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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逝皆随风-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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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年初四,盛典过后人流总算消退了些,梅若兰带着丫鬟奴仆上覃山安国寺祈福,给了些香油钱,梅若兰便在厢房里等大师给佛珠开光。
  如今她已经顾不得自己了,只盼自己的儿子不要有事。她也是求门无路才上的寺庙,她爹爹早已退出朝堂,即便没有退出朝堂,整个夏国又有几个人能压安晟。梅若兰自顾冷笑,几人?怕是没人吧。当年因为那个安子懿受冤入狱,被上了重刑险些丧命,安晟便施压了皇帝,否则皇帝岂会废了他心爱的太子?找个替死鬼并不难,难的是顶不住安晟的压力。
  思绪烦乱的茗着茶,厢房的门就打开了,梅若兰以为是师傅送佛珠来,起身回头却意外发现那人是柳下智。
  柳下智微微作揖笑道:“不想平成王妃也在,多有打扰了。”梅若兰也稍稍福了个身道:“丞相也来拜佛?”
  柳下智依然笑道:“在下并不信佛。”
  既然不信佛还来寺庙那便目的十分明确了。梅若兰定定看着柳下智,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柳下智笑了笑直接开门见山道:“王妃可想想安子懿是什么人,王爷近来一直上奏恳请陛下入了这四子的籍。可若是入了,依王爷对他的宠爱,他要想要世子的位置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更何况他还有一身功绩不好撤职位,你的儿子若是落了位无法承爵,将来安子懿想怎么折磨他便怎么折磨他。你也看到了安子懿的手段,从一个人尽可欺的下等人成为手握军权的实权将军,没点能耐没点心计能爬上来吗?他能爬上来就是利用了王爷的亏欠和疼爱。”
  梅若兰脸色苍白,特别是听到折磨羣儿的地方,虽未发生,但光是想像就是一阵心悸。被赶去北境的时候她就再三问过羣儿,那根蚀渊是不是他送入天牢里的。羣儿一直否认着,她想羣儿也没必要对她撒谎,那么……梅若兰的手猛得按向胸口,那么就是安子懿自己做的,目的是用他的血肉,让安晟愤怒,让太子被废,羣儿被逐,八王削爵。
  接着继续利用王爷的愧疚一步一步的握上了将近半个夏国的兵权。
  然后呢?
  一阵阵后怕恐惧侵袭着梅若兰的心,还有她的弟弟,死都不能魂归故里。她的羣儿,不!他的羣儿不可以有事!
  梅若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平静许久才道:“柳丞相想要我做什么?”
  柳下智赞许的点点头,果然官宦世家出身的王妃是个聪明人。柳下智附耳低声言了几句,梅若兰脸色霎时青白一片。
  “你做的,也是替陛下分忧。”柳下智退后几步朝梅若兰恭敬的作揖道。
  
  第113章
  
  安繁坐在安泽祤简陋的榻旁,细心的掖过被角,看着安泽祤消瘦的脸,凹陷的眼窝,越来越长的昏睡,心中痛楚难言。
  他低声对着榻上的人喃喃道:“祤儿再等等,等父皇为你恢复太子之位,别走得太快,乖,父皇要留给你绝对的皇权。”
  李德在一旁悄悄的叹了口气,大皇子命不久矣,太医都说可能捱不过春天了。大皇子的身体等不了,陛下也着急了。
  窗外乌云重重,天昏地暗,仿佛压着这座宫殿让人无比压抑。看来这初春还得下一场大雪。
  大年初四,一大早子懿将福宅的门打开,孩子们立即鱼贯式跑了出去,今日福伯李婶要带大伙上街,顺带与邻里问好。子懿本也是要随着去,却在开门时看到了一个人。
  “小……公子。”
  子懿站立了片刻,微微点点头道:“木大哥。”
  眼前的木义云子懿是记得的,他在燕国都城破城独自脱离军队时就碰到过木义云,他以为是来拦截他的,木义云却说是奉公主之命来守护他的。他当时只觉得好笑,他决定陪娘亲走,哪里还需要守护?血泪于父,肉身于娘。
  木义云陪他潜入燕国皇宫时,断断续续的说起娘亲当年的事,木义云告诉他无非是想他不要误会。可他却觉得无所谓,只是他知道后多少是心疼娘亲的痛和苦。
  他抱着娘亲离开燕国皇宫,骑在张变的马上,摆脱了身后一直偷偷跟着他的木义云。用剑刃割开自己的手腕,将自己混着雪莲的血喂与母亲,希望能压制一下那杯毒酒的毒性。他还要带着娘亲上天雪山,因为那里有娘亲的心灵归属。
  他背着娘亲一步步攀爬在一片白芒中,耀雪刺痛了他的双目,他闭着眼,依然用最后的力气背着娘亲,只希望能走得更远,更远。远到能够离开世间红尘,远到能够到达那根本不存在的桃源。
  福伯看到有来客,只交待子懿他和孩子们可能回不来那么快,午时王府的人送汤药来记得喝,厨房里有李婶一直用小火隔着热水温在锅里的饭菜,若觉得不喜或不合胃口就上酒楼里吃,别亏待了自己之类的。
  子懿点点头,目送福伯李婶带着孩子走家拜年才对木义云道:“木大哥别来无恙。”
  茶楼的雅阁里置有暖炉,子懿沏了壶茶倒了杯递给木义云,木义云接过本想唤小二来壶酒,但想子懿身子不好便也作罢。木义云饮了口茶道:“我挺后悔将你交给安晟的,他一直阻拦着我找你。可不可笑,他安晟不可一世居然怕我将你带走。”
  子懿稍稍愣了一下,抿唇笑了笑,为自己也倒了杯茶。
  如何从天雪山下来的他并不知道,那时候他一直在一片黑暗中飘荡游离。过了些时候才慢慢的开始恢复了一些意识,可也只是觉得身体无比沉重非常疲惫,让他连眼皮都睁不开。那时候他的意识断断续续,偶有听到人声也是木义云的声音。他知道当时他必定还是被木义云追上了。
  “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我绝对不会将你交给安晟的。罢了,不说这个,安晟到处寻访名医,所以宁为也来了,只是他年岁太大经不住颠簸还在路上,我是骑着快马来的。小公子你……身子还好吗?”
  “当时娘亲……”子懿避开木义云的问题转而问道。
  木义云沉吟片刻:“公主让我带你走,保护你,让你活下去,她要自己上雪山之巅寻……寻她心爱之人。”即使过了这几年,再提起邵可微木义云仍然感怀伤心。
  子懿点点头:“这也好,总归是娘亲的心愿。”
  沉默片刻,木义云突然问道:“那小公子的心愿呢?”
  子懿被木义云问得一愣,张了张嘴半晌都说不出什么来。
  看子懿无言,木义云笑着转移话题说道:“等宁为那老头到了让他给你瞅瞅,别听天由人的,公主还嘱咐我让你好好活下去,你要有事这不是打木大哥的脸吗,以后我要见到公主肯定要被公主数落得死。”
  “木大哥这几年都居在何处?”
  木义云道:“在吴国里头混着。本想去祁国的,毕竟东面的祁国山清水秀风景明丽,但我料想若你有想法,祁国怕是不能待得长久安稳,所以便跑去了吴国。而且吴国以武为尊多少好混些。”想了想木义云又道:“我是躲得安晟比较远,躲在了沙漠后的那个吴国里,这几年来你的名字可谓是满天下,我在那么偏远的吴国腹地都能听闻你的名声。后来听说你与安晟陷入沙漠中我才出的吴国,可那会儿你们已经撤军了,我便到处隐藏着打探你的消息。直到安晟最近到处寻名医,我才有机会来宇都。”他也不打算说是安晟放行,太掉面子。
  木义云又摇头道:“你说这天下几乎也打尽了,吴国也俯首称臣了,我若想带你走,能去哪,四海皆王土。”他的意思就是安晟没必要防着他。
  子懿轻声道:“子懿也没想要走。”
  又随意谈了谈,不觉一日便已过半,子懿起身朝木义云施了个小礼,他得回福宅了,王府送汤药的人要来了,若他不在,没能按时服药,父亲就算是在朝堂上也会找理由提前退朝风火赶来福宅询问他怎么回事。
  木义云看子懿唇边的淡笑,想着早间从福宅里蹦哒出来的那群朝气蓬勃的孩子,长叹了口气道:“小公子开心便好。”
  到了傍晚,宁为才风尘仆仆的拎着诊箱赶来福宅,在门口竟与安晟打了个照面。
  宁为捏了捏自己的山羊胡,看到安晟也没有要行礼的模样,昂首挺胸雄赳赳的进了福宅。人们都说人老了反而像孩子,所以安晟也不愿计较,只要能医治懿儿,他就可以为之忍下。
  木义云十分厌恶安晟,没打算随宁为一同进去。所以福宅外两辆马车旁,冷究与木义云冷目相对,双方的手时刻按在武器上,以便下一刻若拔刀相向能占到先手。
  宁为搭在子懿腕脉上,许久许久,没有表情,坐姿不变,只有一只手不停的捋着他那小撮胡子。安晟难得耐住性子坐在一旁不言不语,他寻了许多大夫,宫中的太医,军中资历深的医官,市井中有声望的郎中以及民间传闻的大夫,能找来的找了,开的药方几乎如出一辙,那些人只道这孩子若能好好将养,再辅以名贵药材,或许可以活到而立也指不定。可是怎么可以只活过到而立,而且还只是可能?人生的路可以很长,安晟希望子懿能好好的活着,过上他自己想要的生活。
  一旁的更漏已尽,安晟起身将更漏反转,两手抱胸,换了个地方倚在一旁的书案前盯着宁为。
  宁为收回搭在子懿腕上的指间,皱着眉头问道:“之前的那些个药方呢?”
  子懿正想起身取来,安晟早一步从书案旁的一垒书卷下取出放在了宁为面前。宁为看了一会道:“这药方我得改改。这医治初期药不能太霸道了。”
  这么说是有法子可以治了?安晟面色闪过一丝喜悦,宁为又道:“王爷也不必高兴得早,有些东西本就是覆水难收的。早在燕营的时候我就替小公子把过脉,他当时体内还有乌天葵,那时我想,若有解药,此刻起由我医治,我虽不能保证他无病无痛,但我能保证他活到寿终正寝。后来木将军从天雪山将小公子带回来,我又为他把过脉,那时候他服用过多丹蓟,一身伤,人昏迷不醒,脉象微弱中一片死寂,我想若当时我能有第二株雪莲,我定能保他活过知命。可惜我没有,而公主又已不在,除了你……我与木将军实在没办法才会带着小公子来夏国的。”
  安晟攥着拳的手暴着青筋,面上变换着神情,眸中闪烁着痛楚。
  宁为却不打算就此罢休,继续道:“你阻我等不能与小公子相见便也罢了,何以这三年对他如此不上心?你若在乎些多关心些,老夫不相信小公子能瞒着你这么久。”
  子懿忽然站了起来道:“宁大夫,木大哥还在等,子懿先送您出去吧。”
  “小公子,不治了?”宁为苍老的脸上没有一丝不妥的样子,反而有种莫名的信心满满。
  子懿淡然道:“没关系,子懿不治了。虽已开春可夜间也还是寒凉,别让木大哥久等了。”
  这是逐客呢。宁为谑笑道:“好好好,小公子说不治便不治……”说着就要出了这南厢。
  安晟突然喝道:“慢!”
  宁为停步回头。安晟只觉得身子有些颤栗有些僵硬,他走到子懿面前道:“宁大夫说得没错也是事实,懿儿不必顾及为父。”不过是让宁为说着让他痛心疾首的话罢了,与懿儿相比不足为道。安晟朝宁为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宁大夫,请。”有台阶下自然要下,不然怎么对得起公主。宁为笑着坐回了玉桌旁,打开了诊箱,取了针包,等待子懿坐回他面前。
  子懿沉默立在门边,似乎是有些抵触。宁为看子懿和安晟的表现略为满意,高兴的哈哈大笑道:“小公子,王爷高傲一世,老夫那么说只是想知道王爷能不能为了小公子低头忍让退步罢了。老夫一大把年纪了,不久就将入土的人,年纪大得可以当你父亲的爷爷了,小公子就不要跟老夫计较了。”
  子懿坐了回去,满是歉意道:“是子懿失礼了。”
  宁为满脸沟壑,尖刻的脸早已换成慈爱,悠悠道:“我给你扎的针你都要一一记住,我可是活不了那么久的,将来啊你得是要自己动手的。”
  子懿迟缓的点点头。宁为又道:“我也算尽心尽力了,若碰着公主,老夫也算无愧于心了。”
  安晟一言不发,将情绪敛好,即使提到了邵可微他依然淡定。
  宁为指使道:“我看这福宅连门子都没有,想必也没有下人。还请王爷多弄些暖炉火盆来。”
  子懿闻言再次起身道:“还是子懿去吧。”
  宁为按住子懿道:“小公子,坐下,静心吐纳。”
  子懿看向安晟,安晟回笑道:“听宁大夫的。”
  连枝烛台上满是烛火,加上火盆暖炉,不大的南厢登时亮如白昼。宁为看了眼安晟,才示意子懿褪衣,子懿将长袍脱去,衣衫褪至腰际,黑眸微垂,映着烛火,亮而坚毅。斑驳的年轻身躯,线条匀称而流畅,有着练武之人该有的肌肉却不会太突兀夸张。
  宁为微微叹息,将针包铺开后道:“老夫的针法……小公子,可得受住了。”说罢便从子懿的内关、足三里、大陵、檀中、巨阙、间使、还有中脘处入针。
  不消片刻子懿冷汗便沁出额间,唇抿成线,背脊上的冷汗顺着肌理汇聚滑落。
  安晟蹙着眉头一把上前紧扣住宁为还捻着针的手腕叱道:“你个庸医!”
  宁为的怒瞪安晟,斥道:“有病灶的地方对应的穴道定然疼痛难忍,说我庸医不如某人自己想想这些痛哪来的!”
  
  第114章
  
  又是一年元宵花灯会,梅若兰端坐在铜镜前,微微侧了脸,看着自己鬓发上的丝丝银丝,即使保养得再好也朱颜已老玉容已衰。元宵一过,怕是王爷就会将她休掉,她再不抓紧机会或许就没有机会了。起身来到书案前,提起笔,字未落,泪已下。
  如果当年没有那次私自离家,在道上看到那个年轻英俊的王爷骑着高大骏马,一身戎装威风凛凛的傲立在大军前,她或许就不会动心,也就不会央求爹求先帝赐婚。她当时不惜以妾份入了这王府,若当初不入这王府何苦后半生如此凄凉。
  她一无所有,她只有羣儿了。
  晚膳过后,往年安晟若在府都会带家眷上街游灯会,今年难得让大伙自个玩赏。安子徵是最开心的那个,他年年都巴不得自个行动。都城多的是将家武家的子弟,大家也经常聚集在一起畅谈各种武功路数,哪把武器是哪位铸造大师所淬炼的,哪把名剑可以削铁如泥等等。就好比文人儒士总在一起,曲水流觞,弹琴对诗一般。刚买下的七星龙泉宝剑他还想着拿去炫耀展示,打算嫉死他那群朋友。
  拥挤的街道上处处是人,有情投意合的男女,有带妻儿的,有兄弟朋友结伴的,有猜灯谜的,有赏花灯的。
  子懿带着福宅几个孩子,怀里抱着一个较小,在人流中小心的护着孩子们,遇安晟时眼眸中还有些惊讶。
  安晟笑着道:“我就随处逛逛。”
  子懿身旁的小宝立即扑了过去,兴奋道:“王爷爷,我想要刚才的泥人!”
  安晟蹲下问道:“你懿哥哥没买给你吗?”
  小宝很懂事的说道:“懿哥哥还要看护弟弟妹妹,小宝乖,不添事。”
  安晟望了眼子懿,子懿站在原地垂目望地。“福伯李婶呢?”
  小宝立即回道:“带着其他弟弟妹妹在别处玩。”
  安晟笑笑,掏出一锭银子塞在小宝手里,唤道:“冷究,带孩子们买泥人去。”
  冷究随王爷出现在福宅的次数多了,即使总是一副冷冰冰的表情,孩子们也不惧怕了。而且小孩子多是好哄的,一颗糖一个小玩意他们就可以开心很久,骗走都没问题。子懿怀中的孩子听到也立即从子懿身上滑了下来生怕没他的份似得,大伙拥过去扯着冷究,指着不远处的泥人摊高兴的呼道:“冻人叔叔,快走,这边这边!”
  冷究带着孩子们走远,这街上除了子懿和安晟便是形形色色的人来来往往,欢笑嬉戏。
  两人静默片刻后,安晟道:“有些晚,懿儿饿不饿?”
  子懿摇摇头,可安晟还是自顾自的往街角一家卖面的小铺子里走去,子懿跟在了安晟身后。
  “老店家来碗面和馄饨。”安晟寻了张空桌坐了下来,示意子懿也坐。
  稍等了一会老店家就将馄饨和面依次端了上来,老店家笑容可掬:“客官,您的面和馄饨。今个怎么没跟其他将军们来?嗨,人老了记性不好,今个元上节,都在阖家团圆呢。这是令公子吧,长得好生俊俏!果然是父子,真像你。”安晟颔首微笑,那老店家又毫无序的唠叨了几句才走开。
  安晟从桌上的竹筒取出筷子道:“这老店家原是我军中的一位老将士,在二十年前……战争中失去了一只手,后来便在这开了家面铺。我与部下常来吃面,他这握刀的手改成煮面生涩得很,开始的时候很难吃。这个人脾性又傲,即使没了只手也不肯接受我们救济,我们便只能结队来帮衬他的生意。这些年这面的味道越来越好,他的年纪也越来越大,记性越来越差,有的时候还记得我这个王爷,有的时候不记得我是谁却记得我经常跟几个将军来吃面……”
  看子懿盯着馄饨眨了眨眼,安晟有些怅然的笑道:“天寒,快些吃,不然要冷了。这馄饨清淡,可味道也不错。”
  子懿这才执起勺子静静的吃了起来。
  夜色深沉,即使已春,依然寒如冬,地上的积雪也没有一点要化的现象。安晟在榻上睁眼望着床顶上的勾花,莫名心悸。起身下榻自己披了件狐氅,推门而出,顿了下步子,转首看了眼廊檐下的那根柱子,才再次启步。
  阶梯下,他仿佛还能看到那年跪在冰冷的地上,阶梯下是被他打落的瓷瓶,和染黑白雪的毒药。
  甚至他抬眼就能再看到那树下悬着浴血的身子,如梦魇一直纠缠。
  安晟眼神复杂而闪烁,呼吸都困难了些。
  地牢阴寒湿冷,牟直的手在火盆上烤着,这大半夜的安晟突然出现,牟直吓得差点把铁架上的火盆掀翻。“王爷,你又来做甚?”
  安晟威严的脸上因无法入眠而显得有些疲惫:“陆牢头葬在哪里?”
  如果这是唯一一个曾经对子懿好的人,那么即使这人已经去世了他也想要报答。
  牟直努努嘴,这问题他肯定不知道,毕竟他是陆牢头走了才接手的。“这个问题……王爷,我找上回那个老狱卒来你再问吧。”
  安晟点头,坐在了牟直刚在的凳子上,地牢的寒气仿佛从四面八方透出来一般,他拢了拢了狐氅,抬手也靠近火盆取暖。
  那个老狱卒很快就来到了安晟的面前并行了跪礼,安晟让他起来回话,老狱卒才起了身稍侧一步卑躬立在一旁。
  安晟深深的望入火盆中跳跃的焰火中,不耐其烦的问道:“陆牢头死后葬在何处?”
  老狱卒规矩答道:“小人不知。”
  安晟单边挑眉抬眸看向老狱卒,“陆牢头并无亲人,能送他的除了你们……”话未说完,安晟似乎想到了什么,一时间陷在记忆中苦苦搜寻。
  老狱卒看安晟久久不言,担心安晟不高兴,这才徐徐道来:“当年陆牢头病重……我们这些下人下奴早已卖身王府,要请大夫都需请示管事或主子。”老狱卒没念过什么书,怕自己说错话惹安晟不悦,一直想着该如何去说,话语间又慢了许多。“那会儿全府的人多少都知晓陆牢头对……对四公子多有照顾,我们请示了府中管事,管事谁的都准,唯独不准陆牢头请大夫,也不准他出府。”
  老狱卒一直躬着身垂着头,倒是牟直一直盯着安晟的脸,哪怕就捡到安晟一瞬即逝的痛苦他都觉得乐呵。
  “实在没办法,四……四公子便去求了您,跪在您那院里许久。大家都说您对下人向来宽和,但您因为是四公子求的,所以也没管……”
  安晟喉结蠕动了几下,依然没有说话。
  老狱卒掂量着继续道:“但四公子依然坚持,您便说只要四公子受了五十鞭笞,就准许他带陆牢头出府看病。四公子回地牢的时候便让我们将他缚在刑架上,他说担心自己可能会受不住了。那会儿他身上还有伤,我给他褪衣的时候看那些都是新伤,想着可能是在王爷那就已经受过了……他人儿才那么小,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五十鞭肯定是受不住的。”
  安晟突然森冷问道:“你们真的鞭了他五十鞭?”
  老狱卒被安晟惯有的凌人气势下得直哆嗦,张了嘴半天也吐不出字来,就想要跪下。牟直一把拉住老狱卒,随意道:“你慌什么,让鞭五十的人又不是你,这主子发话下边的人不听不找死吗?”
  老狱卒看了看牟直,牟直鼓励他继续,他才又战战兢兢的接下去说道:“很早之前王爷有郑重交代过,不准要了四公子的命,我便自作主张的只鞭了十五。”老狱卒本想他私自更改王爷的意思会不会被责罚,听到安晟低低的松了口气,才又放心的说道:“可是四公子担心会连累我,怕我也与陆牢头一样,要我一定要鞭够五十。我也不懂得那些国仇家恨,只看那个那么小的人受这些苦心里可怜得紧。我便劝他,陆牢头本就病重,你也倒了谁照顾他,我也不是只鞭十五,等你安排好陆牢头了,回头再补齐,也不算违了主子的意思。
  我们这些狱卒凑了些银钱给四公子带陆牢头出府看病。至于葬哪里我们实在不清楚,最后是四公子独自一人回来的,想来安葬陆牢头的也只有四公子一人吧?”
  安晟点点头,面上看不出一丝心中的跌荡。牟直让老狱卒先退下,自个也拉了个凳子坐在火盆旁烤手:“啧,真是个好孩子。”
  安晟望向那幽森,似是无尽黑暗的地牢深处,询问道:“你说那孩子以前会不会偷偷的哭?”
  牟直歪嘴一笑,“哭?反正我没见,打得再狠,疼得再厉害,别说哭,眼睛里连疼痛该掉的泪都没有。”
  安晟喃喃道:“怎么会……”
  “怎么不会,我刚来时听下人说,他很小的时候被打,疼了是会哭的,后来你说他要是再哭就剜了他双目再用烙铁烙上,这么可怕要是我我也不敢哭了。”
  “什么!?”
  牟直一副审视的表情望着安晟:“王爷你再失忆也不能失成这样,你是假王爷吧,自个说过的话不说能全记住,也该有印象吧?”
  安晟深锁着眉头:“本王是说过不许哭,可没有说过剜眼。”
  牟直撇嘴耸肩,“那就是王妃说的,下人们常议论,王妃因为景苒公主对王爷爱而不得十分憎恨,对安子懿更不用说了。”
  天微亮安晟便让冷究驾着马车来到福宅,敲了许久的门才见福伯披着棉长袍前来开门。
  子懿浅眠,只要他敲了门,没过多久子懿便会来开门,从来不会让福伯冒寒开门。安晟疑惑问道:“懿儿呢?”
  福伯奇怪道:“方才王府来人说王爷要四公子上安国寺等候……”
  福伯话未说完,安晟暗道不对,转身立即跃上马车。冷究勒缰调马迅速朝城外覃山驶去。
  
  第115章
  
  一早,安子羣便洗漱妥当,来到抚云院向自己的母妃请安。
  虽时辰尚早,但到底是王妃的院子,此时竟没有一个下人。安子羣推开主屋的门,转了一圈,他的母亲不在,一股不好的感觉袭上心头。
  想要去找个婢女询问,却瞥见书案上的一封信。没有署名安子羣也顾不得,擅自拆开,原信是给他的。只是内容很普通,都是一些嘱咐,嘱咐他生活细微,嘱咐他早些找个女子,生个孙子给她。只是那一句——只怕娘亲是看不到了让安子羣慌张了起来。
  安子羣立即奔出安抚院找了母亲那个贴身婢女盘问。那婢女告诉安子羣,王妃一大早便走了,还很奇怪的谁也没带。
  安子羣拿着信的手颤抖不止,嘴里嗫嚅着:“不,不……”母亲……不要有事……羣儿也只有母亲了啊。
  昨夜梅若兰拉着安子羣说了好多,都是要他好好照顾自己的话,“王爷估摸明日便会让人将休书送来……”
  安子羣安抚道:“母亲杞人忧天了。”
  梅若兰无奈的看着自己的儿子笑了笑,眼里满是不舍。“羣儿不用安慰母亲了,伺候王爷的下人经告诉我,你父王早已写好了休书,一直压在书案的公文下,只看什么时候给我了……”
  安子羣握着梅若兰的手坚定的告诉她:“若父王真的要将母亲赶走,羣儿便跟母亲走,以后为母亲尽孝,绝不会让母亲一人孤独终老。”
  梅若兰秀眉紧蹙,眼中噙着泪,仿佛一夕之间苍老了许多许多。“羣儿不用管母亲,母亲怎么样都无所谓,母亲只要自己的儿子好好的……羣儿千万不要将世子之位拱手让与那人。”
  安子羣哂笑道:“父王要立别人当世子,与羣儿让不让出来没有关系。”
  梅若兰闻言竟痛哭流涕;全身上下都随之而猛烈抽搐。她怎么会走到如此地步?
  安子羣上前搂着自己母亲的身子,让梅若兰在自己的肩膀上哭泣,不停安慰着说道:“母亲不必难过,羣儿曾经也想要安子懿的命,父王若不容母亲也不会容羣儿的。不过没关系,真的没关系,父王再如何不容我,我也是他的儿子,虎毒不食子,所以父王不会要羣儿的性命。明日羣儿就来与母亲一起走,离开王府,走得远远的。羣儿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伺候母亲颐养天年。”
  覃山安国寺的后院,有一处断崖空地,是一个观山景的好地方。这寺庙常是身份显赫的人来,就连皇帝来上了香都会来此幽静之处静观独思,所以这崖缘都砌了石勾栏。梅若兰宁静的望着远处的山峦云涌雾绕,心中一遍一遍的回味着昨夜羣儿说的话,带她离开,寻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让她颐养天年。她心暖得驱走了一切不舍,恐惧,难过。
  只是太迟了,有些事已经不是她不想就可以不做的。
  身后响起温润的声音不卑不亢,将梅若兰漂浮的心绪拉回。“子懿见过王妃。”
  梅若兰缓缓转过身,看着眼前的人虽是一身简易的玄色长袍,可依然身姿绰然,英英玉立。目光不自觉的冷了下去,“你是个聪明人,本王妃原想你不会来。”
  子懿轻淡一笑,道:“子懿若不来,王妃该如何?”
  梅若兰冷哼了声,语调有些尖酸:“那倒是,你若不来可真的不好办。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可并不明智。”
  子懿只是笑笑,未置一词。
  梅若兰看子懿依然如此从容淡定的笑,自是有些恼怒,“你只身前来就不怕我这周围埋伏了人吗?”
  子懿仿佛无所谓般,反而另指道:“若王妃出事,世子便会没了母亲。”
  梅若兰不言,转身又看向远处景色,许久才长叹了口气,面上是难得的温柔:“羣儿已经大了。”好似那些温暖慈爱只能给她儿子一个人般,梅若兰再看向子懿的时候眼中带着尖刻的嫉恨,“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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