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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与权谋的较量:宫砂泪-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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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査大人也醉酒了,皇上何不念及旧情对他小惩大诫,为何要将他贬去梁州?〃
司马棣顿住脚步,斜睨着她,〃你是在质问朕吗?〃
〃臣妾不敢。〃上官嫃只垂下头,语气却仍然理直气壮。
司马棣不温不火道:〃身为皇后,在外面喝得烂醉如泥,还与男子相拥而眠,你可知这罪名足以废了你?〃
上官嫃身形微微一颤,只觉得脸颊火烫。相拥而眠?她怎么会跟査元赫……
〃不过朕念在你们都是无心为之,才网开一面。〃司马棣忽而又怒视上官嫃,〃如今你为他求情,倒像是有心为之了。你可曾将朕放在眼里?还是想与査元赫一同去梁州共患难?〃
上官嫃紧抿着唇,双眸渐渐蒙上一层水雾。她何尝不是只将他放在眼里,以为他明白,原来在他眼里自己是这样不堪。她青涩的面庞上挤出一个凄然的笑容,〃臣妾不怕担罪名,最惨也不过步慧珺姐姐的后尘,一了百了。〃她说完这句话,四周一阵死寂。冷不丁一掌掴来,她只觉得脑子里嗡嗡直响,脚下站不住,整个人扑倒在地。
第50节:第五章夜如何其(4)
司马棣目光暴戾,用力拽起她的胳膊,低吼:〃别以为仗着朕喜欢你就可以口无遮拦!〃
上官嫃晕沉沉地睁着眼,耳里尽是杂乱的嗡鸣,什么也听不清,只觉得乏力,恨不得一头栽下去再也不要醒来。可肩膀却被人晃得厉害,天旋地转。
殷红的血液从她左耳里淌了出来,顺着颈一滴滴渗在雪白的绸衣上,渐渐晕开了,触目惊心。司马棣顿时慌了神,蹲下去抱着她,〃小环!〃
上官嫃虚弱地眨了眨眼,除此以外毫无反应。她左脸上清晰的掌印渐渐发红、浮肿,目光却极晦暗。司马棣高呼戴忠兰去请太医,打横抱起上官嫃冲出御书房,一直冲回了寝殿。
明黄帐幔被银钩挂起,长长的宫绦金穗垂在两旁,上官嫃想要爬起来,随手拽住宫绦借力,将帐幔扯得直颤。元珊扶起她,拿了个枕头垫在她背后,又理了理锦被,好让她舒服一些。
上官嫃只是睁着大眼睛眼神空洞,几日来都是如此,一言不发。即便司马棣来了,她也不吱声,甚至不看他一眼。那天她昏昏沉沉地睡着,耳鸣不断,却仍然听见帐外的太医说,恐怕皇后的左耳失聪了。恐怕,她再也无法像年少时那样面对司马棣。
〃元珊,你先下去。〃司马棣迈着沉沉的步子走来,一袭冕服衬得他威严厉色。元珊欠身退下,担忧地瞥了上官嫃一眼。
司马棣垂眸,淡淡地说:〃是朕对不起你,小环。〃
上官嫃清冷的目光刺向他,〃我听不见。〃
司马棣走近,躬身凑在她右耳边说:〃朕伤了你,是朕的错。但你错在先,而且毫不悔改。身为皇后,最要谨言慎行。先在朕这里歇几日,等你好些了,李尚宫会接皇后回配寝殿。〃
上官嫃咽了咽口水,好让自己的心再坚强些。她这些年的努力他都看不到,或许所有人都以为是合情合理的,没什么大不了。只有天知道她是如何隐忍和艰难,被拒之千里,被弃之角落,被后妃议论、贻笑大方。而他,每每都在她濒临绝望之际拉她一把,施舍些温暖,她像个乞丐,卑微地伏在他脚下。上官嫃噙着泪,慢慢说:〃我不回配寝殿,我要回章阳宫,为母守丧。〃
司马棣盯了她片刻,〃随你。〃
上官嫃望着他拂袖而去的身影,泫然涕下。
北风凛冽,雪花纷飞,外面一片银装素裹。地炕烘得宫殿里滚热,几台鼎炉日夜烧着炭火。矮榻上铺着一张毛茸茸的黑熊皮,上官嫃就着睡袍披了件开襟缎服,半躺在偌大的熊皮上显得身段玲珑,乌黑的发铺散开犹如一匹缎子。她一手支着头,一手翻动书页,看得极认真。
元珊坐在她脚边绣花,时不时腾出手来摸摸上官嫃赤裸的双足。这皇后性子执拗,整日不爱穿鞋袜,任她怎么劝也不听,她便只好紧紧看着。莫尚仪从殿外进来,携了一身冰雪之气,将斗篷解下交给宫婢,一面呵着手一面朝矮榻这边走过来,问:〃元珊,除夕晚宴的衣料、首饰都选好了么?〃
〃好了。〃元珊放下手里的活,去书案上取了本册子来,〃本想昨夜给尚仪娘娘送去,无奈风雪阻路。〃
莫尚仪翻了翻,直蹙眉,〃为何又是这样清简的样式?〃
上官嫃合上书,懒懒地抬头睨着莫尚仪道:〃我在为母……〃
莫尚仪即刻打断道:〃知道!守丧嘛!〃她一面叹气一面在上官嫃身边跪坐下,〃皇后娘娘,平日里您可以由着性子来,吃斋也好、念佛也罢。可是除夕宫宴皇上极其重视,其他嫔妃中早已有人去贿赂司衣局,娘娘倒好,白白让别人抢风头!〃
〃反正我不爱出风头。〃上官嫃努嘴一笑,〃听闻近日里有位胡美人很受宠,皇上没有打算册立她为妃子?〃
〃那位胡美人啊?〃莫尚仪掩口笑得厉害,〃这胡姓还真没姓错,背地里大家都叫她狐媚子。宠归宠,可皇上不糊涂,妃子可是要有德行要能服众的人。〃
元珊伸出食指竖在唇边,〃嘘……尚仪娘娘,您这话要是被人传到李尚宫耳里……〃
〃哎呀,死丫头!〃莫尚仪用手肘顶了她一下,〃我可没说什么,只是在回答皇后娘娘!〃
第51节:第五章夜如何其(5)
元珊故意低着头,委屈道:〃是,奴婢错了。〃
莫尚仪鼻子里哼一声,又转头向着上官嫃一本正经地说:〃皇后娘娘,宫宴上难免大鱼大肉,因此御膳房那边会为娘娘特制几道斋菜,到时娘娘案上的菜肴与旁人不同。〃
〃嗯,这样很好。〃上官嫃忽而觉得脑里一阵嗡鸣,双手捂住耳朵。
元珊急忙扑在她面前问:〃娘娘又耳鸣了?要不要传太医?〃
上官嫃头晕目眩,隐隐听见她的话,连连摇头,好一会儿才恢复正常,松了口气,〃没事了。〃
〃依卑职看,皇后娘娘这是吃斋菜吃的。〃莫尚仪愁容满面地望着上官嫃,〃守丧固然是孝顺,可不能折腾自己的身子啊……〃
上官嫃倒是轻快一笑,〃莫尚仪,不干吃斋的事。只是左耳失聪之后,偶尔会这样。〃
莫尚仪还是不放心,忡忡道:〃卑职得跟尚宫娘娘禀告此事,还是传太医隔日来请脉比较稳妥,可别再牵连右耳。〃
上官嫃愣愣地发呆,若是右耳也失聪,这一生倒也清净了。
屋檐下竖着一排排冰凌,偶尔听见咔嚓一声,冰凌断裂摔落在地上,碎成一地晶莹的渣滓。白雪覆盖下,只有松柏还能隐隐显出苍翠的枝条,太液池边的柳树都被冻住了,好似一座座冰雕。
上官嫃一袭素白缎服,又披了白狐裘斗篷,斗篷的帽子恰好将一头乌发遮住了,坐在白茫茫的池边与雪景融为一体,远远看去竟看不出那里坐了一个人。
结了冰的池面上热闹非凡,连宫女内侍们都参与了冰嬉,如镜的冰面倒映着风光明艳的影子。内侍们拖着皇上的冰床绕池飞腾滑行,冰床上支着华盖,四周挂着明黄帷幔,华盖下奢华的坐榻内,司马棣披了一件貂皮大氅,搂着一名女子言笑晏晏。冰嬉中表演极多,令人目不暇接,上官嫃远远眺望,偶尔也随着笑一笑。
怀中的暖炉渐渐冷却了,上官嫃掏出来递给元珊,叫她回去加炭,然后将暖呼呼的双手藏进袖中。不知是坐久了还是寒冷的关系,上官嫃觉得双脚麻木得没有知觉,她尝试站起来,却险些摔倒,幸而被人扶了一把。
上官嫃顺着对方的黑靴子往上看,他也是一袭白狐裘斗篷,斗篷后的帽子遮住了头,白雪映得他面如冠玉、眉眼平和,仿佛雪中走出来的隐士。上官嫃望着他墨黑而晶亮的眼睛愣了会儿,随即挣开他的手,复又坐下。这还是她第一次看清楚他的面貌,或许是想起了曾经的两次纠葛,她不敢直视他,微微觉得头脑发热。
司马轶先开口了,〃微臣拜见皇后娘娘。〃说着,便要行礼。
上官嫃连忙道:〃不必多礼,本宫不想引人注意。〃
司马轶便垂手站在她身侧,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上官嫃能察觉到他的目光,便下意识地侧头躲开,望着远处,漫不经心地问:〃世子,为何不去陪皇上冰嬉?〃
司马轶不禁握紧了拳,低声说:〃我在冰床上看见你了,便偷偷过来……我很想见你。〃
上官嫃蹙眉,扭头望向他,〃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司马轶一怔,眸光殷切,〃有传闻说你左耳失聪,竟是真的?〃
上官嫃漠然道:〃反正我喜欢清静,无所谓。〃
〃小环……〃司马轶深深吸了口气,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出口,〃他不能如此待你。你六岁入宫就当了他的皇后,相依相伴近十年,为何现在竟要你住在这冷宫里无人问津?〃
〃世子!〃上官嫃瞪了他一眼,〃这番话若传到别人耳中,你我都休想好过。还有,是本宫非要住到这里来,是本宫谢绝一切妃嫔打扰,是本宫不知好歹罔顾圣意。说到底,这一切也都不关你的事,何必搅进来?〃
司马轶唇边泛起一丝无奈的笑意,〃为何我们不能像初识的时候那样有说有笑,开怀畅谈?〃
上官嫃有些气恼,愤然起身,司马轶担心她站不稳,便下意识地伸手去扶。上官嫃脚一歪撞进他怀中,闻见那股清凉的薄荷香,藏在宽大帽子里的脸颊刹那变得通红。她用力推开他,无奈自己双足麻痹,踉跄了两步便支撑不住穿得太过厚重的身子,往旁边跌倒。司马轶一个箭步冲上去接住她,脚下一滑,两人一同倒在雪地里。
第52节:第五章夜如何其(6)
上官嫃的帽子松落,一头乌黑的发原来并未盘起,在寒风中飘飘扬扬。司马轶拥着上官嫃,后背陷入了冰雪中却浑然不觉冷,只是痴痴地望着近在咫尺的面庞。她并无春花之媚、秋月之姿,甚至未施粉黛,可眉目中那份隐忍的刚傲叫他无法自持。他紧紧箍住她,企图亲吻她,二人在雪地里翻滚。上官嫃恼羞成怒,吼道:〃世子若还想挨本宫一巴掌,不必如此费事!你把脸伸过来,我就敢掴下去!〃
司马轶含笑望着她发怒的样子,气促道:〃如果这样就能一亲芳泽,那我也甘愿。〃
〃你不要脸!〃上官嫃好歹习过武,对付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司马轶还不至于落下风,一阵拳打脚踢,司马轶不敢出手反倒招架不住。上官嫃浑身也热了许多,腿脚利索地爬了起来,一面整理仪容一面狠狠骂他,〃不要脸,坏蛋!混账……登徒子!〃她把从前骂査元赫的词语全用上了,觉得实在不解恨,最后还蹲下去抓了一团雪砸在司马轶脸上,然后逃似的沿着小路跑回章阳宫。
司马轶被冰雪激得牙关打战,急忙甩甩头。他站起来抖掉身上的残雪,望着上官嫃远走的背影笑了,原来她还有如此野蛮的时候。
司马轶正沿着原路往回走,积雪覆盖的树林深处忽然传来一声女子低低的呼唤:〃世子留步!〃
司马轶警觉地望了望四周,便抬脚往林子里去了。一棵巨大的松树后,披着雪白斗篷的女官静静伫立,司马轶惊疑地问:〃你是何人?〃
〃卑职乃尚宫局调派专门教导皇后的尚书,安书芹。〃
〃安尚书。〃司马轶作揖行礼,心中忐忑不安,若是方才她一直站在这,便看见了发生的一切。
安书芹直截了当地警告他,〃在宫里最要懂得安分守己,世子去招惹皇后的下场一定比査元赫惨百倍。〃
司马轶喉口抽紧,垂头望着耀白刺目的雪地发愣。査元赫身为长公主的独子,一贯骄奢跋扈,被贬至梁州竟是因为上官嫃?司马轶无奈苦笑,原来有人和他一样迷上了那危险的女子。
安书芹沉吟道:〃此事我不会泄露,望世子能够自持。卑职受凉王所托,给世子带一句话,凉王并非不念父子之情,而是形势所迫,世子要耐心等待。〃
司马轶微微诧异,问:〃你是父王安插在宫里的探子?〃
〃卑职受过凉王的恩惠,自当效犬马之劳。〃安书芹温文娴雅,看似淡泊名利、与世无争。司马轶难以相信她能被父王收买,也不知道是多大的恩惠。
〃世子请谨记方才我说的话。卑职不宜久留,告辞。〃安书芹顺着林子里一条曲折的小路渐行渐远。司马轶惶惶不安,原本平和的面容渐露愁态。
大年初三,上官嫃得司马棣允许回门探亲,在相府中一待便是七日。在家中陪伴父亲的日子欢快而短暂,上官嫃离愁满怀,披衣到庭院中散步,望着清冷的明月幽幽叹息。丫鬟们在屋内收拾打点,准备送皇后翌日回宫。元珊手里忙着,时不时朝庭院中瞟去,确保皇后安然。
紫藤架上的藤蔓早已枯萎,干瘪的枝条缠绕着空荡的竹架,苍凉颓败。上官嫃正欲坐下,忽然瞥见拱门处一个黑影缓缓移近,她侧头张望,警觉地问:〃谁?〃
〃我来给你送新年礼物。〃
熟悉的嗓音,令上官嫃一时惊喜不已,笑逐颜开,唤道:〃元赫哥哥!〃
査元赫披着大氅,发束并不十分整齐,风尘仆仆的模样。他咧嘴笑着,眉目间依旧磊落,将手中的提笼递给上官嫃。
〃这是什么?〃上官嫃好奇地掀开笼子上的黑绒布,见是一只通体洁白的鸟儿,疑惑地问,〃是鸽子么?〃
査元赫难以按捺内心的喜悦,笑道:〃是信鸽,从梁州带来的。你若觉得闷,可以给我写信。〃
上官嫃抿唇笑了笑,将黑布放了下来,〃这信鸽不会是你从军中偷盗所得吧?〃
査元赫大手一挥,豪迈道:〃军营的信鸽都是我驯养的,少一两只不打紧。〃
〃驯信鸽?〃上官嫃怔住了,难怪长公主恼她,御前一等侍卫首领,竟然被贬去驯养信鸽。她望着査元赫笑容明朗的面庞,迟疑地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令皇帝哥哥如此对你?〃
第53节:第五章夜如何其(7)
査元赫挠挠腮帮子,小声嘟囔着,〃其实也没什么……不就是抱了一下么……〃
〃什么?〃上官嫃凑近了些,微微偏头。
査元赫忽然又觉得不妥当,矢口否认,〃没什么,我做错了事,皇上罚我是应该的。〃
〃可是……长公主明明可以保你。〃
〃母亲大概也希望我有个教训。〃査元赫又笑了,目若星辰,〃别担心,我在梁州不会长久,母亲会替我打算的。〃
上官嫃内疚难安,毕竟他遭贬黜与自己脱不了干系。忽然从庭外传来一阵密集的脚步声,上官嫃微微蹙眉,却听査元赫匆匆道:〃我偷偷翻墙进来的时候打晕了两个守卫,看来不宜久留,后会有期!〃査元赫身形挺拔,双手抱拳,眼底却藏了几分心虚。上官嫃目送他从另一面墙翻出去,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似乎还有许多话没来得及说。她垂目望着手中的提笼,努起嘴,心中略略有些安慰。
〃娘娘。〃元珊不知何时出的屋子,站在不远处望着上官嫃,〃进屋吧。〃
上官嫃笑眯眯地将鸟笼举起来,〃你猜这里面是什么?〃
元珊接过,忐忑道:〃不管是什么,娘娘带进宫都要给李尚宫交代。〃
上官嫃脚步顿住,定定地看着元珊,〃你想说什么?〃
元珊几番欲言又止,最后无奈道:〃奴婢只是提醒娘娘先想好说辞,想想这只信鸽是从何处得来的,免得又被皇上抓住査大人的把柄。〃
〃他们两个一向亲近,如今皇上竟怀疑我与元赫哥哥有私情,将他贬出京师。为何所有的事都偏离了我的预期?走到这一步,我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总之,査大人那边需要避嫌,而皇上……奴婢不敢妄言。〃
上官嫃仰面望着茫茫夜空,寒星稀疏,只觉得凄清。呼出的白气一串接一串消散在眼前,好似过眼云烟,一阵冰冷从她脚底蔓延上了腰身、胸口。她淡然道:〃皇上自有他的路要走,与我这个皇后并无多少关系。至于我是死是活、是聋是哑,对任何人来讲都没有分别。〃
〃怎会没有分别?娘娘身边还有奴婢、安尚书、莫尚仪,还有国丈大人,娘娘别再胡思乱想,快进屋歇息吧,明早宫里会来人了。〃说完,元珊搀着上官嫃回屋了,一手提着那只被黑布遮住的鸟笼,鸟笼里时不时传出咕咕的叫声,在寂静的夜里听来格外孤独。
阳春三月,又是一年秀女进宫的日子。上官嫃以守丧为借口躲在章阳宫已有大半年,全然不理会宫中大小事务,任由后宫众嫔妃争奇斗艳。很长一段时日,妃嫔无须日日向皇后请安,司马棣亦未曾踏足章阳宫一步,上官嫃与居住在冷宫的境遇无异。只是碍于皇后的名分,宫人们不敢怠慢。
窗前一溜金丝笼子,养着各色的鸟儿,黄莺、百灵、八哥、画眉,一齐鸣啾,生动热闹。只有最上面的白鸽咕咕地叫着,声音极低沉。上官嫃突发奇想,不知这信鸽是不是真的能准确无误地送信到査元赫手上?想了想,她命人准备笔墨,裁了一条宣纸,只是提笔之后,却不知要写什么。她微微嘟起嘴,望着窗外一片春意盎然,目光落在刚绽了绿芽的梅树上,于是落笔写了一行簪花小楷:廊前红梅败,残香暗逝,吾心怅然。
待墨迹干透,她满怀期待地将纸条塞入鸽子腿上的小竹筒内,然后双手托着洁白的鸽子向窗外一送,白鸽扑棱翅膀扇起突兀的风,上官嫃揉揉眼睛,再睁开时鸽子已然没了踪影,她惊奇地笑道:〃飞得真快!〃
元珊替她收拾书案,微笑答:〃军用信鸽,当然是训练有素的。〃
〃看看过几日它会不会飞回来。〃上官嫃的心情忽然明朗起来,踮着脚转了几个圈,衣袂飘飘奔向庭院,清脆地唤道,〃元珊,去取剑来,我要练剑!〃
不出三日,白鸽便飞回来了,落在窗台上咕咕地叫着。上官嫃一心写字,并未听见,元珊便去捉了鸽子,将信条取下给上官嫃送去。上官嫃惊喜不已,摊开一看,粗糙泛黄的纸上字迹豪放不羁,写着:红梅虽败,却有百花盛开,何必怅然?
她将纸条攥在手心,探头张望窗外的春色,如此风光,她心中怅然所为何事?愣了半晌,才回信道:理不清、道不明。
第54节:第五章夜如何其(8)
她的确道不明。
忽有宫婢通传戴公公求见,上官嫃一失神,手中的白鸽振翅飞走了。她这里已经许久没人来了。定了定心神,上官嫃端庄地走出去,拖曳着白绸长裙。戴忠兰许是太久没见着皇后了,不禁一怔,复又躬身请安,〃奴才叩见皇后娘娘金安。〃
上官嫃神情淡漠道:〃戴公公不必多礼,不知皇上有何吩咐?〃
〃皇上遣奴才来问一声,皇后娘娘清明可有安排?〃
〃清明,本宫想给亡母上坟。〃
戴忠兰迟疑道:〃如此……清明那日,皇上与群臣出郊踏青,若皇后娘娘能去,想必能令龙颜大悦。〃
上官嫃微微一笑,〃似乎这话是戴公公自作主张了。〃
戴忠兰下跪道:〃奴才斗胆,只是想为皇上分忧。〃
〃请戴公公代本宫回皇上,我只想带几个人出宫去祭拜母亲,不必动用凤驾。去吧。〃上官嫃说着,回身往内殿去了。
〃奴才遵命。〃戴忠兰爬起来掸了掸衣袖,望着那道雪白的身影略叹了口气。
上官氏的陵园外,两名守卫持长矛巡逻。只见三丈开外一顶雅致的轿子落地,丫鬟掀开帘子,一只云纹绣履踏出,从轿内钻出的女子翠裳碧裙,衬得肌肤如玉。元珊上前与守卫低低说了几句话,守卫脸色惊变,忙退至一旁伏地跪着。待一行人进去了,其中一名守卫擦了擦额上的汗,道:〃方才不知来者何人,我还盯着她发愣,不会因此开罪皇后吧?〃
另一个接话说:〃放心吧,好歹咱们是为他们上官氏看祖宗陵园的。〃
〃皇后出宫这般寒酸,莫非真如传言那般早已被打入冷宫?〃
〃没准儿是真的,今天是皇上与宫眷、群臣出郊踏青的日子,皇后竟然独自来祭拜祖宗……〃两人正窃窃私语,冷不丁被一个女人的声音打断,〃说闲话也不看是什么地方!〃
两名守卫顿时回头,警觉地盯着面前华贵的妇人,手里的长矛都握不稳了,问:〃来者何人?〃
贵妇身后一名侍卫大喝:〃大胆,当今长公主在此!〃
守卫又扑通跪下了,瑟瑟发抖。
司马银凤拢了拢金花锦绒斗篷,冷笑道:〃在人家祖坟前说闲话,也不怕半夜撞鬼?〃
两名守卫一个劲儿磕头认错,直到长公主一行人徐徐进了陵园,他们二人方松了口气,心有余悸。
〃长公主,真是名不虚传。〃
〃嘘……闭嘴吧!〃二人各自摸着渗血的额头,不知该叹庆幸还是倒霉。
陵园内一片静谧,墓碑林立间只听见簌簌的脚步声。前行的宫婢拨开垂遮了小路的柳枝,柳絮如鹅毛大雪一般绵绵飞飞。司马银凤微微蹙眉,伸手拂去落在肩上的柳絮,轻描淡写道:〃这样进去未免打扰上官夫人安宁了,去请皇后出来吧。〃
婢女领命,先行往陵园深处去了。
上官嫃在墓地旁烧着纸钱,时不时抬头远眺,显得心神不宁。元珊安慰道:〃国丈大人一定会来的,娘娘少安毋躁。〃
上官嫃垂眸苦笑,〃不知爹爹最近过得可好……〃忽而眼角余光瞥见柳荫小路上匆匆走来一名婢女,上官嫃便站起来,端端地伫立在墓碑一侧。
元珊见状赶上前几步问:〃什么人?〃
婢女福身道:〃皇后娘娘金安,长公主想请娘娘借一步说话。〃
〃皇姐?〃上官嫃犹疑地问,〃今日长公主没有去郊外踏青么?〃
〃回皇后娘娘,长公主为了与娘娘一叙,推辞了皇上的邀约。〃
上官嫃点点头,命其他人在坟前继续烧香,自己带了元珊跟随婢女前去会长公主。
司马银凤侧目斜视款款而来的碧绿身影,忽而觉得那身影与柳条交错得眼花缭乱,白玉般的面庞上一双剪水秋瞳里藏着洞悉世事后的纯真。司马银凤不禁微微怔住了,直到上官嫃含笑唤了声皇姐,她才回过神来,茫然道:〃你来了。〃
上官嫃颔首,从容地问:〃不知皇姐找我可有要事?〃
司马银凤挥挥手,令旁人都退下,眉眼含笑托起上官嫃的手,〃你闭门谢客,我总不好上门讨扰,于是趁此机会来与你说几句话,顺便也拜祭拜祭雨苓。〃
第55节:第五章夜如何其(9)
〃皇姐见外了,若有事派奴婢来我宫里知会一声便好。〃上官嫃不由自主地盯着司马银凤尾指上尖削的珐琅护甲,背脊泛起一阵寒意,又挂住笑意问,〃亡母得长公主拜祭,自是荣幸之至。〃
司马银凤用护甲触到上官嫃柔和的下颌,轻轻托起,逼她看着自己,脸上笑意慢慢凝固,〃皇后别怪本宫多事,早听闻皇后要为亡母守丧,于是与皇上约了一年之期。还有三个月期限到了,皇后是否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能够好好侍奉圣驾?〃
上官嫃迫于无奈对上司马银凤精明的眸子,答:〃皇上身边红颜无数,不差我这一个。〃
司马银凤失声笑了一阵,指着上官嫃一字一句道:〃差的还就是你这一个。〃
上官嫃悄然往后退了退,不解其意地望着司马银凤。
〃傻孩子,这么多年,你怎么连皇上的心思都猜不中一丁点儿?〃司马银凤深吸口气,又长长吐了出来,〃别说他身边那么多红颜,就算他左拥右抱,又有哪一个能住到他的心里去?我并不知道你特别在何处,何以令皇上牵肠挂肚,甚至迷失他自己。多年前,我以为他不过是觉得新鲜,等将来后宫佳丽无数,他才不会迷恋你。可是从公孙慧珺小产,他为了不伤到你,甚至以册封为条件迫使公孙慧珺承认是自己不小心摔倒以致滑胎。就算他对公孙慧珺无半点情意,可她的腹中骨肉竟也比不起你丝毫的分量。〃
上官嫃愣愣地问:〃慧珺姐姐不是意外滑胎么?与我有关?〃
司马银凤笑答:〃她是吃了牛乳片才小产的,那牛乳片不是你送的么?〃
上官嫃失声道:〃牛乳片?怎么会!〃
〃其中缘由实在复杂,不如亲自问皇上比较清楚。本宫并不是怀疑你,但宫里凡事都要依从规矩,皇上如此逾距实非明智之举。或许只要有关你,他就会丧失理性……譬如对一些毫无威胁的动物下手,甚至把元赫贬到千里之外的梁州去。帝王之术,竟为了一个女人运用得如此龌龊,本宫心都凉了。〃
〃皇姐?〃上官嫃一时迷惘不清,惊疑道,〃什么动物?小元?八哥?为何啊?皇帝哥哥为何要这样做!〃
司马银凤冷哼一声,道:〃那些都是小事,而你为了元赫出口顶撞皇上,可曾想到自己会落得如此田地?还连累元赫回朝无期。〃
上官嫃脑里如乱麻一片。想到水缸里那具雪白刺目的尸体,耳畔忽然一阵鸣响,晕沉沉地扶住了身旁的树干。
司马银凤见她如此反应,并不诧异,反而笑道:〃你好好想想,自己害了自己是自作自受,可连累旁人就有损阴德了。李尚宫教导你多年,一直在本宫面前对你赞许有加,可你越长大越是拿捏不住分寸。皇上对你动手也是一时失了分寸,他已经自责了好些日子。可他毕竟是皇上,如若你对李尚宫还有情义在,别再辜负她,主动给皇上认个错,搬回德阳宫去吧。六宫之主形同虚设,倒是让不明就里的人看笑话了。〃
上官嫃望着司马银凤嫣红的唇一张一合,只觉得周遭都是嗡嗡的声响,挥之不去,似乎每一句话都听得清楚,又似乎什么也没听见。她紧紧倚着树干,仿佛天地之间就剩了那么一方容身之处,孤苦而凄惶。
〃我去给你母亲上炷香。〃司马银凤眯眼望了上官嫃一会儿,轻轻迈着步子徐徐而行,候在不远处的婢女迎上去搀扶。
元珊福身,待她们走远后急匆匆赶到上官嫃身边,〃娘娘!〃
上官嫃茫然地抓住她的手,口中喃喃念道:〃元珊……元珊,我好怕……〃
上官鸣夜领了家丁来拜祭夫人,看见墓碑前的宫婢却不见女儿的身影,正纳闷时,身后一声轻唤令他心中一惊。
〃上官大人。〃司马银凤似笑非笑道,〃皇后在西边的林子里。〃
上官鸣夜躬身行礼,〃微臣拜见长公主殿下!〃
〃不必多礼,本宫不打扰你们父女相聚了,就此别过。〃司马银凤瞥了眼墓碑上的字,眸中带着一丝恨意扭头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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