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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洗白手札-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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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洗白手札》作者:叶菱歌
文案:
苏虞死了,死得风风光光,举国哀悼。
可大抵是罪孽深重,戾气太过,孟婆汤都洗不净她手上的血,投不得胎,转不成世,阎王爷又把她给扔了回来。
重活一世,她决定洗心革面,好好做人。

【太后洗白手札】
洗白第一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洗白第二步:远离皇宫是非之地
洗白第三步:寻更黑者嫁之

前世,他唤了她一辈子的母后;
今生,他想唤她一声夫人。

阅读指南
1。男主前世偷偷摸摸宠女主,今生大大方方宠女主。
2。女主略小白,没那么厉害。
【她以为她千疮百孔,殊不知有人在腥风血雨里为她筑起一面盾,护她半生。】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重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虞,秦汜 ┃ 配角:苏庭,卫霄 ┃ 其它:



第1章 引子
  正月繁霜,树枝桠上落满了雪,摇摇欲坠地,点点寒梅自那厚重的雪层里倔强地探出脑袋。
  杳杳的丧钟声踩着承德八年的尾巴,乘着料峭的寒风晃晃悠悠地荡进耳畔,彻彻底底地把京都刚刚冒出头来的年味儿给扑熄了。
  纷飞的素幡似是融进了这银装素裹的大地间,又似是飘进了那雾霭空濛的天色里,触目的素色瞧着人心里头空落落的。
  忽而一曲挽歌拔地而起划破静谧,伴着悠长凄婉的歌声,各色旌帜由一队整齐的骑兵高举着破空而来。金丝绣成的龙凤扶摇而上,或翱翔或叱咤,为浩浩荡荡的仪仗队开路。
  紧接着,无数或红或黄的寿旗当空而过,掩映着一方由数十名穿淄色袍子的仆役稳稳抬着的灵柩。行进间,柩布上绣着的宝蓝色凤凰恣意地舒展着身姿,朵朵赤红的牡丹在明黄色的绸缎上盛放。其后,两队骑兵手执矛、枪,严丝密合地守护着灵柩。
  再往后,一群着赭黄色僧衣的僧人一手举着幢幡一手转着念珠,嘴唇一翕一合,念念有词。仪仗的末尾是身穿紫绯绿青圆领袍的文武百官,或掩面,或垂泪,或叹息,一片愁云惨淡。
  仪仗队的尾巴逐渐消失在朦胧的天色里,灵柩上方缀着的金雕球依旧穿破沉沉雾霭,反射出刺眼的金光。
  ***
  夜幕四合,清凌凌的月光泼洒进雪色里,碰撞交融把夜色折腾得零零碎碎,不远处屋脊六兽筒瓦红墙的大安国寺的轮廓也明晰起来。
  行至刻着束腰浮雕蟠龙的须弥座经幢,秦淮挥手遣退了仆从,独自穿过成排的罗汉松,绕过大雄宝殿,往寺庙深处走去。
  秦淮停在了在一处偏殿前,殿内的四方铜鎏金大龛前正跪着个人。
  那人一身双十绫花的石青色遥溃反饔窆冢贡惩χ保碛榜な菹鳎兆叛郏掷镒乓淮镅燮刑嶙幽钪椤
  秦淮走上前,兀自在那人身旁的蒲团上跪下来。
  那人闻声睁开眼,微侧过头,不期然便瞧见秦淮那身缂丝龙衮外罩着的素齐衰。他手里的念珠顿了顿,便又阖了眼。
  秦淮也不恼他不敬,兀自微仰着头,透过檀香袅袅的神龛看那佛像。许是天色太暗,那结跏趺坐着的释迦牟尼佛与幼时记忆里金光熠熠的模样相去甚远。
  说起来,这座佛堂真真是大起大落。
  本是大安国寺的正殿,恢宏气派,香客络绎。可父皇登基后大肆扩建佛寺道观,大安国寺建起了一座新的大雄宝殿,这正殿就成了偏殿,渐渐地废弃掉了。
  后来父皇驾崩,宣政殿上垂挂起一面碧玺珠子串成的珠帘,珠帘后,是母亲端庄的身姿和凉薄的眸光。母亲是垂帘太后,尚且年幼的他成了流言中的傀儡皇帝。
  母亲似是极偏爱这废弃的偏殿,甫一执政便令人将之重新修缮。正殿偏殿一前一后成对立之势,便把新修的偏殿称作后殿。待修好了,她却只领着他去了一次,什么也没做,不焚香也不拜佛,只静静地看。那次过后,她便再未踏足过这儿了。
  再后来,这座佛堂便又渐渐地荒了。直至如今——
  秦淮思及此,垂眸睨了眼身侧入定之人。
  月光映亮了那人的半张侧脸,鬓若刀裁,棱角分明。玉似的耳垂上蜿蜒着一条不长不短的疤,平添了几分凌厉。
  秦淮看着那条疤,眯了眯眼。如今母亲死了,这佛堂又被这人惦记起来,重又捯饬出了个样子。
  母亲其实是不信佛的,不光不信,还不敬。她说,那劳什子的佛祖惯只会作壁上观。
  她曾在佛前虔诚叩拜,苦苦起誓,只求徐宝林能多存息三年。可徐宝林还是死了,死在了汩汩蜿蜒的血泊里,只留下个猫儿一般哭着的他。
  宫人们都说他是决计活不下去的,那么小的一团儿,不比巴掌大多少,呼吸微弱几不可闻。他被奶娘小心翼翼地洗净了抱去见他的父皇,动作轻得好似捧着个浆糊粘成的碎瓷器。
  谁想嘉元帝只瞥了他一眼,皱着眉摆了摆手。弹指间便给他判了死刑。
  裹着他的绸缎襁褓被奶娘攥出了褶子。
  圣人这是什么意思?满朝的文武百官都不能把圣心琢磨得透彻,她一个目不识丁的妇人能明白什么?
  奶娘低下头盯着他那透着不正常潮红的脸颊,心里头思绪万千。扔不得,养不得,更不能让他在自己的手里死掉。纵是弃子,也好歹都是天家的血脉。
  只还未待她思索出处理他的法子,有人猛地窜出来接过了这个烫手山芋。
  暗沉漆黑的夜色里,奶娘借着稀薄的月光瞧清了来人。是虞昭容。
  她穿着一身银丝月色裙,挽着一段泥银披帛,梳着堕马髻,斜簪了根云雀纹银步摇,薄薄的银箔垂挂在如墨染的鬓边,一举一动间晃出一个个婉转缠绵的弧圈。
  虽说发髻微乱,披帛的一小截都拖在了地上,却依旧端的是沉鱼落雁之姿,闭月羞花之容。
  只这美人是那在水一方的美人,任尔寤寐思服也可望而不可即。
  奶娘目送着那抹素色的影子消融在夜色里,暗自心惊。这位若是肯对圣人多上几分心,还有宫里其他的夫人娘子什么事儿?
  似是从那个月色迷蒙的夜晚起,宫中礼佛避世多日的虞昭容就不再是释迦牟尼的信徒了。她所信的,只有自己。
  悄无声息地,她逐渐从一支香远益清而不可亵玩的清莲,蜕变成一朵恣意盛放的带刺蔷薇。大抵连她自己都认不清,这到底是涅槃还是沉沦。
  后来,白蔷薇刺尖舔血的日子过久了,便又幻化成妖冶绝伦的赤蔷薇。
  而他秦淮,终日偎依在柔软芳香的花瓣里,看着她踩着无数人的尸体将他高高托起,直至那九龙盘旋着的金銮座。
  是了,无论是清莲还是蔷薇,都从未想过要去做那国色天香的牡丹。她要的是临界于其上,任何人都无法再强迫她做不遂心的事。
  待一切喧嚣静止,所有硝烟落幕,她想做回那濯清涟而不妖的莲,却发现那双纤纤素手已染上了洗不净的血污。
  莲出淤泥而不染。可那些肮脏的算计与血腥的厮杀从来都不是能拭净的淤泥,早已根植于她的肌理,溶进了她的骨血。
  她索性彻彻底底地做着血蔷薇,披荆斩棘,遇神杀神,遇佛弑佛,给尚且年幼的他撕扯开一条敞亮平坦的帝王路。
  她说,倘若如来佛祖、观音菩萨真的有眼,就该把她这个恶事做尽了的人给收了去。
  这世上大抵是没有什么现世报的。她活着的时候万万人之上,死了依旧风光无限。倘若有,就应在他的身上罢。纵是恶贯满盈,她也终究是他的母亲。
  ***
  天色泛白,熹微晨光依稀透进肃穆静谧的大安国寺,一百零八颗菩提子念珠已经转了百八十圈。
  那人终于停下动作,哑着声音道:“陛下该摆驾回宫了,莫误了早朝的时辰。”
  秦淮闻言,目光微凉,“太后仙逝,朕停朝三日又何妨?”
  那人复又摩挲起手里的念珠,叹了口气,不疾不徐道:“今儿个是陛下头一遭亲政,莫负了她托付给您的江山。”
  那人顿了顿,又道:“再晚些时辰,坊市一开,您这一身行头就不好回去了。”
  秦淮默了半晌,站起身来移步出了殿。
  天际不知何时又飘起雪来,凛冽的寒意争先恐后地往骨头缝里钻。彻夜守在殿外的仆从见他出来忙迎上来替他打伞,又给他披上玄色如意云纹的斗篷。
  待系好斗篷,他回头望了眼雪絮里朦胧起来的佛堂。
  雪下得越发紧了,须臾间便已看不出那筒瓦本身的颜色了。阵阵寒风掠过,秦淮拢了拢衣襟收回了目光。
  身旁的宦官捏着嗓子毕恭毕敬地提议:“陛下,雪厚了易湿鞋,不若乘御辇吧?”
  “不必。”
  秦淮自顾自往前走,黑缎绣金丝的长筒靴踩在雪地上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出了寺门,未走几步,他又停下来回头望了一眼。目光凌厉得似是能穿透层层楼阁和绵绵雪雾,直刺往后殿里的那个人。
  末了,他转头吩咐道:“传朕口谕,即日起若无朕令,严禁闲杂人等踏足大安国寺后殿,扰了修行之人的清净。”
  宦官低眉敛目地诺诺应“是”。
  秦淮顿了顿,淡淡地加了句:“违者,当斩。”
  那话语轻飘飘的,不一会儿就随风而逝了,一旁宦官的心却沉甸甸的,重得不知该往哪儿搁。
  圣人年纪轻轻的,倒把那已薨的素来手段狠厉的苏太后学了个六七分,这般的威严可与那些个浑说的傀儡皇帝有如云泥之别,往后这天下怕是得牢牢的攥在他手心里的。
  想着,那宦官神色举止间越发的温顺恭敬起来。
  忽而有不知轻重的雪籽子被风吹得晕头转向,一股脑撞上秦淮的脖颈,又滑落进衣领,一瞬便融化了。
  凉意一片,竟像极了她临去前伸手抚上他脸颊的温度。
  他禁不住喉头哽咽起来,疾步离去,把漫天雪色里巍峨屹立着的大安国寺远远地扔在了背后。
  那佛堂便赏了那人罢。她身上罪孽太多,有个人替她赎赎罪总归是好的。至少能让她的黄泉路走得稳些,少点波折。
  无论——
  这个赎罪之人心里头存了什么不该有的肮脏心思。


第2章 水榭春晴
  水榭花繁处,春晴日午前。
  深深庭院之中微风轻拂,一渠清潭随之轻轻荡漾,漾出了多少缠绵婉转的少女心事。
  一条通体橘红的金鱼拖着大而长的漂亮鱼尾,欢快地游曳在潭水中,在一众追逐嬉戏的鱼儿中显得尤为亮眼。
  潭边,苏瑶跪坐在茵褥上,盯着那条鱼儿看了半晌,又收回视线,埋首一阵飞针走线。她勾完最后几针点睛之笔,一条长尾金鱼的轮廓便跃然于绣布,活灵活现。
  一旁不过十来岁的四妹苏珞凑过来看,赞了句:“阿姊绣得真好。”
  苏瑶无言。她素来有这样的本事。
  可有什么用呢?卫霄不会因为她女红过人便多看她几眼,也不会因为三妹糟透了的绣技就少喜欢她几分。
  三妹究竟有什么值得喜欢的呢?无非便是继承了她那个短命娘的美貌,是个名副其实的美人坯子。
  苏瑶眉眼算得上清秀,单独看着倒也赏心悦目,可若把她和她的堂妹苏虞搁在一块儿,便也平淡无奇了。
  苏瑶很清楚这一点。容貌天定之,她无能为力,只能从其他地方下功夫,譬如这女红,又譬如温和待人,谁见了她都不得不道一句“好性儿”。
  相反,苏虞的性子委实是当不得一个“好”字,被国公府上上下下宠得娇蛮任性。可出了国公府依旧有人买她的账,走到哪儿都是众星捧月。
  大抵是还有个好父亲。
  前朝腐朽倾颓,民不聊生,大伯当年跟着当今圣人揭竿起义,是圣人的左膀右臂,扎扎实实的从龙之功。待圣人荣登大宝,便封了个从一品的国公,赐封号宁。
  三妹苏虞便成了宁国公的嫡长女。
  而她苏瑶的父亲,不过是个受了国公爷兄长恩荫的地方小官,常年在外任官,逢年过节都不见得能回来。
  苏瑶思绪渐渐飘远,一个没留神,绣针刺伤了手指,她轻“啊”了声。
  一旁的吴氏闻声望过来,皱了皱眉,责怪道:“你这丫头怎么这么不小心,心不在焉的。”
  好在刺得不深,血一会儿便止住了。苏瑶没有说话,低头继续绣了起来。
  吴氏看了她一眼,停了手里翻账本的动作,道:“今儿个花宴上,我瞧那李家四郎仪表堂堂,出口成章,你觉着怎么样?”
  谈及婚事,苏瑶没半点儿女儿家的娇羞,脸色反倒有些白。
  知女莫如母,吴氏心里亮堂,她冷声道:“你怕是压根儿没注意到李家七郎吧,光惦记着那卫霄了。”
  苏瑶低头无言。
  卫霄是英国公世子,父亲英国公也是跟着当今圣人打天下的草莽出身,苏卫两家关系甚好,来往甚密。卫霄和三妹算得上是青梅竹马。
  她忽想起袖袋里的那只香囊。那是在卫家花宴上偶遇卫霄时,他递给她的。彼时她一颗心砰砰乱跳,如小鹿乱撞,却听他道——
  “劳烦苏娘子递给三娘,里头装的是安神补气的药草,应是对她身子有所裨益。”
  苏瑶笑意僵在嘴角,攥着香囊转头就走。
  三妹打小身体就弱,娘胎里落下的病根儿,大病小病不断,这大抵也是众人把她宠得没边儿了的缘故之一。
  前些日子她又染了风寒,本以为服几天药,好好养养便就过去了,谁想竟一连昏迷了好几日。挨个请了七八个郎中过府,一搭脉便无能为力地摇摇头。
  年过半百的祖母愁得睡不着觉,差点儿和她捧在手心里疼的宝贝孙女儿一块病倒了。
  那时候,苏瑶看着苏虞毫无血色的那张脸,以为她真的再也醒不过来了。
  后来大伯急得没了法子,递牌子进宫得了圣人恩准,拽着奉御回了府。
  何为奉御?是圣人御用的医正。
  三妹终于幽幽转醒。
  吴氏合上账本,道:“喜欢谁不好偏要喜欢那卫霄,上赶着作贱自己,趁早给我歇了心思。”
  苏瑶咬了咬唇。
  良久,她目光重新回到潭中,欲寻那条橘红的长尾鱼再摹上几针,却发现鱼儿正都一个劲儿往潭心游。
  顺着游鱼往不远处看,只见融融日光下一段莹白纤细的手臂,一只柔荑素手里似是兜了一捧鱼食正往潭中洒。正是苏家三娘苏虞,她的三妹。
  她怎么忘了,这些金鱼儿还是前不久三妹生辰的时候大伯送她的贺礼,听闻还是特意派人高价从岭南买回来的呢。三妹嫌院里的鱼缸太小,索性把鱼儿都养在后院的池塘里。
  苏瑶想着,忍不住偷偷捏了捏袖袋里的香囊。
  她眯着眼睛看了会儿,深吸口气,低首闷头绣她的金鱼儿,暗怪自个儿怎么选了金鱼儿来绣,可绣都绣了,总不好半途而废。
  半晌,又是一条金鱼儿落成一个浅浅的轮廓。苏瑶搁下绣布,忍不住又抬头往水榭望,只见适才还悠哉悠哉喂鱼的三妹已收了手,背朝这边,看不清在做什么。
  苏瑶转头对身后的侍女吩咐道:“去把卫夫人送的糕点拿过来。”
  卫家的院子里有个大花园,正是阳春三月,百花争相开放。卫家遂办了个花宴邀京城的名门贵女赏花斗诗,又请了不少贵族子弟前来评诗赏诗,算是穿针引线扮了回红娘。武将之家倒把这文人雅兴的东西置办得不俗。
  三妹托病未去,卫夫人仍惦记着她,苏瑶和吴氏临走时递过来一个食盒,说是三妹爱吃的玉露酥,央她带回去给三妹。
  侍女沁竹拎着食盒走了过来,苏瑶起身接过。
  吴氏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苏瑶指了指潭心水榭里的那抹身影,道:“女儿去把糕点拿给三妹尝尝。”
  吴氏这才看到水榭里还有个人,背对着她们,在水榭延伸出的一小块露台上席地而坐,半个身子斜靠在柱子上。
  “这丫头真是坐没坐相,小心一头栽水里去了。”吴氏啐了一口,对苏瑶摆了摆手。
  适才苏珞在一旁听她阿娘和二姊说话,一直埋着头没敢搭话,此刻她抬起头来,眼睛一眨一眨地道:“阿娘,我也想去找三姊姊玩。”
  吴氏冷哼了声:“玩什么玩,今儿你不把那朵莲花绣好别想着吃饭。”
  苏珞哭丧着脸,埋头继续绣起来。
  ***
  水榭里,苏虞慵慵懒懒地倚着柱子坐着,一伸手便能触到池水。她一只手杵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看着池塘里游来游去追逐嬉戏的鱼儿。
  两条红白相间的,成双入对的,也不知是鸳鸯还是兄弟姊妹。三条通体橘红的,拖曳着长长的鱼尾在水里扑腾。还有一条最小的全身漆黑的,像是一大滴入了水却晕不开的墨汁。
  阳春三月的太阳暖洋洋的,晒得人骨头都软了,提不起劲儿来。苏虞捂嘴打了个哈欠,目光重又回到池塘。
  红的,白的,黑的……人这日子要也能过得和这鱼一样黑白是非分明就好了。
  诶,怎么有四条橘红色的?一条,两条,三条,四条,五条……
  苏虞眼皮子开始打架,数不清了。
  风静,水静,人静,连鱼儿也敛了游动的幅度,以免溅起水花扰了岸上美人的美梦。
  这亭台水榭在暖阳下静成了一幅柔和的水墨画。
  只可惜总有人焚琴煮鹤,赏不来美,脚步声、环佩声、食盒与案台清脆的碰撞声,轻轻巧巧地撕开了这副静谧的画。
  苏瑶拎着食盒走进水榭,一眼便望见水榭边,苏虞正阖着眼,也不知是假寐还是真寐。
  她把食盒搁在亭台中的小案上,打开来拿出一碟子玉露酥,走至苏虞所坐之处,犹豫片刻,终是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三妹,卫夫人央我给你送了些糕点,你尝些罢。”
  苏虞本就未眠,睡意在苏瑶踏上水榭一步步走过来时一点点消退。她闻声睁开眼,眼尾轻轻一挑,目光在苏瑶脸上兜了一圈,似是研判。
  苏瑶不知为何,被那目光看得心里发慌,她把盛着糕点的碟子往前推了一推。
  苏虞伸手拿了块糕点,也不往口里送,一点一点掰碎了,便抬手一股脑撒进水里,引得鱼儿一阵争食。
  末了,她拍了拍手,漫不经心地道:“我不饿,剩下的阿姊拿下去给下人们分了吧。”说完,便又阖了眼。
  简直倨傲无礼至极。
  苏瑶看着水中卫夫人精心准备的糕点不一会儿便被鱼儿分食完毕,火气上涌,又一眼瞥见一旁的琉璃盏,里头的鱼食已见了底。
  得,她这是给她送鱼食来了。
  苏瑶忍着火气,从袖袋里拿出一个月牙色绣金线的香囊,道:“卫七郎托我给你带了个香囊……”
  没等她话说完,苏虞睁眼一把拿过了她手里的香囊,打断了她:“卫七郎?卫霄?”
  苏瑶没有说话,下意识地握了握空了的手,低头敛下眸中万千波动。
  苏虞拿过香囊,细细地端详片刻,香囊上绣着的翠竹青翠欲滴。她心里冷笑一声,一把扯开香囊,将里头的香料药草一下子全倾倒在潭水里。
  苏瑶闻声抬头,难以置信地睁大眼。香料药草在半空中洋洋洒洒,空气里都沁了清香。待落于水中,浮于水面,有鱼儿吞进肚里,尝了尝似是觉得难吃,便又摇头摆尾地游走了。
  苏瑶转过头,眼睁睁地看着苏虞将空了的香囊随手扔在了地上。
  吾之蜜糖,彼之砒。霜。
  苏瑶想起卫霄递给她香囊时,俊朗的眉眼柔和极了,她一颗心顿时疼得瑟缩起来,终于忍不住道:“这是上好的药草……”更是卫霄的一番心意。
  苏虞不耐烦地皱起眉,“阿姊舍不得早说啊,给你便是,扔都扔了。”
  苏瑶很清晰的看见她眼底的嫌恶,一张脸红了白,白了绿,气得牙齿都打起颤来。也不知是恼羞成怒,还是为自己心上之人的一片真心感到不值。
  太过分了。又不是大明宫里的公主帝姬,九重天上的王母娘娘,人人都得供着你,别把自个儿太当回事儿了。
  有那么一瞬,苏瑶想把她一股脑儿推进水里,好好清醒清醒。
  苏瑶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指尖发凉。
  ***
  这头的苏珞身在曹营心在汉,一面绣着莲花,一面眼睛不住地往水榭瞟。忽而她猛地抬起头来,直愣愣地盯着水榭处。
  吴氏正欲拿账本敲她脑袋,便听她大叫了声——
  “阿姊!”
  话音未落,“扑通”一声响,有什么落了水,溅起寸丈水花。
  “阿姊落水了!”
  吴氏一怔,想起瑶娘不会凫水,赶忙吩咐几个水性好的下水救人。
  又是“扑通”几声灌入耳畔,吴氏忽想起水榭里还有个病秧子,她往水榭里瞧,瞧见一人,却又看不真切到底是谁。
  吴氏将苏珞扯过来问:“哪个姊姊?”
  “二姊姊!”


第3章 朱颜未改
  苏瑶被一众人手忙脚乱地从水里救起,吐了几口水后清醒过来。她狼狈极了,浑身湿透,发髻也散乱下来,脸色泛白。
  吴氏心疼极了,伸手拿帕子替她擦擦脸,看到她眼睑下黏了片白芷叶,只当是水草,将之拂掉了。
  吴氏抬头睨了眼水榭里隔岸观火的苏虞,低头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怎么好端端的就落水了?是不是三娘欺负你了?”
  一连三个问句,苏瑶听着脸色愈来愈白,末了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咬着唇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吴氏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你这丫头倒是说啊!”
  苏瑶听了,到底还是个半大的孩子,适才又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后怕涌上心头,一个委屈就哭了出来。
  一开始是嘤嘤地啜泣,再后来越哭越难过,泪珠子跟断了线似得掉,一发不可收拾。
  吴氏叹口气,接过一旁侍女递过来的毯子,正欲披在她的身上,忽又闻一声大叫——
  “三娘!”
  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吴氏被这些个一惊一乍的都快要吓出心疾了,憋了一肚子气,抬头正欲呵斥,便见不远处,三娘跟前的侍女连翘正疾步朝水榭处跑去。
  再定睛一看,水榭连着岸边的木桥上卧着个人,似是昏迷了过去,可不就是三娘苏虞!刚瞧着还在水榭里悠哉悠哉地看热闹,再一抬头便又昏了过去,你当是做戏呢!
  吴氏低头看了眼仍旧埋头哭个不休的苏瑶,气不打一处来。得,这账又算不成了,病秧子精着呢。
  一旁的苏珞见二姊姊已无大碍,只一个劲儿地哭,又听不进劝,想起她适才瞧见的那一幕,便提着裙子往水榭那边跑。
  吴氏见了,火气又飙高几簇,她喊道:“苏珞,你给我回来!”
  苏珞脚步顿了顿;没回头。二房众人未得主子命令一时间不敢妄动,连翘一人怕是扶不起苏虞,想着,她加快了脚步往水榭处去。
  吴氏气急攻心。
  苏府上下一阵人仰马翻。
  ***
  苏虞的的确确是装的。装别的也就罢了,两世为人,装病于她而言可谓是得心应手,手到擒来。
  她闭着眼任由人把她扶起来,背回她的院子,又把她放在她一贯歇息的床榻上。
  不多时祖母沈氏便至,一同而来的还有背着药箱的郎中。
  “许郎中快来瞧瞧,我孙女儿这是怎么了?可是又复发了?”老夫人坐在床榻上,爱怜地将苏虞鬓边的一缕碎发捋至耳后,忧心忡忡地问。
  连翘忙挽起苏虞右手的袖子,露出一段莹白的手腕,又立马盖上一方素帕,好让许郎中上前号脉。
  许郎中诊了诊脉,脉象平稳,无甚异常。他心下略疑,想起适才请他入府的小厮说,这位苏家三娘是在水榭里晕倒的,沉吟片刻,道:“老夫人不必忧心,三娘应只是风寒未好利索又吹了风,无甚大碍,好生休息休息,某开几副滋养的药补补。”
  老夫人松了口气,道:“无事便好,劳烦许郎中了。”
  说完,她抬眸递了个眼色,身后的嬷嬷立马掏出一个钱袋子塞在许郎中的手里。
  许郎中接过退了出去。
  老夫人转过头把苏虞的手抬起贴了贴脸颊,面上传来的温度冰凉,她叹了口气:“我的乖孙女儿哟……”
  苏虞始终清醒着,此时感受着手背传来的粗糙,似是能数清祖母脸上的皱纹。听着祖母的话与叹息,她眼睛禁不住微微发热,眼睫轻颤了下。
  她有些后悔装病了。
  她自认即便不装病,也能应付好苏瑶落水一事,只是懒得同二婶娘周旋罢了。再说,人既是她推下去的,她敢做就敢认。
  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她就真睡着了。
  ***
  苏虞再醒来时,已是日薄西山。夕阳自半开的窗牖里倾倒进来,熔了金子一般烫人的眼。
  一旁的塌边空空如也,祖母不知何时已经离去了。目光又往旁移了寸许,忽见一人坐在榻前的胡凳上,双手交叠,平铺在她的床头上,脑袋搁在手臂上睡得正香。
  苏虞忍不住呼吸放轻,生怕扰了面前酣睡之人的清梦。
  她慢慢躺下身来,以便更近地端详面前之人。目光一寸一寸地研磨他的眉眼,俊朗如斯,一如记忆里的模样。
  这是她的兄长苏庭,少年成才,是京城无数云英娘子的梦中人。却死于韶华年纪,只身一人提剑闯入宫门,以死为身负冤屈的父亲证清白。
  苏虞忽地想起日昃时分苏瑶在水榭里递给她的香囊。
  卫霄送的香囊。杀了阿兄之人送的香囊。
  焉有不弃之理?
  思绪渐渐飘远,她仿佛又回到了前世的那个冬日,阳光明媚,晒融了太极宫墙上的积雪。
  披甲佩剑的禁军自朱雀门鱼贯而出,整齐地围成一个圈,“唰”地一声,一同拔剑指向圈心。
  圈心立着一个人,清俊绝伦,穿着一身青色的圆领官袍,手提着剑,剑尖贴地。
  他抬头,目光穿透凌凌的剑光,越过重重的雕栏玉砌,直刺往金銮座上的帝王。
  她记得那天她拼了命地跑,身后的宫女太监们扯着嗓子喊她,她充耳不闻。披帛落地了,她随手往地上一扔,鞋子跑掉了,她赤脚扎进雪里。
  前方的路那么长那么长,像是要跑到地老天荒。
  等她终于跑出了承天门,一眼望见被禁军包围着的阿兄,一把长剑搁在他的颈项之处,再往上一寸便是皮开肉绽。而持剑的正是一身盔甲的卫霄。
  阳光融融,映碎了阿兄嘴角的那抹笑。
  她赤着脚不顾一切地往前跑,扒开两个禁军士卒,冲进了包围圈。
  血光袭来,溅了她一脸。她双膝一软,就这么跪了下去。
  渐渐模糊的视线里,阿兄也踉跄着跪了下来,却不是对这太极宫前的任何人,而是朝着那深宫里的帝王。他俯身捡起适才打斗时掉落的剑,扶着剑直起身子,好让脊背挺得再直些。
  迎着阳光,她抬头望,眼睛被他脖颈处汩汩流淌的血液刺得生疼。
  她听见他言,更确切的说是喊——
  “我苏家忠心耿耿,日月可鉴,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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