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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田]小户媳妇-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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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为茶浓诗渐少,烟随人淡酒嫌多。横塘鹤影本无约,入水桃花便是荷。”
这……是怎样一个遗世孤立如空谷幽兰的女子?
她在婉转的告诉他,不愿被打搅,礼差不多就行了,希望他带着人离开,还她一片宁静。
美人,修梅枝,写诗笺——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寒山寺码头集遇见的那个相貌气质堪称倾尽天下的小姑娘,这牢笼般的世道,何时出了这许多出众风流的女子?还尽让他撞见,可惜又没什么缘分。
小厢房又传来阵阵女眷们的大笑,夹杂着放肆的争吵,似乎是在议论时下苏州女子的流行发髻,说冷知秋的发式不好云云……儒生猛的站起来,是他太顽皮了,只想着开朋友的玩笑,却无意中打搅了一个不该被打搅的女子,她生气,他会觉得有负罪感。
儒生连忙向冷景易告辞,带着女眷们离去。出门口,却一直攥着那张诗笺,想了想,收进了自己的衣袋。他有一层疑惑,这个叫冷知秋的姑娘,嫁进项家,合适吗?
不管合不合适,这大礼是定下了,双方交换了聘礼定金,约定了成婚迎亲的具体事项。如果反悔,那可是要吃官司的,轻的打板子,重的还会坐牢甚至掉脑袋。
——
这一晚的年夜饭,各人几副心肠,吃得百转千回。
冷知秋一家子都没想到,男方一个小门小户的人家,下的聘金会这么重,足足封了二百二十二两银子,意指成双成对,又附带八串铜钱,也是个吉数。冷家的回礼却只有二两二钱,还不够人家一个零头……这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他们还不知道,苏州这些年婚娶风俗越发攀比得厉害,东家出了一百两,西家就会出一百二十两,如此不断往上加,娶媳妇的成本是一年比一年高,就算没那个经济实力,咬咬牙借钱也得办了。
这也是项家主母着急给儿子娶妻的原因之一,再不赶紧娶过门,等过了年,说不定就该涨到二百八十两白银!这哪能吃得消?
冷家的年夜饭是六碗荤素交错的菜,请来的婆子手艺一般,上桌的菜,无论品相还是味道,都让人没什么食欲。
冷景易夫妇本来也没胃口吃。二百二十二两,加上八十吊钱,若是以往,他们也看不上眼,可如今却让他们压力山大。这聘金,该如何处置呢?
冷知秋今天的心情也不太好,原本对嫁人这件事就没什么兴趣,被那几个男方亲戚一闹,她从心底开始抗拒“嫁为人妇”。还有十五天就是元宵,就是成婚的日子,她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
“爹,娘亲,孩儿……吃饱了。”她其实想说孩儿不想嫁人,可这种话说出来有什么意思?事情都已经定下来了。
冷景易看她不太高兴的样子,安慰道:“知秋啊,那项秀才的确是个不错的后生,为父看他谈吐风雅,论起时局也有自己的见解,不像一般死读书的腐儒,你就放宽心嫁过去吧。”
又说:“你爹娘操心的不是你这桩婚事,而是琢磨着,这项家给的聘金有些太重了,咱们家只回了个零头过去,这要传开来,丢的不仅仅是我们两个做父母的面子,只怕你在夫婿家里也会抬不起头。”
冷刘氏忍不住长叹了口气,眼眶泛红。若是几个月前,这区区二百多两银子的聘金,有什么重不重的?收了就是给人家面子。千错万错,都怪冷景易这个硬脾气,非要据理力谏,跟那疑心病重的皇帝叫板,结果丢官不说,还被罚没家产,这日子可怎么过下去?最可恨的是人家成王还不领情,连个安慰周济都没有。
但这些埋怨她不会说出来,这是她的教养。夫君是家庭的纲常支柱,容不得女人践踏尊严,否则,这个男人就会彻底废了。
冷知秋却说:“他家也不是大户,这样乱使钱,图的就是个面子,若说要笑话,知秋倒要笑话他呢!”反正,这个未来夫君,她已经开始不喜欢了。
“你这孩子,就要嫁人了,还不懂事。这些个话,可千万不能在夫家说!”冷刘氏瞪了女儿一眼。
冷知秋莞尔的吐舌,拿起放在一旁的账簿,盯着上面的礼单看,好些东西也不知派什么用场,却要置办这许多,这些风俗礼节,她还是头一回见,越看越觉得莫名其妙,京果干货又不好吃,杂七杂八、零零碎碎的,也不知和成亲嫁人有什么关系。
看了一会儿,她指着单上的聘金道:“不如爹爹拿这些银子去置点地,以后靠收租就能过日子,女儿嫁过去以后,也不用再担心您二位。”
这个念头,冷景易何尝没有?二百两银子买点田产,的确是最合适不过,也不用发愁接下去坐吃山空。但就是担心女儿在夫家抬不起头呀。
夫妇俩对视默然,等冷知秋回房休息时,冷景易终于开口说了句动情的话:“知秋,你是我们唯一的女儿,是我们的心头肉,你可一定要在夫家好好过日子呀,别叫爹娘担心。”
冷知秋鼻子一阵发酸,父亲恐怕是生平头一回吐露感情吧?一个默然守内的男子汉,到了嫁女儿的时候,终于也柔软了心肠。
等到冷知秋离开,冷景易便关上门,对冷刘氏轻声道:“把那些银钱全都包进嫁妆里,和压箱底的东西一起放。”
冷刘氏揉着红通通的鼻尖,嗯了一声。她的丈夫是什么样的人,她还能不清楚吗?面冷心软,就算他自己饿死,也不会让女儿委屈的。
☆、006 礼物
正月初六还没过,就有传言,说宫里的皇帝生病了。
这种传言都是在男人们中间悄悄的说,从金陵皇城,到四周各州府,表面上都很平静。女人们更是没有任何知觉,照样鸡毛蒜皮、掰着手指头精打细算的过日子。
冷刘氏越发为那柴米油盐愁苦,别人嫁女儿,就像贩卖人口一样,好歹能捞到不少礼金,她家嫁女儿,是直接把所剩无几的一点钱都花光了,至于礼金,为了冷知秋将来日子好过些,那是万万不能动的。
冷景易整天在书房里想事情,也不管这些。
没奈何,冷刘氏只好厚着脸皮出门找邻居,问有没有哪里接针线活的。
邻居徐王氏大惊小怪的嚷嚷:“……刚下的聘金,少说也有二百两吧,这么快就缺钱用了?你家一日三餐是拿银子当饭吃的吗?”
冷刘氏拦都拦不住,惊得活计也不问了,捂着脸就逃回了家里。幸亏女儿知秋今天出门去了,要是听到这动静,可真不知该怎么劝解那孩子。
靠着门墙,她就忍不住哭了出来,身子原本就虚弱,这泪水涟涟惨兮兮的模样,哪里还有半点当年大家闺秀的风光?
她原本是嘉兴知府的千金小姐,自小就没受过委屈,嫁给冷景易,也着实过了十几年幸福的日子。冷景易生得俊美,人品端正,不纳妾不胡来,官做到二品都御史,虽然不太会说知冷知热的温柔话,但对她是真心疼爱的。可惜,人有旦夕祸福,这一切幸福转眼说没就没了。
现在,她那从不沾阳春水的手,要自己洗淘做饭,自己缝衣补缀……天寒地冻,娇嫩的肌肤都裂开生了冻疮。
虽然女儿很乖,没有闹腾叫苦,还帮着出力,但再过几天就是别人家的媳妇儿,到了那时候,还有谁陪她帮她安慰她?这凄凄惨惨的老宅,就剩下她一个人独自撑着空荡荡的家,也不知冷老爷什么时候能找到营生,重新撑起这倾塌的一边天?
正哀怨着,门外响起敲门声,一个声音恭敬的喊:“冷景易老爷是住这里么?”
冷景易赶出正屋,便撞见自己夫人的憔悴模样,一双好看的眼睛都哭肿了。他愣了一下,心像被刀刺过。
冷刘氏急忙擦着脸,往屋里躲。
冷景易凝视着她纤瘦的背影,半晌无语。
门外再喊:“有人吗?是冷景易老爷家吗?”
冷景易深吸口气,打开门看,顿时惊得僵立不动,目瞪口呆。
门外站了三个人,两个仆从打扮,一个武官装束,因为习武,这三人都是异常身姿挺拔,腰间悬着刀剑。
主客打了个照面,都不说话。
冷景易呆了一会儿,急忙侧身将那武官让进屋,又赶紧冲两个仆从使了个眼色,旋即紧紧关上大门。两个仆从自去四处巡逻不提。
武官进门看到堆积如山、贴着红双喜的礼物、嫁妆,略顿了顿,负着手、垂着眼皮半晌不吭声。
冷景易看他脸色,轻声解释:“小女定了亲,正月十五完婚。”
武官“嗯”了一声,这才落座。
冷景易站在一旁,疑惑地看着他,等他说明来意。
可对方只是坐着四处打量一圈,便站起身,伸手在冷景易肩上拍了两下,道:“做官不易,在这里住着也好。”
就这样?
冷景易送武官走出前堂,脑子里一头雾水,乱纷纷的。
就要出大门,武官解下腰间的钱囊,想了想,又自胸口衣襟里掏出一块玉,全都递给冷景易:“这些,是给令千金成婚之喜的礼物。”
冷景易吃了一惊,不敢领这么重的礼物,但更不敢拒绝。
武官离去前,皱着眉犹豫了一会儿,沉声道:“不要和令千金提起本王。”
“是。”这是废话。
冷景易当然不可能会对女儿提起这样的人,跟这种人哪怕扯上一丁点的关系,都会倒一辈子大霉,搞不好就是全家人头落地。他丢官可不就是因为这个人么?
送走武官,重新关好门,冷景易的心还在扑通扑通跳得厉害。现在皇帝生病,应该管不到苏州一个小小的弃官冷景易吧?不会再来什么罪名吧?
成王的玉坠,他可万万不敢交给女儿,不然会害女儿女婿一家子人。至于钱袋,他打开看了看,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居然全是重新熔铸的金叶子,这算什么?对害他丢官的补偿?他丢这个官是他自己的事,跟你成王并无关系吧?
不管怎么说,这迟来的安慰补偿,对于冷景易,恰如久旱甘霖。
至少,他暂时不用为生计发愁;至少,他明白了人家成王还是把他这个二品都御史放在心上的,只不过时局动荡艰危,成王不便开口罢了。
冷景易握紧玉坠和钱袋,眯起眼,胸臆间淤积多日的闷气,慢慢散开,男儿一腔热血又开始恢复热度。这个时局,他一直在思考,虽然目前文王受皇帝宠信,极有可能继位登基,但不到最后一刻,成王未必会输。
他一边反复回味成王刚才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的涵义,一边兴冲冲踱进后屋,见夫人靠在榻上抹眼泪,那样子楚楚可怜,忙走过去陪坐下,将她拉进怀里,拭去泪痕,轻轻摇了两下,神情温柔如水。
“你这身子可经不得泪水泡。夫人,快别愁了,看。”
冷刘氏看着丈夫手中满是金叶子的钱囊,愕然不已,哪里变出来的?
冷景易凑到她耳畔轻声说了三个字:“是成王。”
冷刘氏顿时明白过来,又惊又喜又是担忧,轻声问:“这钱能用吗?”
冷景易道:“低调些便可。你对旁人只说是项家下聘的钱。”
冷刘氏点点头,想了想还是有些怨怼:“他这是补偿,还是施舍?”这两个月的苦,简直像噩梦。
冷景易沉吟着摇头:“成王不是一个会施舍的人,他做事向来有道理,只怕将来为夫还要替他效力。你就放心用着这些钱吧,不必多想。”
多想也想不通,谁知道外面这些男人在闹腾什么。
冷刘氏喜滋滋站起身,将这带来希望的财物收藏起来。心情转好,脸色跟着也亮堂许多,底子好看,气色稍恢复,便又是风情万种的女人。她踮着足尖合上箱笼,款款的细腰,乌发如云……
冷景易盯着她瞧,“夫人,过来。”
☆、007 鸳鸯
冷刘氏知应一声,转过身来,触到那眼神,不由得一怔。
十几年夫妻,那似乎闪亮、似乎暗沉,仿佛要把人吸进眼里的目光,她岂会不懂?
可如今女儿大了,加上摊了祸事,身子一直不爽快,也快有半年没和丈夫有过亲密了,他才三十七岁,是个再正常不过的男人,这半年想是颇冷落了他。
但说来说去,这种事也是一看身体状况,二看心情,勉强不来。
今天心情倒是没问题,但身体……“景易,我还咳着呢,会传染。”
冷景易干脆站起来,走过去一把横抱起这轻飘飘柔若无骨的身躯,似乎憋了好大劲,才忍不住道:“玉竹,这阵子为夫亏欠你太多太多。你是个好女人,不论人生得意还是失意,不论富贵还是落难,你都把我这个粗心汉宠得像尊菩萨,没有一句怨言。冷景易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玉竹是冷刘氏的闺名。
她听着丈夫的话,心里又酸又甜,笑着嗔道:“不做官儿,你倒是有面皮自称汉子了。”
不宠着他敬着他,难道还和他吵个你死我活不成?女人做了妻子,哪个不是又当妻子又当娘的?
冷景易哈哈而笑,将妻子轻轻放在榻上,低头抚着她的面颊,声音低沉的道:“也是,不做官儿,自有不做官儿的好处,现在我先做个‘无赖’试试。”
他吻上去,手也熟稔的四处游走,冷刘氏躲避着支吾:“这大白天的,待会儿知秋回来撞见就不好了。”
话音落,门窗就被关上了。冷景易点起火盆,挪近了靠床搁置,这架势……
冷刘氏脸红得厉害,又说:“我这咳嗽总不见好,要是肺痨,你可躲我远些。”
“夫人今天真啰嗦。”冷景易抱怨了一句,封住她的唇,使劲亲了一口。
就算有肺痨,要死也一起死。老娘已经作古,女儿就要嫁人,他若再失去怀里这个妻子,还活着干什么?
这燕好动情的时辰总是匆匆,仿佛是过了没一会儿,冷知秋就回到了家里。
她听到隐约似乎有奇怪的声音偶尔溢出正房的门窗,侧耳听了一下,终究是大惑不解,几次想要去敲门,问母亲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但轻推了推门,却发现里头拴死了,只好坐在院子里等待。
冷知秋以为母亲身体不适,父亲大概正在替她针灸,前几天就针灸过,还说不能见风。
其实冷景易没什么高明的医术,也不是正经的郎中,只不过他是两榜进士,读过的书多,偶尔会照着医书给自己家人把把脉,弄点药,针灸一下。冷知秋在他的熏陶下,也喜欢研究医书医药。
说起书,还是为了那些宝贝书。
过完正月初六,街市都慢慢恢复开门经营,所以,她赶在今天背了一箱书去街上找店铺裱糊。因为,马上就要嫁人了,她想把那些陪伴多年的书都重新装裱整齐,当作嫁妆带到项家,但愿未来夫婿会喜欢她的藏书。
如果说,对未来嫁做人妇的生活还有什么期待的话,这大概就是唯一的指望。
万一未来相公不喜欢,那该怎么办?
母亲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妻以夫为纲。
可父亲说过,夫妻举案齐眉,心意相通,如彩凤双飞翼,相思连理树,这才叫夫妻。
如果自己和未来相公不能心意相通,总是她一味委曲求全,那有什么意思?她又不欠他的……
胡思乱想了许久,眼看天都快黑了,她猛的一惊,怎么父亲还没施完针吗?
她绕到屋后,隔着后窗户问:“娘,您怎么样?好些没?爹爹在给您针灸吗?”
屋内,喘息嘤咛戛然而止。
冷景易搂紧了如玉光洁的女人,有些咬牙切齿,女儿怎么回来了?这关键时刻不是要命么?
冷刘氏红着脸小声问他:“什么时辰了?”
冷景易摇摇头,屋里窗帘都拉死了,黑咕隆咚,只燃着火盆,他哪知道外面天色?
调匀了呼吸,他才对后窗方向喊道:“噢,知秋啊,你娘她不要紧,爹这边……针灸……嗯,快好了!”
冷知秋放心的吐了口气,拍着胸口道:“那就好。爹,您让娘多休息,晚饭我来做。”
她做的饭菜呀……让人不敢恭维。
但是,已经到了做晚饭的时间吗?
冷刘氏不好意思的轻声催促丈夫:“你快一点,这……怎么转眼要吃晚饭了……”
“夫人,这事儿,快不了。”冷景易缓缓动作起来,今天,他是要把无赖进行到底了。
反正知秋也不谙其道,自会去做饭。他还没宠够老婆,这些天她受那么多苦,他又不善甜言蜜语,只能用行动。
好容易等到云开雾散,各自餍足,这才收拾了衣服和房间。
冷刘氏幽幽的、小声的对丈夫说:“妾身好像忘了一件事——”
冷景易报以询问的目光。
冷刘氏红着脸凑到他耳边耳语:“知秋她什么也不懂,这压箱底的东西,还缺一个‘鸳鸯香囊’,几个月前抄家时弄丢了,你别忘了再找一个来。”
压箱底的“鸳鸯香囊”,就是给新婚夫妇学习房事的春宫图,将图装在香囊或瓷罐里,平常不用了就压在箱底,据说能辟邪。这是女子出嫁嫁妆里必不可少的东西。
冷景易答应了,清咳一声,这才脸上带着笑意离开里屋,去他的书房等着饭来张口。
灶间里,冷知秋一张小脸上东一道西一道都是灰印,手忙脚乱的烧着饭菜,一不小心,竟然把手指给切破了,疼得她直跳脚,泪花都滚了出来,却不敢吱声,怕父母担心。
——
三日后是正月初九,与画铺堂倌约定取书的日子。
冷知秋换了身清爽干净的棉袄,像前些天一样把长发挽起,包上头巾,再戴顶斗笠,遮去大半边脸,便向母亲告辞出门。
☆、008 是你
今天东市长街比初六那天又要热闹许多,熙熙攘攘,彼此呼喊的嘈杂此起彼伏。
冷知秋这个昔日大家闺秀,某种意义上堪称资深“宅女”,走在这市集,真是显得格格不入,就像一条四处碰礁的小船,躲闪得手心都冒汗了,恨不能直接飞到画铺,取了书再飞回家里。
人来人往中,难免被碰到肩,被踩到脚,被撞歪了斗笠……
她想起那个叫木永安的大叔,如果他在,就会帮她挡去这些莽撞急躁的人,为她围出一方小小的安宁吧?他有些像父亲的傲气睿智和不容置疑,但又和父亲完全不同。
不同的是,木永安有一种稳稳的从容,因为这从容,他似乎可以掌控所有局面。也因此,她看书的时候,会忍不住幻想,把他想成书上那些了不起的帝王将相。
当然,帝王将相怎么会跑到一个小码头去?怎么会上寒山寺和法师谈论佛经?那不过是个有些特别的武官罢了。
有的人和有的人,就像活在两个世界。也许世上的人,就是各自壁垒成小圈子,像油溶不进水。她和帝王将相们是不同世界,和未来夫婿家的亲眷们,似乎也处于不同世界。那么她的世界里,又有哪些人呢?
她想起京师里说得来的一个姐妹,是徐侯爷的小千金徐子琳,临走时也没来得及与她话别,每每想起来就十分遗憾,也不知道有生之年还能不能再见。其他有过来往的同龄女孩,表面上客客气气,未必能够如她那般知心。
也不知是她走神,还是斗笠挡住了眼睛的缘故,走着走着,竟然撞到了一个人的后背,还差点把人家的鞋后跟给踩掉了。
那人的衣着是个儒士的打扮,青缎面的鞋子后跟豁开一个口,露出雪白的芒袜,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松香混合着桐木琴瑟的古朴气味,似乎哪里闻到过。
她也没多想,低着头就给人道歉:“对不住,把您的鞋踩坏了,我赔钱。”
对方缓缓转身,翘起脚后跟瞅了瞅,又看看低着头的女子,本来不以为意,但听她说赔钱,就忍不住调笑:“怎么赔?是赔一只鞋的钱,还是赔一双?”
冷知秋打眼细瞧,对方的鞋子不是普通缎面夹棉,里衬似乎是号称当世最柔软细腻的嘉兴特供蚕王白绸,缎面苏锦贵而不华,恰在后跟缝合处用孔雀翎线连成,浑然一体。赔一双这样好料子的鞋,恐怕赔不起,赔一只……不知道五个铜板够不够拿到裁缝铺去补鞋子?
她扶着斗笠往下按,索性什么也不看了。“踩坏的是一只,哪有道理赔一双?可若是赔一只,上哪里去单买?这也不合适。”
儒生闷笑起来:“所以呢?”
“所以,还是到裁缝铺里缝补一下,这样最好。”说完,冷知秋自己也觉得滑头了,忍不住噗哧一声轻笑。
这一笑,轻软如鹅毛拂过。
四处再喧闹,她也是冰肌无汗,遗世独立,纵然垂头轻笑有一丝俏皮,也是恰到好处的收起,像一滴露珠惊了娇蕊的好梦。
儒生的眼睛眯了起来。
“好,小生就不客气了。那边就有个裁缝铺。”儒生睨着她,手指向不远处。
冷知秋略抬了抬斗笠,举目看过去,还真不远,至少比画铺近多了。
那一抬头的瞬间,儒生惊讶的“咦”了一声:“姑娘,是你!”
是你,是你啊!
幽幽明明淡淡,似没有修饰的写意画,撞入怀那惊鸿一瞥,如兰的香软,又怎能忘?
终于,终于又碰到了!
一种从未感受过的狂喜,莫名却分明。不计小节,义气借轿的她,竟擦肩而过,失之交臂,他曾颇为失落,没想到缘分未尽,又再遇见,还是“相撞”的开场。
他笑,这次是她撞他。
儒生不是别人,正是孔令萧。
他激动得忍不住去扶冷知秋的胳膊,把冷知秋吓了一跳。那架势,活像她欠了他很多钱,正好被他当街逮住。
卧蚕眉,星目如曜,五官清俊,形容三分瘦,静时公子如玉,动时浮影流眄,却又有些纨绔风流。
——这个人,冷知秋当然记得。
长这么大也没见过几个成年男子,何况这人本身就很出众。她还曾经拿他想象过未来相公“项秀才”来着,说起来,这样一个人说不上喜欢,但绝对不会讨厌。
她有些惊诧的问:“是孔令公子——你也是苏州人吗?”惊诧是因为他莫名其妙的热情。
孔令萧摇头道:“不是,我……四海为家,嘻嘻。姑娘,这次你总该告诉在下,你叫什么,住在哪里?我也好备了礼登门拜谢赠轿之情。”
“那桩小事,不要再提。”
冷知秋挣开胳膊,低着头往裁缝铺走。
孔令萧紧敢两步追上她,与她并肩而行,“我看姑娘落落而内秀,必定是个有主张的女子,怎么就是不肯见告名姓地址?难不成也是困在俗礼旧规?”
按照礼教,女子不能随便将姓名告诉男子,只有等到媒人提亲后,双方问名合八字时,才会递出名帖。
冷知秋知道他这是在激她,对于他对自己的评价夸奖,心里自然忍不住偷着乐了一把。
“你要问姓名就问,何必提什么登门拜谢?是你自己矫情,还来笑我。”
孔令萧张口结舌,哑然失笑。正要再开口逗她说话,却已经到了裁缝铺前。
冷知秋道:“公子,裁缝铺到了,你快把鞋子给师傅看看,缝的好么?”
孔令萧无奈的瞅瞅裁缝铺的师傅,再瞅瞅低头拒人千里之外的女子,只好脱下鞋递给师傅。
其实这鞋坏了根本就无所谓,他只是想和这女孩多聊聊,多了解一下,说不定……说不定,这是个值得他上门提亲的人……虽然不太想成家,可眼前的女孩却让他隐隐有些心动……与其说心动,不如说,心痒?她真是美,自有股傲气,不轻易折腰,更让男人产生占有的冲动。
“这样好的鞋子,可不多见。用的是孔雀翎线,小店没有,若用其它一般的同色丝线缝补,怕会糟蹋了。”裁缝师傅端详着鞋子为难。
☆、009 偶遇
冷知秋当然知道这鞋好,以前家里也会用孔雀翎线缝鞋,却不知店里竟然没有此物。
这可怎么办?
“无妨,随便缝缝就行。”孔令萧翘着一只脚坐在椅上,不错眼珠子的看着冷知秋。
反正这双鞋他是不会再穿了,好好收起来,以后拿出来看,也是个风流纪念。
冷知秋却不答应。
“多谢公子你不计较。不过,造化万物,无一不艰难,好东西自然要加倍珍惜,你看这针针线线都是用心用情,可知当初做下这双鞋的人费去多少心血?若是缝坏了,料公子你也不会再穿,或者将它弃了,与黄泥作伴,这般暴殄天物岂不是我的罪过?”
裁缝点头:“这姑娘有性情,说的在理。”
纨绔子弟自然不懂珍惜。
孔令萧抚掌勾唇而笑:“既如此,那该怎样处置?”
怎样处置都不要紧,要紧的是,这姑娘认真的样子又分外多些不同的颜色。
女子大多如藤蔓,说的多,想的少,所谓头发长见识短;而她看似柔弱,却像婷婷自立的青竹、剑兰,不会一味的被男人牵着鼻子走,更不因占了便宜就沾沾自喜。有所为有所不为,难不成还是个女丈夫?
可她那副娇柔的样子,哪里是什么女丈夫,女丈夫得是项宝贵他老娘那种……想到那个中年妇女,孔令萧就一阵背脊发麻。
冷知秋道:“只能委屈公子回家找绣娘用孔雀翎线仔细缝了,我身边只有这五个铜子,先赔给你,若是不够,改日我再托人送钱到府上。未知公子府上何处?”她才不信什么四海为家,又不是孙悟空从石头缝里蹦出来,这样的人,一看就是个世家子弟。
果然,孔令萧眼前一亮,耍赖道:“若要赔钱,便要姑娘你亲自来,否则不见。”
冷知秋心想这厮怎么像块牛皮糖?哪个规定赔钱要本尊亲自到场的?他这一会儿无所谓,一会儿又刁钻为难,前面还拿她当恩人来着……摆明了非要跟她纠缠不清,也不知什么居心。
她虽一直低着头,斗笠遮去容颜,可孔令萧坐着,海拔降低了一半,因此能看见她咬起嘴唇的小动作,那一点嫣红娇嫩,编贝般的小牙轻轻一碰,就留下浅浅的印子,带着些些湿润。
她自己不知道,这是有多勾魂摄魄么?
孔令萧随意弹着的手指僵住,目光有些发直。
还是裁缝师傅有社会经验,一看这风流书生分明是见色起心,调戏人家姑娘,便道:“缝这鞋子,最多只要一尺长的线,孔雀翎线虽然贵些,一两银子抵一尺线也是够了。姑娘你无须为难,钱不够的话,师傅我先替你还上,回头再还我便是。”
孔令萧不悦的横扫一眼裁缝师傅,正要发话,却听外面有个女子声音道:“奇怪,刚刚明明看到他了……”
听到那声音,他吃了一惊,顾不上仅穿了一只鞋,跳起来就躲到一排布匹后,活像被狗撵了似的。
冷知秋愕然看看那排布匹,又看看裁缝师傅,想着这人当真是奇怪,看着像个文士,其实又像泼皮,再看竟然还有些滑稽。
两个女子相携走进裁缝铺,小小的铺面顿时显得热闹拥挤。一个挽着坠马髻,一身绣芙蓉的赭红袄裙,细眉细眼细皮细肉,年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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