽近。
  南河刚想要问他,就看着辛翳挣扎的坐起来了。他里头穿了件白色单衣,但衣襟却敞开着,相较于几年前的瘦长挺拔,如今身上肌理分明了些,虽然夏天他也天天穿的不客气,但如今神情恹恹,面劲泛红,长发披散着,总有些奇异……
  他都生病了,南河自然不好再训斥他不成体统了,她怕他冻着,伸手就要去拢他衣襟,辛翳却忽然抓住了她的手。
  南河还没开口,辛翳望向她宽袖下的手臂,人呆了半秒,然后忽然朝她扑了过来!
  南河的反应哪里比得过他,人都倒了,她才一惊,道:“怎么了?”
  辛翳浑身都是热汗,一下子压住了她,南河还以为他是难受的有些闹脾气,也不好训斥他,竟然还下意识的伸出手去抚了抚他后背。
  辛翳的脑袋埋在她颈侧,南河冬日总是穿着层层叠叠的厚衣领,看起来倒有几分柔软和可亲,但他在扑到南河身上之前,也没有料到……
  她这样瘦,这样好像会被埋进床褥中似的。
  也没料想到,她的衣襟之中蒸腾出一股沐浴后的淡香,还有颈侧脉搏在隐隐跳动,或许是他喝醉了,辛翳一只手紧紧攥着她身侧的被褥,一只手抓着她手腕,手却松开,手指缓缓往上走,按住她手肘内侧。
  南河:“你快起来。明明都快要发烧了,还不盖被子。”
  辛翳哑着嗓子,跟她贴在一处,南河拼命吸气,又觉得吸气只能收腹挺胸,这快贴的严丝合缝了——
  南河只能松出气去,想办法把自己肺里的气都吐出,让自己平到不存在。
  却没料到这呼气吸气之间,气息全吐在辛翳耳边,他身子猛地一紧,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却更用力的摁住她。
  南河推了推他,还怕他不会烧晕过去了吧。
  直到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蹭她……
  南河猛地明白了点什么,但是更愣了,她有点反应不过来,更何况这个人是辛翳。
  什么?
  南河也、也不是对这种事情完全措手不及,毕竟这几年,辛翳没少拿这种问题去问,一开始她还总很不好意思,但她发现自己表现的越不想说,辛翳就越好奇。她后来只好说的稀松平常,但男孩子在这个年纪的好奇心和猎奇心可是完全压不住的。
  越问越细节,南河虽然自认内心可不是为人师表,但脸面还是要的。
  让她从头到尾用口头进行卫生教育,她还是有点勉强。
  再加上小狗子身上也有那股楚人的放浪不羁,天然活泼,他也不知道那些词儿是说出来有些太直白的,经常口出……直言,弄得一向装的很正人君子的荀南河也不知道怎么接话。
  她只好打法辛翳去找范季菩问去。
  但她忘了,范季菩早认定辛翳是喜欢男人,他自己又很接受不了那些,一个少年断袖忽然跑来问他生理常识,范季菩也很慌,老司机也怕被潜规则啊,他也就支支吾吾随便说点不明不白的东西,就把辛翳打发走,让他自个儿琢磨去了。
  自个儿琢磨的结果,就是没琢磨明白。
  都年纪不小了,还有点不明白,反应也会强烈些。
  南河却不知道他不明白,又惊又恼,猛地抬手,狠狠打在辛翳脑袋上,这是他脑袋上挨了第三下了,他果然倒抽一口冷气,委屈又一口气断断续续的喊了句疼。
  那声疼都喊的像委屈的抱怨……
  ……
  他恍惚之间,不知道南河是什么时候抽手的,她似乎半躺在那儿什么也没说,过了很久才坐起来,在他裤子外头擦了擦手。她似乎又觉得这样不太好,才又缓缓起身,去捡起了之前她拿过来的布帛,然后起身走了。
  他迷糊之中也想撑着身子起来,但南河拿被子把他捂紧了,道:“别动。”
  辛翳低声唤道:“先生,别……别讨厌我……”
  她没回答,直到走下床去,掀开外头那层帐帘时,才道:“没有。”
  她脚步声走远了,辛翳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他注意力已经有些涣散,甚至连目光、想法都无法聚焦起来,只能傻傻躺在那儿,蒙蒙的望着帐顶。
  耳朵里似乎嗡嗡乱响,脑袋里却半分也转不动了。
  荀南河一路冲到了房间那头,站在盛水的铜盆前,半晌才吐了一口气。
  她实在是没脸低头看自己的手,更没脸想象自己刚刚手指触碰到…
  某个小狗子的成长,已经让她刚刚心惊肉跳,更奈何辛翳上衣衣襟敞着,毫无抵触,好似愿意整个人都交给她似的躺在那儿……
  躺着也就算了,大概是大楚人民从来不知道羞耻心是什么玩意儿,他真是有一说一的反馈在声音里,南河只觉得后脊梁一串电流窜上去,她自己脑袋都要被电傻了。
  这算是什么……什么传道受业!
  倒是她糊涂,还是他混账,怎么连这种事儿,都要她来!
  这有什么难学的啊!
  可南河也明显感觉到,辛翳刚刚全程都是懵的,他只是在遵循他的本能,仅此而已。
  南河自己脸上烫的恨不得把自己溺死在水里,却拼命想着,这不丢人,这不丢人——
  这不丢人个屁啊!他今天是醉酒了,明天要怎么办,他要怎么面对给自己的先生啊!要是喜欢男的,为什么非要是他,那什么商牟之类的就不能牺牲一回,给他做个指导?!
  南河洗了洗手,低着头真觉得后脖子都烧起来了,她还没把那块擦手的布帛洗干净,就听见那头床铺上似乎有点声音。
  她一转头,竟瞧见辛翳好似比之前更醉更晕,敞开着衣裳,从床上跑了下来,惊惶道:“先生!先生——你别走!”
  南河:“……我没走。”
  辛翳这才转脸瞧见她。
  南河更不好意思再面对他,道:“你回去。回去躺着。”
  辛翳似乎不肯,朝她走来。
  南河:“回去!我给你拿件衣服你换上!别穿着脏裤子跑下来!”
  辛翳这才张了张嘴,似乎后知后觉的感受到了丢人,连滚带爬似的窜回了帐内。
  南河拿好了一套干净衣裳才走回去,进了外头那层帐帘,就瞧见辛翳则裹在被子里,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脸都埋进去了。
  南河:“……喏,给你。还有布,擦一擦。”
  辛翳半晌才伸出一只手来,合上里头的帘子,开始在被子里窸窸窣窣的换衣服,就算披着被子换衣服不方便,他也生怕被子掉下来,抽出一只手拽着被角。
  南河瞧他那过分天然的动作,忍不住道:“你是小孩么?”
  辛翳换到一半听见这句话,转过头来:“我,我都那样了还算小孩么?”
  南河:“……”那也是小孩!
  辛翳换完了衣裳,脏衣服还拎在手里,他尴尬的甚至不敢看荀南河。
  南河:“……别想让我给你处理。”
  辛翳竟然掀开帐帘,狠狠往远处空旷的地方一扔,仿佛又裹着被子缩回了床上。
  南河:“……”是,毕竟是楚王,让他自己洗倒是不可能。
  她笼着袖子站在内帐外头,瞧着辛翳在里头抱着膝盖不说话的傻样,想着怎么找理由告退了。辛翳好像是完了就没事儿了,她这个摸狗人,到现在还腿软脊梁烫的,实在有点难面对他。
  她以为辛翳不想跟他说话了,却没料到辛翳忽然从帐中探出头来,看向了她。
  准确来说不只是看她的脸,而是把目光移到了她的……
  南河惊悚了一下。
  果然辛翳仰起头来看着她:“先生……不要紧么?”


第158章 皇皇者华
  南河:……你他妈不会是……
  她连忙道:“不打紧。”
  辛翳忧心忡忡的盯着她衣服,可能是因为他刚刚确实憋的难受; 就以己度人的总觉得先生也在忍耐; 心里更愧疚。
  他忽然从床上爬下来; 对南河伸出手去; 拽住了她衣袖:“先生,我也可以……”
  南河头皮发麻:“不用。”
  辛翳神情很难辨,一面他自己似乎也很不好意思,另一面又觉得自己若是不这样做,实在是任性且不懂得体谅先生。更何况……他倒是心底也有些期待,今日以前,南河从来没有与他亲近过; 虽然她可能刚刚生气了; 甚至讨厌他了; 但他也想赶紧趁此证明,他也是愿意为先生这么做的。
  辛翳直到她是正人君子,自然不肯愿意,但人都是这样的罢——
  要是真的刚刚像他那样; 脑子里糊涂成一片; 都难受的跟被火燎了似的,又怎么会在意那些细节呢。
  更何况,他也想知道,毕竟先生也是人,也是男人,会不会也与他一样有过这些难堪的反应。而一直对外无欲无求; 身边连亲近女子都没有过的先生,到底是喜欢男人还是女人,是不是也会像他一样,因为对方是某个人而情动不已,是不是也会因为他帮她而起了些反应。
  他被外头称赞的容貌,到底能不能再先生这儿讨到一丝半毫的便宜。会不会他也算是有魅力的那种人,让先生也会因为他而……
  他伸手,忽然去拽南河的腰带。
  南河猛地往后退了半步,她似乎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辛翳:“你没完了是么?”
  他手指只碰到了南河腰间挂的玉佩。
  这个说法让他觉得挺伤心的,辛翳低声道:“我只是……我怕先生也难受。我只是,我不想让先生觉得讨厌我……”
  南河没出声,端着袖子在那儿站着。辛翳没脸抬头看她,自然也瞧不见南河难辨的神情。她半晌道:“别多想。睡下吧。我、臣先告退了。”
  辛翳想要下床:“先生,别……”
  只是刚刚的行事,确实让他酒气入脑,人都要晕了,他一条腿才踏到床下,人就晃了晃,南河连忙伸手扶住他。
  辛翳反握住她手臂,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洗帛巾沾了水,总之很凉,并没有刚刚那种柔软的温度,辛翳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南河似乎低低叹了口气,扶住他后脑,将他推回床上来,让他躺下。
  辛翳躺倒在床铺上,还紧紧抓着南河的手臂,跟张不开嘴似的咕哝道:“先生,我……我不是想惹你生气……”
  南河手指似乎拈了一下他头发,指尖蹭过他耳廓,道:“没。我……不生气。”
  辛翳含混中似乎又说了些什么,南河没听清,他闹腾了大半夜,总算安生下来了,只是手还握着她胳膊,南河拍了拍他手背,他手指就像没有力气似的滑下去,却又在最后快要滑脱的时候,牵住了她手指。
  南河愣了愣,总觉得这牵的一下,很缱绻,他好像有好多话想说出口似的。
  但辛翳确实半阖了眼睛,醉酒加困倦的牵不住她了,手一松,掉下来了。
  南河总觉得无可奈何,又不知道该如何拿他才好,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在斗嘴,但她行动上,依然将弯下腰去,把他的胳膊塞回被子里,吹了灯,朝外头走出去。
  景斯没在外头等了,雪也下起来了,南河裹上披风,回廊下头几个冻得耳朵青紫的宫人,见她走出来,几个宫人连忙端着灯笼也走过来,站在她两旁替她照路。
  南河转身去侧间,景斯在里间坐着,炉火上热水却不敢断,帽子也不敢摘,防着辛翳要随时叫人。
  南河只是站在门口,拢着袖子道:“他睡下了,劳烦您夜里去看一趟,看他还烧不烧。明儿早上估计是要沐浴的,热水也让人提前备好就是了。”
  景斯惶恐的站起来:“这等小事儿还劳烦荀君来说,多亏了您,否则奴明日做事怕是又要不合适了。大君已经睡下了?”
  南河没瞧他,眼睛看着外头下雪,心不在焉:“嗯。睡下了。那我这便也回去了。”
  景斯起身要送她,南河道:“不是说做了新绒帽,怎么还没发到宫人手里。”
  景斯猛地反应过来,连忙道:“是,毕竟今年冷的太快,做绒帽总要些时间,怕是未来几日就能都发到手里了。”
  南河:“大君不论要个什么,后头做箴纫的都能赶工出来,这都入冬有些日子了,帽子却还到不了手里。不论是内宫外宫,前头后头都是做下人的,何必谁怠慢谁的。毕竟在大君眼前,一个个顶着都要生了冻疮的耳朵,倒显得宫内不大气了。为王的要排场,自然也要把宫人算进去,否则让人笑话。”
  南河一般不太过问宫中的事情,今日忽然提这么一嘴,景斯连忙惶恐应答。
  他在宫里伺候,一怕辛翳的没准脾气,二怕南河的心细如发,他赶紧伏身应了,道:“奴派人送荀君回去——”
  南河抬手:“不必,让人记得宫门敞锁之前扫雪。常年不见大雪,今年莫要结了冰,摔坏了人。”
  她说罢,抬手合上门,也不用人多送,便走了。
  莲宫难得下雪,白墙黑瓦,池塘如墨潭,灯烛在雪与雾里飘摇,别有一番景致,但南河却没有半分能欣赏的心情。她心头一片滚烫的乱,像是热油里洒水,火灶里添柴,以至于南河自己都有点恍惚,反应不过来自己到底干了什么。
  心惊肉跳与自我安慰之间来回切换,她甚至都没回屋里,站在廊下呆了许久。
  南河饶是想了许久,都觉得自己琢磨不太明白。但她总觉得,这要是粘下去……非要出事不可。就算他很多方面仍然幼稚天真,但总归……不是小孩了。
  南河对着回廊外的风雪,半晌才叹了口气,往屋内走回去。
  辛翳一睁眼,屋子里黑漆漆的,门窗外头的厚绸显露出一点难辨的微光,他分不清是凌晨还是阴天,但仍是在床上伸了个懒腰,才将身子坐起来。
  头发乱糟糟一团,床帐里纵然暖和,但他一身单衣爬起来,仍然是感觉到一丝丝凉意。
  辛翳搓了搓脸,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忘了点什么,他掀开帐帘往外头瞧,只瞧见两层帐帘之间的小桌上,放了一块被洗净叠好的布帛,他呆了一下,猛地反应过来,人一僵,一股极度的羞耻感简直就像是大鼎落地,一下子把他罩住了。
  他猛地缩回了床上,显然这样缩还不够。
  他只要稍稍动脑,无数的细节蜂拥而来,某些触感似乎依稀还在,辛翳呆了半晌,哀叫一声,重重倒在床褥上,把被子一下子蒙在头上,恨不得憋死自己。
  他——他竟然——
  啊啊啊啊!他到底干了什么啊!
  到底说了什么屁话!
  辛翳已经不只是想闷死自己,他在床上连蹬带踹,抓着枕头狂甩,恨不得把自己脑子里的水都甩出去,让自己晕回刚刚睡觉的状态。
  闹腾哀嚎了好一会儿,他每每坐起身来妄图让自己恢复正常,都以失败而告终,终于惊动了景斯,只听见他几乎没脚步声似的靠近了帐帘外头,低声问道:“大君,可是头痛?”
  辛翳瘫在床上,手背搭在眼镜上,虚弱道:“没……我……先生呢?先生什么时候回去的?”
  景斯:“前半夜就走了。您要起身沐浴么?”
  辛翳:“嗯。有热水罢。”
  景斯:“有,水都放好了。荀君昨儿临走之前交代,说您怕是起来要沐浴的。”
  辛翳在床帐里倒吸了一口冷气,半天才断断续续要死了似的哀叫,似乎在那儿拿头撞床:“杀了我吧……”
  景斯吓了一跳:“大君怎么着了?”
  辛翳挣扎着起来:“没,我起来入浴。”
  他裹了件外衣,挣扎着从床上起来,又垂头丧气,跌跌撞撞的往隔间冲,走到一半,忽然想起什么,人差点跳起来,猛然回头看向地板,似乎妄图在地板上寻找些什么。
  但是地板上竟然没有他扔下来的衣物。
  景斯顺着他目光看过去,道:“哦。奴刚刚给收拾了。”
  辛翳沉默的瞪大眼睛。
  景斯神情并没有什么异样,毕竟辛翳早上起来弄脏衣裤也不是头一回了。
  他憋了半天,也没说什么,垂着脑袋,臊眉耷眼的闯进隔间沐浴去了。
  洗了好一会儿,才见他更了衣服出来,心不在焉的在桌案边坐着,湿了的头发稍都要被炉火烤干了。外头的雪时大时小,到了正午也天色昏暗,若在平时,辛翳早就去找荀南河了,今日却没脸见她,也害怕见她,他只是翻来覆去瞧自己手里那几卷东西。
  也不知道外头几点了,他只记得自己吃了几顿饭,一坐一天,外头天色都再度昏暗下来,就听着景斯慌里慌张的闯进来,见着他,跪伏在地上道:“大君!荀君他——”
  辛翳听见她名字都心头乱跳,扔开那早快看烂的竹简,道:“怎么?他不会受寒……生病了吧!”
  景斯:“不是!是箴纫那边给荀君想要改披风,几趟去问,随侍的都说他正忙,结果到了夜里,他们那几个也慌了,憋不出了才说,说天还没亮,宫里一敞锁,先生就带着些东西出宫去了,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车马还是宫里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给备下的,毕竟荀君做事,宫里人都不好多问——”
  辛翳:“……什么?你是说他……”
  离宫了?
  南河也不是没有离宫过,但那都是出去做事,或者是会派人跟他打声招呼,很少这样一言不发的就走了!
  辛翳猛地慌张起来。不会是先生终归觉得他……
  他站起来的时候都恍惚了一下,连忙道:“派人去查查,先生不会离开郢都了吧!这么大的雪!”
  景斯:“奴这就派人去查!宫里的车马,应该也好循迹,但先生怎么就这样没由头的出去了。”
  他还想过可能是辛翳派荀南河出去的,可这会儿,看着辛翳的神情,不单是吃惊,可以说的上是慌得落不住脚了。
  但荀南河人并不难找,到外头天色灰蓝一片,宫里终于来了消息,说是找到了车马,荀君似乎往那快修建好的府邸去了,人在里头待了大半天了。
  坐在南河居室里的辛翳猛地站起来,毫不犹豫的往外头走,天一黑,风雪也急了,吹得辛翳身上的大氅都随风乱摆,他快步穿过回廊下了台阶,道:“备马,我现在过去!”
  景斯扶着黑帽子,他不明所以,却总觉得辛翳脸色难看的厉害:“大君,荀君怕只是去瞧瞧——”
  辛翳猛地回头:“瞧一瞧?她若真的只是去瞧一瞧,为何把她最爱用的几支笔,把那几卷春秋,把贴身的几件衣物都带走了!”
  侍卫飞奔着牵来了马,辛翳翻身上马,语气在风雪中听不太真切,却有些音调不稳:“他生我气了,他……他真的……讨厌我了!”
  

第159章 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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