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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帐春1-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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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玉珠儿正搬着实木圆凳出来,一个憋不住,立时便哭出了声。
如今静南王生死未卜,若是真出了什么事,他们王妃小小年纪,便要当寡妇了啊!
玉珠儿一哭,屋内忙碌的女婢们俱都红的眼,一瞬时,那股子“呜呜哎哎”的悲切声,比恼人的蝉鸣更甚。
苏锦萝细细的替苏清瑜擦完脸,然后收好帕子,塞给他。“大哥先去吧,待我这处收拾好了,再去理国公府瞧瞧父亲与母亲。”
“……母亲和父亲都很担心你。”握住苏锦萝的手,苏清瑜正色道:“理国公府,一直在你身后。”
苏锦萝呐呐张了张嘴,“大哥。”
“不想回便不想回吧。我派些靠谱的家仆、婆子来,这硕大静南王府,只剩下几个老仆,若是出了事也不知该如何应对。只是你住在这处,要事事当心,外头的有心人数不胜数,尤其是如今局势,什么事都有可能会发生。”
“嗯。”苏锦萝点头,红了眼眶,那晶莹剔透的泪珠子滚在眼眶里,水雾雾,泪蒙蒙的好看。
“傻萝萝。”苏清瑜抚了抚苏锦萝的小脑袋,欲走,却是被人拽住了宽袖。
纤细素手紧紧的攥着朝服官袍,指尖粉嫩,莹白如玉,因为用力,指骨微显。一截细薄罗袖被拉起,露出纤细腕子,清凌凌的能清晰看到经脉青络。
苏锦萝开口,声音嗡嗡的带着哽咽,却依旧软软糯糯的就似红豆馅的糯米团子。“大哥,你为什么会进官场?”
苏清瑜身形一顿,他并未转身,良久后才传来语调轻缓的说笑声道:“自然是为求权。”
“可你从不在意财权。”苏锦萝向前迈一步,拦住苏清瑜,又重复一遍道:“大哥,你为何会进官场?”
苏清瑜面色微敛,眸色轻动。
他抬手,抚上苏锦萝的脸,那白细如凝脂般的触感粘在指尖,就似上好的水白玉。
“父亲老了,总要有人将理国公府撑起来。只有咱们自己强大了,旁人才不会多嘴。”
苏锦萝明白苏清瑜的意思。她与陆迢晔的婚事,明眼人皆在说是她高攀,大哥今日所做所为,为的不仅是整个理国公府,更是为了她的颜面。
静南王府出事,到如今,连先前言之凿凿的安阳公主都销声匿迹,不见踪影,只有大哥,急急赶来瞧她,生恐她不好了。
苏锦萝鼻尖微酸,“大哥……”
“好了,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哭鼻子呢。”苏清瑜刮了刮苏锦萝的鼻尖,笑道:“待收拾好了,差人知会一声,大哥带你回府瞧瞧。你的锦玺阁大哥一直让人照料着呢。一草一木,一花一枝,都没动过。”
“嗯。”苏锦萝重重点了点小脑袋,依依不舍的将苏清瑜送走。
屋内,雪雁等人已经将寝室收拾妥当。
这寝室,自然没有先前的好,一派用物,皆简朴许多。雪雁在内的四个丫鬟,也都一道挤在了侧旁的耳房内,因为其余屋子被封,她们根本就进不去。
“王妃。”玉珠儿扶着苏锦萝坐在竹塌,捧着一个竹篓子上前,脸上扯出一抹笑,双眸红肿道:“王妃您瞧,这是奔奔生的四只小兔子,毛绒绒的,可好玩了。”
苏锦萝低头,小心翼翼的抚了抚那四只蜷缩在一起的小绒兔,笑道:“真可爱。”
“王妃,您午膳要用些什么?奴婢去给您做。”雪雁上前,不知从哪处寻到一柄素绢扇儿,替苏锦萝打上。
天际的云压的越来越阴,只是那雨却不落,整个天地间犹如一个巨大的蒸笼,连素绢扇儿打过来的都是热风。
寝室内外,槅扇、木门大开,连芦帘都尽数被卷了上去,只是这温度却依旧不低。
静南王府的冰窖被砸了,雪雁等人无处取冰,只好端了几盆水进来洒在白玉砖上降温。
雪雁手中的这扇面本是白的,抄家时被人踩了几脚,虽打了井水清洗,但终归留了印记。
“都可以。”小厨房里自然也是连那些烧火婆子都不见了踪影。
主家遭了难,这些奴仆自然要跑,不然兴许哪一日来一道圣旨,说要抄家,这个时候他们便是要躲都没地方去了。
“雪雁。”苏锦萝想到这里,神色蔫蔫的将雪雁等四个奴婢唤来身边。
“如今王府这般境地,你们也都瞧见了。若是想走,我自不会拦着你们。你们的卖身契可以寻明远去要。”
“王妃,您这说的是哪里话。”玉珠儿哭哭啼啼的抹泪。“奴婢自小随在您身边,只要有您一口吃的,什么时候少过玉珠儿一口。玉珠儿生是王妃的人,死是王妃的鬼,王妃您若是要赶玉珠儿走,那玉珠儿还不若一头撞死在这里呢……呜呜呜……”
“我没说要赶你们走。”苏锦萝赶紧摆手解释,“只是如今王爷情况不明,若是圣上再怪罪下来,我,我怕你们跟着我一道遭罪……”
“王妃。”雪雁跪在苏锦萝面前,仰头开口。“王妃的心,奴婢明白,王妃也是为了奴婢们好。只是,王妃以为的好,不是奴婢们以为的好,奴婢们只要跟在王妃身边,便是最好的。”
“对,我们要跟在王妃身边。”
四个女婢围上来,趴在苏锦萝面前抽抽噎噎的点头。
若说雪雁和玉珠儿硬要跟着自个儿,苏锦萝是能理解的。只是如青与依彤跟她并没有过多的情意。
“王妃,奴婢们身为下贱,能得王妃善待,是上辈子积了福。奴婢们不求与雪雁姐姐和玉珠儿姐姐般日日随在王妃身边,只愿王妃安好,如此,奴婢们也能安心。”
如青与依彤先前被苏夫人派给苏锦萝做丫鬟,生恐这新来的姑娘不好伺候,却没曾想,这姑娘的性子是个顶软绵好相处的。就连雪雁,虽总是板着一张脸,但从未苛刻过她们。
人心都是肉长的,苏锦萝心善,她们是要知恩图报的。如青与依彤虽与苏锦萝不亲近,但却真心盼望着自家王妃好。如今这境地,她们怎么能舍了人去呢?
“好,都留下来,都留下来……”苏锦萝将四人揽在一处,小脸上显出一抹笑。
明远候在户牖旁,仰头看了看天,起身去将书房的槅扇关紧。
晌午,雷声鸣鸣,雨打芭蕉。
苏锦萝带着四个丫鬟用了些粗糙饭食,便躺在竹塌上睡了过去。
这一觉,直睡到掌灯十分。
寝室内点了灯,不亮,生恐扰了苏锦萝。
苏锦萝起身,坐在昏暗屋内发呆。
雨声未停,起起落落的雨珠子豆子大,砸在槅扇上,“噼啪”作响,湿了纱窗。
“雪雁,你说王爷在牢里,是不是吃的很差?”
苏清瑜送来的家仆带来数筐新鲜蔬果,一进府就忙活开了,雪雁等人也腾出手来伺候苏锦萝。
“这,奴婢不清楚。”雪雁摇头。
苏锦萝撑着下颚,靠在纱窗前,也不管迎面打上来的雨星子溅的她睁不开眼,只喃喃道:“他惯是个怕热的。我昨晚去看,那牢房建在下头,只点几盏油灯,又不通风,住在里头,连换口气都热乎乎的。”
“王妃……”雪雁用绢扇,替苏锦萝挡住面前的雨珠子。
“这雨越发大了,您还是进里头歇息吧。若是坏了身子,那可如何是好?”
苏锦萝点头,由雪雁扶着离了纱窗。
“雪雁,我想,再去瞧瞧王爷。”走了两步,苏锦萝蹙眉,小嘴紧抿,在思索。
“王妃,您难道还要去寻方大人?”雪雁面露惊惶,她赶紧关紧门窗,见四下无人,才道:“王妃,不是奴婢多嘴,那方大人瞧着……是个心术不正的。”
方淼长了一张严肃硬朗的俊朗面容,平日里惯是个自制有持的,但如今雪雁出此言,是有依据的。
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雪雁比苏锦萝更早明白方淼对她的心思。虽不至于心术不正,但他对苏锦萝的心思,再难掩。
“不找他。”苏锦萝摇头。对于雪雁的担忧,苏锦萝明白,现在,是他们两人更要划清界限的时候。
苏锦萝不能让陆迢晔在牢里,还听到些自家王妃跟旁人有染的风言风语。先前寻方淼,是她无计可施,如今看来,依照陆迢晔这个人的城府,区区一个牢房,他怎么可能没法子。
“雪雁,去帮我将明远唤来。”
“哎。”
第68章
这是苏锦萝第二次进牢房。
“王妃; 这边。”明远在前头引路,压着声音说话时; 目光四处兜转; 警惕环顾四周。
正是深夜,牢里的人似乎都睡了,只有个别犯人目不转睛的盯住苏锦萝,面露垂涎。
他们太久没见过女人了。
苏锦萝裹紧身上的玄色披风,与明远到陆迢晔的牢房前。
小妇人虽一身披风; 遮了脸面; 但那身段却依旧明显。尤其随着年纪渐长,整个人如含苞待放般越显清媚。
眉梢眼角; 妩媚中透着股纯稚清冷,娇娇怜怜的立在那处; 便想让人捧在手掌心里宠。
男人正坐在铺满稻草的木床上闭目养神,听到声响,转头,看向立在外头的苏锦萝; 细薄唇角轻勾,清冷面容之上显出笑意。
“爷。”明远开了牢门,将手里的掐丝小食盒置在木桌上; 然后躬身退了出去。
苏锦萝取下身上的披风,她穿一件藕荷色纱裙; 因着闷热; 后背都被浸湿了; 纤细粉颈处淌着热汗,青丝粘在肌肤上,黏腻腻的更衬得一双小脸白瓷粉嫩。
白玉耳上戴着一对玲珑坠儿,发髻上是那支紫屏瑶。瑶帘轻动,清灵空响,暗媚的紫色,在昏暗牢内越显暧昧。
苏锦萝不自在的抚了抚那支紫屏瑶,小脑袋有些僵。
许久未戴步摇,她都有些不适应了。府里的首饰都被搜刮光了,只有这支紫屏瑶是在白梨殿时皇后娘娘赏赐的。
看的出来,小妇人似打扮了一番,只是有些匆忙。
打开食盒,苏锦萝用绣帕将桌子重擦了一遍,然后把里头的东西一一取出来。
“我给你带了砂糖冰雪冷元子、雪泡梅花酒、绿豆糕、杏仁酥、油枣、巧果……”
“怎么都是些甜食?”陆迢晔走到苏锦萝身边,往那食盒里瞧了一眼。
食盒不大,但里头装的东西却不少。每样一小点,装在上下两层的八宝盒内,有十几种甜食。
“吃点甜的,心里开心。”苏锦萝闷着小脑袋,声音软绵绵的就跟她手里捏着的动奶酪似得。
冻奶酪是苏锦萝在白梨殿时常吃的一种东西,除皇室外,平民百姓禁做。苏锦萝嘴馋,想着日后回了静南王府也能吃到,就央着陆迢晔将这冻奶酪的做法告诉了她,然后偷偷的做。
“我尝尝这冻奶酪。”陆迢晔双眸一窒,接过那份冻奶酪。
苏锦萝欣喜的递给他一个勺子,絮絮叨叨道:“这冻奶酪外头没的买,府里头也没人会做,我就照着你往常与我说的,胡乱做了一份,没曾想做出来还挺好看的。”
冻奶酪里头加了蜜糖和珍珠粉,淋了蜜豆汤,入口甜滋滋的带着冰爽。
细薄唇瓣贴到白瓷勺上,轻启,露出舌尖舔了舔,然后卷入口中,唇瓣合上,细抿。
苏锦萝暗咽口水,不知道自己馋的到底是冰奶酪,还是其它的东西。
陆迢晔低头,看了一眼那食盒,里头铺着厚厚一层冰块,应当是怕这些甜品坏了,特意加在里面的。
“好吃吗?”苏锦萝期待道。因为材料不足,她做完这一碗也没尝过,不知道味道如何。
陆迢晔咽下嘴里的动奶酪,微颔首,“甜了些。可以少放些蜜糖。”
“哦。”苏锦萝闷闷应一声,拿出雪泡梅花酒。
酒一开,便散出一股浓郁的冷梅香,将牢房里的各种浑浊气味缓慢冲散。
所谓雪泡梅花酒,其实就是一种用米酿的清酒,酒劲小,非常柔和。在酿造的过程中因为加了梅花,所以便染上了梅花的清苦香气。
夏日煮酿,香甜消暑。
“呐,吃酒。”苏锦萝小心翼翼的给陆迢晔倒了一碗酒。
陆迢晔挑眉,接过酒杯在手中把玩,却不饮。“为何还带了酒?”
“我怕你晚上睡不惯,吃些酒好安睡。”小妇人站在油灯旁,一身肤白如雪,青丝挽起,露出一截压雪赛霜的纤细脖颈,垂眸时眼睫轻颤,打在脸上,呈现出一片暗影。
陆迢晔轻笑,扬袖,一饮而尽。湿漉酒渍粘在薄唇上,汇聚起来,顺着唇角往下滑落,凝在下颚。
苏锦萝下意识伸手,接住那滴雪泡梅花酒。
粉嫩指尖温软湿润,触在下颚处,如羽毛瘙痒般。男人喉结一滚,眸色深谙的低头,看向苏锦萝的视线怪异而又熟悉。
被那眼神一扫,犹如火舌般舔舐全身。苏锦萝身子一颤,只觉浑身冒烟。
“你,你……”苏锦萝自然认识那眼中含义,她结结巴巴的开口,将指尖那滴雪泡梅花酒甩了,因为动作极大,发髻上的紫屏瑶发出晃动声响,在寂静牢内分外清明。
“这是在牢里,你,你不能乱来……呀……”
苏锦萝的话还未说完,就被陆迢晔攥住了腕子。
低头含住那沾着雪泡梅花酒的指尖,陆迢晔垂眸,露出眼睑处的那颗朱砂痣。
苏锦萝呆愣在原处,目瞪口呆的看着面前的男人。
吃完那滴酒,陆迢晔抬眸,笑道:“莫浪费了。”
苏锦萝面飞红霞,慌张的缩回手,整个人红的就跟小掐丝食盒里头的芙蓉糕一样。
“都成亲这么久了,王妃怎么还如此羞赧?”陆迢晔见状,笑着调侃。
苏锦萝含羞带恼的瞪他一眼,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块绿豆糕。
她匆匆忙忙的来寻他,在小厨房里忙活了那么久连晚膳都没用。这人就是这样待自己的!
“生气了?”小妇人塞了一嘴的糕点,两颊鼓囊囊的拱起来,更衬得一双眼黑亮水雾。
“真小气。”捏了捏苏锦萝的面颊,陆迢晔撩袍坐到木桌上,居高临下的看着缩着身子坐在木凳子上吃糕点的苏锦萝。
苏锦萝闷不吭声的吃东西,偏头时露出双耳上的那对玲珑坠儿。玉质的坠子,悠悠晃动,衬出耳后一段优美弧度。
陆迢晔看着手痒,顺势上去弹了弹。
“你做什么!”苏锦萝受惊,吓得一把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我瞧王妃,好似很喜欢这对玲珑坠儿?”陆迢晔双手环胸坐在桌上,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这对玲珑坠儿是陆迢晔买给苏锦萝的。不得不说,男人的眼光很好,苏锦萝戴上之后,便舍不得脱下来了。自然,这其中还有什么其它的含义,便只有自个儿知道了。
“我,我戴惯了……”苏锦萝支支吾吾的说话,只觉得方才那厮弹的,不是她的耳坠子,而是她的心。
“王妃。”陆迢晔收敛起那副不正经的表情,突兀开口。
苏锦萝抬头,嘴角还沾着糕饼屑。双眸乱转,面带心虚。
陆迢晔凑上前,压低声音,嗓音清冷,如灵泉潺潺。“王妃觉得,城阳郡主那事,是否本王所为?”
苏锦萝一怔。她惊愕的发现,如若陆迢晔未开口,她居然从未想过这件事。从陆迢晔入狱到如今,她一直坚信,他会安全出狱。
她也,从未怀疑过他。
从苏锦萝的表情中看出端倪,陆迢晔眸中笑意更显。他俯身,将额头抵上苏锦萝的额际,轻蹭。
“王妃如此信任本王,实在是让本王受宠若惊呀。”
“好热……”苏锦萝红着脸一把推开陆迢晔,偏头看向木桌上的那盏油灯。
油灯很旧,满是铁锈,灯油只剩下一点,晃晃悠悠的烧着,也不知还能支撑多久。
男人又贴过来,语气带笑,“王妃怎么如此嫌弃本王?”自入了夏,明明都是他嫌弃她,好不好。
虽然在牢狱里呆了这么久,但男人身上的冷梅香却一点都未减少。苏锦萝这才彻底确信,这香确是男人身上带着的,而不是熏香之类的东西。
见小妇人吸着鼻子,小小轻嗅,陆迢晔捏住她的鼻尖,道:“闻什么呢?”
苏锦萝挥开陆迢晔的手,面色更红。
她觉得,刚才的自己就跟变态似得……
“爷。”突然,外头传来明远的声音,“城阳郡主来了。”
苏锦萝面色一白,下意识起身,脑袋撞到陆迢晔的下颚。
“唔……”
“你,你没事吧?”苏锦萝使劲踮脚,想去查看男人的伤。
“别动。”陆迢晔伸手,将木桌上的玄色披风盖到苏锦萝身上,然后吹熄油灯,将她一把按下,藏在了自己身后。
牢内瞬时寂静下来,苏锦萝蹲在地上搂着陆迢晔的小腿躲在他的暗影里,能听到外头略显杂乱的脚步声。
“吱呀”一声,牢房的门开了。
城阳郡主一身宫装,提裙进来。身后跟着手提食盒的冠珠。
牢内很暗,只能隐隐绰绰的瞧见陆迢晔的颀长身影。
“晔哥哥,好久不见。”城阳郡主的嗓子有些干哑,盯着面前的人,满目含情。
陆迢晔站在那里,没有开口说话。
苏锦萝虽看不清城阳郡主的面貌,但听到她的声音,就知道这人的身子应当是恢复一大半了。
“牢内昏暗,怎么没点灯。”
城阳郡主话罢,冠珠上前,掏出火折,欲点灯,被陆迢晔给呵止了。
“暗有暗的好处,”清冷淡漠的声音充斥在牢房内,句句戳人心。“这样便不用瞧见那些不愿瞧的东西了。”
意思便是,本来是有灯的,因着她来了,所以才灭的。
城阳郡主身子一僵,她自然听懂了陆迢晔话中含义。竟厌恶她至此吗?也是,他从来便是一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
“晔哥哥,不是我要如此做的,是你逼我的。”咬着唇瓣,城阳郡主双眸涨红。
“我逼你?”陆迢晔嘲笑道:“我何时逼过你?”
“你若早娶了我,哪里还会生出这许多事端。”城阳郡主上前一步,站的离陆迢晔极近,脚上的宫鞋踩到苏锦萝披在身上的玄色披风。
陆迢晔伸手,将人猛地往后一推。
城阳郡主站立不稳,撞到身后的槛栏上,疼的面色一白。
“郡主!”冠珠急向前,扶住城阳郡主,与陆迢晔呵斥道:“王爷,我们郡主好心来看你,你为何要如此?”
苏锦萝噘嘴,暗搓搓的想: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咦?不对,好像陆迢晔这个伪君子更像那只狐狸呀?
“冠珠。”城阳郡主站直身子,呵退冠珠,将手里的食盒放到木桌上。却不想那小小木桌已被摆置的满满当当,根本就没有地方再放她的食盒。
牢内昏暗,隐隐绰绰看到一些盘盘叠叠,还冒着鲜活气。
“这些……是王妃送的?”城阳郡主攥紧手里的食盒,问道。
陆迢晔一瞥眼,满眼宠溺的开口:“怕本王吃的不好,用的不好,特花了银钱,差人送进来的。”说到这里,陆迢晔状似无奈的叹息一声,“听说在外头担忧的,饭食不下不说,连眼睛都哭红了,真是个傻萝萝。”
苏锦萝咬牙,伸手狠狠拧了一把陆迢晔的小腿。
胡说八道!她今日午膳用了两碗饭呢!
城阳郡主手里的食盒越攥越紧,在陆迢晔话落之际,猛地往外一砸。
陆迢晔站在那处没动,甚至扬起了两侧宽袖。食盒内的汤汤水水尽数落到他身上。
苏锦萝吓得浑身一僵,下意识把头埋进了陆迢晔的小腿间,小小的蜷缩成一团。
有碎瓷片飞溅出来,陆迢晔微侧了侧脸,那瓷片便顺着他的眼角飞了过去。
眼角刺痛,有血迹渗出。陆迢晔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浑然未觉。
城阳郡主大口喘息,她捂着心口,冷汗自鬓角滑落,滴滴答答的落下来,就像是刚刚从水里被捞上来一样。
“郡主。”冠珠赶忙给城阳郡主服下清心丸。
城阳郡主靠在冠珠身上,唇上毫无血色,一双眼却执着的盯住陆迢晔,呢喃着开口,“晔哥哥,只要你休了苏锦萝娶我,我便告诉太后,告诉皇上,我不怪你……你还是静南王……”
“不怪我?”陆迢晔讽刺出声,“城阳郡主,人在做,天在看。本王自清,无惧。”
“可是你已经入了大狱了。你知道方淼已经动用了所有势力,要将你置于死地吗?”城阳郡主一心急,直接便脱口而出。
陆迢晔双眸一闪,漫不经心的笑道:“本王还道城阳郡主哪里来的如此计谋,原来是身后有人。依本王看,城阳郡主倒是与方大人金童玉女,乃天生一对。”
“陆迢晔……咳咳咳……”城阳郡主急吼出声,身子受不住,捂嘴咳一震,喉咙里涌出一股血腥气。她咬牙,咽下去,眼前一震,白雾茫茫一片,白黄相交,脑袋坠沉,许久才回返过来。
“郡主。”冠珠急的眼泪直流。
城阳郡主缓过一口气,垂着眼帘,“晔哥哥,你当真是死,都不愿娶我吗?”
“便是让萝萝当寡妇,我也不愿负她。”男人立在那处,提到“萝萝”时,清冷声音明显缓和下来。
城阳郡主一怔,而后笑道:“好,咳咳,好……”
苏锦萝动了动麻木的腿,小心翼翼的把脑袋靠到陆迢晔小腿上。
她不想当寡妇。
第69章
是夜; 雷电交加,震的人心惶惶。身披玄袍的男人头戴笠帽; 出现在寿康宫的侧殿前。
“王爷; 求您救救我们郡主吧……”冠珠跪在地上磕头,磕到满额青肿。
陆迢晔立在榻前,榻上躺着面色惨白的城阳郡主,她微睁开双眸,看到立在那处的陆迢晔; 嘴角勉强扯出一抹笑。
“晔哥哥; 你来看我了。”
“受太后所托。”陆迢晔眸色淡漠的开口,上前; 取帕覆在城阳郡主的腕子上,片刻后垂眸道:“药石罔效; 准备后事吧。”
“王爷,王爷……我们郡主不会死的,求求您救救她吧……”冠珠伏跪上前,抱住陆迢晔的小腿使劲磕头。“王爷; 郡主做错了事,是郡主的不是,奴婢给您赔命……”
“你便是赔了命; 本王也救不了她。”陆迢晔话罢,起身; 抽出自己被冠珠搂在怀里的小腿。
“咳咳咳……”城阳郡主欲起身; 却是一阵猛咳。
冠珠慌忙捧了痰盂来; 城阳郡主涌出一口血,面色却因为咳嗽,反而显出几分红晕。她穿亵衣亵裤,青丝披散,身薄如纸,满身病气。
“晔哥哥,你真的,从未喜欢过我吗?”攥着身下纱被,城阳郡主沙哑着声音,喃喃开口。
陆迢晔擦拭双手,背对着人而立,背影孤高而冷漠。
城阳郡主自嘲一笑,“晔哥哥,城阳错了。欠晔哥哥的,城阳都会还清的。”
“吱呀”一声,侧殿的门被打开,福缘近前道:“王爷,该回牢了。”
陆迢晔颔首,大步流星的离去。
……
八月初的那天,正是处暑。天地始肃,秋老虎咆哮而至,雷暴频频。城阳郡主体弱久不愈,终于是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去了。
听闻死前,留下一封书信,太后阅后,大怒,直奔皇帝寝殿。彼时,正是皇帝与皇后你侬我侬时,太后突然出现,当朝天子还在系裤腰带,就被骂了个狗血喷头。
静南王府侧院里头的那株葡萄藤在抄家时被砍坏了,苏锦萝花了三天的时间,插了竹子用绳子绑了,把那些剩下的枝干系上去,在第四日时一阵夏雨过,终于显出几分生机。
所以当陆迢晔回来的时候,苏锦萝正在捣鼓那株葡萄藤。
小妇人穿一件半旧纯色绸缎裙,蹲在地上,用铁铲子挖泥。风微凉,日头却大,小妇人梳妇人髻,细薄香汗自粉颈处向下蔓延,滴滴答答湿了绸缎裙,隐约可见一片白皙脊背,白腻的发光。
陆迢晔上前,立在她身后,缓慢俯身。
离的近了,他能闻到小妇人身上那股子茉莉头油味,清浅细腻,入口清甜,就似眼前的小妇人一般。
苏锦萝正在挖土,冷不丁头顶罩下来一个黑影。她想起昨晚雪雁与她说的,府前不宁,常有心怀不轨之人登门。登时一个机灵,手里的铁铲子舀一捧泥,“哗啦”一下就朝后撒了出去。
任凭陆迢晔武功再好,也挡不住那满天飞雨般落下来的泥渣子。他立在那处,扬袖遮掩,但头上、身上窸窸窣窣的都被覆了一层。有些干泥滑进衣领子里,一些湿泥粘在肌肤上,狼狈非常。
苏锦萝头也不回,扔下铁铲子就往外跑。陆迢晔伸脚,踩住她的绸缎裙。苏锦萝一个使劲,跌趴在地上,滚得满身泥泞。
“啊啊啊啊,雪雁!玉珠儿……”
“闭嘴。”陆迢晔蹲身,一把捂住苏锦萝的嘴。
苏锦萝慌张挣扎,张口就咬。陆迢晔吃痛,将人放开后揽住腰肢,一把扛到肩上。
“啊啊啊啊……登徒贼子,拐卖良家妇人……”
“王妃!”雪雁和玉珠儿听到声音,疾奔出来,看到黑着一张脸的陆迢晔,欣喜之余赶紧退至一旁。
可怜苏锦萝头朝下,贴在男人的后腰背脊处,根本就看不到男人的脸,还在嚷嚷着道:“大胆狂徒,待我家王爷回来了,定要将你大卸八块……”
“闭嘴。”陆迢晔大步跨进屋,将苏锦萝扔在竹塌上。
苏锦萝被摔得头昏脑涨的仰脸,终于是看清楚了面前的人。
“你,你……”白嫩小手颤巍巍的指向面前的男人,苏锦萝激动的整个人都在发颤。
“怎么,王妃还要将本王大卸八块吗?”陆迢晔俯身,双臂撑在竹塌的两边扶手上,俯身时露出那张俊美面容,眼睑处的朱砂痣艳艳生辉。
苏锦萝怔怔躺在那处,然后突然伸手,使劲的一把掐住陆迢晔的脸,用力往两边扯。
“嘶……”陆迢晔原本就难看的脸愈发黑了,他一把拨开苏锦萝那双满是泥泞的小手,攥住,拉至头顶禁锢。正欲说话,却见眼前的小妇人已然红了眼眶。那双眼黑乌乌的涌出泪水,泪蒙蒙的看着尤其可怜。
“哭什么?疼的可是我?”苏锦萝下手没轻没重的,在陆迢晔的面颊上捏出两团指痕,衬出几分胭脂色。
普天之下,也就只有她敢这般做了。
“你,你怎么回来了?”苏锦萝哭哭啼啼的掉着眼泪,小脸越发的脏。
陆迢晔好笑道:“怎么,还巴不得我不回来?”
“我,我还当我自个儿又在做梦呢……”
向下捏着苏锦萝鼻尖的手一顿,陆迢晔敛眉,顺势替她擦了擦眼泪珠子,语气陡然温柔几分。“真乖,这几日都想着我呢?”
男人俯身,贴到苏锦萝耳畔处,细薄唇瓣轻张,咬出那点白玉耳垂。入口后,却满是泥泞土香。陆迢晔松口,刚想起身,却只觉脖颈一紧,一具温香软玉撞进怀里。
苏锦萝哭哭啼啼的搂住陆迢晔的脖子,把脸贴在他的脖颈处,湿漉热泪滚滚而出,顺着他的脖颈往下滑,滴滴答答的没了尽头。
“傻萝萝。”男人勾唇,满眼宠溺。
屋内,两个浑身泥泞的人搂在一处,躺在竹塌上,如交颈鸳鸯般闭目。
雪雁立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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