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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枭-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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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锦骁将两挂桂圆都拖到面前,一边剥桂圆一边说话:“祁爷,我可没与你对着干。你也知道我的脾性,若是想听一家之言,要个傀儡,你根本无需选我做这岛主。你我虽意见相佐,但初衷却一致,都为两岛长远着想。”
  祁望盯着她送到自己面前剥好的桂圆肉,晶莹剔透的桂圆在她指尖格外诱人。
  “吃呀,孝敬你的。”她见他不动,把桂圆晃了晃。
  祁望终于接下扔进口中。
  “那你想怎样?不杀人,留着祸患?”
  “杀该杀之人,留可用之才。”霍锦骁瞧他神色松动,不像昨日那样冷冽,心里又斟酌着话要说服他,岂料这话还未出口,便听他干干脆脆的声音。
  “好啊,就依你之言。”
  “祁爷,你看这燕蛟岛……”她的劝语说了半句,忽然回神,“你说什么?”
  她没听错吧?
  “我同意了。你是燕蛟岛主,就依你所言行事。”祁望见她动作僵住,便将两挂桂圆往她手上塞去,“都剥了我吃。”
  “为什么?你怎么突然同意?”霍锦骁大奇。
  祁望盯着她手里的桂圆,懒得废口舌,正想随便应付两句打发她,院外忽响起匆忙脚步声。
  “大哥。”许炎出现在院外,看到霍锦骁又道,“小景,你也在?”
  “出什么事了?”祁望站起。
  “在海上巡视的船只发现了漆琉岛的船。”许炎沉声道。
  “几艘?”
  “一艘,挂着三爷的旗。”
  “这么快就来人了?”祁望沉吟片刻,将霍锦骁手里的桂圆抢来扔到桌上,“跟我走。”
  “去哪?”霍锦骁问道。
  “三爷的使者来看新任的燕蛟岛主了,你还不到码头迎去?”祁望说话间已朝外走去,边走边道,“让燕蛟村的村长和长老都过来,随我们去码头迎客,叫厨上备席,找几个小厮过来服侍,快!”
  语罢,他又望向霍锦骁:“正事来了,别再想其他事。”

  ☆、温柔

  清晨的码头风尚轻; 天空云朵甚少; 灼灼烈日照出碧波粼粼,孤帆远来; 靠向燕蛟岛的码头。那是艘三桅沙船,风帆上画着巨大的半人半蛟像,横眉怒目; 双耳为腮; 手执三叉长戟,威势滔天,帆上挂的旗帜则面黑底金线的三叉戟图案; 那便是海神三爷的旗号了。
  这船沙船敢独自从漆琉岛驶出,凭的就是这面旗。
  整个东海的船队,看到悬挂三叉戟旗的船只,无不退避三舍; 海神三爷的威名,无人敢触。
  日头烧人,霍锦骁汗如雨下; 头顶像要被烧焦般的烫,眼睛也有些灼花; 不过她还算好,站在祁望身后钻了空子; 整个人踩在他的影子里,借他荫蔽。祁望就比较惨了,他站在最前头; 太阳正面砸来,避都避不了。霍锦骁暗暗懊恼,出来得太匆忙忘记拿把伞了。
  “你能别贴这么近吗?”天热心烦,祁望也不例外,察觉到自己身后那人离得越发近,他背上一阵闷热,忍不住转头低喝。
  “嘿。”霍锦骁笑笑,丝毫没有退开的意思。
  祁望看到地上影子,两个人只留一道影,心中了然。
  “你倒乖觉。”小声斥了一句,他到底没再说什么。
  稍顷船靠上岸,许炎带了人亲自上前带缆,帮助船只泊岸。甲板上船员来来去去忙碌,只有一人从船上跳下,此人身着赭色的绸衫,肩头袖口都绣有暗金的团云纹,四十开外的年纪,高颧尖颌,唇上两撇八字胡修得整齐漂亮,逢人便笑,倒是亲切。
  “竟然是他?”祁望暗暗道了句,已迎过去。
  “祁爷,这人是谁?”霍锦骁忙跟着他。
  “此人姓萧双字连山,是三爷手下一员得力大将,早年替三爷打下不少船队海盗,如今自己也占岛为主,在东海海枭中排位极高。”祁望低声解释两句,很快换上笑脸抱拳向前。
  “萧兄,数月未见,别来无恙?”
  “祁老弟。”萧连山快步行来,“哈哈”一笑,拱手道,“哥哥我好得很,就是总惦记着祁老弟的那杯酒,想着什么时候才能再和老弟痛快喝上一杯。”
  “今日就是好机会,晚上让愚弟陪哥哥一醉方休。”祁望携了他的手道。
  霍锦骁挑眉,祁望不是不喝酒吗?
  “今日可不成,我奉三爷之命往诸岛送帖,要务在身不能多留,过午就走,这酒留着你到漆琉岛咱们再喝过。”萧连山按按他的手,又道,“对了,那位新岛主……”
  “瞧我这记性,见到萧兄太高兴,竟忘记介绍了。”祁望敲敲脑袋,又将霍锦骁拉到身前,道,“萧兄,这位便是新的燕蛟岛岛主景骁。”
  “在下景骁,见过萧爷。萧爷大驾光临,实乃燕蛟之荣,敝人之幸。”霍锦骁笑而拱手行礼。
  “景兄弟客气了。”萧连山早已暗暗打量她几番,此时便笑道,“景兄弟年少有为,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后生可畏哪。”
  “萧爷过奖,在下愧不敢受。”霍锦骁谦道。
  “不如回岛上再寒暄,大太阳下的,也不怕暑气?”许炎从后面上来劝道。
  “说得是。萧兄,走,我和小景带你逛逛燕蛟。虽说有要务在身,你也要吃了她这接风洗尘的酒才能走!”祁望携着他的手就往岛上行去。
  萧连山道一声“叨扰了”便与他并肩而行,霍锦骁陪在一旁介绍燕蛟岛,群人随后同行,齐往村中走去。
  ————
  陪着萧连山在燕蛟岛逛了一圈,几人这才把他迎进大宅的正堂里。堂上早已设席,萧连山在入座之前取出两张烫金的帖子送到祁望与霍锦骁眼前。
  帖子上压有三叉戟的暗纹,打开便飘出一缕淡香,纸上熏了龙涎香,上面是端肃的墨字。
  “祁老弟在燕蛟岛正好,也免得我再跑一趟平南。漆琉岛的半丈节定于十月初三,三爷邀二位前往赴宴,请二位一定要来。”萧连山拱手道。
  “能得三爷相邀,实乃我等荣幸,一定到。”祁望将帖子交给许炎收好,笑着回礼。
  “多谢三爷美意,我定与祁爷共赴。天闷地热,有劳萧爷跑这一趟送帖。”霍锦骁亦道。
  “不必客气,萧某分内之事。”萧连山不以为意,“正事办妥,咱们喝几杯?”
  “请!”祁望与霍锦骁忙请人入席。
  ————
  酒过三巡,萧连山话便多起来。
  “景兄弟好酒量!”萧连山已将劝酒的重心放到霍锦骁身上。
  祁望只陪饮几杯,余酒便都由霍锦骁代饮了。他平时虽不饮酒,但应酬之事避不得酒,多少还是会沾唇几杯。
  “萧爷过奖,酒逢知己千杯少,遇上萧爷这位酒中豪杰,我才能多喝几杯。”霍锦骁举杯敬他。
  萧连山被她说得纵声大笑,连声道:“景兄弟会说话,不愧是祁爷调/教出来的人。”
  祁望面上的笑微微一敛,淡道:“萧兄太看得起在下了,小景可不是我的人。她少年英雄,我倒想着她能到平南助我一臂之力,可惜她志向远大,我平南庙太小,她不愿委身平南。”
  “祁爷说哪里话?要是祁爷有意,我立刻放下燕蛟与祁爷同去,为平南肝脑涂地,在所不惜。”霍锦骁向祁望举杯,眼眸撞上他的目光,彼此心中了然。
  海神三爷果然疑心他们,故这萧连山才趁机试探。
  萧连山挑了筷鱼肉吃了,眼半垂道:“除去金蟒四煞这块心病,这不是已经助了祁爷一臂之力?三爷也替祁爷开心哪。”
  “金蟒四煞欺人太甚,屡犯当日三爷所设之界,此番平南举船而至也实属无奈,本想叫金蟒也吃点苦头,此事三爷是知道的。怎料恰遇上三港绿林豪杰结船而至,其中竟有中原北三省盟主魏东辞从中谋划,离间四煞,才令金蟒四煞分崩瓦解。而我这兄弟当时潜进金蟒是为了屠村之仇,不想又遇岛民反岛之事,阴差阳错之下才成了这燕蛟岛主,在下不过是沾了她的光而已。”祁望解释着。
  “你说的这些,我都已知道,景兄弟年纪轻轻身手了得,竟能杀得雷尚鹏,又独自在岛上几上斡旋,这份魄力三爷十分欣赏,和我提了好几次,所以这次我才自请前来,想见见景兄弟。”萧连山说着又与她碰杯。
  “不敢,小景年轻不懂事,三爷和萧爷谬赞了。”霍锦骁连饮三杯才罢手。
  “痛快!和你喝酒真是舒坦!”萧连山大笑,又饮两杯后才道,“后生可畏哪,想那魏东辞也不过二十出头年纪,竟已是三省盟主,功成名就。听说,他拿着四煞人头在石潭程家家主的寿宴上大出风头,笼络了一般三港豪杰的心,只不知他意欲何为。”
  霍锦骁闻言不由一愣。东辞向来在中原腹地行事,怎会到石潭港?说来她近日事多,还没好好想过魏东辞杀四煞的目的,听萧连山话中之意,东辞在三港似有大动作,也不知所为何事。
  “三爷手眼通天,这才几天时间,连石潭港的动静都了然于胸,祁某佩服。”祁望瞧了霍锦骁一眼,虽笑着,心里却暗惊。一惊海神三爷消息网之大,二惊魏东辞之事。
  魏东辞是她师兄,也不知这二者之间可有关联?
  “那是,东海这带没有事逃得过三爷的眼睛。”萧连山得意一笑,不再多说。
  ————
  是夜,议事厅里灯火通明,祁望将所有人都召集到厅中议事。萧连山用过午饭很快就离岛,只留下那两张请帖。他原以为海神三爷会单独邀他们过岛一见,不想竟是直接派来半丈节请帖,倒让他颇感意外。
  “今日是九月十五,离十月初三仅余半月。时间不多了,大哥,我们要先回平南一趟。”许炎算了算时间,道。
  “我知道。”祁望思忖片刻,朝霍锦骁开口,“小景,你随我回趟平南。”
  “我也正有此意,不过燕蛟岛上还有许多事未结。”霍锦骁蹙眉回道。
  先前他们就已商议妥当,待燕蛟岛事务稳定之后,她随祁望回平南,一来要去取与祁望交换的五艘沙船,二来也为疍民迁岛之事,可不想海神三爷的邀请竟来得如此之快,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正事要紧,岛务你另挑人手负责,我也会留一批人在岛上帮忙。”祁望知道她在犹豫什么,果断道,“小景,岛上事务纷杂,凭你一人之力难以顾全,你需择人而用。”
  “我晓得,关于岛上诸务我心里倒有几个人选,但你我一走,大事无人定夺,我身边尚无可靠之人能顶替你我二人。”霍锦骁道。她才到燕蛟个把月,还来不及找到能顶替自己的人,村民们只能应付村中事务,若有大事发生,恐难应对。
  “怎么没有?”祁望看着她道,“你徒弟不就是可靠之人?”
  “阿弥?”霍锦骁面露惊讶,“他不行。”
  “怎么不行?他是你最信任的人,若是连他都不行,你还有别的人选?”祁望问道。
  霍锦骁从未想过巫少弥,除了个性和能力的原因之外,她私心并不想巫少弥插手东海之事。带他来东海本就是事出突然,她还想着下次回三港时就找机会让他去云谷,以他的性格,云谷的安稳日子才最适合他。
  “大哥,我也觉得弥兄弟的能力不足以胜任此职。”许炎也颇感意外。
  “我会留人教他。小景,你在东海一个亲信都没有,这可不是件好事,况且他年纪也不小了,你不能总把他当孩子,人要经历才会成长,你要给他机会,也给自己机会。”祁望端起茶低头饮了口,目光却悄然望向她。
  霍锦骁闭眼思忖几番才道:“好,明日我问问他,若他愿意我便将他留下。”
  祁望这才点点头,又商量起别的事来。
  “漆琉岛有个黑市,里面贩售各种私货,你想采买物资,没有比那里更加合适的地方了。这趟既然受邀过去,也别白走一遭,索性把银两与我给你的沙船带去,换些东西回来。”祁望又道。
  “嗯。祁爷,我们几天后出发去平南。”霍锦骁便问他。
  “三天后就出发,到时候会从平南直接发船去漆琉岛。”
  “三天时间很紧,大磊哥,这几天麻烦你与村民一起帮我准备出航所需的东西了。”霍锦骁向朱大磊抱拳。
  朱大磊忙回礼:“景爷客气,这都是我们的分内事。”
  几人商议一番,又是拟财货单子,又是挑选岛上诸务的人手,直至亥时末方散。
  ————
  夜色已沉,更深露重,时已九月入秋,岛上白天阳光虽炽,到了夜里风却凉嗖嗖的浸骨,日夜冷暖相差很大。霍锦骁把人送出议事厅,在院里被风吹得打了两个大喷嚏,她揉揉发痒的鼻头,忙又跑回厅里。
  议事厅里还亮敞着,烛台上已积了厚厚一层烛泪,有几只烛已燃到尽头,只剩星火。
  祁望还坐在主座上,以肘压桌,手撑着头,正闭着眼,双眉紧蹙,另一手握着拳压在眉心。他用的手劲颇大,眉心已被他揉出红痕,脸色差得很。
  “祁爷?”霍锦骁上前轻唤一声。
  祁望没有回应。
  她有些担心。
  他手边累了一撂卷册,再过去些是凉掉的点心。萧连山走后他们在这里议了大半天事,连饭也是由人送到这里,她忽回想起送来的饭食他似乎没怎么碰就让人撤下,点心也没用,就那么搁到冷。他这是身体不适?可议事期间他都好好的,人才刚散去他便面现痛色,莫不是一直在苦撑?
  霍锦骁将桌上凌乱的卷册归整到一旁,又将凉去的点心端开,这才又站到他身旁唤了声:“祁爷,别揉了。”
  祁望的头已经疼了一下午,这会正用力揉掐着眉心,以痛止痛,不妨有只手忽然将他的拳头拉下,他微睁开眼,看到她凑近的脸庞,眼里的关切叫人心里一烫。
  “再揉就成二郎神了。”她低低怨了句,露出些女儿家的神色来。
  祁望坐直身体,声音又沉又沙:“我没事,你先回去休息吧。”
  霍锦骁已给他倒了杯热水过来,闻言问道:“那你呢?”
  “我还有点事没想明白,不睡。”他一边回答着,一边忍不住又用手揉眉头。
  霍锦骁眼明手快拉下他的手,将瓷杯塞进他掌中,祁望一愣,忽觉额间暖烫,原来是她拿被杯子捂热的手贴到他额上。
  “这样是不是舒服些?”她又搓搓他的脑门,道,“祁爷这几天累坏了吧?如今天又凉下来,最易生病,你可要将养着些。每日事情都多,你就是不吃不喝不睡也忙不完,白白熬坏身体,铁打的筋骨也经不起你折腾,该歇便要歇着,别想了,我送你回去休息吧。”
  暖意驱散了些许疼意,更叫他觉得倦乏难挡,他抓下贴在自己额间的爪子,眼里添些温柔,竟开口趣道:“看来我是老了,体力连你这小丫头也比不上。”
  “老什么?祁爷才二十有八,没娶亲,没生大胖小子,老不了,快回去休息。”霍锦骁催他。
  “也罢,听你的。”祁望起身,正要往外迈步,手里忽然传来些阻力。
  他低头,才发现竟一直将她的爪子攥于掌心。
  一时间,他微愣。
  霍锦骁飞快抽回手,只道:“走吧。”
  言罢,她匆匆越过他,见他呆在原地,她又回身扯了他衣袖,催了句:“走啦!”
  祁望被她拽住衣袖往外走去。
  一路无话。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快到我期待的剧情了。

  ☆、急病

  一夜转眼过去; 天亮时分下了场秋雨; 绵密细腻,落地无声; 日头隐而不出,天色像笼了层灰墨,难得的朦胧。祁望醒时看屋外天色总觉得天未亮; 可时辰却已到卯时末。往常这时辰应该有人过来给他送早饭了; 今日不知是否因为他睡得沉,他没听到叫唤声。
  披衣起身,净面束发过后他方要踏出屋子; 可还未开门,他便听到庭中传来的声音。
  “你们小点声,祁爷还没醒。他近日太累,让他多歇会。早饭搁着吧; 把这些油腻的拿下去。另外你们出去时拐去议事厅一趟,告诉炎哥和朱大磊,就说祁爷今天会晚些; 让他们先商议着,到时再统一请祁爷定夺; 若有急事先来告诉我。”
  压低的声音不疾不徐,语气温和; 是霍锦骁在说话。
  “是,景爷。”来人恭敬应道。
  祁望听院里脚步声远去,这才将门打开。
  庭院地面一片湿; 门口冷风扑来,秋凉浸骨。摆在廊庑前的桌椅已被人搬到廊上,桌上已放了饭食,地上的红泥炉生了火正在煮水,有人坐在桌前背对他,正拿葵扇旺火,只露个清瘦背影。
  听到声音,这人转头,道:“咦?怎么醒了?我吵到你了?”
  “自作主张。”祁望淡道,语气并无不悦,人已走到廊里。
  “祁爷昨日头疼,原想让你多睡会。”霍锦骁说着话,炉上水沸,她忙又扔了扇子去提铜壶。
  铜柄烧得滚汤,她手一握便被烫得缩回来,待寻布再提时,祁望已经快一步将铜壶拎起,她便将茶壶盖儿打开,让他将水注入。茶香沁鼻,满廊生芳。
  祁望熄了炉火,坐到旁边,道:“就你多事,管得宽,连我都管上了。”
  “我哪敢管你?只是怕祁爷累坏,没人带我们这些小鱼小虾,况且马上要回平南了,万一你病倒,平南的乡亲们不得心疼死,怨炎哥和我没照顾好你,那可不成。”霍锦骁摇摇头,手脚麻利的把桌上饭食扣的盖打开。
  “你做这些事,就只是因为……这原因?没有别的?”不知想到什么,祁望忽然问她。
  “别的?”霍锦骁满脸迷惑。
  “没什么。”祁望垂眸饮茶。
  “祁爷,用饭吧。我见你昨天没什么胃口,所以只要了清粥小菜和卷子,把那些油腥大的都撤走了。你昨下午开始就没吃东西,现在好歹吃点?”霍锦骁替他盛好粥,又拿出个小瓷瓮,“我跟厨房要了坛桂花蜜,你若嘴里寡淡,在粥里加两勺,又香又甜好吃得很。我小时候生病没胃口,我师兄想了好多办法哄我吃饭,只有这招最好使。祁爷也试试?”
  祁望本要点头,闻言却又拒了:“不用,我不喜甜食。”
  “哦。”她便不再劝他,只舀了两勺拌进自己碗里,喜滋滋吃起来。
  祁望仍旧没什么胃口,用了几勺就想罢筷,只是见她还坐在旁边,为免她又啰嗦一通劝他,他便勉强多吃了半碗,与她同时搁筷。
  霍锦骁瞧他脸色还是差,又见他吃了许久还没她吃得多,了然道:“祁爷,你要实在不想吃,就别勉强自己,回头让厨房再给做些清淡的。不过你的脸色很差,要不找个大夫瞧瞧?”
  “你费心了。我没事。”祁望喝了两口茶已经起身。这么多年一个人,他也不是没病过,仗着有武功身体硬朗,扛扛也就过去,况如今事多,他不想浪费时间。
  霍锦骁知道他这人面上淡,心里固执,劝也没用,只得作罢。
  ————
  财货单子和人手名单都已拟好,祁望过目之后和霍锦骁斟酌着添减替换了些便交由许炎和朱大磊。因为时间太赶,也来不及将俘虏的海盗们编入船队,霍锦骁便只在村民里挑了些身强力壮的年轻人进船队做水手,然而人数仍旧不够,所幸从此处回平南需时不长,她便打算到了平南岛再从疍民里挑选人手,另外祁望也应承她替她物色培养各色船队人才,想来去漆琉岛问题应该不大,就是时间紧凑,事情多,人像弓弦般一天到头都绷得死紧。
  好容易抽了个空闲,霍锦骁把巫少弥叫到议事厅里,两人坐在堂下说话,她问起祁望说的事来。
  “师父,我愿意留在燕蛟岛帮你。”巫少弥毫不犹豫地点下头。
  霍锦骁却摆摆手:“阿弥,你不需要勉强自己替我做事。”
  “师父可是不相信我的能力?”巫少弥问道。
  “并非如此。你虽不擅与人打交道,但你心思细腻远胜旁人,虽说为人沉默,但办事条理分明,而岛务繁杂,恰需要你这样的人才,说起来你反而比为师更适合料理一岛之事。”霍锦骁回答他。这段时间巫少弥已不像两人初识之时那般怯弱胆小、遇风则惊,他行事妥帖、心思缜密,是个擅于抽丝剥茧的人,只不过他不喜邀功,凡事都闷头不响地做,是以外人看不到他的优点。
  “那师父是有顾忌之处?”巫少弥小心翼翼问她。
  “没有。阿弥,你从前生活多桀,为师更希望你能过些简单安稳的日子。东海险恶,一岛难掌,我马上又离开,难以照顾到你,有些担心。”
  “师父,我只小你一年,你不用总惦记着要照顾我,什么时候换我照顾你。”巫少弥挠挠头,腼腆笑了。
  霍锦骁也跟着笑了,将他从椅子上拉下,与他面对面站着,拿手比比高度,道:“徒弟长大了,才半年个头就要超过我。祁爷说得对,你是需要多些历练。既然你也愿意,那为师便不阻你。”
  “多谢师父。”巫少弥郑重躬身拜下。
  霍锦骁忙托起他,抬手摸摸他的头,道:“过两天我就出发,大约要去一个多月才回,你自己要多保重。岛上事务繁重,你若有不明之处只管向朱村长和祁爷指下的先生请教,别自己闷在心里,有些事不是靠你一人之力能解决的。多问问,多看看,嗯?”
  “我记下了,谢师父教诲。”巫少弥瞧着她的眼,只觉胸中暖融,如置春日。
  “教你的武功别懈怠,自保之物务必勤加练习。接下去天渐冷,你记得添衣,莫冻病。你乖乖的,我回来给你带漆琉岛的土仪。”霍锦骁叮嘱他道,“还有,岛上关押的海盗与其家眷,祁爷答应过我手下留情,不过我此番离得急,来不及做安排,你替我留心些,别放跑一人,也别滥杀无辜。家眷们可酌情先设工坊安置,海盗可待我回来再作打算。”
  “晓得了。”巫少弥低下头,目光微闪。
  霍锦骁便又道:“去,你自己给祁爷回个话,是他举荐的你。”
  说着,她朝门口处笑笑,祁望早就到议事厅外,只是见他二人说着话,便没打扰,一直站于门口,此时听见她的话方迈步进来。
  她正替巫少弥整着鬓发与衣襟,复又拍着他的肩,拿出当师父的慈爱。祁望目光只落在她手上,心里有些念头很快散去。
  这丫头女扮男装,大大咧咧没多少男女之别,待身边的人皆一视同仁的亲厚。
  昨夜之事,倒是他多心了。
  ————
  三日时间很快就过,贵重之物临出海前才搬上船,所以第三日夜里他们连夜搬抬,将箱笼都抬到了祁望的船上,霍锦骁亲自督看。
  平南岛与燕蛟岛的船队合一,浩浩荡荡往平南岛驶去。
  霍锦骁如今身份不同,自然不需再挤水手舱房,小满这趟没跟来,祁望身边无人,便将霍锦骁留在身侧,一则为了教导,二则也为了让她不必整日与男人混为一堆。她倒是自觉,知道祁望一个人,索性照料起他饮食起居来。
  船帆挂起,燕蛟岛的码头上数十艘船接连离港。祁望在船上来回忙了许久,直到船稳稳驶远,这才回了自己舱房。时已近午,霍锦骁见他回舱,便去厨房里要了吃食,又打了半桶清水回来,打算让他擦擦脸用饭。
  连着三日都在忙,她瞧他胃口仍旧不展,昨夜搬抬整夜,今早他神色更差了,嗓音都沙哑不堪,她有些担心。
  “祁爷,我打了水,你擦擦脸吃些东西吧。”霍锦骁将水倒入盆中,从架上扯下帕子泡水拧干后送入内室。
  祁望半倚在锦榻上,头歪靠着迎枕,身边矮几上放的水烟壶和茶连碰也没碰过。霍锦骁觉得不太对劲,几步上前,将帕子丢下,跪到榻沿又唤:“祁爷?祁爷?”
  他没有回应,只闭紧眼,眉心拢成一团,唇色泛白,全然不是适才在人前时的干练。
  她伸手探他额头,被他额上热度吓得缩回了手。
  “祁爷,你在发热。”
  而且这热度还不低。
  她就是乌鸦嘴,说什么病啊病的,果然好的不灵坏的灵。
  “烧了?没事,让我歇歇就好。”祁望有些迷糊,随口道。
  “都这样了你还说没事,你是不想要这条命了?”霍锦骁闻言心里气便不打一处来。看他这模样起病应该有段时间了,这几天众人都忙,他又有心隐瞒强撑,以至无人看出端倪来。
  “都说了我没事。”祁望脑袋沉得很,不想说话,脾气上来语气也急。
  她瞅他两眼,拿起拧干的湿帕挨近他,从他的额头擦起,缓缓拭过他眉眼脸颊,又在他脖颈上擦了擦,才托着他的后颈扶他躺下,撤去小桌,取来薄被盖到他身上,复又拧了把湿帕压到他额间。祁望只觉凉意拂过,稍稍减了些烦闷。
  出海在外缺医少药,条件又恶劣,一丁点病都会要人性命,何况是这么高的热度。
  霍锦骁心里忧急,正打算起身去外头问人寻药,不妨舱外有人声传来,要见祁望。

  ☆、脾气

  纲首的舱房比普通舱房大出许多; 里外共三间; 祁望如今歇次间一般是他用来处理公务或见客之处,外头另外还有个隔间; 是候客处,吵嚷声正是从候客处传来的。
  霍锦骁掀帘出了次间,看到外头隔间里站了二人; 都穿着同样的短罩甲、护臂腿甲; 头缠朱红折巾,脖间也系着同色裹巾,正是平南卫所所训之水军。
  此番平南出动的大多战船; 祁望所坐这艘是领船,为海沧船,福船船型其中之一,全船乘员五十三; 水手九名,余者皆为战士,船上载有弓/弩烟罐火砖等海战武器。
  “二位大哥; 何事争执?”霍锦骁朝众人抱拳问道。
  她近日常跟在祁望身边行事,与这两个卫所的兄弟互相认识; 这二人一名李钱,负责船上火长之事; 另一位名周河,乃本船战士统领,许炎的副手。这趟回航; 许炎并不在这艘船上。
  周河便抱拳道:“景爷,适才了望手来禀,前方天象有异,恐有风雨。”
  “这雨云压在我们此番航线之上,所以我二人来寻祁爷示下。”李钱也道。
  霍锦骁想着祁望现如今的状况,不由沉敛道:“两位大哥,实不相瞒,祁爷连日操劳过度,回舱后便累倒,发起高热,我正打算去向几位寻药。”
  “什么?”二人大惊,异口同声道。
  “祁爷病倒了?那可如何是好?病情如何?”周河面露急色,要往里走去。
  霍锦骁拦下了他:“周大哥,祁爷正歇着,你一进去就要惊动他,以他的脾性肯定又要强撑。不如这样,祁爷我来照顾,两位大哥先解决眼下这事。以二位的经验,这雨云之势可危急?”
  “倒是不急,雨云离我们还有段距离,我们是想讨祁爷示下,是全帆加速冲出雨云范围,还是绕行?”周河答道。
  “若是全速按原航线前行,可否能保证冲出雨云?”霍锦骁问道。
  “不能,只有七成把握。”周河道,“不过此风雨料来不大,便是船队陷入也可应付。”
  “那绕行呢?”
  “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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