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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天子一朝凰-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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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瞬间被电击了般,眼睛蓦地睁开,搭在池沿上的手朝笙歌挥下来,一手将她甩开。
    笙歌毫无防备,被一掌推倒进水里,两侧荷叶像小船一样划开拨浪,她沉到池底,呛了水,好在荷塘不深,及时站了起来,白衣长发紧紧贴在身上,捂着嘴猛力地咳嗽。
    “你要做什么?”他凤目斜睨,眉眼冷厉。
    她咳得双颊通红,像只四处逃窜却无路可逃的小兔,“奴……奴以为……奴绝无非分之想……只是想为王爷渡气……”
    “渡气?她以为李温溺水了?”站在荷塘边的梨树下,我有点瞠目结舌,望向墨白:“可她每天在荷塘喂鱼,应知道这荷塘只有四尺深,不会凫水的人也淹不死的。”
    “太关心一个人的时候,往往不能够再这样理智的思考了罢。”这一次墨白没有撑头思考,反倒不假思索地答道。
    水中一白一红两个湿漉漉的身影,梨树斑驳的树影投到两人身上,一个银发清冷,一个乌丝如墨。
    笙歌的咳声中,李温微微皱了皱眉,重新搭上池沿:“方才我出手太猛,呛到你了?”
    同样的一句话,若是换了墨白说给某个女子,该女子一定会被他温柔的口吻打动的此生非他不嫁,但说出这句话的人是李温,原本是关心的话语却冷冰冰如同树上结的冰棱。
    笙歌怔了怔:“奴不碍的。”她杵在水里,头发上的水珠顺着脸颊滑落水中。
    “我说过了,在我面前不必称奴。”
    ……
    婆娑树影间刮起一阵清风,荷花跟着晃动,树影也跟着晃动,两人的身影也在晃动中变得模糊不可分辨,只有两人的声音徐徐传来,如同飘荡的回音在这个心境之中缭绕。
    “这清凉院里只有你我二人,而奴又长王爷几岁,若王爷不嫌弃,愿叫奴一声姐姐,便是奴的万幸了。”
    “做我的……姐姐?”
    “王爷不愿意?是奴太痴心妄想了……”
    “姐姐。”
    “什么?”
    “你不是说,要我叫你姐姐?”

  ☆、第九十五章 遥不可及

回音散后,身边的风渐渐停了,枝叶停止摇晃,四下景物重新变得清晰,却已悄然变幻成另一幅景象。
    还是清凉院,荷塘里的荷花却全都凋谢了,结出大捧大捧的莲蓬。荷塘边粗壮的梨树上,梨子的清香萦绕满园。
    李温枕着一只胳膊靠在梨树下,腿上摊开一卷古书,身侧放着一盏凉茶,一阵风吹过,投在书卷上的斑驳树影跟着摇晃,书页刷刷乱翻,他端起茶杯,一片落叶晃晃悠悠正好飘进茶杯里。
    他盯着飘在水面上的树叶,皱了皱眉,把茶杯放回原处,合上书搁到手边:“笙歌,换一盏茶。”
    说罢,重新回到书卷上。
    久久,未听到笙歌的动静,往常他这样叫她,她总能很快出现。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他站起身往殿门方向望了一眼,又喊一声:“笙歌?”
    树叶突然沙沙响,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头顶上梨树的枝桠。
    一只梨兀地从上空掉下来,直朝他脸庞砸去,他旋身轻松躲避,红色的发襟绑的很松,旋身时被甩落,银发就像月宫中银色舞衣绽开,身形站定时,银发还在身后翻飞,手中已稳稳接住从树上掉落的梨子。
    “坐的这样高,不怕摔下来?”他双手背到身后,抬头,浓密的绿荫中露出一截白色的裙裾。
    绿荫里传来咯咯笑声:“反应不错。”
    笙歌坐在近一尺粗的树枝上,衣裙飘摇若仙,雪白罗襦轻垂,白皙美丽的脸庞在繁茂的枝叶间如同一朵新开的梨花。
    我站在主殿的房顶上,能够很清晰看到梨树下的一切,在这个空间里,我是虚幻的,没有实体,也就没有重量,轻如一片鸿毛,所以才能轻松飞身跃上主殿,而笙歌竟然能在我和李温都没有任何发觉的情况下飞上如此高大的梨树,可见其轻功极好。
    笙歌双手拄着树枝,荡着双腿往地面看了看,抬起一只手指抵着下巴,有板有眼地问:“从这里摔下去,我是不是就死了?”
    李温站在树下一动不动地抬头看着她,声音一贯的冰冷,脸上表情却极为认真:“我不会让你死的,姐姐。”
    她和他四目相对,看着他脸上夸张地严肃,嘴角攒起笑容:“哦?”
    据我多年行走江湖的经验,男人的话不能全不信,更不能全信,全信或者全不信的姑娘下场大多悲惨。所以姑娘们为赢得幸福人生,一定要学会鉴别男人说的什么话是真,什么话是假。
    笙歌显然十分明白这个道理,然而她检验真假的方法却着实……不宜模仿。
    她朝着李温狡黠一笑,闭上眼睛,张开双臂直直从树枝上仰下去。
    雪白衣裙翻飞,如同从月宫中飘落的,仙人的羽衣。
    我目瞪口呆,何必要冒这样的险来检验他说的话,万一他就是随口一说,万一她就这么死了呢?
    坠落的白色身影在落地前戛然停住,李温单膝跪在地上,双手牢牢托住她,她撞进他怀里,白色红色两道明丽的色彩紧紧交叠在一起。
    “我接住你了。”他语声淡淡,低头看着她。
    笙歌缓缓睁开眼睛,目不转睛凝视着他,红着脸一本正经地说:“你说的是真的,你没有让我死。”
    李温放下她,站起身弹了弹膝上的灰尘:“我从不说谎。”
    笙歌愣了愣,俯身捡起李温为了接住她而扔到地上的梨,脸上红云久久不能褪去。
    虽然这是李温的心境,我不能读到笙歌的心思,但同为女人,我最能感觉到她的心意,而且信心十足,这种感觉绝不会错——她爱上了她的主人。
    虽然大唐的婚姻讲究门当户对,但这世上既然连我这样的死人都可以存在,门不当户不对的爱情也没道理被封杀。但我不明白,好像从笙歌第一次出现,她就是爱着李温的,不是一见钟情的那种爱,而是好似她爱上他,远在她认识他之前。
    我想的入神,想走的近些观看这个故事,想着仔细观察或能发现一些细微的线索。迈开步子才想起来我是站在主殿的屋顶上,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一脚踩空栽了下去。
    墨白正从主殿里走出来,饶是他身手再好,也避不开已经落到眼前的我。于是干脆利落地撞到他怀里,把他撞到在地。
    我被他护在怀里,丝毫没有受伤,反而觉得飞下来的感觉实在爽。好在此时是在心境,没有重量,墨白纵使被我压倒,也没有被压得太惨。
    他撑着地坐起来,不可思议地看着我,仰着唇角调笑:“笙歌为了被李温抱,故意从树上摔下来也就罢了。你这样,难道也是为了投到我的怀里?”
    原本还对他抱有一丝歉疚,被他这句话打消的烟消云散,立刻从他身上爬起来,还不忘往他怀里打一拳,瞪着眼大叫:“我才没有想要你抱!”
    我是真的想的入神,忘记了身在房顶。因为体会到笙歌对李温的感情的时候,我突然间想到了自己。李温喊她一声姐姐,就像李湛生前喊我一样。我像笙歌喜欢李温一样的喜欢着李湛,李温是个没有感情的人,不能用同样的感情回报笙歌,就如同李湛,直到死也不知道我是喜欢他的。我想,我和笙歌真的很像。
    荷塘旁的梨树下,李温从笙歌手中取过梨子,从袖口取出一把小刀,一刀一刀将皮削尽,那双手和梨肉一样白里透着银光。最后从梨子上削下一块,拿小刀插着递到笙歌嘴边。我有点吃惊,这样亲昵的动作。
    笙歌眼里放出光来,开心地像得了多大的便宜似得,却使劲摇摇头,正经道:“梨子是不能与人分食的,在我的家乡,分梨吃的两个人最后会分离的。”
    李温的手顿了顿,将另一只手里的梨也递到她面前:“那便全给你吃吧。”
    笙歌推回去:“梨子属阴,对你的戾火症有好处,还是你吃。”
    “你吃。”李温继续固执地伸着手。
    我无语地摇摇头,对墨白抱怨道:“又不是什么稀罕玩意,也要推让半天,再摘一个梨子不就好了。”
    说完就觉得很奇怪,起初以为李温只是高坐在王座上,薄凉冷艳,遥不可及的王,却没想到还有这样温和柔情的一面。
    “如果不是明知不可能,我一定会认为他是爱上了笙歌。”
    “难道不是么?”墨白问。
    “难道是么?”我反问他:“他根本感觉不到什么为情,又怎么会知道什么是爱?”
    墨白只是看着我,没有再说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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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六章 流年不复

李温由于戾火症,一年四季都睡冰室的寒床玉枕,世人大多畏惧冬天的寒冷,但冬天对李温来说是天赐的礼物。
    按照现实中的时间推算,此时应是李怡出征的第五个年头,这一年的开春,长安就将得到李怡战死的消息。
    但在这方心境里,外面世界的纷纷扰扰与与世隔绝的清凉院着实没有关系。
    原本以为夏天都平安无事的熬了过来,冬天一定能轻而易举地度过,然而谁也不料,就在漫天飞雪的一个寒冬深夜,他的病却突然严重到封印丝毫无法遏制。
    他只着一条单薄外衣躺在寒床上,顺着床沿搭下的衣角酷似流淌的鲜血。他的身子已经被冻得冰冷僵硬,没有一丝血色,苍白宛如一个被冰冻的死人,而体内却热血翻涌,如同置身火海,五脏六腑饱受烈焰焚烧的煎熬。
    笙歌瑟缩在他床头,看着他痛,仿佛自己比他还要痛,眼泪像是决了堤的水坝,汹涌流淌到李温的手背上,李温微微偏头看着她哭得梨花带雨,却连抬起手帮她擦一擦的力气也不剩。
    他曾经是个绝世的公子,有比女子还要惊丽的容貌,而此时,白到几乎透光的皮肤却如同一缎起了褶的粗麻,凤目不再有曾经的邪魅,甚至灰暗没有丝毫光亮,唯独一头银色的长发像染了月光,衬得脸色更加死灰。
    他别过头去,不愿让笙歌看到他此时的丑陋模样,体内戾火袭身的痛苦让他说出每一个字都痛苦不堪:“我原本也活不过二十三岁,如今虽然早了几年,但若真的熬不过去,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惜。”或许是因为声音微弱,竟不似从前般冰冷。
    笙歌紧紧捏着他的衣角,头摇的像个拨浪鼓:“什么活不过二十三岁,什么熬不过去,你可以长命百岁的,早早的去了,怎么会不可惜呢?”
    李温唇角蓦然浮起一丝苦笑:“你看看我,笙歌,”他转向她,在她眸子里,躺在寒床上的人如同一具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尸体,银色的长发和大红的衣袍衬得干瘪的尸体更加丑陋恐怖,他的眼里浮起自嘲的痛色:“看看这样的我,连我自己都觉得可怕,你觉得,这样的我也是在活着?”
    “王爷是世上最好看的公子,比我见过最漂亮的女子还要好看。”
    她眸子里那个憔悴的人无力地笑了笑:“不用安慰我,姐姐。”
    “不是安慰你,我说的是真心话。”笙歌一本正经地看着他。
    他没力气再与她争辩什么,闭上眼睛,笙歌的气息和房间里刺骨的寒气揉在一起。朔风忽的吹开正对寒床的窗,雪花呼啦飞进殿中。
    他睁开眼,发觉连这样微小的动作也做起来也开始吃力,雪花簌簌吹进窗棂,半截圆月从窗子后露出来,像是有人在窗子外贴了一张剪纸。他目不转睛盯着漆黑夜空,浓浓的黑色映进他灰暗的眸子,映的他的眸子也如黑夜般暗不见底。
    “这夜真长,怕是连曙光都不能再见到了。也罢,反正也没什么舍不得的东西,这样冷清的死也没什么不好。”望着夜色很久,他终于攒出力气说话,从他得知自己得的是不治之症,他就在每天掰着手指头算自己的死期,他不怕死,他也说了,每天痛不欲生的活着,就算早一些死了也没什么可惜。
    可他望着窗外露出的半截月亮,却开始犹豫自己说出的那句话是不是真的。
    “若说可惜,的确有一件事觉得可惜,”他看向笙歌,才知道他还是想要活着的,他还有很多话要留在漫长的岁月里慢慢说给她,只是如今,已经来不及,好像身体有了些许力气,他终于可以抬起手擦掉笙歌脸上的眼泪:“笙歌,我当初不该答应让你做我姐姐的……”
    话落,瘦骨嶙峋的手还未触到笙歌的眼睛,就已颓然垂了下去。
    终于不再备受折磨了,暗如死灰的眼睛缓缓合上时,他心想。
    这一瞬间,笙歌的脸色比李温的还要难看,终于不再恪守主仆亦或姐弟之间的距离,始终捏着他的衣角的手拼命拽住他胸前的衣襟,扑到他身上嚎啕大哭。
    “阿温,你别死,如果这个世上没有一个你舍不得死的理由,那么我给你一个理由。我舍不得,阿温,我舍不得你死,这个理由够不够?”
    她蜷缩在寒床上,在他臂弯里,眼睛睁的大大的,却没一丝神采,手指滑过他的眉眼和脸庞的轮廓,泪水将他大红的衣袍打湿。
    “你可不可以为了我,不要死?”她凑在他耳边,像对恋人轻轻说着情话:“我喜欢你。”
    可他闭着眼睛,已不可能再听到。
    无法承受房间里令人窒息的压抑,我踱出殿门,一轮圆月下,莹白雪花洋洋洒洒,雪花中夹在着一瓣不知从何处飘来的红梅落蕊,时光真是匆匆,原以为就发生在昨日的事,如今想来,已隔了近三十个春秋。
    “笙歌为什么不早一点对他说那句话呢?”
    感觉到墨白停在我身后,我惆怅地吐一口气,水雾瞬间朦胧了视线。
    他伸出手接住那片落梅,捧在手心里:“哪一句?”
    “她喜欢他。”
    三十年前我对一个人说了同样的话,那也是这样一个漫天飞雪的深夜,我还可以感受到刺骨的寒冷,臻园阁的梅树开满了红梅花,我抱着那个人,他穿着我亲手为他缝制的衣袍。“我喜欢你。”这句话如此简单,我却在心里酝酿了许多年,终于鼓足勇气说出口的时候,他已经无法再听到。我唯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没能在他活着的时候,让他明白我的心意。现在想想,我葬身火海的时候,一定是死不瞑目。
    如果还能回到从前,我一定在见到他的第一眼就厚着脸皮对他说出那句话。
    只是,再也回不去了。

  ☆、第九十七章 玉凉花开

“纵使只是幻影,也莫要着凉。”一件黑色的狐裘罩在我身上,我从狐裘里钻出头来,墨白已走入雪中,莹白雪地里,他玄色的衣袍上花纹繁复。
    “笙歌现在才说出那句话,其实也不算晚,”他回过头,看见我还傻傻怔在原地,嘴角噙起笑容:“她不知道李温还活着,从现实来的你难道也不知道?”
    我一拍脑门,裹着狐裘追上他。一时情之所至,竟忘了这里是李温十六岁时的情景,那一年他不仅没有死,反而意想不到地夺得了太子位。
    李温昏死了三天三夜,几乎与死人无异,笙歌却不相信他已经死了,坚持每天在寒室中陪伴他,原本就是寒冬时节,寒室之中更是冷的蚀骨穿心。三日后,李温奇迹般醒转,笙歌看到李温睁开眼睛,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其实她心底是知道他已经死了,只是执拗的不愿接受,所以看到他竟然真的醒了,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揉了看,看了又揉,终于认定李温是真的苏醒过来的时候,笑着滑倒在地上。
    “这寒室岂是你一个女孩子受得了的?”李温把她捞起来,放到自己的床上,又扯了几条被子盖在她身上,大病初愈的脸色还很苍白,眼睛却已经重新明亮起来,闪着温柔的怜惜。
    他将被子往上扯一点,把笙歌裹得只剩下脑袋。
    “那个时候,你叫我什么?”他把被子盖好,手却没有立即松开,保持着为她盖被子的姿势,嘴角浮起模糊笑意:“阿温?”
    笙歌双颊忽的晕红,往被子里缩一缩,只露出眼睛小心翼翼看着李温,她眸子里的这个男子,已经重新变成她口中最好看的人。
    “这样叫是不是……越礼了……我以后……”
    “以后、就这样叫我。”他打断她,声音就像一道命令。
    他站起身,雪光反射,将天色映得格外明亮,他走到窗边,望着天地白茫茫一片,和殿中素白的一切混为一体,良久,淡淡道:“等玉凉山的耧斗花开了,我带你去登玉凉山。”
    笙歌睁着眼睛一眨不眨望着伫立在窗边的修长背影,银白长发披在血红长袍上,他说他要带她走出清凉院,去山上赏花。
    他原本厌烦这个凡世,可在他以为自己就要死的时候,才发现这世上原来有他值得留恋的东西,即使每日戾火袭身,他也想要活着。笙歌或许不知道,他是因为舍不得她,所以醒来了。
    感情这种东西对他来说太过奢侈,他对感情本就寡淡,让他爱上一个人着实不容易,这样的他却爱上了笙歌。
    他因为不愿听到世俗对他的偏见与嘲讽,自一年前杀人之后,从未踏出过清凉院半步。这里有山有水,有庭有湖,却是一座华丽的牢笼,他已经把自己锁在这里,不愿再把笙歌锁在这里。
    前一刻窗外还是厚厚的积雪,下一刻已瞬息变换成玉凉山顶上如同白雪一样的月光花。
    我和墨白因身体没有重量,爬山变得异常容易,早早登上山顶等着拾阶而上的两人到来。玉凉山并不是一座秀山,山间草木也很平常,飘到山顶却豁然开朗。
    山顶起起伏伏生长着一望无际的月光花,夕阳西下中却泛着月亮的清辉,月光花中间,大团大团耧斗花连接天际火红云霞。
    我习惯性地俯身捻起一朵耧斗花,手指却如水中捞月般从花瓣中穿过。拿不起来,我只好蹲下身子凑上去细细观赏。
    耧斗花是种很奇妙的花,花瓣分成里外两层,外层花瓣如血般赤红,里层的花瓣如雪般莹白。
    看了半晌,站起身又环视一望无际的花海,和山下景象判若云泥。我挠了挠头:“这些花真的是长在这里的?怎么看都像是故意种下的。”说完又看了看耧斗花的花瓣,一层赤红,一层雪白。
    未等墨白解释出所以然,遥遥山道上已出现一红一白两道身影,我瞬间明白了山顶耧斗花的由来。
    李温原本以为很多话没有机会再对笙歌说,而这一次他大难不死,终于体会到人死后什么都可以留下,唯独不能留下遗憾。
    那些话他想趁他还没有干枯,没有被戾火折磨而死的时候说出来。
    他想如同耧斗花的一红一白两层花瓣一样,和笙歌永远生长在一起,他命人种下这些花,又特意带她来赏花,一定是这样的用意。
    我曾经得出过一个结论,就是如果一个人很倒霉的时候看到另一个人比自己更加倒霉,心里就会因得到安慰而暗喜。但还有一种情况,如果你看到一个和你同病相怜的人获得圆满,自己也会觉得人生能够圆满一些。
    我是真心希望我没有得到的,笙歌能够替我得到。

  ☆、第九十八章 只愿君心似我心

笙歌跳进月光花中,奔向中间大片的耧斗花,兴奋地像一只刚刚学会飞翔的小雪鹀。李温紧紧跟在她身后。
    脚下红白交叠,她停下来,捻起一朵耧斗花,俏皮地对着李温眨眼睛。
    李温看着她,梨花般的脸庞有淡淡红晕,眼睛里有狡黠的光,猝不及防地凑近他,抬起手想要把耧斗花插到李温头发上,手指刚刚环过他耳畔,他却更加猝不及防地一把抱住她。
    他宽大的红袍将她紧紧环绕,如同脚下盛开的耧斗花,笙歌被他突然的拥抱吓了一跳,却不像寻常家的女儿急着羞涩躲避,她很安静地贴在他怀里,任由他抱着。
    “从十一岁开始,我便独居在清凉院,世人都说我是个异病缠身的怪物,我还因此杀了人。世人怕我,远远躲着我,就像躲着瘟疫。我的感情,明明已经被封在封印里,却还是会觉得痛苦,觉得孤独,五年,我始终孤身一人,日复一日,只等着生命走到尽头的那天,体内戾火将我全部吞噬。我恨这样的我,恨这样虽生犹死的活着,你明白这样的恨么?”
    他将她抱得更紧一些,手指微微颤抖:“可是,姐姐,是你救了我。我不知道什么才算做喜欢,可我想得到你,这算不算得喜欢?”
    如果不是因为喜欢,又怎么会想要占有。他说他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其实他心里再清楚不过。我看着他额前吹起的银发间露出火焰状的封印,看来,封印即使能封住万物,也封不住感情,万物随天地而生,唯独感情随心而生,心不死,感情就不会死。
    “你是皇族,而我只是侍奉你的奴……”笙歌的声音有些颤抖,在李温的话语声中羞愧地低下头。
    “我不在意世俗的枷锁,我想要娶你,姐姐,你可愿嫁与我?”
    夕阳晚霞触手可及,大片大片的月光花开在他四周,像一层层波浪,摇曳的花瓣轻轻扫过他的脚踝,吞吐银白的光如同他的银色长发。
    她突然抬起头:“你知道……嫁娶是什么?”样子极为认真:“若你娶了我,就不可以嫌弃我,就算有一天我做了错事,也要原谅我,也要继续喜欢我,你做得到么。”
    她眸子里的人拥有艳绝天下的容颜,煞有介事地捏着下巴,眼底藏了笑意:“执子之手,携手白头,是这样么?若是这样,却是我求之不得的。”
    夕阳落到山下,天边红霞染成暗紫色,漫山遍野的月光花发出淡淡银光,笙歌手中紧紧攥着的耧斗花猝然滑落指间。她踮起脚尖,搂住他的脖子在他额前印上一个吻。
    凉唇触上封印着戾火的烈焰印记,如同从天而降的冰凉雨露,浇灭他身体里将他折磨的生不如死的烈火。她凑到他耳边,声音如同一支冷笙般清凉婉转:“阿温,你要一直喜欢我,直到我头发都白了。”
    我和墨白离开了玉凉山,因为没有继续看下去的必要。这段感情终于如我所愿有了一个圆满的结果,我却陷入困惑。
    之前以为困住李温的心结是世人对他的偏见,可看到这里却不得不推翻这一结论。自笙歌出现后,象征愤怒与痛苦的火海就没再在他的心境中燃烧起来,他已然不在乎世人的眼光,这样的话,困住他的心结又是什么?
    我把自己的困惑讲给墨白,补充道:“虽然不明白他的心结到底是什么,但看到他和笙歌有这样一个圆满的结局,也算没有枉来一趟。”
    我所无法实现的圆满,能亲眼看到别人替我实现,这样很好。可说到这却情不自禁地捂住嘴:“不对,李温的后廷之中,未曾听说过有叫笙歌的妃嫔。难道……她最终没能嫁给他?”
    ……
    这个故事果然没有就此结束,而且出乎意料地向着另一个极端陡然发展。
    他的命运,就像被天意捉弄,以为自己走了很远,其实只不过是画了一个很大的圆,走到最后才发现又回到了那个孤身一人的起点。不,也不是起点,而是比最初更深更黑暗的地狱。
    一切无可阻拦的改变,起始于河湟前线传来李怡死讯的那一天。
    那一天清晨,长安城郊刚刚下过一场微雨,空气湿润清凉,他早早起身,趁天还没热,到荷塘边散步。荷叶上还存着珍珠似得雨滴,昨日还含苞待放的荷花今日全都盛开了,他想,这样干净的花朵,就像笙歌的笑脸一样。
    这样想着,他走到一块巨石旁,石头后的荷塘边上摆着一方石桌,笙歌一席雪白羽衣坐在石桌旁,专心致志地刺绣,甚至没有听到他的脚步声,直到他站在她面前,低头盯着她手中刺绣轻问:“鸳鸯锦绣?”
    笙歌没料到他会起这么早来荷塘边散步,慌里慌张把刺绣藏到身后,藏到一半被李温一把拉住手腕,身子探向她,凤眼含笑:“昨日刚缝制好嫁衣,今日又起这么早绣香囊,你是这样迫不及待要嫁给我么,姐姐?”
    他早就看到了她在刺绣,其实也没什么可藏的,她迎上他的目光,笑着嗔怪:“都要喊你夫君了,你还整日姐姐、姐姐的。”
    低头抚摸绣了一半的鸳鸯:“在我家乡,大婚前廿十天里,女子要亲手绣鸳鸯锦囊佩戴在心上人身上,这样他们大婚后就会永远很幸福的在一起了。”
    李温取下她手中刺绣,把她的手捧握在手心里,眉眼间全是柔柔情义:“等你绣好了,我天天戴着就是了。”
    正在说话时候,应门的小厮形色匆匆跑来:“王爷,正堂有晁妃娘娘的人送信来,好像是战场上出了大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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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晚八点更~~

  ☆、第九十九章 定不负相思意

李温皱了皱眉,双手在笙歌手上停留了数秒才松开,转身对她淡淡道:“等着我回来。”
    正堂上,晁凰派来的信使一脸愁容地杵在冰冷王座下,手里拿着一卷金帛。李温拿过金帛,草草扫了一眼,眉头微微一皱:“战死了?”
    信使把头扎的更低,几乎痛哭流涕:“回殿下,陛下确实殡天了……陛下在河湟战场遭到埋伏,不幸中了箭,浩浩荡荡的大唐军队几乎全军覆没……”
    “知道了,不用再说了。”李温皱着眉头打断他。
    李怡殡天的消息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至于李怡是怎么死的,他不关心,更不在乎。
    “退下。”
    王座依然伫立在洁白无瑕的冰玉殿堂之上,他挥袍坐上王座,华丽红服迤逦垂到王座下。
    信使鞠了一躬,倒退到殿门,刚要转身告退,却被李温突然叫住。
    “等等!”
    他的声音甚是冰冷,虽然他一贯如此,但并不太了解他的禀性的信使足足被这样的语气吓得半死,以为自己哪里做得不对得罪了这个如妖的王爷。
    他颤颤巍巍抬起头偷偷看了李温一眼。
    李温斜倚在王座上,淡淡道:“父皇可留下遗诏?”
    “留……留下了……”信使颤颤道:“国不可一日无君,陛下他……要靖怀太子立刻登基称帝——”
    “下去!”他突然一声怒喝,那双妖魅的凤眼里有一种复杂的神色在蒸腾萦绕。我看不懂这样的神色,我可以在任何人的心中之境里感受到他们的感情和心思,可即便现在身处李温的心境之中,我也不能时时刻刻感受到他的心意。
    信使被吓得跌跌撞撞逃出主殿。
    画境是因人心欲望而作,我能捕捉到的画主的想法在某种意义上皆是人心的欲念,而这里是李温的记忆,我理应同样感受到他的心意,可是,这个幻世之中,我竟然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欲望。
    他难道不想坐上皇位?
    王座之上,李温撑头坐了一会,心不在焉地去端手边白色茶盏,却无意间将茶杯碰翻,茶水洒到桌上一卷半开竹简上。
    他愣了愣,拿起竹简。
    竹简上写满密密麻麻的名字,似是一本人名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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