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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天子一朝凰-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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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墨白举起握着折扇的手,朝竹简伸去,不知为何有一种疼,悄无声息从指间蔓延至全身,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紧紧包裹,无法跳动。
我不想让墨白看到那封书信,这个瞬间,我心里的全部想法,就只有这么一个自私的念头。蓝玉扇坠像一个蓝色的风铃,在桃花林间晃出美妙的声音。
我看向自己的手指,指甲深深嵌进树干里,粗糙的树皮将手指的皮肤磨破,疼痛从指间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地传到心口。我不想让墨白知道他的前世,我不知道他的执念是什么,是一番千秋霸业,或是一位似水红颜,不管是什么,我唯一知道的是,当他知道自己的前世,他就要离开我,去追寻他未竟的心愿了。
可他明明亲口对我说,他不会像晁凰一样抛弃我,晁凰进宫的时候,他对我说,他和晁凰不一样,晁凰跳下长安北城门的时候,他对我说,他还在。
我以为,他可以永远陪着我。我动了动唇,想喊住他,甚至跑到他面前把竹简抢过来扔进火炉里,可嗓子里像灌了铅,什么都喊不出,原本想站出来,身子却不听使唤地往桃树后更紧地缩了缩。
墨白的手附上竹简,我看到他指尖轻轻颤抖,带着折扇上的蓝玉扇坠也轻轻颤抖。
☆、第九十章 许今生
手掌握住竹简,握了好一会,却突然在竹简上拍了拍,把手缩了回去。年轻的道士不解地看向他,我心中却暗自舒了一口气。
“在下不知生前到底有怎样的执念,竟要违背天意复生来实现,只是既然已是前世,今生又何必执着。”
年轻道士捧着竹简,犹豫着,并没有把竹简收回去:“但我记得师叔曾对我说,你曾主动向他问起过自己的前世。”
墨白语声淡淡:“那是当年,如今不再想知道了。”
年轻道士点点头,目光不经意间撇到桃树后的我,墨白感受到年轻道士目光中的异样,猛然回过头,我从桃树后一点点挪出来。
年轻道士略有所思,笑道:“看来公子不再追寻前世之人,是因为今生已遇到……”说着,将书信收回袖中,声音虽小,却足以被我听到,我一面朝墨白走过去一面听年轻道士把话说完,墨白却突然将其打断:“烦劳道长远道而来,实在过意不去。”
声音里有些支吾,要故意遮掩什么似得,不似以往雷打不动的平静。
年轻道长笑着对我行了一礼,转向墨白:“我自幼生长在蓬莱,如今能有机会到大千世界游历一番,是沾了公子的光,公子不必过意不去,今生无愧则足矣,我告辞了。”
我挠挠头,不明所以地看着年轻道长离去的身影,疾步追上去问:“道长说墨白今生已遇到什么?”
还没迈开步子,被墨白一把拽回来。年轻道士没有回答我,径直走向桃林深处,纷乱桃木中瞬间消失了行迹。
我抬头瞪了墨白一眼,怒气冲冲地甩开他的手,大吼:“怎么不告诉我就独自离开,让我好找!”
“见你睡熟,恐吵醒了你,故才与那道士离远了些说话。”他淡淡道。
这算什么理由,说得好像是在为我好,可我明明被他的突然失踪吓坏了,捏紧了拳头,对着他胸口就是一拳,也不是什么大事,不知怎的就这么生气,气得泪花都啜在眼角,一拳下去仍不解气,换了只手又是一拳,一拳一拳打在他心口,好像把他打疼了我就能开心了:“你知不知道我醒来见你不在,还以为……还以为……”
他突然扼住我的手腕,温柔的手指并没有用出多大力气,却牢牢将我握住,细长的眼睛低下来:“你是在担心我?”语调像是不温不痒的戏谑,松开我,变戏法一样从身后变出一个水灵灵的大桃子:“喏,给你摘桃子补偿你。”
我当然在担心他,很担心他,他却还用这种开玩笑的口气说话,我被他激的更怒:“才没担心你!”他把桃子凑到我嘴边,我脖子一扭:“不吃!”
他愣了愣,手中不论握的什么,身姿都一贯优雅,声音含笑:“真不吃?”
我扭着脖子继续不理会他。
他笑意愈发深:“好,那我吃。”
丝毫不管我正在生气,说完就折身往马车方向走,我咬咬牙,小跑几步追上去:“你……”
……
又行半日方到长安城下。
城高三丈,投下的阴影却很短,我们的马车排队等待入城,阳光把马车的木梁照的锃亮反光。马车里像是个大笼屉,蒸的我喘不上气,跑出来和墨白并排坐在马车前的沿子上。
守城的士兵一路小跑着吩咐排队进城的车马向两边避让,猜测是城里有大人物要出来,果然一队马车慢悠悠从黑黢黢的城门洞里驶出来,打头的马车上坐一位白发老人,戴一顶竹条编的草帽遮阳。
马车离我们近了,我看清草帽底下白发老人的面貌,碰了碰墨白的胳膊:“那不是朝中宰相令狐绹么?”
老人头发虽花白,耳朵倒极为好使,说的这么小声还是被他听到,马车在我们前方停下来,慈祥面容笑盈盈的:“老朽是令狐绹,却不是朝中宰相喽。”看到我身旁的墨白,慈祥笑容里添了一份惊讶:“哦?是墨公子,久违了。”
墨白拽着我跳下马车行了一礼:“子直前辈。”子直是令狐绹的字号。
我亦向令狐宰相行了一礼,李怡在位时,他就是朝中肱骨之臣,官至相位,李怡远征河湟的几年中,他一直担任靖怀身边的首席辅政大臣,对大唐忠心耿耿,十分令人敬佩。话说回来,我低头斜睨了墨白一眼,小声嘀咕:“你怎么谁都认识?”
墨白亦含笑望了我一眼,笑而不语,转向令狐绹,一队马车驮着行李包裹,墨白面露担忧之色:“子直前辈这是……难道传言罢相一事,竟是真的?”
令狐绹笑着抬了抬草帽,看起来罢官并没有对他造成心理阴影:“我被罢相并不要紧,老臣为大唐鞠躬尽瘁一生,如今也该领个闲职安度晚年,我只是担心,君王他面相太过奇诡……”
“处江湖之远亦忧其君,前辈忧国忧民之心,晚生敬佩。”
“墨公子啊,你才不敬佩老朽。”令狐绹摇摇头,睿智的神色仿佛已洞悉人心所想,笑言:“老朽是做不到墨公子如此豁达出世,若能如墨公子,无牵无挂,放浪形骸之外,人生岂非幸事?”说罢将帽檐压下去,扬起马鞭看了看远方,又转过头看向墨白:“只是墨公子才情,恐天下无第二人可及,闲云野鹤一生,老朽为公子可惜。”
墨白表情没有丝毫起伏:“还未到我该出手的时候。”
夏天的阳光酷热,照到他玄色的衣襟上却没有一丝暑气,冷峻优雅的眉目只叫人神清气爽。这样好看得令人发呆的身影,周身却有一种常人无可匹敌的强大气势,早在多年前西境大漠中,他挥剑在蛮族士兵手中救我一命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是个很强大的人。
☆、第九十一章 魅帝残心
马鞭声响起,令狐绹的马车向着远方不知名的城池驶去。进城的车流恢复流动,我终归是好奇,忍不住问:“你说还没到你该出手的时候,是指什么?”
他驾着车穿过黑洞洞的城门:“没什么。”门洞里的黑暗恰到好处遮掩了他的脸颊,让我没能看到他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脸上是何表情。
“你是怎么认识令狐宰相的?似交情不浅。”
马车穿过城门,眼前景色突变,繁华市井,人群熙熙攘攘。我及时捕捉到墨白嘴角一晃而过的笑意。
“你笑什么?”
阳光照得墨白眯起眼睛:“其实也没什么交情,只是早些年令狐家的千金前来求画,我没有应允,子直前辈才替女儿来讨了一幅画。”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半晌,挤出几个字:“你好大的面子……”
路上,我从墨白口中得知了令狐绹被罢相的因由。其实根本没有因由,仅仅是李温罢朝多日后重返朝堂,在含元殿无端大怒,朝中数名官员无辜被杖毙,令狐绹劝阻了几句,就被李温罢了官。
自此李温的喜怒无常、凶残暴虐就在四野传开了。
说话间终于来到了大明宫的正阳门。
不曾想晁凰就站在正阳门外的烈烈骄阳下等候我们,眉眼间焦虑万分,黑发中掺杂的银丝在阳光下照成金色。
我和墨白下了马车,晁凰竟不顾太后的威仪,撇开随侍的宫人朝我奔来,与我十指相扣的一瞬,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哭的连话都说不清:“阿源,你救救温儿,求你救救他,他快死了。”
紧握她的双手徒然一颤:“什么?!”
自李温在朝堂上大发雷霆之后,他的戾火症进一步恶化,仿佛陷入一个恶性的死循环,越是戾火袭身,越是躁动暴怒,越是怒火攻心,戾火症越是严重,终于二十岁年轻力壮的身子熬不过戾火的折磨,卧床一病不起。
晁凰引我和墨白去往李温的寝宫,还未行至咸宁殿,就觉阴冷之气扑面而来。在炎炎夏日,让一个失去冷暖感知的人感觉到毛骨悚然的冷意,可想旁人此时应已如同置身寒潭冰窖。
咸宁殿内一切物什都由天生寒气的冰玉制成,没有一丝杂色,纯白如同置身茫茫雪原。
宫殿深处的冰玉龙座上,是这座宫殿唯一的色彩——血红,如同一滩血溅到龙座上。
龙座上雕刻着精致复杂的纹饰,李温着一席血红宽衣,撑头斜靠在龙座之上。红色的衣袍垂到雪白的冰玉地面上,银发如同绵软的丝线,随意从肩头披散下来,乍看上去不似帝王,却似寒山中独坐冰峰之上的魔,比青楼里花魁的身段还要妩媚三分。
咸宁殿内空无一人,因没有人受得了里边的寒气侵蚀,侍人都站在殿外候命,我们的进入轻松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微抬凤眼,我被他的模样摄住。白的几乎透光的脸,额头生一道火焰状的封印,双唇薄凉,尖细的下巴,尤其是竟生了如此婀魅的凤眼,让人看一眼就能夺人心魄。我曾认为夙沙的面容有一种魔性的美,而面前的李温,血红宽衣与冰冷龙座陪衬下,他那双眼睛比魔还要魅,虽然我根本没见过魔。
我只能说,我从来没见过世见的男子可以长成此般模样,即使是女子也不能长得如此妖魅,他的妖魅,妖得诡异,魅得心惊胆战。这种超越了魔性的魅,已不是一个常人能达到的限度。
四年间他的容貌竟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怪不得令狐绹说他面相奇诡。
“姨娘。”他嘴角摆出一丝弧度,看起来今天心情还算好。
我被他叫回神来,慌忙下跪请安。
“免了。”
他闭上凤眼,似乎还想说什么话,却被一阵突然袭来的痛苦折磨地紧紧皱眉,眉心的火焰似在熊熊燃烧,抬起手捂住眉心的封印,手指瘦的只剩一层皮包骨,举起另一只手臂朝我们摆了摆:“退下吧,叫人再拿些冰来。”
晁凰心疼地往前走了两步,李温忽然睁开眼睛,眸子里含了发狂的怒意,声音低冷:“朕说了,退下。”
晁凰怔在原地,眼里蹿出泪珠子,啪嗒啪嗒打在光滑纯白的冰玉上:“温儿……”
我把晁凰拉出咸宁殿:“他想要清净,你陪在身边也于事无补,还是不要讨他烦心了。”
我们逗留在咸宁殿外,晁凰才向我们讲了李温登基四年来喜怒无常,高兴便不管受赏者有没有功劳,随意赏重金赐封地,怒了便随意拉出去,轻则罢官,重则杖毙,毫无人性,宫闱之中人人自危,暗自称他为魔物。
晁凰这么说,我一点也不吃惊。当年听到他的生母离世,他不仅一点悲伤都没有,反而唇角含笑,这事我从未对晁凰提过,免得她伤心。只是他原本就因封印的存在而丧失了对情感的感知,加之戾火袭身的折磨,有如此心性也不能全怪他。
我转向墨白,说:“你可还记得夙沙?她眼睛里的魔性,是因修习夺人灵魂的秘术所致,而李温,他体内的巫蛊之术同样是恶念之术,封印对戾火的抑制越来越弱,这才使得戾火影响了李温的心性与容貌。”
“阿源,你也看到了,温儿每天只能靠外物的寒冷来抑制体内的戾火,可这样的冷,他怎么能受得了,他才二十岁……”晁凰终究是李温的生母,纵使自己的孩子是个魔物一样的存在,依然不愿看着他受苦,可她明明知道,他原本就活不过二十三岁的。
我想了想,只能安慰道:“今日我们进宫路上遇到一位蓬莱道士,当年为温儿设下封印的正是这位道士的师叔,他或能帮到温儿。”
原本只是安慰她,因想着桑海尽头的人都是来无影去无踪,如今早已行踪难觅,晁凰却似抓住一棵救命稻草,立即拟旨,也是天意垂怜,三日后年轻道长竟真的被请到了宫中。
☆、第九十二章 浮梦幻音
李温刚刚睡下,年轻道长隔着一道水帘看了半晌,我们守在年轻道长旁边大气不敢出。道长看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终于回身看着我们,皱着眉头吐出一句话:“看陛下形容,已不似戾火之症,倒似有心结积郁。”
“心结?!”我不能置信,虽然这样的想法有些大逆不道,但仍然忍不住想,一个没有感情的君王哪里来的心,哪里来的心结。
“正是。”年轻道长斩钉截铁道。
“温儿的心结从何而来?”
年轻道长随手在水帘上描了一个心形,形状随着手指的滑动产生,划过又消失了形迹。“我虽不能助陛下平息戾火,却能助姑娘一窥陛下心中的郁结。”
“可是……”我望着水帘上消失了的心形,不解道:“据我所知,世上根本没有窥心之术,所谓占卜也只能卜出未来吉凶,绝不可能卜出人心所想。”
“若论凡尘之世,姑娘所说确是事实,若世人能窥测人心,世间岂不大乱?但恕在下直言,对已死之人却未尝不可。就如姑娘的步虚画境是死者的秘术,违背天意四字是对活人而言,对死人,算是投机取巧吧。”
每一个走入步虚画境的活人最终都以死殉画,而我和墨白能自由出入画境,皆因我与他是个死人,已没有天意,又谈何违背。
我看向道长,心里仍有一事不明:“道长怎知我是个……墨灵?”
“秘术士之间总会有一种默契,就像姑娘一看到我,就知道我是修行之人。”
水帘里白茫茫一片,李温血色的身影在清冷大殿里显得格外渺小,在睡梦中眉头紧皱,这张让天下绝世美人看了也要羞愧难当的脸,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我对年轻道长点点头,说:“既然如此,就烦劳道长相助了。”
……
斜阳扯出咸宁殿阴森恐怖的影子,宫人点亮殿外高挂的红灯笼。
年轻道长在水帘外布下三角形的法阵,我和墨白对坐在道长对面,阵心放了李温十岁生辰时晁凰为他亲手编织的长命锁作为媒介,也就是说,从十岁生辰到此时此刻,所有困扰李温的心劫都可以被我和墨白看到。
原本想只有我一个人看到他的心劫便足够,但墨白坚持要与我同去,担心李温心性凶残,他的心境里可能也很凶残,我一个人去实在太过危险。
其实他完全多虑了,窥心之术不同于步虚画境,画境中的人是真实的,我们也是真实的,但利用窥心之术,只有我们能看到情景中人,情景中人却看不到我们,否则也称不上这个“窥”字。
法阵开始起效,咸宁殿的光景渐渐模糊,悄无声息变换作一条幽深的枫林小路。小路很窄,我和墨白保持方才坐姿坐在路上,已将整条路都堵住。路上镶嵌着长短不一的青石板,铺满飘落的红枫叶,泥土很湿,枫叶红艳,是刚刚下过雨的痕迹。
墨白站起身,我也拍拍屁股站起来,才发现我们和这个时空果然是独立的,地上的泥土一点都没沾到衣服上。
枫林深处转出一个颀长的身影,四下宁静,能清晰听见云靴踩在枫叶上的窸窣声响,黑色的外袍敞怀,露出里面瑰红的中衣,银发用红色的发襟绑起来,风吹枫林飒飒作响,红色发襟随飘舞的落叶一起在空中飞扬。
墨白将我拉到路边,李温从我们身边擦肩而过,我第一次这么近的看清他的脸,凤眼微挑,已有风骚万段,但还不似咸宁殿中那般邪魅,细眉微蹙,眉心的封印深红,薄唇色淡,下巴很尖,这样好看的脸,要么属于天堂,要么属于地狱。
“人都走远了,你还发什么呆?”墨白的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我怔了怔,抬头看着他。
我认识他这张脸,远在与他相遇之前。我深深爱上那人的模样,一颦一笑,举手投足,年轻却老成,温柔也冷厉。
墨白任我看了一会,调笑:“看够了没有?”
怎么会看得够,看再多遍也看不够的,那人的模样,李湛。
深秋的风将枫林吹动如同红色的海浪翻滚,红叶纷纷扬扬从天际洒落,他玄黑的锦袍随风抖动。
我说:“你听,是什么声音?”
我不是在转移话题,瑟瑟枫林之中的确传来飘渺又嘈杂的说话声,声音一拥而上,与风吹叶动的声响混杂在一起,无法分辨声音从何处传来,更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
有女人细声细气的嗤声:“生的这样好看,却薄凉如此。”
有壮汉又粗又哑的嗓门:“什么薄凉,分明就是个怪物。”
有恍然大悟后嗤之以鼻的嘲笑:“原来是个怪物,怪不得连皇室都抛弃了他,让他独居在皇宫之外。”
随后则是众人哄笑:“大唐皇室竟有个怪物王爷,哈哈哈……”
这些声音如同野兽狰狞的吼叫拧在一起,萦绕整片枫林。我环视四周,除了飒飒枫树,一个人影也没有。
我不解:“这是怎么回事?”
墨白撑腮思索片刻,抬头望一线天空,大片红枫林中窄窄一道青蓝天色,如同有人一剑斩断一匹红色的布帛。“这里他的心境,我们听到的声音,是他心中产生的幻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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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高处独寒
我望着小路尽头越走越远的黑色身影,朦胧之中银白发丝轻拂,四周一望无际火红的枫叶,如同走入一片热烈燃烧的火海。
渐渐,他身后走过的红色枫林竟果真变成了熊熊燃烧的大火,他在烈火中回过头,火光将一切映得扭曲,整片枫林都变成火海,每一片枫叶都化作一丛跳跃的火苗,连同他眉宇间深红色的封印,也似乎在跃跃欲试地燃烧。
境由心生,并没有任何逻辑可言,出现什么样的情景,完全取决于他的心情。就如同此刻枫林突然变化成烈火,是他的心中之火。
他带着丽绝于世的容颜从大火中信步走出,黑色的外袍被他随手扔进身后火海,中衣的瑰红与火光融为一体,炙热,就像一块被扔进火炉里的碳,从里到外烧成了通红。
在他脚下,凭空冒出众多男男女女,哆哆嗦嗦跪在地上不敢抬头,一个劲儿的磕头求饶。
我很惊讶自己竟然能够知道跪在他面前的是些什么人,方才枫林间萦绕的声音,就是出自这些人之口。大概是真正进入了李温的心境,已与他神思相通。
“我是怪物吗?”李温微微俯下身,扼住其中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的下颌,绑在身后的银发从肩头垂下来。
“不……不是……”女人脸色惨白,却在火光中映得通红。
李温更用力地扼住她的下巴,把她从地面拎起来:“我生的好看,却薄凉么?”
薄凉是什么?或者说,凉是什么?他已太久没有感受到,早已忘记了凉是一种怎么样的感觉。每日每夜,眉心封印的戾火都在他体内燃烧,一日比一日炙热,让他感觉整个身子都快要被烧焦的痛苦。
花枝招展的女子双脚胡乱踢蹬,很快便安静下来,双眼圆睁,身子僵硬,毫无方才的妩媚之态。
“我是怪物?”李温手一松,女子滑倒在他脚下。他低垂凤眼,火焰映照出李温高大颀长的影子,如同佛画像中美貌与丑恶相依相生的阿修罗。
跪在地上的其他人吓得脸色大变,嚎啕惊呼:“小人皆是无心之言……无心之言啊王爷……”
李温对脚下人的求饶充耳不闻,熊熊燃烧的烈火发出阵阵哔啵声响:“你可知道,烈火袭身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他说完,火苗瞬间窜上天空,将他和跪地的男男女女一并吞噬,火光如同流水浮动,隐约露出众人的扭曲身影,哔啵声中传来痛不欲生的嘶叫,凄厉,惨绝人寰,我不忍直视,扯住墨白一只手臂,捂着眼睛往他怀里缩了缩。
墨白低头看了看我,折过另一只手把我更紧地护在怀中。
被烧焦的尸体横七竖八倒在我们四周,火苗依然不肯罢休地舔舐尸首身上的焦质,李温踏过尸体,从我们身体中穿过,嘴角噙起邪魅微笑,眼底却浮现起一丝被病痛折磨的痛色。
团团包围的烈火自动让出一条狭窄的通道,他裹着瑰红衣袍向道路深处走去,道路尽头的火焰之上,升起冰玉雕成的华丽王座,白如一块寒冰,他挥袖转身,高坐在王座上,低垂眼睑,高高的俯视脚下一片汪洋火海。
心境之中永无止息地燃烧着的火,让我想起了臻园阁的大火,安澜殿的大火,大漠彼岸花上的烈火,还有此刻心境中的烈火,火,真是个杀孽深重的东西。
与他心意相通之时,我明白眼前景象的来由。他独居清凉院的那些年,饱受世人的折辱与嘲笑,因他十一岁便青发尽白,眉间设有封印,被世人视为怪胎。偏偏那几人在背后议论时被他当场听到,于是用火刑将其全部处死。
自那之后,清凉院的主人是个异病袭身、冷血无情的怪物,这件事就一传十,十传百,在长安城传开了。
我是理解他的痛的,从没哼过一声,但每一次皱眉,身体都被戾火灼烧一次。他不懂何为感情,想要世人感受和理解他的痛,却用了这种极端的方式。眼前这熊熊燃烧的烈火,不仅葬送了几条百姓的性命,更如同一群匍匐在他脚下的猛兽,一有机会就蹿上王座将他撕咬的体无完肤。
这个心境之中,他从高高的王座走下,孤身穿过漫长的红枫林踏入火海,再孤身一人走回王座,如此周而复始,一遍一遍画着同一个圆圈,没有起始,亦没有终结。
只有眼中痛色越来越深,那双眼睛,也越来越魅。
我问墨白:“这就是他的心结么?”
是结,亦是劫。
他是生活在寒冷冰原上的,孤独的王,这座冰原人迹罕至,连鸟兽都无法飞越,岁岁年年只有王孤身一人,披一席华丽圣衣高坐寒云之上,冷眼望穿天下善恶美丑,他的成魔成邪,天下却无人能欣赏。这是世上最华丽的孤单。
“或许是,或许不是。”墨白思索半晌,回给我一个回答了跟没回答一样的答案。
我望着视线之中一望无际的火海,他孤独高坐在大火上空的冰玉王座上,心想,如果这真的是他心中的结,就是一个没有办法解开的结。要想解开,除非他的戾火症能医治好,而这显然是件很不现实的事情。
然而,就在我几乎陷入绝望的时候,高座下忽然响起一个微弱却悦耳的声音,如同清晨湿润的竹林间,一只黄鹂在歌唱。
“丛今往后便由奴照顾王爷起居。奴,奴叫笙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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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晚八点更新~~~
☆、第九十四章 紫宸梨花落
我和墨白有些惊讶,顺着声音寻去,王座下的烈火之中,立着一位白衣女子,雪白衣袖在烈火腾起的热浪中翻滚,飘逸如同刚刚从天宫飞落的仙人,出尘脱俗的脸如同三月新开梨花般雪白。她说她是奴,可看她的相貌气质,怎么也不像奴。
但自这自称笙歌的女子出现,李温心境中熊熊燃烧的烈火就开始渐渐熄灭,如同大雨冲刷掉铺满画布的灰尘,大火褪去后,清凉院终于露出原本的模样。四周摆设和咸宁殿几乎一模一样,皆是冰玉建成,如同堆积了厚厚的积雪,李温高坐在冰玉王座上,撑头细细凝视立在下面的笙歌,瑰红衣袍斜垂。
“寤寐紫宸梨花落,落花成雨,雨中笙歌绕。好名字。”他冰冷的声音中竟含了些许笑意。
我不知是否真的因为这个女子的出现改变了李温的心境,但至少她到来后,曾经日复一日燃烧的大火再也没有重新燃起。
清凉院内,树影婆娑,竹木环合,一主一仆幽居于此,生活平淡也安静,两人鲜少踏出院门,在长安这样热闹繁华的京城之中,开辟出一隅无人知晓的世外桃源。
笙歌不是个多话的姑娘,至少从她第一次出现在李温的心境,一直到半月后的立夏,她每天忙于打理清凉院上上下下,其他时间很少出入净白如雪宫的主殿,与李温的对话也屈指可数,仅有的几句话也只是恭敬地喊一声王爷。
分析原因,大概是因为李温居住的主殿太过阴寒,笙歌无法在殿中久留。
半个月后,虽时节入夏,但天气依然微凉。然而对身患戾火症的李温,却已经热的煎熬难耐。
一日晌午,阳光直挺挺射入殿中,蒸腾起肉眼无法分辨的热气,殿内冰玉的寒凉已不足以抑制体内的燥热,他披了件单薄中衣走下王座。
清凉院是闲置下来的皇家避暑行宫,听闻当年玄宗帝年轻时颇爱赏荷,下头的人投其所好,在清凉院内撅了百尺方地,养了一池荷花。安史之乱后,清凉院荒废,荷塘里的芙蕖却年年岁岁开的旺盛,即使无人观赏,也对着碧波孤芳自怜。
这荷塘对李温而言,成了避暑极好的去处。荷塘很浅,不过四尺深,四周上百年的梨树遮天蔽日,在荷塘边投下巨大的阴凉。
李温松了松身上瑰红中衣,缓步走下荷塘,荷塘边缘由石头砌成,他立在水中靠着池沿,冰凉的池水沁入肌肤,许久的燥热终于得到一丝缓解。
他被折磨的紧皱的眉头稍稍舒展,惬意地合上眼睛,顺着池沿一点点滑下去,池水浸没他的腰际,胸膛,唇,眉,只留银色的长**浮在水面上。
冰凉的池水吸收着他体内的戾火,他缓缓立起来,长发紧紧贴在胸前,许久不曾感到的舒适让他有些倦意,双臂搭着池沿,阖着眼睛小憩。
突然听到噗通落水声,被扰了清净,他有些心烦,正要睁开眼睛看看出了什么响动,突然有一只手他身后托住他的腰,耳畔响起急切惊慌的声音:“王爷!奴一定会救王爷!王爷!王爷!”
他闭着眼睛心里默默地想,她一连叫了自己四声王爷。没等他弄清她说要救他是什么意思,她的唇突然毫无征兆地贴上他薄凉双唇。
他瞬间被电击了般,眼睛蓦地睁开,搭在池沿上的手朝笙歌挥下来,一手将她甩开。
笙歌毫无防备,被一掌推倒进水里,两侧荷叶像小船一样划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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