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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虐恋]迷谍香-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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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淮低头看了一眼他的剑,冷道,“你要为了赵人、杀我复仇?你若真要复仇,秦王宫里那些人,毒害父王母后、连累我们兄弟天涯相隔、漂泊异乡,他们才是我们要复仇的人。”
从舟心中一颤,自己方才失魂落魄、竟然险些刺伤了长兄… 他促喘着颓了剑式,向后蹒跚了几步,
“哥哥,我早就已经、没有什么资格去复仇了……我十五岁拜为赵将、征战沙场,我杀戮的秦兵秦将、早已血染山河。他们是不是早该来向我复仇?!而如今,这三万同我出生入死、信我如命的赵国将士……”他颤巍巍地从城墙高处又望了一眼城下血谷,泪水再度满溢、面庞尽湿,
“竟然尽数被我出卖致死… 他们、又何时来向我复仇?”
他拖着剑、步履颠簸,视线空洞,泪蒙了双眼。他转过身走下城楼,“从舟!”嬴淮似乎想留住他去路,几步追上,却见从舟刹那回首,挽起宝剑,银光一闪、已将锋刃架于他自己颈间。
他声调平静如死灰,仿佛世间一切早已浸入冥界,
“你是长兄,我不敢伤你。但我至少、还可以杀了我自己……”
嬴淮不敢再逼他,退后两步,眼睁睁看着他行尸走肉一般踱出城门、重又走入尸谷
……
夜雨霏霏,虞从舟满身皆濡湿寒意,却只是停不下机械般的动作。他将一具一具尸体扶起、背在身上、背去山丘的南面。
赵人喜阳,死后都要埋于山的阳面,最忌讳、葬身积水的谷中……
他往往复复,透支着体力,眼睛渐渐看不清楚、脚步依旧记得路途。
忽然有一只手触到他的肩头,他一惊、似被鬼吏追杀的孽魔、蓦地回首,却看见楚姜窈红肿含泪的双眸。
他却好像愈发惊惶、怔怔向后退了几步,猛地撞在一棵枯树上,
“是他让你留在我身边的?是为了有一天、我可以按他所需、消失或出现?”
他越来越没有自信。窈儿如此美好,凭什么会在哥哥与他之间、选了落魄的他?她自幼便对哥哥惟命是从,或许这段时间来、也是受他所托…
他语声失魂、悲伤难抑,“为什么帮他骗我… 为什么不告诉我他布了局、动了念……?”
“我真的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楚姜窈心中澎湃、口中却说不出辩解之话。
虞从舟落魄地又跛行了几步,忽尔目光钝钝、恍然道,
“我怎能怪你… 你也是秦人,为国为亲、你都应该帮他的。”
姜窈心中痛惜如潮水汹涨,她奔过几步,想要将他紧紧抱住,却被他双手握住肩头。
他眼底一抹青灰中满是求乞之色。他看着她、眼睫颤抖了良久,竟是低身跪在她脚下,
“但这三万将士都是我十年里出生入死的兄弟… ”他的泪水一颗一颗如珠迸落,“到头来,却是我出卖了他们,害死了他们!… 我… 我真的成了秦人的暗间… ”
他渐渐萎顿、依着她的衣裙滑坐在地,侧脸紧紧贴在她的膝上,
“窈儿,你为什么不告诉哥哥,我宁愿和他们在一起、死在哥哥的箭下。那就再也不用被身份国籍折磨、也不会被天上的父母怪罪。可是我… 他们全都因我而死,而那时、我却在舟上月下、与你赏月品酒……”
他越说越是自恨,倏地悔郁丛生、直起腰背,左手猛一用力,从右肩拔出那支被秦兵射中的羽箭、就想向自己心肺扎去。
楚姜窈大惊失色,起手猛敲他的左臂麻穴,箭被震落在地,她极为后怕地一投身、扑进他怀里。此时满心痛疚,但连一句劝慰的话也讲不出口。
虞从舟的眼神早已麻木,但他的身体仍旧感知到她比他颤抖得更厉害。
他默默低下头,盯着她看了良久。她眼中含泪而又面带愧疚的模样、是他多年来最无法面对的心伤。他最不忍她受这般磨心的痛苦,便搂过她、轻轻点了她的睡穴。
看她眉宇渐松,昏睡在他胸口,他苦笑着望着天上满月,凄然道,
“我是个罪人,是赵国的罪人、也是秦国的罪人。对王不忠、对兄不孝… 我不该再拖累你、更不能让你也受这些熬心的折磨。”
他低头贪看她的睡颜,修长的手指极是珍爱地抚过她的脸庞,
“窈儿,我这一生,杀戮太多,罪孽深重……幼时、害死了娘亲,后来、又逼死了爹爹,更有千千万万的秦人子弟死在我手上,而今夜短短半宵,又是三万条赵人兵魂被我出卖…
“若我这样的人、还能活得平和幸福,那当真是天理不公。
“但窈儿你没有错。是我早被命运圈定,罪不可恕。我不能连累你,和我一起受罚。”
☆、99梦淡离别
姜窈朦胧地睁开眼;周围世界不知何时全都换了荧荧纯白,没有暗夜、没有血色,明明应是寒冷冬日,却偏偏温暖如春。
无风无雪,但一层一层雪白的幔纱在身边翩扬,撩起柔软暧昧的弧度;暖火融融地在远处烘燃,空气中弥蒙着一丝润心的熏香。
这是在哪儿?她的思绪随着那飘渺的熏香忽明忽灭、虚无得、仿佛浮在风中。
背脊暖暖的、有人依偎。她回过头;是从舟的模样,但又似乎不同。从舟向来长发束起;而此时此间,他那一头微卷的长发旖旎泄下,衬得他倾城的面容愈加妖孽魅惑。
那人慢慢贴近;栗色的瞳眸散着温柔的光,这般眼神、动人心魄,确是她的从舟、没有错。
他的嘴角是一弯醇醇的曲线,眉目如拂水清风,淡淡中仍带有几分孩子气息。一身白衣扣搭着淡紫的腰饰,出尘如仙、似乎不染一丝烟火青埃。
“这是在哪里?”她听见自己呢喃。
“这是在梦里。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梦里。”
从舟浅浅而笑圈住了她,那笑容仿佛遥遥难及,却又无边蛊惑人心。
她于是信了,这是在她的梦里。没有城郭山谷中的杀戮,没有血海沉浮的尸骨,他不再锥心愧痛,她无须自责难辩。
她满足的沉在他怀中,梦在梦里很安全,爱在爱里很销魂。这般梦境,仿佛是她求过千年、才得的恩赏,她只愿一生都如此沉沦。
她伸手抱住他,心中燎烧着冀盼、盼与他融为一体。
白纱轻旋、拂面而过,留下淡淡的酥痒,她与他在帐幔下百转千柔。他的脸轻轻埋进她胸口,似乎听见她心间的呼唤,他柔柔的含住她的荷尖。
她愈发干渴,他缓缓以指尖慰之以甘露。
他手指翕动,她满心只觉充盈着温暖、并无疼痛,手臂愈发搂紧他的脖子,身体随着他律动。
从前的梦,总是碎的太早。而今夜,梦中处处蕴涵着甜润的熏香,似乎是那香气令这梦境久久不散、令她一再缠绵喜悦。
她本不敢睁开眼,往常的梦中、每一睁眼,就会让心中幻境碎落成屑,但今夜似乎不同……她惴惴地抬眸看他,所幸一切仍旧在未醒的维度中。
面前的他,眼梢如画梁微翘,魅惑至极。她轻轻接上他的唇,柔柔地漫吻,而温暖之下、他的手指依旧不紧不慢地冲撞着她身体里圆润的娇点。
是他给过她人生最初的欢爱、最真的印记。她的身体本能地将他当作一种信仰。
那无时无刻、不收不敛的悸动带着她的思绪升腾、直到把全身的重量都抛上了云之彼端。
她的身体依旧紧紧含绕着他,不肯放却那段余温。
从舟依恋地凝着她,她却浑然不知。这并非是梦,但他不想让她知道。白幔之外燃着沅珠香烛,迷幻地熏燎着,他只想为她造一场梦境、淡一场离别。
她酡红着小脸,眉目巧笑,看着他轻问,“今天你为什么只用手?”
从舟微笑犹如谪仙,却不言不语、似怕泄露仙机,只是一点一滴吻住她。
……因为,我要走了,所以更不想在你身体里留下什么,那或许会成为你一生的负累。
窈儿,你值得更好的人,比如…
他轻轻抬起头,隔着三寸空气望着她道,
“方才、哥哥遣副使来过,说他已为你寻到一个药方,能医好你的左手。若果真如此,也减我长久之愧。窈儿,你与哥哥回秦国、治一段时间手疾可好?”
她氤氲的眼中闪着一点期望的光,“真的、可治?”
“嗯。哥哥医术高明,你先和他回秦,医治一段时日、或许真有起色。”
“可是、你… 你一个人留在赵国?”姜窈越来越觉得这不像是梦。但为何她头脑沉重,思绪如此混沌、分不清因缘,又好像真的陷在梦里。
“我毕竟拜过赵国上卿,若随你们一同入秦,不明不白的身份、只怕会连累哥哥、令他受人猜疑。”
见她神色渐有狐疑,从舟笑得更逼真些,反手将榻边的沅珠香烛又点燃一支,看她愈发迷蒙了双眼、终于倦意渐深,他点了点她的小鼻尖道,“窈儿,不必担心,我还是住在这木屋里,待你的手疾治好了,你就来这里找我。”
她禁不住香气与欢爱的双重撩拨,渐渐在他身体的弧度中睡得很安稳。但即使在梦的梦里,她仍然觉得今日心志朦胧,想不清事情、理不清头绪…
……
虞从舟见她睡熟,为她一一理好衣裙,又拿巾帕拭去她额上湿汗,方起身推开门,招手示意远处林中的晁也与苏辟入房来。
他已经与苏辟商定,由苏辟将楚姜窈带入秦国、送去范雎府中。此时见他又一遍细致嘱托,一旁的晁也忍不住问,
“公子,你到底要去做什么?”
虞从舟静默一阵道,“我犯下的罪孽,我总要去承担责任。”
忽然姜窈似在梦中挣扎、想要醒来却又无法睁开双眼,直急得她在梦中喊了一声,
“别去……”
虞从舟一惊,沅珠香烛分明最能在欢爱时催眠,怎么窈儿竟仍未熟睡。
他立刻对晁也、苏辟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转而倚坐在榻边,把她搂进怀里道,
“窈儿,我在这儿,我哪儿也不去。我们说好的,等你医好手疾就回这里来找我。”
感受到他的气息,姜窈方又缓了神色。
他不露痕迹地从自己衣袖中摸出姜窈的那枚最灵验的小鸟木簪,紧紧攒在手里、许给自己一点坚持的勇气。
……既然骗了,就一骗到底罢,不要让谎言拆穿,不再求誓言永远。
从舟缓缓悠悠地摇晃着她,就像摇睡一个稚嫩的婴儿。他又从腰间取出锦帕包裹的毕首玉,携着他的体温放进姜窈怀中。
那是娘亲留给他的,与哥哥那一枚玉本就是一对。
他从前对着她的小鸟木簪许过很多愿,今日再许愿誓、盼它依旧灵验……愿窈儿平安入秦、愿她手疾得医、愿她今生今世能与哥哥毕生毕亲、白首相守。
忽听窈儿口中仍在喃喃,“你别去… 你在骗我、你在骗我是不是?”
“没有。”
晁也与苏辟眼中都渐渐起了些水雾,唯有从舟仍淡淡笑语,更在她额上印下最后一吻,
“窈儿,这世间,我最舍不得做的、就是骗你。”
……
目送晁也与苏辟带着沉睡的姜窈离开,虞从舟在树林中孤寂地站了片刻,他的世界中、最终还是失了她的身影、失了她的香气。
曾以为,隐姓埋名、淡隐于市,就可以避开赵秦纷争、一生一念、只守护在她身边。可是如今背负三万条血渍,他再也没有资格遁世去爱。
他踏着枯草退了几步,取过白马,只身向邯郸而去。
颠簸的那一路上,虞从舟想起很久以前,姜窈在湖亭中质问杜宾的那些话,“将军和间谍,究竟有何不同,又怎分贵贱?”
那间谍,譬如沈闻,即使自刎于阵前,仍然满身英气,几千秦兵与他素未蒙面,亦生死追随、感其壮烈。
而将军,譬如他虞从舟,离石山谷的荒野之上,即使他拔剑自绝以偿牺牲将士,黄泉路上他们若知晓他的真实身份、又怎么可能就此原谅他…
……
天色微曚,虞从舟独自一人跪在赵宫宫门外的石甬道上。他身上穿着青灰色薄衫、与石道路面溶成一色的卑微,腰间两道绳索缠缚、将他双手反绑于身后。
阴云布满天空,整个世界如斯寂寥,他孤独的甚至连一道影子都没有。
他已经将伏罪状呈给宫中宦侍,此时或许已经递至王上寝宫。他沉沉一闭眼,不敢去想王上震怒失望的脸。
萧瑟天地间、忽然有一声令人窒息的泣喊,“从舟!”
他慎得甚至不敢睁开眼,却已是下意识地回头去寻,为何竟是窈儿、为何她仍在赵境?!
他鹰眸含怒,剜向她身后的晁也与苏辟,晁也不敢作答,苏辟道,
“我们都已过了边境,但楚姑娘清醒以后,猜到……我们不敢真的伤了她。”
这是他最后的嘱托,他们竟然……虞从舟一撤视线、狠狠将脸别向一边,不肯多看姜窈一眼。
“从舟,你这样只是在送死……为什么要这样待自己?从舟求求你,求求你放过你自己… ”楚姜窈扑抱住他,已是泣不成声。
姜窈见他毫无回应,不由栗声忿喊,“从舟,生和死,勾画一世的两端而已。踩在生死线上、人和蝼蚁一样、都没有选择的,但有些人至少可以选择死的意义… 樊大头、为了护卫赵国而战死,沈将军、为了替秦国潜伏而自尽。但你现在这样去送死,除了填补空虚内疚,还有什么意义?
“樊大头、和那三万将士,在天上看见你的血溅在自己手里,就会瞑目了吗?他们只会笑你畏畏缩缩、不敢偷生、堂堂上卿却不知如何面对亲人、家国、知己、战友,反而贪念一死了之!”
虞从舟强忍心中波澜,不着一丝表情地阖上了眼。
窈儿,我何尝不知,我如今方求一死早已太迟、没有什么意义。
但如果我就这样蝇营且且地活下去,你永远都会怜惜我,不舍得放弃我。只是我的生命注定无解,我不要你一辈子都这般被我拖累。
倒不如、由王上赐我一刀了断,我可以少些对王、对赵国的愧疚,你也可以彻底忘了我……哥哥向来那么爱你,自会许你一个温暖清平。
楚姜窈摸索着想解开他手上的绳锁,但又怎么可能。她哀求着抱紧他说,
“从舟,放过你自己,那不是你的错,是战争的错……”
“战争?……”虞从舟终于开了口,但语声如死水寒潭一般沉寂,
“战争,是一群人的取舍。取舍,是一个人的战争……
“我的战争已经落幕了。”
他低下头,终于肯看她一眼,目光中却是极力强饰的无边疏远,
“姜窈,他要你瞒我,你便瞒了我,那不也是你的取舍么?”
楚姜窈顿时身体一寒,再无言相对。此时宫门大开,两队侍卫踏上甬道,要将虞从舟押去大殿。姜窈哑了嗓子、身体仍然不肯放弃,牢牢抱在他腰间不舍松手。从舟心中悲急、只怕自己或会牵连到她,立时覆在她耳边冷冷道,
“去哥哥身边… 他才有资格爱你。我已经… 不爱你了……”
他感到腰间那手臂倏地失了力,心中一阵剧痛,他竟然还是、对她说出这样心狠的话。
为什么、一切不能在小木屋的那段梦境中结束,为什么、非要让窈儿看到他内外困迫的绝路?天意为何非要如此决绝……
侍卫拖住他向宫门内而去,姜窈一动不动地瘫伏在地上,虞从舟回头向晁也、苏辟沉沉命道,
“带她走!别让她再踏进赵国半步!”
宫门慢慢合拢,再也看不见谁的身影。楚姜窈蜷着身子,像一只受伤的小刺猬抖缩着跪在甬道上。
地下的阴霾渐渐开出根芽、破出土壤,沿着她周身犹如藤蔓一般生长缠绕、霍然将她的身、她的心牢牢禁锢在地。
☆、100细雪如针
王宫大殿上;百人静立、一人低跪。赵王脸色极青、促喘犹狠,他只想听他一句实情,但从舟却只是对通敌大罪供认不讳、矢口不移。
“寡人不信!”赵王一掀王案直冲到他面前,将他从地上揪起半尺,文武百官从未见王上如此失仪。
“你起来,你起来说清楚!你说过、你对寡人一辈子信如尾生的……你定有苦衷的;到底是什么?!到底为什么?!”赵王的声音狠痛中带着颤抖,
“你说话!你明明知道;只要你说、寡人就会信!”
虞从舟的栗眸泛起灰瑟。他愧疚地看着王,王上今日发髻微散、竟连王冕都没有戴… 是他让王心痛了。
“我也希望我是有苦衷的……但是我没有。”虞从舟的声音惘然如尘;“我确实,泄了密、通了敌、犯了罪。”
赵王眼中滑落一滴泪,怔了片刻、将从舟狠狠向地上一掷。他原本想过许多种与从舟再见时的景象;但不料他不辞而别后、数月无信,终于回来时,竟是将自己锢锁、供说三万血债、离石、蔺祁二城沦陷皆由他起…
……默默、是你遗落的辩解,沉沉、是我难承的咒诀。
从舟、我只是想听一句真实,却何时起、我们之间连这都变成了一种奢望?!
朝上众臣鸦雀无声。贤臣中、有不明往昔真相、怨虞卿平日蓝颜惑主的,佞臣中,更有知他向来直谏、恨他处处针锋相对的。如今他自缚认罪,朝臣静寂,无人出列求情。
还是廉颇忍不住,抱拳道,“虞上卿向来以身许国、对王上尽忠竭智。离石、蔺祁二城失守之事,臣以为仍有内情、还需彻查。”
向来媚秦的赵郝往日受够虞从舟在政见上的打压、此时冷冷睨了一眼、出列道,“廉上卿素来与虞上卿私交甚好,不宜查办此案。微臣愿将实情查个水落石出。”
虞从舟依旧目光极黯,似乎一字一句全未听进耳中,口中仍不愿吐露一分一毫
……
赵郝倒是希望趁此机会对虞从舟严刑逼供、以解往日受的各种瘪气,但虞从舟从头到尾一味认罪,赵郝的刑上着上着也就变得师出无名。
但虞从舟既然认下通敌叛国的死罪,赵郝如何量刑都不为过。想到此,赵郝不觉心中狠笑,既然你虞上卿从前一派正气浩荡的样子,而今栽倒在自己手中,定然要叫你临死之前受尽折辱、方得逶迤赴冥。
虞从舟从昏迷中醒来,发现不在囚牢,已被押至街市口。他被绑在冰冷的立柱上,双手反锁在柱后。
原来赵郝要将他悬市三日、方行车裂之刑。三日中,有恨泄恨、有仇报仇,离石、蔺祁二城屈死的三万将士的父母妻小皆可以银索笞打这叛国的逆臣。
从舟心中并没有不服。
他眼前总是幻视出在那离石、蔺祁城郭谷间虔诚跪伏、却被秦兵长箭血淋淋地钉死在地的三万赵兵。若可以,他其实更想替他们受那三万箭。
天空飘着细细的雪,渗进他的囚服中,街市口黑压压的围了好多圈百姓,眼中带泪含恨,刺得从舟不敢直视。
他惭愧地低下头。一些与他相熟的将士不信他会如此做,但又不明白他为何全盘认下,遥遥望见他眼中虽然干涩无泪,但柔软的长睫静静垂下,仍似凝露欲滴的幽帘,那遮得住视线、却遮不住他诚心的内疚和一种与生俱来的温良。
虞从舟脚边的火盆里搁着几根长长的银索,被炭火烤得发黑扭曲。赵郝再次敦促街市中人向他索债偿命,但怒意沉浮中、百姓仍旧沉默。
或许是他眼角眉梢的清寒悲润仿佛有一丝魔性,令人心生怜惜、犹有不信不忍。赵郝隔着刑台瞥看了虞从舟一眼,心中怒嫉丛生。
赵郝狠笑一声,
“这妖孽的东西,我倒不信、就没有伏魔的圈了!”他转身命副官取了黑布带、去蒙住虞从舟的眼睛。
黑布缠眼、这一招果然有效。人们不用面对那双悲伤倾城的双眸,心中仿佛卸了重压,不一会儿,就已有愤恨交加的百姓,跨上刑台、抡起火盆里的银索向他劈去,口中怒喊着“打死这出卖兄弟的叛国贼子!”
银索的末端被烤得极烫,每一次笞打,都轻易地鞭辟入肤、发出呲呲灼烧皮肉的微响。虞从舟双手在链中一紧、直欲将自己刻入立柱中,那不间断的阵阵剧痛懵得他心脏痹麻、猛然几股热血上涌、噎在喉间,他颈间闷出吤吤磨磨的竭响,听来仿佛地狱磨石的转动切回。
炙烫的银索一次一次劈来、焦肤灼骨,不多时,空气中弥漫着腥烂的焦味、连他自己闻见都深深欲呕。
唯一一点安慰、是双眼被蒙上的那种漆黑坠梦的感觉。从前,窈儿也曾以黑丝巾蒙住他的眼,那一夜,他抱着她从悬崖上亟亟坠下,与她一起飘浮在空气中、几乎忘却了前尘后世。
那份不羁与自由、似乎人间从未有过,铭在他心头却再不可追。
终于有人停顿了一会儿,趁着那间隙,他忍不住阵阵疾喘、却吸进漫天细雪如针。口中血气、胸中热气、雪中寒气,都胶濯在他的喉管中
……
第一日悬市之后,他被卸下立柱时,天色已然全黑。他命息已渐微弱,狱卒们不担心他会逃脱,甚至没有在他身上加镣、便把他拖回了死囚牢。
囚牢中是何一夜、他毫无印象,再睁开眼时又已是拴在街市的立柱上。
这才只是悬市之刑的第二日… 他刚有些清醒、便看见有人提起银索向他砸来,他脑海中泛起昨日剧烫剧痛的难忍之苦,身体潜意识里便起了自卫的反应,一点游移的真气渐渐凝入丹田、混作一道微薄内力护体。
烫索之痛的确没有昨日那么狠厉,但很快就被赵郝的副将看出端倪,那人向赵郝耳语几句,赵郝大怒,一拍案道,
“逆贼竟敢以真气护体、逃受刑罚?!”
闻言、虞从舟一下子醒透了,亦是惭愧自己下意识里竟仍想逃避。他即刻化去真气,但赵郝还是令人取银针封住他背上的六处穴位,要叫他全然失了对身体的控制。
他被拖下柱子、压在雪地上,胸前烫伤漫化了雪水、渍进血脉愔愔的痛。还未来得及蹙眉、背上已有长过寸许的银针被扎进穴位,一钉一钉刻入,任他再想忍、也止不住抽搐着弓身屈膝地挣扎,但很快他已再也无法动弹、只是瘫在原地、枯等下一钉的残酷。
呼吸中、尽是地面积雪的冰屑,他匍匐在众人脚下、士兵的脚步扬起的泥雪溅在他脸上,他睁不开眼、转不了头,一种异常卑贱屈辱的感觉渗进心里。
捱过六钉、他不可能站立,士兵用绳索将他拴挂在立柱上。背脊上的阵阵刺痛仍然胶濯不散,胸前又有炙烫的索链再度袭来。
赵郝轻声冷笑,走近几步贴在虞从舟耳边道,“既然你向来逞能要做‘忠臣’,早该知道要为这二字付点代价。”
代价?对从前的虞从舟而言,连死都不是难付的代价,又还有什么能阻挡他为王上尽忠竭力?
可是如今,究竟是什么阻挠他对赵王尽忠?是因为他身上流着秦人的血、流着秦武王的血?
既然是如此,若血流干了,一切也可以还尽了么…
……
入夜、虞从舟被扔在囚室的石板地上。遇受撞击、背上的银针又猛地扎在骨上,他骤然痛醒。
他难以抑制地痛苦急喘,却得不到一丝暖意。失血过多令他浑身冷得直想蜷缩起来,但经脉被钉,他连抽搐一下都做不到。
间或昏迷、间或清醒。在这腥血满溢的死囚牢里,他却似乎闻到一缕若隐若现的百合花香。他睁眼去寻,但哪里有窈儿的影子,周围都是和他一般、陷在生死界河的灰衣囚犯。
恍然间、他眼角淌落一滴泪,不为疼痛、不为无望,只为再也无法多爱她一场
……
熬过漫漫长夜,很快便到了第三日,虞从舟心有直觉、自己的身体熬不过今日的悬市。他躺在石板地上,又默默地将娘亲的笑颜回忆了一番,心中愈加平静、甚至多了一点期盼:终于、又能见到娘亲了。
…好在他已经寻到哥哥、与哥哥相认了。答应过娘亲的事,他已经办到了。
娘亲生前最记挂哥哥,既然哥哥一切安好,娘亲应该不会再难过、也不会再怪他了。
但不知为何,这一日始终没有狱卒来拖他去街市。起初他以为是自己分不清时辰,后来才想到,或许赵郝也怕他若是死于悬市、倒可以逃过明日车裂之酷痛了。
又是一晚昏昏沉沉,他觉得自己身体极烫、血液却又极凉,石板块中的幽冷透过银针的通导、一点一滴地刺进他的骨骼。
他心肺俱冷、止不住颤咳,但身体早已如行尸走肉、不受控制,无力咳出瘀痰、只是几口心肺之血漫漫涌上、沿着嘴角渗出。
强忍着苦痛到了极刑之日,狱门大开,外面似乎有许多人的脚步声,他无法回头,什么也看不到。
须臾,虞从舟被狱卒拖至狱门边,俯掷在地上。
狱卒取弯钩钻进他背上血肉、将两日前钉入的银针一根一根剜出。他像一头被扎在陷阱中的残兽,连挣扎的资格都没有,只是从身体里不断发出怵人摄心的闷喊。
六根银针全被拔出,他周身经脉重又得了些控制。他倒吸着气、趴在地上微微痉挛,忽然听见一个黯沉的声音道了一句,“虞从舟… ”
他身上一颤,费力地侧过头,众臣之前立着的竟真的是王上。赵王脸色泛青,压抑声调、冷冷道,“两日前、匈奴大军突袭赵境、数度攻我漠北诸镇。寡人要你戴罪立功,仍效力于军中、斩杀北蛮、击退匈奴、谨守漠北。”
虞从舟眼神犹疑,太多天没有说过一言一词、此时凝着赵王几乎说不出话来。
他半晌方开口,“臣出卖过军情、犯了死罪,王上… 王上是要私纵罪臣?”
赵王将视线默默地从他的血肉上移开,淡漠道,“不是纵,是罚。”
‘哐啷’一声骤响,赵王在众臣面前、将那一柄紫晟宝剑扔在地上,狠狠抛下一句,
“你既然一心求死,就去为寡人战死在沙场上罢!”
……
一言寒厉,划过虞从舟心房、却反而如一道黄昏的阳光,幽冷中带着一点刺亮。
若他还能像个战士一样死在沙场上,确实是天命能给他的最仁慈的绝唱。
赵王扬长走远,从舟心中腾起感激。他没有想过、竟真的还能再入赵军、再赴战场。
那样,他至少可以死的像一只击向长空的鹰,比鱼肉一般被车裂于市强过百倍。
更何况、从前哥哥和窈儿只是要他莫攻秦城、莫杀秦人,他若能去漠北出战,对手是赵秦二国共同的敌人匈奴,那他便不会违了哥哥和窈儿的意愿、也不会忤逆父王在天之灵,更可以再次与赵军并肩而战,御疆护民。
没想到自己千结缠身的命线竟然还有这样双全的出路,他的唇角微微漾了一抹笑,双眼痴念着盯住面前那柄宝剑。
许多年以前,他还是个身量未长足的少年,那时他第一次上战场,是王将这柄紫晟宝剑赠与他防身杀敌,如今,他又有了最后一次赴战场的机会,仍是得王赐剑,他努力伸出手,想抓住那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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