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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虐恋]迷谍香-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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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眼神鄙夷、语调平缓的淡淡陈述,令她心中封藏的卑微倾闸而下。她心中黯声自语,“我知道,我永远都比姐姐差… ”
  姐姐生前曾是倾国倾城的楚天庄庄主,故去后仍是被人心疼心爱的女神。而她,本就是丢进乞丐群、也并不起眼的坏丫头。
  “脱掉!” 她听见他失了耐心,又一次吼道。
  她身体一颤,喉咙酸楚。但双手还是摸上衣领,一扣一扣解开裘衣。泪水涌进眼眶,她努力含着,不让它们落下。
  “东施效颦!只会让人更加厌恶!”他看见她眼中的水汽、心中一抖,但仍强迫自己戾声喊出。
  她一身薄凉,怔怔地看着他,他不屑的眼神像寒剑一般刺进她心头。
  她像个做错事情的小孩,不敢委屈、也没有退路,忙抬起手去擦泪,才发现手背被烫得发红微肿,她翻过手掌,用掌心将两眼中的泪水迅速抹干。
  她又重新低下头,把剩下的几扣解开,然后脱下整件衣裳,抓在手里。
  他没有再说什么,从她手中抽走那件裘衣,大步走出帐外。
  她听见他脚步声渐远,才敢走出营帐,惶惶中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强忍的泪水又开始在眼眶打转。
  冷风在山间呼啸而过,穿透她身上仅剩的棉布裙。她想,好在刚才心里已经结好了冰,如此亦不会再吹起什么涟漪。
  只是,泪水如冰,冻伤了她的眼睛。他的脸、他的心,她都看不清。 
  她心头止不住地想着他说的那句,“东施效颦!”… 或许从前,她真的只知颦美而不知颦之所以美。姐姐活在他的心里、活在他的爱里,自然一笑一颦都是最美。而她,这些年来偷行在天涯的边缘,混藏在乱世的地下,本就不配彩衣粉雕,又哪有什么资格哭泣自怜。
  她再次用掌心擦干眼泪,想起小盾牌说过的,他们身为死士、注定没有明天,那又为何还为这些纠缠无果的事而使今日哀戚?她答应过小盾牌,待脚伤好了的时候,心伤也要好。从舟再美再好,也还是赵国虞卿,也还是、深爱姐姐的男子。
  她迎着风走了几步,拉了拉身上的薄衣。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冷,她对自己说。
  远处,虞从舟转身入帐之前,余光不自觉地掠过她。她蹲在雪地里,一手捧起些白雪,覆在另一手的手背上。她身上只有一件灰白色的薄布裙,与山中雪景融为一色。“这下你满意了?!这下她再也不扎眼了?!”他烦躁地在心中顶撞自己
  ……
  入夜,虞从舟让众人扎营于褒山南麓、且命令营中今夜一律不得点燃火把、众马匹也须套上口箍以免嘶鸣。
  这一路来,见虞从舟一直小心谨慎、隐踪蔽迹,楚姜窈明白他此行必定意在出奇兵,但她想不清楚他究竟是要避开谁?而今夜,隐军的举措又更多两件,难道、他所谋之事,就在今明两日间?
  白日里受了些风寒,姜窈有些发烧,脑子昏昏沉沉的,越不想去想,就越是不断忆起从前小虞儿的点滴笑容。她晕晕乎乎地裹上件小盾牌的冬氅,不知怎的就飘忽着坐到树林北面一个高高的石堆上,这里的位置刚好与虞从舟的大帐遥遥相对。她自嘲地笑了笑,之前在邯郸,她每夜都站在侍卫房的房顶上,遥望他映在窗上的影子,现在营帐厚实,其实连他的影子都看不见,却毕竟还是成了习惯。
  月影渐高,想来已近亥时。忽然,她看见大帐边人影一动,凝眸细看,原来是从舟。他穿着一身素黑,走到营边,牵了他的逐曦马,却并不骑,只是屏声静气地牵着它向褒西山走去。
  几分好奇,几分冲动,她涣散的心神像那逐曦马一般、被他牵扯着。她忍不住运起轻功,无声无息地远远跟在他后面。
  二人一前一后,在这空荡山间行出五六里路。寒风急烈,吹得姜窈的头愈发昏沉,但她心里却暖暖的,好像一生所盼,也不过如此。只希望能一直这么默默地跟着他走,走一辈子,一路跋涉于山回路转,不求回眸相见,只求永无止境。
  转过一个弯,轻轻拨开树丛遮挡,她看见从舟停下脚步,原来已是到了褒西山的山顶。月朗星稀,半山无云,虞从舟站在两棵扶桑树间,一匹白驹在他身侧徘徊。他背对着她,迎风静立,唯有衣衫摇曳,银边暗舞。
  这一幕极美,惹得月光袅袅相随,将万千光华都泄在他身上,又嫌一个身影不够,在雪地上沿着他雅致的轮廓、刻出另一个修长的墨影。
  山色朦胧,而他逸美如仙,姜窈一阵恍惚,分不清天上人间。只觉周身轻漾,好似被魂牵梦诱,她竟踱出树丛,痴痴向他走去,口中掩不住一声轻唤,“哥哥!”
  虞从舟闻声回头,他的脸,在月光的背面,仿佛花开半宵,氤氲不清。
  怎会是她?一刹那间,他心知该怒该嗔,却反而半怔半痴,满眼只见她纯白如霜的容颜、静沐在月光间,一对乌黑的瞳眸、莹莹有辉,圆润的脸上泛着甜美、而又青稚的笑容。
  只是她的笑容,他尚未看够、就瞬间凝结成冰。她眼神无措,不知该向何处安置,一身麻木地伫在原地。
  因她透过从舟转身的间隙,看见一个美艳倾城的女子,一身华裳,贴站在他的胸前。
  原来月光刻下的,早已是一双墨影,并未给她留下容身之境。
  楚姜窈愣在月光下,忽听那美貌女子对虞从舟轻语,
  “事有蹊跷。不知这女子是尾随你来的,还是尾随铭儿来的?”
  ‘铭儿’……原来她就是青苓和青莲口中、与虞从舟青梅竹马的那个铭姑娘。是了,与他亲密过的女子,怎么舍得消失无踪,他们只不过换了时间相逢。
  从舟深锁双眉,肃穆而略有愧疚地对她说,“是我疏忽了。”
  那铭姑娘遥遥打量着楚姜窈。被她的目光厉厉扫过,姜窈愈发大赧而乱,填恨低首。却听她又说,“这女子不可留,她撞见你我之会,况且,她已看到我的模样。”
  姜窈呼吸一紧,为何这铭姑娘如此狠厉?听她口吻,竟似要取她性命。难道她和从舟,不仅仅是男女之会,还另有什么隐秘?
  惊怕中,她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两步。但目光触及从舟一回首间冷若冰霜的眼神,她再不敢稍动。以从舟的武功,若要杀她,她又岂能走脱。
  从舟转身对铭姑娘沉沉说道,“她不会多事的,”他的目光对上那女子的潋滟双眸,平淡地说,“她是我妹妹。”
  “我与你相识多年,你何时有过妹妹?”
  “说来话长。但她真的只是我妹妹。”
  如此直白的解释,在姜窈听来却是另一种暗示。他是想让铭姑娘了解,她只是他的妹妹,并不是他的谁。
  铭姑娘低声一叹,不再说什么,只是紧紧看着从舟的脸。从舟亦深切地看着她。
  在他们的对望之外,姜窈不知该如何自处,今夜的冲动和脑补,全是自己荒唐的错误。
  来不及认错,已见从舟猛然转身,眼中恼意似火,脸上却寒戾如冰,他手起力扬、将马鞭重重向她掷去,“谁允许你跟踪我?我说过,没我的允许你不得近我三丈之内!”
  她懵然心怯。他何时说过这样的话?但说没说过都不重要,就像那件荷绿色的轻裘,是不是姐姐的也不重要。
  “你立刻回营!禁足三日,不得出帐!若敢多事多非、多言多语,我绝对军法处置!”
  她不敢吱声,只用力地点了点头,左手紧紧地掐在右手上,低垂着头,退出八、九步,方转身离去。
  前后不过相差半个时辰,去时路与来时相比,竟已人是物非。雪光不再皎洁,林鸟亦不再争鸣,只剩她一人独行于山岭。姜窈举起拳头,砸了砸自己的头,说好只是遥望,为何刚才却鬼使神差地一路尾随?他本就是“天下七俊”,风流人、撩□,自不会少。自己这回分明是自取其辱,半点不怨人。
  她仰天哀叹了一声,原本还只是不能进他书房,这回连他身周三丈都得量好圆圈圈、不得误入了。
  她颓然地走着,忽听远处林中似有一队人声。她立刻警觉地附于一棵树边,屏息细听。为首那人质问道,“你当真看到她往那边去了?”
  “是。在下真的看见宁姑娘深夜离帐,悄悄往西面去了。”
  “你确定是她?宁姑娘可是老爷身边红人,你我可得罪不起!”
  “宁姑娘的模样美艳无双,在下怎会认错?!”
  为首那人嗯了一声,“老爷一直担心我们营中有间,才秘令我们监视晚间各人动向。若这宁姑娘果然有鬼… ”他语气一凛,夹紧马肚,“不管是奸是间,都要人赃并获才好,不然就凭你片面之词,难向老爷禀告。”
  一队人急急跟着那人、亦加快马速,向西而去。 
  楚姜窈心中甚惊,他们口中的宁姑娘,“模样美艳无双”,只怕就是从舟的铭姑娘。难道她是为从舟潜藏在那个老爷身边的暗间?她想起铭姑娘只因她看过她的模样、见过她与从舟的相会,便要从舟杀了她,心下更是一沉,这女子的身份定是紧要的很,若这铭儿被怀疑、被拆穿,想必对从舟不利。
  可是看样子、铭姑娘的行踪已然暴露。而此处离褒西山山顶不过几里路,若这队人马真的一路寻至山顶,那无论是奸是间,恐怕都能人赃并获了。
  而他们所说的老爷,又是谁呢?这位老爷选择在此深林扎寨,又监视每一个夜晚离帐的人,如此谨慎诡秘,难道就是从舟这些日子来始终隐蔽行军、绕山绕水,所要避开的人?从舟早对她说过,这一趟事、可能凶险难料,若在此功亏一篑,可会伤及从舟性命?
  她心中紧张,顷刻间腿脚都有些发麻。但来不及再做多想,她旋即稍匀气息,强运内力,以轻功提步,在林间向北飘行出数十丈,又故意沉沉坠下,踩落许多枯枝细蔓、使脚下噼啪有声。果然,那一队人中有人疾喊,“北边有动静!”,“在那儿!” 她见那些人扭转马头、向北追来,心下稍定,继续以轻功向更北的山头奔去。
  她一路奔奔停停,除了为制造出一些声音以引人耳目外,她也不想让那些人觉察出她会轻功。她总觉得虞从舟意在出奇兵以制胜,她此时更不能打草惊蛇。若被捉住的话,一个乡野村姑、总比一个功夫女侠,要少惹些猜忌。
  眼看要奔到褒北山的山头,但她侧耳倾听,似乎听见那队中有人翻身弃马,也施展轻功向她追来,那功夫似是极俊,竟快过马速。她连忙停□法,一闪一落,沉下脚步。越是有人功夫了得,她就越得谨慎取拙,以免被人怀疑。
  只是脚步一慢,二十几匹马少顷便追赶上来,在林中排开一圈,将她团团围住。她带着一脸惊恐的样子,故作茫然之态,在马圈中欲躲欲避,似跌跌撞撞,退缩无措。
  “不是宁姑娘!”
  “这妮子究竟是谁?”
  “深更半夜的,定有鬼祟!”
  “跑什么跑!小妮子跑得还贼快!”
  众人对她吼着,为首那人忽然一抬手,止住散乱人声,握着马鞭向她一指,厉声道,“说,你究竟是谁?!为何深夜在此山间?!”
  
☆、哑女无言

  楚姜窈脑中很乱,不知该如何作答,万一说错了话会不会连累从舟、或败坏他的安排。她甚至想不清自己该扮作哪国人、以哪国方言作答。在邯郸时从舟说过,这次出行,若遇见危险,说秦国方言会安全些。可是听这些人的口音竟似都是赵国人,此时秦赵交战之际,她真的可以扮作秦国人么?
  但是,若这些人真的是赵国人,虞从舟为何不与他们一起行军、反而要悄掩声息、避道行岖?
  她越想越混乱,她是不是应该告诉他们,自己是虞卿的妹妹,不过是迷了路、走失于荒岭。凭虞卿在赵王身边的地位,赵人大概不会为难她。
  但万一他们就是从舟一路要避开的人,她若一句说错,恐怕会使从舟满盘落索、甚至有性命之忧。
  “快说!你是谁!”那人见她不语,愈发怒盛,挥鞭打在她肩上,她感到一阵辣辣的痛。
  她忽然想起,方才虞从舟也生气地向她一掷马鞭,虽然没有打到她,但他那句愤怒的话犹在耳边,“你若敢多事多非、多言多语,我绝对军法处置!”
  一瞬间她心中有了主意。既然说什么都怕错,那最好的就是无言无语、才能无事无非。
  想到这儿,她继续带着惊慌不堪的眼神,张了口,却没说一句话,只以手指指嘴,又举起双手慌乱地摇了又摇,喉间似乎很艰难地发出“谔谔”之声。
  “是个哑巴?”那队人中有人嘲笑道。
  但那为首之人没那么容易相信,说,“难辨真伪… 绑回去交由老爷处置!”
  一路上,楚姜窈哭得梨花带雨,全然一副无辜遇劫、惊慌失措的样子。及至到了那些人的营地,她一眼望去,营帐罗叠,数目之多竟似有千人驻扎在此。她更是想不清这里会是何人。
  到了一间大帐前,一个士兵呼啦一声掀开帐帘,把她推搡着拖了进去。帐中众人似乎正在商议着什么,见有兵士进来,便停下计议。楚姜窈一脸惊恐,泪朦朦地抬了抬眼,偷看了眼帐中高座上那人,一看之下,心中陡惊,这人面目好生熟悉,竟然是赵国奉阳君!
  奉阳君不是合纵军的统帅么,怎么与秦对垒交战之际、会在此深山出现?而虞从舟既然在奉阳君身边安插暗间,并一路隐形行军至此,似是早知他会来此地。奉阳君究竟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而虞从舟又究竟为了什么而冒险?
  疑惑之际,她听见那马队为首之人恭恭敬敬地向奉阳君禀明来龙去脉,所幸他们无证无据,因而他只字未提、有属下见到宁姑娘离帐之事 。
  奉阳君似乎一心都在方才与众人商议的紧要事上,又见这女子哭得慌乱不堪、全无间谍宁死不屈的气质,倒也不甚上心。只是听到她是个哑巴的时候,忽然有些起疑。
  “哑巴?世上哪有那么多哑巴?”奉阳君慢步踱到楚姜窈面前,阴沉着脸,狠狠地在她脸上扫视了一圈。
  “这张脸,总觉得好像哪里见过。”奉阳君不紧不慢地说出一句,却听得楚姜窈背上冒起冷汗,或许是那次她扮成男装“楚江遥”、跟着虞从舟去平原君府上时被他见到?
  此时她只得强撑,依然哭得哀哀惶惶,假装听不明白,心里甚怕他会从她的容貌联想到“楚江遥”、再联想到虞从舟。
  余光透过泪水,她看见奉阳君慢慢向侧边踱了两步,走近一个侍卫身边,她心中暗道一声不好,铁着心、暗暗将下唇吮进齿间。
  果然,奉阳君突然抽出那侍卫腰间的佩剑,璜琅琅一声,声犹在耳、他已然转身,猛地将那剑刺进她腿中。她痛得瞬时佝偻起腰背,眼前全黑,完全抬不起头,若不是身后那两名士兵仍牢牢擒住她手臂,她必定摔匐在地。
  饶是她曾受过主人各种严酷的训练,刚才那一瞬也差点忍不住痛喊出声来。所幸她舌尖紧紧顶住牙齿,抑住喉间那猛然气血,才压制住自己、没有发出声音。
  “原来还真的是哑巴。” 奉阳君扔开手中那剑,以不屑的眼光看了看这哑巴,转身走回上座。
  “为今之计,天亮后还是按原计划与秦人会于宝津?”结束了这一个小意外,一个臣子上前问道。
  奉阳君揉了揉双眼,有些疲惫道,“今晚我眼皮总跳,还是谨慎些好,绝不可让其他四国联军或赵王的人察悉。狡兔藏三窟,鹪鹩存两枝,你立即派人连夜通知秦人,改会于二十里以北的安昕。”
  “是!” 那人顿了顿又问,“这个哑女如何处置?”
  “天明便是我议和取封的好时辰,不要动刀杀人、坏了吉利兆头。” 奉阳君抿了口茶,不紧不慢地说,
  “剥了她的外氅,把她绑到后山的树林里去。”
  不用动刀,亦可将她活活冻死
  ……
  “放了她!放了她!” 范雎惊喊着,霎时从梦中惊醒,呼吸依旧急促凌乱。
  他又梦见小令箭被官家恶少们围在街心,他们拿着一桶一桶的冰水往她身上泼去,取笑着、谩骂着。冬日的冷风吹过,她的嘴唇冻得发紫,腿上也被冰块划出血痕。她没有反抗,静静地跪在街上,不言不语……
  他披上衣,心有余寒地推开门,走出房去。这个邯郸的冬夜,似乎比当日的大梁更加寒冷,但为何今夜会忽然梦见少年时在魏国的旧事?
  小令箭… 她究竟在哪里?本以为来到赵国邯郸,便能遇见她。但到处找寻,却仍无音讯。或许,依旧要等到梨花开时、才能再见?
  范雎轻叹一声,抬头仰望星辰。按日程推算,再过十二个时辰,一切应该尘埃落定。不管那奉阳君李兑能不能活到后天,五国联军都会在秦国防线之外不战自散。
  今夜本该一夜安枕,无可多虑,为何会梦见他最不愿触及的那些回忆?他心中惴惴不安,会不会是小令箭遇见了什么危险?她究竟、是在哪里?
  ……
  奉阳君营地的后山上,是一片桦树林,淡白色的桦树树干,映衬着漫山的皑皑白雪,纯净中透露着千年的寂寞。
  楚姜窈低下头,看见腿上刀伤处流下的血,染污了脚下那片白雪。血迹旁边,是小盾牌的那件冬氅、被扔在雪上。
  冷风呼啸着扫过,一阵阵吹袭着她,掠走她身上零星的温度。她单薄的衣裙一边被吹得紧紧贴在身上,另一边又高高扬起、凌空翻飞。
  此刻她真想蜷缩起来,抱成一个刺猬团,只是绳索将她的手紧紧拴在高高的树枝上,她动弹不得。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也越来越凌乱,不再受她控制。
  楚姜窈默默闭上了眼,自己已无亲人,倒也无可牵挂。
  只是待到春天梨花开时,淮哥哥若遍寻不到她,定会伤心焦急。
  不止一次承诺过甘叔叔,要保护淮哥哥一生,发过的毒誓仍在耳边。
  只是一生太短,禁不起誓言,算不出永远。
  对不起,淮哥哥,这几年来、我始终没法对你说出实情,如今已经太晚。
  而小盾牌……她想,他比她更明白他们身上冰冷的命格,应该早已看惯生死、或早或晚而已。
  他应该不会太过纠结,主人也不会给他喘息的时间来纠结另一个死士。
  她心中酝开淡淡安慰。小盾牌,其实,我也怕你会抱着我的尸体哭… 死于深山,连你也寻不到我,如此,甚好。
  她的思绪断断续续,她不清楚自己是梦是醒。但寒风刺骨,却绝对不是梦境。她被冻得止不住地浑身发抖、牙齿打架。她觉得两排牙齿都快要被自己咬碎了,但就是停不下来。 
  她不想再想,却还是不由自主想到了从舟… 或许他不会发现她已不在。他令她在帐中禁足三日,所以没人在营中见到她应该也很正常。而三日后,即使发觉她不在帐中,他或许只会以为她不听命令,又不知溜到何处去癫玩了。
  终于不用再担心自己会不会流露情愫。过去一场情起,毕竟是自己的私心眷恋。而这种眷恋,本就无果—— 主人不允许,姐姐不允许,从舟…也警告过她、不允许。
  双腿冻得早已发麻,血液仿佛凝成冰棱,深深刺扎在她的肌骨之间,即使她想微微挪一下腿脚,也刺得她钻心的痛。
  手腕处被麻绳拴吊绑缚的地方,更是淤涩僵痛。她双手紧紧握住那根吊系于桦树枝上的绳索,似乎那是唯一还能给她一点点借力的东西。
  她强迫自己轻轻哼起小时候常常唱给淮哥哥听的歌,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变得不太熟悉,在山林中颤抖着飘散。记不清有多少个寒冷的霜露冬夜,她和淮哥哥相拥着互相取暖,才能忘记寒冻,渐渐入眠。那时他常给她讲些各国传奇,而她说不来故事,便总是唱小曲给他听。他总说,她的声音比莺鸟更婉转动听…
  她心中有恸,有些懊悔自己为何从未唱过歌给从舟听呢,或许他也会喜欢听她唱歌… 但思绪稍拢,她才又意识到,从舟身边总是美人如云,比如倾城的姐姐、又比如那绝美的铭姑娘,她们的歌声,想来都比她的要高雅很多。
  她依然慢慢哼唱着,虽然愈发乱了歌词、没了音调,她只是想,若能唱着歌,快些睡去,就不会再痛,亦不会再醒了。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亦知… ” 
  她想,她又唱错了一句。
  但是,“君亦知”又能怎样呢?从舟或许早已觉察到她的心意,所以他才会那么厌恶她。
  她想起那日从舟说过,若不是姐姐的缘故,他其实根本不想见到她。一瞬之间,左眼居然有泪水涌出。她原以为她身体里只剩下冰。
  冷冽的桦树林中,她忽然闻见一丝玉茗花香。她勉强着微微睁开眼,朦胧间似乎看见雪地上真的开着几束紫红色的玉茗花。想不到她做过半生邋遢乞丐,最终竟能死在这般花前月下,她心想,前生、我或许是个好人。
  她愈发模糊的意识里,不知怎么,突然想起淮哥哥曾说,越是恶劣的情势下,越是要想快乐的事,那样即使死了,也不是死在恐惧里。
  于是她顺着回忆去追,凌乱闪过的,是那一夜、在悬崖边,她坠入从舟的怀中。那一刻,他紧紧地抱着她,他的掌心柔软温暖,覆在她的背脊上。他就像一个深深爱着她的人,不忍她撞上崖石、不忍她坠入寒池。
  她终于不再感觉到冷风在身上的撕扯,也不再痛苦于绳索在手腕的割痛。她的思绪渐渐被漂白,仿佛是崖底的那一夜渐渐变了黎明。而那一夜的故事结局,不再是从舟沉沉睡去,而是她,终于可以在他温暖的怀抱里,安眠。
  


☆、由命由心

  而另一边厢,虞从舟自从姜窈低头走远了以后,总觉得心中闷闷地郁了样东西。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似乎有些懊恼,不意她会撞见他和铭儿的密会。
  星月之下,西山之上,两个男女,一对散马,任谁都会生出些想象的吧。但他明明不是那样的幽会… 但一转思,他又奇怪自己为何要为这事闷闷?他只能对自己解释,他是希望所有人都相信,他心里想的女子,只有楚江妍一人,楚江妍既去,他真的没同任何人幽会。
  他越是这样反复想着,铭儿和他的谈话就越是飘浮着往空气中升去,升到他不知道的地方。
  他还是忍不住,寻了理由,离开西山,一路驰骋往他的营地而去。
  这一路上,他总觉得有些什么不妥,因为他的左手总不时地毫无缘故地抽经。但他又想不出会出什么差池。
  回了营,他御下马,一路小跑到了姜窈的帐前。不知为何他很想跟她说一声,
  ……我回来了。
  抬手正要拨开她的帐帘,他的手却偏偏僵在那帘子前。此刻已近子夜,他一个男子,又有什么理由去撩开一个姑娘的帐帘呢?
  他一再犹豫。她已经睡了么?他总觉得她还醒着。可她为什么黑着帐子,也不点烛呢?她在生气么?他方才还凶巴巴地命她禁足三日。他想她肯定像平时那样撅着嘴、闷着气、抱着腿。
  他迟疑着,往后退了两步。夜太深了,看来、似乎,还是该等明日再同她说吧。
  他笑自己很奇怪,刚才他分明对她吼,不许她靠近他的三丈之内,现下,自己又为什么走不出她的一丈之外呢?
  他站得久了,浑身冷得一哆嗦,一阵寒风偏又此刻偷袭,猛烈地从北方吹来,呼喇喇竟把楚姜窈的厚棉帐帘都吹起来了。
  虞从舟看见帐里漆黑一片。只是一瞬,他忽然觉得有些什么不妥,姜窈为何连取暖的火盆都没有点呢?那该多冷!
  他一下子没有了迟疑,大步走上去用力拍了拍她的帐帘,口中喊道,“姜窈!姜窈!”
  但没有人回答。 
  究竟有多久没有喊过她的名字了?如今带着涩意脱口唤出,却再没人听见,只说进了空气,散在了夜中。
  他急一掀帘,帐中根本没有人。他想不清楚究竟会发生什么事,但直觉之下,他感到她定是出了意外,他知道自己必须去找她,否则,或许这一生都再见不到她了。
  他即刻叫醒二十名贴身兵侍,圈了马匹,急欲出寻。身侧却奔过一个人影,直愣愣地拦在他的马前。
  “公子不能去!” 那人却是杜宾,“明日便是李兑投诚秦国之日,是我们唯一的机会!此刻若去寻楚姜窈,必定会打草惊蛇!”
  虞从舟直视着他的双眼,“但她若此刻性命堪忧,我就是她唯一的机会!我不能坐视不理!” 
  杜宾右手紧紧握住他的马缰,严色道,“扳倒李兑,是我们多年来的等待,成败与否,在此一搏!公子难道愿意为了一个女子,泄露行踪,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
  虞从舟神色怔忪,半晌无语。再开口,却飘忽地说,“即使功亏一篑,我也不该让她命悬一线… “ 
  虞从舟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忽然俯低身,靠近杜宾说,“况且她若是真的被李兑所俘,我们的行踪一样会泄露。”
  “不会的。” 杜宾平淡地看着他,平静地说道,“她不会说的。”
  听闻此言,虞从舟忽然心口酸痛。是,她不会说的……连杜宾已都看穿。姜窈总是看上去顽皮不羁,但内心隐忍而又坚强。
  平日自己总骂她多言多语,其实她说得出口的话少得可怜。从今晨他不许她穿绿色轻裘、到方才在西山遇见,她总共只对他说过两句话,而那两句,都是她从前最不愿说、他却偏偏逼她说的那两个字,
  “哥哥”。
  杜宾见他沉默了,趁热打铁道,“肃清政敌,方是眼前要务。孰重孰轻,公子千万深思!”
  虞从舟深思了片刻,终以手慢慢握上杜宾的右拳拳背。杜宾心头稍安,公子终于还是稳下心绪了。
  他抬起左手,欲扶从舟下马。虞从舟却霎时指间加力,将他紧握缰绳的拳头一把抠开,再将他猛力一甩、摔到地上,狠狠对自己说了一句,
  “孰重孰轻,由命由心!”
  从舟调转马头,命众人去取了范雎之前送上的秦军兵服换上。他正穿着,突然听见一人喊道,“虞公子穿士兵服,这将军服我来穿。”
  从舟抬头看去,说话那人是小盾牌。原来他方才立于一边,听到从舟与杜宾的对话,大略已猜出眼前形势。
  从舟与他一眼对视,即刻明白了他的用意。众人中只有他会说秦国方言,既然眼下要扮作秦兵,自然是让他作为首之人、交谈应对会逼真得多。
  他立即脱下穿了一半的秦兵服,递给小盾牌。他本以为楚姜窈失踪、小盾牌必定焦虑不堪,但不料他神色镇定、行事考虑有条不紊,全不似一个普通家丁。
  山野漫漫,究竟该向何处去寻?小盾牌回望一眼虞从舟,其实从舟心中亦不确定。但方才铭儿告诉他,李兑驻扎在褒山北麓的宝逾,而等到破晓,即会与秦人会于宝津,若姜窈真的被李兑手下所抓,现在最可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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