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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洗白手札-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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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终是面对面站在了一处,苏虞眼前模糊,哽咽道:“阿爷好好的便好。”
“你这傻丫头。”苏遒伸手替她戴好兜帽。
苏虞强忍着眼眶的酸涩,轻声问:“秦汜呢?”
苏遒叹了口气,道:“你且随我来。”
苏虞遂跟着他进了军营,一路上不少士卒明里暗里地打量,皆被苏遒一眼瞪了回去。行至其中一营帐前,苏遒止了步子,掀开帐门示意她进去。
苏虞一步一步走进去,脚步玄虚。
时隔不过一月,万不曾想过再次见到秦汜会是眼下这般情景。
他一动不动、毫无生息地躺在榻上,而她在榻边,腿软无力难以站立。
苏虞缓缓地跪坐下去,看着他紧闭的双眸和毫无血色的嘴唇,脑海中回想着他睁开眼时,一双潋滟的桃花眼流转间勾人心魂,想他亲吻她时,唇角沾上了她的口脂……
苏虞屏住呼吸,俯身动作轻柔地趴在他的胸膛处,侧耳去听他的心跳。
血腥味涌进她鼻腔的时候,耳边也传来“砰、砰、砰”的心跳声,一声一声地砸进她的心里。
她轻轻笑了笑,泪水倏地自脸颊滑落。
第84章 人生在世
佛说人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盛; 打头的便是“生”。
秦汜一度以为自己饱受“生”之苦。他在乱世里出生,一路磕磕绊绊地长大; 直至烽火硝烟即将落幕的时候,才恍然间意识到; 这世上竟无一人曾因他的降生而欢喜。
记忆中便不曾见母亲笑过,或是说; 自打他出生以来; 母亲便未曾笑过了。说起来,其实她连眉头都很少皱; 面上总是极淡的; 半点情绪也无。他被夫子表扬了也好; 顽皮犯了错也罢,母亲仍旧是面无波澜; 从无夸奖; 也从不曾打骂。
他便以为天底下所有的母亲皆如是,直至那年冬日在营帐外偷偷瞧见了一个小姑娘的母亲。
他那年九岁,已经有些个头了; 猫着身子躲在营帐外往里看; 第一眼便瞧见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彼时正举着筷子费力地去夹花生米; 许是初学用筷,姿势有些别扭; 夹了半晌; 一颗也没吃到嘴里; 最后索性丢了筷子; 瘪了嘴,委屈巴巴道:“阿娘你就让我用调羹嘛。”
秦汜在帐外差点笑出声来。
“不可,今儿你不学会用筷,就别想吃这花生米了。”
秦汜偏了偏头,换了个角度,便瞧见一貌美妇人正坐在那小姑娘身旁,端着茶杯喝茶。
小姑娘闻言撅了噘嘴,道:“那我不吃了。”
“那不成。”那妇人说着搁了茶杯,拾筷将之重又放进小姑娘的手里,一个指头一个指头地纠正她握筷的姿势。小姑娘瘪着嘴任由她摆弄。
“你再试试。”那妇人说着又拾起另一双筷,做示范,“像这样。”
小姑娘遂耷拉着脑袋,学着妇人的模样又去夹那花生米,好几次都是刚夹起来便又掉了。她气鼓鼓地又去夹,终于夹起来一颗,可还来不及笑,手上一滑,眼见着又要掉了,她赶紧把脑袋凑过去张嘴接住了那颗花生米。
“你这丫头。”那妇人见此忍俊不禁。
小姑娘一面嚼着花生,一面眯着眼笑:“我吃到啦!”
那妇人遂又嗔怪了句:“嘴里吃完再说话。”她嘴上责怪,看着那小姑娘的目光却仍是温柔得能溢出来。
秦汜便是在那一刻见识到一个母亲对其儿女所能有的最动人的温柔。
原来天底下还有这样的母亲呀,怪道那小姑娘天真明媚的,笑起来能温暖一整个冬日。
秦汜后来打听到,那妇人和小姑娘原是苏将军的夫人和女儿,苏将军则是他父亲派来支援他外祖父徐凛对抗突厥的。
终归是别人家的母亲,他羡慕也羡慕不来的,那温柔明媚的笑也不过是他惨淡童年里的惊鸿一瞥。
况且九岁那年变故颇多,纷杂浑噩,那一瞥便早已抛之脑后了。
那一年是被记在史书上的。所有人都长叹了口气:长达数十年的仗终于打完了。
最后的胜者是秦汜的父亲。父亲众拥之下黄袍加身做了皇帝,连带着他的身份也水涨船高,转眼便从泥腿子荣升为皇子。母亲也封了妃,住进金碧辉煌的皇宫里,仍是那副永远都笑不起来的样子。
转折在母亲和另几个妃子跟着祖母出宫去寺里进香的那一日。一行人出了宫,回宫的时候却少了一个。
秦汜是在御花园里和兄长秦洋争论吵架的时候,听闻母亲被贼人掳走的消息的。
晴天霹雳。
后来知晓,母亲是被突厥人掳走做了人质,以威胁外祖父徐凛退兵。
是了,这仗压根儿就没打完,只不过父亲已夺下了皇城,赶跑了前朝皇帝,自个儿做了皇帝。边关仍是战乱不休,突厥紧咬不放,徐凛仍在边关苦战。
突厥人节节败退之时,忽然起了歹心思,彼时大梁新朝初立,百废待兴,恰好让其钻了空子掳走了徐妃。
徐凛孑然一身,能掳走做人质威胁的便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这步棋比预料中要管用得多,徐凛一下子便乱了阵脚。
那一仗最后终究还是大梁胜了,可戎马倥偬半生的将军却再也无法得见这太平天下。
徐妃心如死灰地捧着徐大将军的骨灰回了京,待骨灰下葬后便自请出家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她似乎已然忘记了皇宫里还有一个儿子,是她十月怀胎辛苦生下来的骨血。秦汜终究还是忍不住出宫偷偷去寺里看她。
终于在她脸上瞧出情绪。她似乎在哭,见到他的时候愣了一下,忽然伸臂抱住他,抱得很紧。
这是秦汜第一次离母亲这么近,近得能清晰得感知到她心里的难过。
可为什么难过呢?大抵是因为外祖父的死吧。外祖父战死的消息传回京城的时候他也难过了好一阵子。
秦汜跟着母亲难过之余,忽然暗暗滋生出一丝窃喜。他似乎终于和母亲心贴心了。
万万不曾想到,最后一次出宫去见母亲,见到的是一具棺材。
母亲死了,父亲下的旨赐死。
秦汜浑浑噩噩地给母亲守灵的时候,兄长秦洋被封了太子,而他秦汜被指身份不明。
竟再也没能回那皇宫。好在安王叔收留了他,于是便顶着安王妃明里暗里嫌弃厌恶的目光,在安王府里寄人篱下地住了六年。
人生在世似乎都是苦的:就比如母亲百般不愿地嫁给父亲为其孕育子女;就比如安王叔不喜安王妃却奈何不得,纳的妾室转头就被其千方百计害了去;就比如安王妃幻想着一生一世一双人却嫁了一个花心负心汉,在宅门内斗里日渐消瘦;就比如他秦汜爹不疼娘不爱,寄人篱下屡遭白眼,只得暗自压抑着一拳捶翻趾高气扬的兄长秦洋的冲动。
众生皆苦,在于心有顾虑,不能任性妄为。放眼这天底下最随心所欲的,当属那重重宫阙里的皇帝。
于是他想做皇帝。可东宫太子是他的兄长秦洋,不出意外,他便是下一任的皇帝。
秦汜想:要做皇帝,便先得把兄长赶出东宫。
于是他前半生,便是为这一目标而活着。
上天眷顾,他成功了。太子被逼得造了反,意料之中的失败,惨遭幽禁,再难翻身。
太子被废了,人生目标达成了一小半,他去郊外打算将这一喜讯告知母亲,却撞见有人在母亲的墓碑前祭拜。母亲是被赐死的,不曾入那皇陵。
“想来您睡在这儿也挺寂寞的吧,我去瞧了瞧母亲,还剩下些纸钱,顺手便烧给您吧。”那人语气清清冷冷的,从背后看,瞧得出是个身姿纤细的姑娘。
秦汜在暗处静静地看着,那姑娘说了那一句话后便默不作声地烧纸钱,罢了便起身离去。
秦汜在她转身离去的时候,一眼瞥见她满脸的泪痕。
碑前的火星子未熄,月光挥洒,泪光莹莹。
秦汜站在原地怔了许久,直到那个姑娘的背影彻底融进夜色里寻不出了,他才移步至徐妃的墓碑。
他忽然觉得那个姑娘看着有些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她又为何要在他母亲的墓前哭呢?
不曾想再次见到她,是在宫宴上,形容憔悴。听人唤她,竟是宫里的虞昭容。
对于这个近些日子来颇受父亲宠爱的嫔妃,他是有所耳闻的。可她是怎么出宫跑到墓地上去的?
打听一番得知,虞昭容姓苏名虞,是宁国公苏遒的嫡长女。自她进宫以来便颇得嘉元帝的宠,宠到什么地步呢,她父亲宁国公通敌叛国,娘家都被抄了,她还能在宫里安然无恙地做宠妃,连位份都未降。
秦汜端酒杯的手指轻颤了下,暗地里打量坐在对面不远处的虞昭容。
远远瞧着,是个冷美人,眼角眉梢一举一动都透露着淡漠与凉意。纵然眉眼相似,却再难将之同那个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小姑娘联系在一起了。
而这一切似乎都是他一手造就的。
万万不曾想过,他费尽心思把太子从储君之位上扯了下来,与此同时也毁了一整个幸福美满的家。
他还曾偷偷艳羡过,却亲手将之毁了个干净。
秦汜开始怀疑他人生目标的意义所在:倘若摆脱苦境要付出更苦的代价,是否值得?而他少时所定下的这一目标达成之后真的能脱离苦海吗?
做了皇帝便不苦吗?瞧他父亲成日里疑神疑鬼,见谁都像心怀不轨、觊觎他皇位的贼。
自宫宴以后,秦汜开始找各种理由进宫,只为偶尔能远远地瞧上一眼虞昭容。有一次隔得近了些,能瞧见她裙摆上的绣纹。
竟觉得分外眼熟。他回府翻箱倒柜,翻出一件领口缀了南珠的斗篷,细细一看,斗篷上的绣纹与虞昭容裙摆上的绣纹如出一撤。
秦汜蓦然想起许多月前,太后寿宴那日,也是母亲的忌日,夜里他祭拜过后回坊进了大安国寺,在母亲死去的那座废殿里饮酒静坐。
忽然闯进来个姑娘,念了几声佛后便开始倚着神龛哭,哭得下气不接下气的。他没心思去管别家的伤心事,扔了壶酒过去,那边果然止了哭声。那小姑娘酒喝完了,哭也哭完了,走前还赠了他一件斗篷。
原想着不过千千世界里的一个过客罢了,擦肩而过便过去了,却不曾想竟是这样的缘分。
秦汜把那件斗篷妥善收好。
估摸着日子,那日便是她进宫的前夕了。倘若他那时做些什么,是不是可以改变些什么?
秦汜有些后悔,又不知自己在后悔些什么。日子过得有些郁闷,仍是时常进宫里去走走。
越在这宫里待得时日多了,越发对这皇宫不喜。做皇帝又有什么好的呢?不过是把自己困在这一方地界里,喜怒哀乐都会被人暗地里琢磨千万遍。
想想做皇帝便也没了意思。回首看他之前所费的心思,皆成笑话,更可笑的是,他竟因此常常在夜里想起那年的冬日,想得心口隐隐作痛。
他这日子似乎过得越发苦了,却再没了妄图脱离苦海心思。
他仍暗地里关注着宫里的虞昭容,只远远地瞧,不叫她察觉到半分。
竟再也不曾见她笑过了。
第85章 生之可贵
转眼开了春,虞昭容晋了妃位。她把年幼的七皇子秦淮养在了膝下。
七皇子的生母是难产死去的徐宝林; 也是秦汜生母徐妃庶出的妹妹。
秦汜把徐采薇安插进宫本不过是随手一举。他头一次在倚红院里点姑娘; 便点到了自己的亲姨母。
当真是膈应。索性把她扔进宫里去端看父皇的反应; 意料之中的宠了些日子便抛之脑后了。
徐宝林留下一子死了,秦汜听闻消息心中也毫无波澜; 路是她自己选的。至于多出来的这么一个亲弟弟; 秦汜说不出是何感受。
太后召秦汜进宫和郑家九娘相看相看的时候; 秦汜在兴庆宫里见过虞妃――她抱着襁褓里的七弟,安静地坐在一边。
秦汜听着张太后夸赞郑月笙贤良淑德,面上噙着笑听得专注; 暗地里却在偷偷打量坐在另一头的虞妃。
她当真是极美的; 美得出挑又别有韵味,只半张侧脸便叫他看出了神。
“王爷在瞧什么?”郑月笙柔着声问。
秦汜蓦然回神,这才发觉自己脸都往那边偏过去了。张太后的话顿了,虞妃闻声也抬头看了过来。
秦汜不经意间和她对视了一瞬。极清冷的一眼; 半分情绪也无。
他有些慌乱地收回目光; 转头看见正等着他答话的郑月笙; 遂信口胡诌了句:“瞧七弟不多时不见; 又长大了些许。”
话落; 张太后和郑月笙如何反应他已不顾了; 余光里瞧见虞妃又低了头; 安静地看着怀里的婴孩儿。
旁人眼里看来她对这孩子是顶好的; 秦汜却瞧不出她对七弟有半分感情。她看七弟的眸光; 就好像幼年时母亲看他的目光。
旁人眼里瞧着她是极安分的; 安安静静地养着个不受宠的皇子,不争不抢,偏偏就惹得皇帝喜欢,连带着七皇子都被嘉元帝多注意了几分。
可秦汜知道,她面上安分,私底下已经开始给崔皇后使各种绊子,甚至在暗地里查探宁国公通敌叛国一案背后的隐情。
不过都是手段罢了,只不过她的手段比宫里头争红眼的女人们更加高明些。就好像他秦汜一直扮着庸庸之辈,无人知晓他曾发疯地觊觎那金銮座,无人相信太子被废一事是他在其后推波助澜。
秦汜有些欣赏她,欣赏之余又觉得难受。她本不应该是这般模样的,若她的父亲兄长仍好好的活着,她决计不会是这个样子。
瞧她和郑家九娘差不多大,却是天差地别。她在皇宫里孑然一身、如履薄冰,眼下费尽心思扮作一个母亲,而郑九娘此刻正一脸娇羞地期盼嫁入晋王府。
秦汜终究还是应下了这门婚事。太后亲赐的婚,他能不应吗?他这些年好不容易才在皇帝和太后面前博得了些好感,一门婚事便毁掉了可得不偿失。
他也到了该娶妻的年纪了,又不曾有心上人,娶谁不是娶?若娶了郑月笙能让太后更高兴些,岂不是更好?
再来他近日想七想八的,一得闲脑子里便浮现出虞妃的倩影。他一皇子,成日里惦记着自己父亲的宠妃像什么话?
娶了妻后便定下心来吧。
他是当真想过要待郑月笙好,可她未免做得也太出格了些。新婚前夜,跑去私会情郎,口口声声地哭诉,像是他秦汜棒打鸳鸯。
当他是软柿子好捏的吗?
他不过把她晾了几日,她便进宫去跟太后抱怨。
秦汜彻底对她失望,捏着她的把柄威胁她安分地做好一个晋王妃的壳子。太后不是想看他们夫妻恩爱吗,那便演给她看好了,壳子里头是什么样无人管的着他。
只是免不得要和郑月笙朝夕相处,而郑月笙被他冷落了这么些年月,越发的尖酸刻薄起来,另他不喜。
偶尔拿出那件斗篷瞧一瞧,便又惦记起宫里的那个女人。
明知荒唐,却仍忍不住惦记。暗地里看着她一路往上爬,变得心狠手辣,竟觉得心疼。
他毁了她的家,毁了她大半辈子,她却还曾给他母亲烧过纸钱。他分不清心里是愧是疼,还是其他的甚么情绪。
她冷心冷血地杀了自己腹中尚未成型的孩子,嫁祸给了崔皇后,引得皇帝垂怜,晋为贵妃。
秦汜明白她想要什么,可她势单力薄地去厮杀,最终极有可能陷入求而不得的苦境。
于是他开始暗地里助她。希望她一朝能大仇得报之时,无法顺藤摸瓜发现他才是幕后凶手。
他以为这样便能安定下来,偿清对她的愧疚,重又过回自个儿的潇洒日子。可惜只能是做梦了。
那个女人有魔,惦记着惦记着就上了瘾,忘不掉了。秦汜遂听天由命,反正他藏得好,一道宫墙墙里墙外,天各一方也没什么不好。
况且她恐怕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了吧?
秦汜便静静地看着她弑佛杀神,一路踩着尸骨把七弟送上了皇位,她则做了垂帘太后。他便一直暗地里分担一点她手上的血污。
在宫里见到她,要恭敬地唤她一声“母后”。
父皇驾崩了,皇祖母也薨逝了,这世上似乎再也无人能管得住他,可他仍和郑月笙扮着恩爱夫妻的样子,便无人怀疑他看苏太后的目光中有不足为外人道也的情绪。
偶然听到她问身边的侍女:耳垂上有痣做何解?
那侍女答:“大富大贵。”
“京城里这么多大富大贵,这要从何寻起?”
耳垂上有痣之人――可不就是他吗?秦汜恍然间意识到她是在找那夜寺庙里的人。
秦汜有些慌乱起来,他本能的排斥她认出他来,于是在那颗痣上打了个耳洞,索性又带了只银耳环。
相比被认出来,他更怕的是她知晓了他的心思。他眼下还能和她偶尔谈谈朝廷上的公事,得了空进宫给她请个安。若是得知自己被“儿子”惦记了这么久,想来一定会退避三舍的吧。
便又这样过了几年,妻子郑氏也于承德年初死于风寒。
他心里淡淡的,没什么感觉,只觉得有些唏嘘,一晃竟也这么多年了。
察觉到苏太后有给他另寻一门婚事做续弦的意向,他赶忙作出一番悲痛欲绝的模样,甚至戴了串佛珠在手上,表示自己深爱亡妻不愿再娶。
那年突厥打到京城脚下的时候,他能隔着一层珠帘感知到她的痛苦与无助。
突厥使臣进京的前日,鸿胪寺卿从台阶上摔下去磕破了脑袋,她定是气坏了。夜里听闻她宫里的掌事太监避人耳目地出了宫,他便跟上去打算一探究竟。
竟不曾想过那宦官进了倚红院,央鸨母寻个男妓来。
秦汜自然明白此举是意味着什么。他几乎半点不曾犹豫,便扮作了一玉面小生。
一路被蒙着眼进了宫,上了榻,竟发觉一颗心砰砰砰地跳得厉害。
他以为他藏得好,却不想还是被她认了出来。索性将错就错,便让她以为他是认错了人。
他毫不怀疑,以她的心性,得知他是有所预谋地出现在她的榻上,对她别有用心、心怀不轨,她决计会叫人进来把他给赶出去。
好在她信了,加之朝廷内外诸多繁杂事不堪其扰,她选择放纵沉沦片刻。
春宵一度后,便好像有些不同了。至少,她开始正眼看他。
秦汜几近战战兢兢地在她的底线内去维持现有的平衡。
说来可笑,荒唐至极,当真是应了那句秽乱春宫。
他夜里偷偷摸摸地进宫,天不亮又出宫去,只为能和他日夜惦记的人亲近一会儿。
这事儿得捂紧了,世人对女子大多不公,倘若一朝败露,身败名裂的只会是她,而他不过是多了一笔风流债罢了。
只是这样偷来的温存也足以让他欢喜了,似乎是他生来头一次求而得。
这样的日子过得不太踏实,眼见着她因前些年糟蹋身子落了病症,身子一日虚过一日,他却无能为力。
用尽了法子,最后还是只能无可奈何地看着她死去。
他一直以为生即是苦,却不曾想有朝一日竟会为一人生命的流逝而苦不堪言。是以终于明白生乃贵。
他开始念起了佛。
做了皇帝的七弟先前曾撞见过他二人的私情,对他颇有敌意,她死后,倒是挺支持他出家念佛。
他不是很虔诚的佛教徒。
只为一人念经送佛。
祈求佛祖能垂怜于她,让她来世干干净净地重新来过,家庭和睦,夫疼子孝。
***
营帐外,夜色朦胧,不远处架起了篝火,照亮了一小片黑夜。
“胸口中了一箭,军医诊治过了,伤口也在慢慢恢复,按理说也该醒了,不知是何缘故昏迷至今……”苏遒沉着声道。
苏虞未开口,只轻轻地点了点头以示听了他的话。
“至于你父亲我,不过是受了些轻伤。也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给你递过信了,只怕是你忙着赶过来,错过了信。以后万不可这般莽撞。”苏遒道。
苏虞颔首,顿了顿道:“今夜我便留在这帐中照顾他吧。”
苏遒叹了口气:“去吧。”
苏虞遂转身进了帐。
榻上之人仍是无声无息地躺着。她满心疲惫地洗漱过后上了榻,轻轻靠在他身边睡下。
夜里睡得不踏实,满脑子破碎杂乱的画面,有喜有怒有哀,混乱不堪,猛然就惊醒了。
惊醒过来,仍置身一片黑夜中,唯有榻前一盏油灯静悄悄地亮着。
身边人仍是毫无动静,一副要睡到地老天荒的样子。苏虞把脸搁在他的肩窝处,又伸手勾住他的另一侧肩头。
她忽然觉得委屈。
她惯来爱做噩梦,自打成亲后哪一次半夜醒来不是在他的安抚下,重又缩回他的怀里,再度睡去?
这一次却没了他的怀抱和安抚。
苏虞越想越难过,害怕他就此再也醒不过来了。她忍不住开始小声地啜泣起来。
又想着反正他也听不到,也吵不醒他,索性哭得更大声了些。
哭着哭着,头顶忽然传来一声:“母后……怎生变得这般娇气?”
苏虞哽咽了一下,道:“还不都是你惯的。”
话刚落,她忽然顿住,猛地抬起头来。
第86章 一亲芳泽
――你醒了?
――你叫我什么?
此二问一齐至嘴边; 苏虞脑中空了一瞬,张了张嘴,竟一句话也没能说出口。她睁大眼睛,怔怔地看着秦汜。
秦汜眉头皱起。
很疼。胸口似乎受了伤,隐隐作痛,但更疼的是脑袋。脑中发胀; 像是有什么在冲破迷障,一齐涌了进来。
一阵头晕目眩; 秦汜闭了闭眼。这是何时?他又身处何地?
……他不是在大安国寺里念经吗?
等等; 是在边关; 他去援助被困峡谷的宁国公苏遒,为其挡了一箭……
他为什么要替人挡箭?宁国公苏遒……他的老丈人。他娶了他的女儿?可宁国公的女儿,不就是苏太后吗?
秦汜头疼欲裂,凝神理了理思绪。
苏虞看着他又闭了眼,有些慌了神,她俯身倾下身子; 手肘撑着床榻,伸手轻抚他一侧的脸颊。
她轻声开口,语气里却掩不住担忧:“王爷?”
秦汜缓缓地睁开眼; 一双漆黑的眼眸幽深似海; 深深地望着她。
帐内昏暗; 只塌边点了盏昏黄的油灯; 灯下观美人; 他目光一寸寸地研磨过她的眉眼轮廓。
苏虞被这目光看得一怔; 轻轻蹙了蹙眉,又唤了声:“王爷?”
秦汜仍是一言不发,一动不动地看她半晌,忽然抬手勾住她的后脑,把她往下压,捧着她的脑袋对着唇吻了上去。
吻得很深很深,像是要把以前没有亲够的全部都亲回来。
苏虞被他亲得有些疼,晕头转向的,挣扎地想要起身,又被他一个翻身覆在了身下。
秦汜转而吻得更凶,像是要把她拆吞入腹。
苏虞忍不住伸手去推他,手触到他胸口处推了一把,没推动,却听到他闷哼一声。
苏虞蓦然回神,低头便见他胸口的伤处已经在隐隐渗血。
秦汜蹙了蹙眉,松开她趟了回去。
苏虞愣了好一会儿,才僵着身子坐了起来,低头去看他。
秦汜微眯着眼,似是在忍痛。
苏虞有些气恼,又不知是在恼谁。顿了半晌,她准备下榻去。刚探出一条腿,手腕子被人擒住了,她回头。
秦汜开口问:“你去哪?”
苏虞垂着眼轻声答:“去唤军医。”
“不必了,明早再说吧。”他说着把她扯了回来,让她在他身旁重又躺下。
苏虞眼下看着他大动作就心惊肉跳,乖乖地任由他扯了回去,以免再牵动他的伤口。
二人并排躺着,秦汜转头去看她。
柳眉杏眼,小巧精致的鼻子,还有那不点而朱的小嘴儿。红润娇软,眼下微微有些肿……
秦汜抿了抿唇。又想一亲芳泽了。
苏虞察觉到他目光顿在她唇上良久,刹那便明白了他的意图。
想起适才他气势汹汹的吻,苏虞咬了咬唇,道:“王爷不能仗着受了伤就这样欺负我。”
秦汜嘴角勾了勾,忍不住笑出了声,道:“我哪欺负你了?”
苏虞横眉瞪了他一眼。
秦汜提议道:“那不然让你再欺负回来?”
“……不了。”
秦汜又是一声轻笑。
苏虞撇了撇嘴。这人怎么受个伤受得这么高兴?
她转而低头去看他胸口的伤处,有些忧心忡忡地问:“真的不用去叫军医吗?”
“无大碍。”秦汜看着她又道,“不然夫人帮我重新包扎一下?”
“……我不会啊。”苏虞皱了皱眉。
秦汜伸手解开了领口的扣子,坐起身来,道:“换干净的布条就行。”
苏虞看他这架势只得下榻去寻了金疮药和布条来。
秦汜把衣裳脱下,露出精瘦紧实的胸膛来,正中缠了一匝一匝的白纱布,其上已有鲜红的血水隐隐渗了出来。
这天寒地冻的,苏虞瞧着就冷,赶紧把物件儿准备齐全,上前去给他换纱布。
她伸手去解开那缠在他身上一匝匝的布条,手指屡屡碰到他滚烫的前胸后背,这才发现她的手凉得吓人。
苏虞尽量动作轻柔,以免拉扯到他的伤口,到了最后一层,布条粘在伤口上……苏虞的手顿了顿。
没等她动作,秦汜握住她的手猛地一扯――
布条撕下来了,鲜血也直往外冒。
苏虞简直不忍看那伤口,分明伤的是他,她却疼起来。
她抬眸瞪他一眼,赶忙往他伤口处倒金疮药。好不容易把血止住了些,又赶忙重新缠上干净的布条。
包扎完毕,她长吁一口气。
秦汜全程只垂着眼静静地看着她动作。
夜里冷得刺骨,闹了这么半晌,她额上反而渗出些汗来,一双手倒是仍旧跟冰块似的。
苏虞抬眸看他,见他光着身子坐在寒夜里,又赶紧伸手去帮他穿好衣裳。
末了,正准备收回手,忽然被他抓住了。秦汜把她的一双冻得僵硬的手包在自己温热的手掌里。
他问:“你怎么跑来军营了?不老老实实待在京城。”
苏虞垂着眼答:“军报言,你和父亲二人皆是昏迷不醒,生死未卜……我委实放心不下。”
秦汜皱了下眉,问:“父亲也受伤昏迷了?”他不是替他挡了那一箭吗?
“不曾,我来了才知晓,是父亲的计策罢了,让突厥掉以轻心。”
这话说完,苏虞久不闻秦汜应声,遂抬眸看他,秦汜也垂着眼看她,手指轻轻摩挲她的手。
苏虞感受着手上的温度,目光一错不错地和他对视。
他眼里好像多了很多东西,她却不大看得懂。
待她一双手都暖和起来了,秦汜开口道:“睡吧。”
苏虞轻轻颔首。
二人并排躺下。苏虞侧着身子面向他睡着,秦汜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
忙活半夜,苏虞终于放松下来,眼下他醒了,她心里也松快下来。
闭了眼正欲睡去,忽然猛地又睁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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