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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逝皆随风-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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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安营,子懿与其他士兵在营帐里随意铺的稻草上躺着,日行六百里子懿被疾驰的马匹颠得浑身疼痛,难以入眠,只得想些事情。邙城虽为小城,但地处边关,燕国派了闫成驻守,城内守兵虽只有两万,但兵不在多在于精,而且这个闫成乃燕国大将,不可轻视。
伤从未能好好养,身虚体弱,加上连日急行,今日子懿险些摔下马去。李斯瞿看到子懿这般十分厌恶,终于开口说道:“你要是不行就别跟来。”这般弱态,摆给敌军看吗?子懿没有逞强,真的在一旁停下歇息了,他这状态不适合骑马,若是摔下马背,会被身后疾驰的部队践踏成肉泥,不如等大军过去了再尾随在后。
这样没节气的样子李斯瞿反倒怒了,大军这几日都在赶路,每个人都疲惫,他不过是手臂三道口子而已,是仗着自己是平成王四子吗,那他身后的士兵如何看待,他如何立军威?
李斯瞿命大军停下稍作休息,自个翻身下马,一把拎起子懿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子懿正晕乎,也没听清李斯瞿说什么,只是好像他很生气的样子,于是只得说道,“请李将军责罚。”
罚?罚什么。李斯瞿少有罚人的时候,即使当了将军,他待士兵如兄弟,他手下的士兵也很少有犯错的时候。以前他习武偷懒或做错事的时候,他老爹罚也不过是拿藤条镇尺拍几下。子懿这个特殊的身份,大家只知道他是平成王府的四子,也不知道他过的什么生活。最后李斯瞿臆断的认为这人过着大少爷的生活养得娇气,才造就他这般弱不禁风的样子,只得甩了几马鞭,命令子懿必须跟上大军便甩袍走人了。
第16章
一脸虬髯,面目粗犷,虎背熊腰的燕国大将闫成在邙城城楼上巡视。探子匆匆来报,说有支军队朝邙城急速前进。
闫成严肃的问道:“那军队打着何字旗号?”
“禀将军,旗号为夏,李字将旗。旗帜林立,约是三万轻骑。”
“什么!”闫成怒目而视,急急下去安排防御,并命人快马传报至云岩关。但转念一想,夏军三万轻骑必是连日赶来,到时人困马乏,疲惫不堪,现天色将晚,敌军必定会安营下寨,再加上那主将必是李立忠的儿子李斯瞿,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将,不足为惧,只要趁夜劫营必能一举歼灭这三万轻骑。遂召集士兵准备夜袭夏军兵营。
李斯瞿安好营寨后料定闫成必来夜袭,留一队人马扎虚营,其他兵马埋伏四周。安排子懿的时候李斯瞿犯难了,留虚营里怕他被乱刀砍死,让他埋伏在外围又觉得这副模样降低士气。
子懿看着李斯瞿一脸为难笑了笑,脸上是难掩的疲惫之色,眼底静如深潭却有着不可遮掩的锋芒,“燕军既来夜袭,邙城空虚必定只剩老弱残兵,属下建议将军直接拿下邙城。”
李斯瞿惊讶的仔细看去,子懿已低眉敛目,模样卑微谦下。对啊,围剿不如取城,取城才是他们的目的,并且几乎可以不损失兵力。
李斯瞿按着子懿的方法,留了一座空营,一千人马以虚张声势外加拖延敌军。
用最小的损失反客为主。
当闫成气恼的赶回邙城时,城楼上的旗帜早已易主,李斯瞿站在城楼上瞧着闫成一脸怒火一身狼狈很是好笑。闫成气不过,于是退出城楼下弓箭射程外开骂,语言粗鄙不堪,气得李斯瞿在城楼上直跳脚。
李斯瞿一把拿过长枪,准备出城剁了那个嘴贱的老贼,子懿拦下,道:“李将军莫意气用事。”此时李斯瞿对子懿态度有所改观,觉得子懿虽弱不禁风,但脑子还挺灵光的,自动将子懿归为了谋士类。文人儒生嘛,弱不禁风情有可原,这么一想李斯瞿也就一扫了之前的反感,将子懿安排在他身边作为亲兵。
“安子懿,那闫成都在外头叫嚣谩骂!还不让我出去应战?我要出去砍翻那王八老蛋!”
“让他骂。”子懿无奈的笑了笑。
“不行,我气不过。”
子懿想起两年前潼兴关的事,摇了下脑袋,终是说道:“气不过就骂回去。”
李斯瞿衡量了下利弊,觉得子懿目光更远更全面些,于是就打算按着子懿说的做,“行,你安子懿有谋略,听你的!”这倒是折煞了子懿,他让李斯瞿骂回去不过是让他出气降火罢了,没什么谋略用心。
……
城楼下闫成问候李斯瞿全家,李斯瞿在城楼上慰问闫成祖宗八代,两人一时骂得不可开交,不分上下,伯仲相当。骂了半天两人口渴不已,各自接过小兵递来的水袋饮尽,复又再次开骂。
闫成吹胡子瞪眼咬牙怒道:“简直气死老夫了,李小毛头,当年你爹可是有万夫不当之勇,怎生得你这个只会耍嘴皮子的小娃,你娘是青楼妓女来的,教得你只会卖弄风骚?”
这简直不能再忍了,李斯瞿盛怒,“你这鸟贼,给本将等着,本将这下去砍烂你这老匹夫的嘴!”说罢直接跃过子懿迅速上马执枪带着三千骑兵出了城。
子懿看着城楼下斗得不可开交的两人,从立于一旁的弓手中夺下长弓。看上去李斯瞿未见下势,但是传闻燕国大将闫成不仅功夫了得,且力大无比,李斯瞿功夫虽然不差,但定不如那久经沙场的闫成老练。
果不其然,闫成大刀照着李斯瞿门面一个猛力下劈,李斯瞿双手持枪身抵挡,但闫成力道之大震得李斯瞿虎口一阵痛麻长枪脱手,闫成逮到时机立马横刀向李斯瞿的脖子砍去。
雷霆箭矢突至闫成坐骑脚边,马儿吃惊高扬前蹄,闫成这一刀劈了个空。李斯瞿抓到空隙立即撤兵回城。
闫成看着马蹄边没地三寸的箭矢,又盯着城楼上那个执弓的少年,心里惊叹,箭的力度百步穿杨,好生了得。
这一闹,闹到了天黑,李斯瞿嗯嗯啊啊的清着骂哑的嗓子揉着痛麻的虎口,拖着子懿下了城楼。将邙城的太守轰出府衙后,李斯瞿暂时住进了邙城府衙里。
李斯瞿也不闲着一把拉过子懿坐在了堂内椅子上说道:“你真够深藏不露的,你这副柔弱是不是装出来的?真像,堪比戏子啊!来来来,让我给你上个药。”
“谢李将军,不必麻烦……”
李斯瞿不顾子懿委婉的拒绝,一把掀起子懿的袖子,这才发现子懿手冰凉似雪,衣着单薄得不像样,手臂三道血口此刻因之前发力射击而狰狞裂开着。李斯瞿原想他安子懿是位大少爷,现在看来完全不是。上完手臂的药李斯瞿开始扒子懿的上衣,子懿疑惑问道:“李将军做甚?”
“昨日我不是抽了你几鞭吗,一块把药上了。”
子懿尴尬笑道:“没关系,不碍事。”
说是这么说,李斯瞿压根就不管子懿的拒绝,一把扯掉子懿的上衣。李斯瞿皱了眉头,吸了口气压下心中涌上的莫名酸楚。
子懿虽清瘦,但常年习武身型线条流畅,不见一丝瘦弱。只是什么叫体无完肤,李斯瞿现在终是见识了。想他老爹一生征战沙场,身上也是刀伤箭伤无数,但数数还能找到几块干净的空地,哪像这般的,新的旧的伤痕层层叠叠,纵横交错,背脊上除了他昨日抽出的几条红痕,还有仍能看出刚好不久的鞭伤,看样子鞭数不少鞭身不普通,怪不得看起来虚弱不堪。
第17章
“这些是……”
子懿将衣衫穿上沉默不语,感觉坐着不大合适,刚要起身又被李斯瞿按回椅子上。李斯瞿疑惑的说道:“安子懿你……”那日祭祀,他个人觉得这种形式繁琐且累人,跟在平成王身后不停犯瞌睡,子懿被拉出来的时候他也不过随意瞄了眼,不以为意,他觉得小伤而已,至于直接晕在了祭坛上吗,这让他认为子懿太过娇气。
子懿那一身累累伤痕都在诉说着过往的悲惨,李斯瞿不知该说什么,他虽也读过不少书,可是此刻却掏不出一个像样的词来,只得摸了摸鼻子掩饰自己的不好意思,说道:“安子懿,你将来必定能出人头地的。”
子懿淡笑回道:“属下本是罪孽之身,只求免遭鞭笞责骂,不敢有他想。”
不敢有他想?李斯瞿看着子懿乌黑深邃的双眸,一片黑似无底,就像是黑夜中平静如镜的漆黑湖面,无澜无光一片死寂。
“我让人给你找些厚衣裳来,这么冷怎受得了。”
子懿道:“李将军不要麻烦了,王爷不会允的。”他挨饿受冻是时常有的,不说习惯不习惯,就是受不住也得受着。
李斯瞿这回有些恼了,都说平成王待人亲厚,怎的这般苛责一个少年?当年的事他也听老爹提过,惨是惨,可是这少年当年不过是襁褓中的奶娃娃,何其无辜。
当年景苒公主邵可微带着襁褓中的子懿与燕国暗派的精锐骑兵,奔走在回国的路上。天宣帝已将平成王安晟打入了天牢,李立忠率亲兵数百人星夜追击。双方交锋,李立忠也只夺回了安晟的四子,那张机密军图还是被景苒公主带走了。天宣帝赶紧调动部署可也来不及了,燕国以七万铁骑为先锋,一路南下犹如脱弦的利箭,突破重重关卡,攻下座座城池直击宇都。李斯瞿当时也不过一个三岁的小娃娃,很多事都是偶尔听自己的老爹提起,究竟当时情况如何,事实如何,他也不是很清楚。老爹总会带他去拜祭那漫山遍野的无名冢,当时战况多惨烈,他老爹也有说过。两军交锋后的战场,残尸遍布,大部分尸体都认不出是谁家的儿郎,于是就集体埋在了这里。
李斯瞿叹口气,他不过一个外人,不过一介臣子,确实管不到王族里的事。
第二日傍晚,安晟的大军便入驻了邙城。
夜虽已深,邙城太守府衙内依旧灯火通明,安晟与各位将领正商议如何攻下云岩关。闫成两万兵马已归入云岩关,关口险隘,难以攻入,强夺不可,只能巧取。
子时安晟让众人退下,在堂中悬挂的地图前看了许久,说道:“孽畜,进来。”
守于门外的子懿步入堂内,恭敬跪下。安晟依旧凝视着地图,未回头未转身,说道:“云岩关实在是占尽天险地势,我欲绕开西北瘴气树林,取下云岩关身后的宁城。”
“前军深入敌军腹地,战线拉长,后军未必能援上,虽可断云岩关粮草,但风险颇大。若要行此案,必要一员大将攻守宁城,同时派军攻佯打云岩关,断其通路使其不能首尾呼应,否则孤军深入必会腹背受敌。”
“好,本王亲率五万大军攻宁城,副将樊在武佯打云岩关。”
“王爷,这太过危险!”
安晟并未理会,而是冷冷看着子懿问道:“钟离旻到底都教了你什么?”他之所以总是问子懿那些问题,不过就是为了探一探子懿到底懂什么,到了什么地步。没想到他安晟想到的子懿亦能想到,而且子懿并不避讳在安晟面前坦露他所有的想法,不需要多余的话语,子懿便能琢磨得通透,甚至能给出更好的方法,安晟心里蓦然涌起股骄傲自豪。
“回王爷,钟离先生并未教属下,只是属下陪着王子们久了耳濡目染。”
“是吗?”
“是的。”
儿时陪王子们读书,其实他并没有兴趣,人活如行尸走肉,日子得过且过,唯一想法就是只求今日不要太难捱。他很多时候身上带伤,被打得惨些的时候,他几乎大部分时间都是跪在学堂的角落里,跪着跪着便晕了过去,王子们少时调皮捣蛋,经常把子懿当成奴仆畜生般虐待。钟离先生终是看不下去,严令三个王子不准在学堂上折磨子懿,也规定子懿必须保持清醒。他不敢违逆,为了分散疼痛保持清醒,他便跟着听课,多少是学了些东西。
习武他也未得安生,岑言儁只负责教三个王子习武,子懿一般只守在演武场旁。世子安子羣不喜武,倒也没怎么折腾他,倒是二王子安子鑫和三王子安子徵时常以他们俩是兄弟,总怕伤到对方,不能出全力为理由,要求子懿当陪练过手。他没有武学根基,每天都被两个王子们弄得伤痕累累。岑言儁看不下去便以一句“那种名为陪练实为欺负的行为根本不能提升王子们的武艺”为由跟王爷要求将子懿一并教了。
钟离先生和岑师傅其实还是很照顾他的,不管是明里暗里。他很感激,这两位简直是他的再造恩师。
第18章
此去乃绕了树林伴山而行,山上的寒风更是肆无忌惮的奔腾呼啸着,如无数飞刀凛冽而过,穿过皮肤,透入骨髓,寒得透彻。燕国比夏国更寒冷。
五万大军顶着鹅毛大雪奔驰在这条无人的小路上,天气无比恶劣但不可停下,恐依山有埋伏,不可歇息,因要奇袭宁城。
幸而是平成王为统帅,否则大军怕是要溃散在这恶劣的天气中。
子懿骑马跟随在安晟身后,风雪咆哮,寒冷刺骨,全身不适的感觉被这冰天雪地冻结得麻木了。而此刻,他心中隐隐觉得今日有些不安,说不上为什么。
夜幕降临之时,大军抵达了宁城城下。风雪已停,城楼上燃着火把,依稀可见只有寥寥几人防守。李斯瞿抓了个在外鬼鬼祟祟的巡逻兵,押到了安晟面前。
李斯瞿喝道:“这么晚你还在城外作甚?”
巡逻小兵扑通跪下道:“将军饶命,小的只是奉命出城巡视的。”
“为何?”
“因为,因为城内空虚,得加强戒备。”
安晟问道:“何将镇守,城内多少守军?”
那巡兵害怕得打着摆子,声音抖着几不成调:“城,城里只有五千人,张校尉坐镇……夏国攻势猛烈全调集云岩关了……将军饶命啊,我上有父母下有妻儿啊……”
安晟听后倒是乐了,坐镇的不过无名卒尔,摆手让李斯瞿将人放了。燕国如此这般送机会给他,他岂能辜负了燕国一片诚意,于是下令立即攻城。
城门轻松被撞开,一切显得太过容易太过轻松太过简单,城内一片黑暗寂静,就连亮光都是自己军队举起的火把。子懿眉头一皱暗道糟了,这简直是请君入瓮,与他们当时弃营围剿如出一辙,只是当时他们选择取城,而这目的怕是要围歼他们。
安晟显然也猜到了,果断说道:“传令下去,后军为前军,不可回头,速撤!”虽形势十分不利,可是安晟的声音依旧平稳有力不见一丝慌张。不能慌张,主帅若乱则军乱,敌人袭来大军就会自动溃散。
大军即将全部退出城外时,城内暗处突燃火光,有人高呼放箭,顿时高处乱箭齐射,如雨纷纷。子懿挺枪出马上前替安晟将箭雨拨开,李斯瞿与其他偏将保护安晟往城门退去。埋伏暗处的士兵冲了出来将他们包围,为首竟是燕国大将闫成。
闫成举了支短矛掷出,子懿回马大惊失色,安晟此刻正背对着闫成,电光火石间矛穿透安晟身边将领的身体刺入了安晟的后肋处,安晟摔下马,李斯瞿与其他将士赶紧纵马拦下直奔安晟而来的闫成。
子懿下马扶起安晟紧张道:“王爷!”
安晟抬手抹掉嘴边的鲜血声音依旧沉稳道:“走!”
子懿迅速抬眸看了眼李斯瞿,几人夹击闫成应该没问题,复又对着安晟说道:“王爷,忍住!”子懿不敢迟疑,说罢立即将短矛快速拔出,血染矛尖两寸,安晟一声未吭,只是身体已有些站不住。想当年他身中十数刀照样驰骋沙场,现在想来果然人老不复当年了。
子懿将安晟扶上马后也翻身上马同骑将安晟护于身前,双腿击马,长枪扫开一条血道,冲出了城外。
安晟温热的血浸染在子懿的衣衫上,子懿将马速减下,从衣摆扯下条带子道:“属下逾越了,回头王爷再罚属下吧。”说着将安晟的伤处紧紧束着以减缓血流的速度,安晟倒也没有拒绝。
不远处传来马蹄急踏声,子懿回望远处的星火说道:“王爷可否自己驾马?”
安晟不说话,子懿苦笑持枪翻身下马,枪柄直击马身却被安晟伸手接住,安晟怒道:“你做什么!”
“王爷先走,属下来拖住敌军。”
安晟盯着子懿的脸,那脸上依旧是一脸恭顺。今日是他大意失败了,是他急功近利了,幸好他们并未太过深入,大部分军队都已撤出,只要赶上前方大军就能暂时安全了。安晟对着子懿命令道:“寻一处隐蔽的地方先躲着。”
子懿疑惑,躲起来这法子说不定得花好几天的时间才能归营,而他只要争取最大限度的拖延敌军,让王爷有足够时间赶上撤出的军队便能安全了,为何舍利取弊?是不信任他吗,怕他逃走,还是怕他投靠燕国?
子懿扶安晟下马后以柄击马,马吃痛往前狂奔而去。他与安晟转至一旁被白雪覆盖的乱石堆后矮下身,此时一路兵马举着火把疾驰而过,旌旗迎风招展,上面赫然一个邵字。
安晟望着那面旌旗,双目微眯,眼神冰冷危险,眼底翻涌着无尽愤恨,犹如暴风雨中的海面,骤浪起伏波涛汹涌。怪不得他兵败宁城,原来是姓邵的来了,他轻敌了。他看了眼子懿,子懿低着头面无表情,好似没看到那面旌旗一般。
只有子懿自己才知道他此刻心跳多快,双手不着痕迹的攥紧拳头,垂下的眼眸里漾着层层潋滟。
待一切恢复寂静,子懿才搀扶着安晟踏上山林,改走崎岖的山路,虽然难行,但是相对安全些。
“放手。”冰冷的声音响起,子懿有些不解的看向安晟,他看到了安晟眼里的嫌弃,厌恶,鄙夷,仇恨。扶着安晟的手松了开来人也跪了下来。
寒风冽冽,安晟红色锦袍猎猎,他就这么站着俯视这个跪在脚边他不承认的儿子,心情复杂得无法言表。山上夜色静谧,时间仿佛凝固了般,过得极慢,子懿心里却很是着急,此时他们处境并不安全,敌军早晚要搜山的,理应加快脚程归入军中。而且王爷还受伤了,虽不致命但也应赶紧处理才是,天气这么寒冷,邪风入体以后要是落下病根会很难受。他深有体会,因为他总是周身隐痛。
子懿刚想开口劝安晟赶紧上路,安晟就猛力一脚将他踢翻。子懿抿唇赶紧又跪好,语气恳切的说道:“王爷若觉得气愤可待归营后再责罚属下,王爷,请顾全大局!”
安晟自然知道大局为重,可是满腔怒火无处发泄烧得他胸腔疼痛,炙热烫过他的心脏,蔓延开来简直又是火上浇油。当年就因为那张山川城池关隘图,那张军图,不仅画有夏国所有地势城池关隘,还标了每处各种兵营座落的位置,明哨暗哨的布置,粮草辎重的方位,否则燕国能在一个月内势如破竹,兵临夏国帝都,直逼宇城城下吗?
第19章
当年的事让安晟头痛欲裂,恨海难填。
子懿跪直将长枪双手平举道:“王爷若不用属下搀扶……”话未说完安晟便将长枪一把夺过,安晟虽受伤,但身姿依旧挺拔,为将习武,力道不小,一枪横扫在子懿的胸口上,子懿晃了下但还是迅速跪直了身子。
“起来,走。”纯粹命令的声音声音就如这里的冰天雪地。
本以为会是一顿重重的责罚,还思虑着一会不知还能不能走得动时,安晟竟没有太过罚他。子懿咽下喉头涌上的腥甜,忍着胸口的疼痛也不敢多想,迅速起身跟随在安晟的身后。
天寒地冻,两个身影一前一后走着,山上积雪颇深,已没至小腿,走起来很是吃力。安晟驻着长枪,后肋伤口叫嚣着,走这雪地体力消耗极大,安晟头有些眩晕,下一步竟差些跪了下去。
子懿听到声音不对回望,想上去扶王爷,伸出去的手却停在了半空,怕是会被嫌弃的吧?
安晟看着子懿伸出的手,那双手指节分明,白皙修长,手掌中有一条伤痕静静躺在中间,他看到子懿眼中闪着不安,犹豫,退却。安晟心中自知条件恶劣,自己无法长途跋涉,除此之外还有一丝不明情愫闪过,他不想残忍的去拒绝那只手。
在子懿将要收手时,安晟握住了子懿的手。这手好看是好看,但是因为练武手中有许多茧子,细细感觉那少年的手有些粗糙还有一些淡淡的伤痕附着在上面。
子懿扶着安晟继续行走,安晟忍不住问道:“你手上的伤怎么来的?”他记得他怕他的儿子们与子懿比武打不过会废了子懿的手,所以曾交待不准伤了他的手,省得与子懿过手的时候他们没有长进。呵,他留子懿手的用处不过就是为了提升他儿子们的武艺罢了。
子懿没有回答,很多太久远的事他自己都未必记得清,没人会在乎,也就没必要记下来。他不可能像普通孩子那般,受了欺负还可以跑去跟爹娘哭诉,他没有会为他心疼的父母,记住那些不堪往事不过是徒增悲伤罢了。
“禀王爷……属下忘了。”好像是儿时被王子们打伤留下的吧?
安晟审视着子懿,这个十七岁的少年,眼睑低垂,表情平淡恭顺,眼底总是一抹看不透的黑,虽一脸恭顺但眉宇间却总是隐现一股傲气,单薄的身子里总散发着坚韧刚毅的气息,那额前的碎发虽乖巧柔顺,有时却显得这少年的桀骜不羁。
安晟有时候都觉得,不论多少刑罚加身,都打不掉他的傲气,打不折他的傲骨,即使他平时总是低声下气,卑微低贱,可是那些特性就像他再如何不承认安子懿都是他安晟的儿子般,与生俱来,无法抹灭。
茫茫夜色,皑皑白雪,两个人影就这么走着。
子懿少有这么近距离接触安晟的时候,大多时候他是像其他侍卫般站在房外或是伏跪在安晟的脚边,此刻子懿心里有着难言的感觉。他也曾期望过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血与痛却教会他不要也不该去奢望,他告诫自己连命都不是自己的,为什么还要去希望?指不定哪一日王爷觉得他没用了,将他打死也就解脱了。
既然注定得不到,也就不去强求,反正他一直都是孤身一人,茕茕孑立,大部分时间都是独自舔伤,这寂寥的日子,过着过着便也会有尽头的时候。他唯一可以期盼的,也就只有这件事了。
又坚持了段路,安晟确确实实走不动了,刚想吩咐子懿暂时休息一番,子懿便矮下身将背稍稍倾斜道:“王爷,属下背您,此地不宜久留。”子懿也十分疲惫,胸口疼痛让他有些喘,但声线却很平稳。
是的,不及早归入大军,会十分危险。本想攻下宁城后与邙城成掎角之势,可前后夹击云岩关,好攻下这道隘口,只要破了关卡,大军便可长驱北上,攻入燕国金都,却不想他安晟中计败走宁城。
安晟懊丧却也无可奈何,这已成定局,只能另寻法子。思量间他便伏上了子懿的背上,子懿迟滞了会便背起安晟继续走在这寒冷的冬夜里。
安晟伏在子懿的背上突然忆起十七年前,邵可微背叛他时子懿才半岁。长了十七年的少年他只宠了半年,在子懿还在襁褓中的时候。当时他对这个小儿子的宠爱是其他三个儿子都不曾享有的,当年自己曾笑着对那个奶娃娃说,等懿儿再长几岁,父王就给你驼背背。他到现在都还记得当年他是如何将这个最小的儿子视若珍宝又如何将他弃如敝屣。他将子懿抱到地牢里时,小小的人儿似乎明白什么似得,小小嫩嫩的手抓着他的指头不放,却没有哭,那双干净清澈的黑亮眸子,映着对他的依恋和他仇恨赤红的双目。
他无法再去疼爱,这个孩子不仅流着他安晟的血亦流着燕国仇人的血。夏国的子民不允许,他的父皇不允许,他的仇恨不允许这个孩子再受到一丁点的疼爱怜惜。那些逝去的将士们,他们年迈的父母,他们孤苦的妻儿,谁可怜一下他们?又用什么去弥补他们!这些创痛深埋在受过战争侵害的子民心里,无法抚平,无法痊愈。
那些满沙场士兵的残尸,那些满城池百姓的尸体,那片被血染红的天空,时时刻刻提醒着他,这不是他的家恨,这是国仇!
夏国与燕国誓不两立!他安晟定要将燕国夷为平地!
第20章
安晟伏在子懿背上想了许久,竟奇怪的问道:“安子懿,你恨我吗?”
子懿一怔,随即笑了笑道:“禀王爷,属下不恨。”恨吗,他曾无数遍问过自己,起初是恨的,之后可能麻木了,也可能是他没找到理由去恨。人言道,父债子还,他母亲欠下的债,儿子是不是也该还?
安晟蹙眉隐含怒意道:“诓我?怎么可能不恨!”
“王爷,属下自知是罪子,蒙王爷厚爱才得以苟全性命,属下怎么会恨?”
安晟听着子懿粗重的喘息声和那虔诚的话语,一时心绪杂乱道:“放我下来。”子懿疑惑道:“王爷?”
“将我铠甲卸掉。”
子懿并未动作,安晟继续道:“怎么,丢盔弃甲很可耻吗,大丈夫该审时度势。”子懿道是,尽力避开安晟的伤口利索的的替安晟卸掉了铠甲,道:“王爷,锦袍留着吧。”
安晟不吭声,子懿就当默认,将锦袍披回了安晟的身上。安晟眉略挑,难不成还怕冷着他了?安晟看着子懿脸色苍白脸上满是汗珠,不知是累出的热汗还是疼出的冷汗,或者两者都有,于是出声问道:“你可还行?”
子懿又是一愣,瞬间就明白了安晟的意思,努力平复气息压下胸口的疼痛道:“回王爷,属下从小就受伤习惯了,不必为属下费心。”
安晟眉毛一扬,什么叫习惯受伤了,伤痛是可以习惯的吗?转念一想,这是不是在控诉他的冷酷无情?是的,这些年,他何时有不受伤的时候,即使有时候并未责罚于他,却也总能看见他受到王妃王子们的刁难,他从不理会,更不会去管。就连刚才,他还打了他一棍。
“属下定会竭尽全力护送王爷回营的。”
“你为什么不逃走?”明明这就是个机会,逃了,就不会再受这些苦难了。
子懿极轻的叹了口气,血气瘀滞胸口让他很是难受,可声音仍旧坚定道:“属下此生只为赎罪……不可享荣华,不可图富贵,不可怨恨背叛,不可妄弃性命,如违此誓,天诛地灭。”
安晟沉默了,眼前这个低眉顺眼的少年又将他背了起来。
这寂静的山夜终是有了动静,子懿背着安晟立即闪身躲到了一粗树干背后,屏息看去,夜色中有十数将士般模样的人朝这走来。子懿暗道糟了,这雪地足迹清晰,很快便可寻至他们。子懿思忖着,他虽武功不差,可是王爷受伤不说,模糊的人影中几乎披挂着铠,看样子都是将领,他自己也并非有把握能全杀了对方,为今之计只有将他们引开了。
子懿轻轻将安晟放下,用手将树干后一块略为凸起石块上的积雪扫落,扶着安晟坐在了上面打算自己先去将人引开,不想竟有一黑影掠过身后,子懿大惊,顾不得多看执枪突刺,枪刃擦过来人脖子,穿入了树干中。来人见状赶紧低身,子懿抽枪灌力,斜劈而下。来人惊呼:“安子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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