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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太子妃起居录-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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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喃喃地道:“殿下,您会长命百岁的!”
她的每一颗眼泪都像刀子似的扎在夙延川心里。
少女睁着水雾朦胧的眼睛望着他,那一向会说话的眼神里,痛苦像是浓雾一样吞噬着他。
好像她真的见到他死在她面前似的那么哀伤,那么绝望。
他抬起手来,一时之间找不到帕子,就用衣袖去擦拭她的面颊。
宽大的玄色大袖边缘用金线绣着暗纹,擦在少女娇嫩的肌肤上,泛起了微微的一片红。
夙延川停下了手。
他一生自负,所有体会过的心痛、怜惜和患得患失,都是这个女孩儿给的。
他轻声道:“好,我不会死。”
他微微仰着头看她。
他从六岁上被册为太子,只跪过太后、天子和皇后,世人见到他都俯首,他从来俯视众生。
他如今把这个小姑娘亲手托在在比自己还高的位置上,问她:“瑟瑟,我在这里正式地征询你的想法,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他看着她,声音低哑又轻柔,像是安抚,又带着难以言喻的认真,道:“我答应你,我不会死,我长命百岁,你做我的妻子,做我的太子妃,以后做我的皇后,做未来皇帝的母亲。”
“好不好?”
他感觉到掌心里,小姑娘柔软的手指紧张地蜷缩了起来。
顾瑟抿起了嘴,眼泪渐渐地止住了,却一时之间都没有说出话来。
上辈子,她被一封懿旨点进了东宫。
没有人问她想不想嫁,她是带着胞姐的罪孽进宫的继妃,连希望都看不见,未来的路是一片漆黑。
她连忠心的、体己的人手都不愿意带进宫去。
她的命运,她姊妹的命运,她全族的命运……
都在帝后和太子的一念之间。
在那样的情形下,夙延川却从头到尾都没有迁怒过她,他庇护她、教导她,带着她成为合格的太子妃、上位者,最后也信任她、托付她。
如果不是后来那些年的阅历和锻炼,即使她重来一次,也只能徒劳地看着事情的发展,却发现自己无能为力吧?
这一次,她改变了这么多。
她慢慢地发现,事在变,人却还是当初的那些人。
她怎么会不相信夙延川呢?
这一次他们相识那样早,他却依然待她那么好……
她怔怔地看着他,轻声道:“殿下的婚事是天下人的大事。您除了太子妃、皇后,以后还会有更多的……”
她声音越来越小,后面的话像是被堵在了心里,既难以启齿,也无法释怀。
那时的凌画约,纵然只是个挂名的良娣,也让她郁郁了许多年,连这一回从头相逢,都十分失礼地冷落了人家。
可世人夫妻忠贞的少,都说男子贪色,她也不忍心让夙延川失望。
她只想抱着对夙延川的爱,远远地离开他、离开京城,就这么过上一辈子。
顾瑟一时有些黯然,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似的垂了下去。
她是在怕他纳妃!
这个认知像一道闪电似的,一下子就闪过夙延川的脑海。
她沉默的时候他没有失望,在这个时候,他心里像是张起了被风鼓满的帆,说不出的愉悦和自得。
他最怕的就是小姑娘年纪还小,懵懂不识得情爱。
他怕小姑娘会傻乎乎的,学着时人的例则,做了个大度雍容的正妻。
他柔声道:“瑟瑟,我若是想要,天下之大,满朝文武,东宫早就住不开了。”
小姑娘的眼神像小鹿似的,有些不安、有些娇怯地看着他。
他想起她对着别的人、别的事的时候,那指挥若定、运筹帷幄的气度,萧疏轩举、凛然生威的姿仪。
夙延川心里软成了一汪水。
他面容峻刻,眼型狭长,本该是极有威慑力和距离感的俊美,但这样仰着头,常常蕴着深沉雾色的眼睛里一片坦坦荡荡的温情和爱护,就显出几分反差似的委屈来。
他笑着道:“瑟瑟,你信不信我?”
这句话,他刚刚就问过一遍。
顾瑟应得毫不迟疑。
这一回,顾瑟依然没有一点犹豫地道:“我当然相信殿下呀。”
话音未落,玉一样的小脸蓦然就染了透红。
夙延川眼中已经涌上了笑意。
顾瑟别过了脸去,忽然没头没尾地道:“我回京的时候,路上遇到了许多小娘子。”
夙延川“嗯”了一声,有些没听懂似地依旧只是注视着她。
顾瑟就敛了眉,低声道:“听说太后娘娘要在万寿宴上为殿下选妃。”
她话音未落,夙延川就轻咳了一声。
顾瑟窘得眼睛要滴出水来,却把头转了回来,固执地望着他。
他笑着看她,那一点戏谑也变成了心疼,捏了捏她的手,道:“傻丫头。”
“我从开原回来以后,就对太后娘娘说,我要娶亲了。我说我喜欢了一个又娇气又懂事的小姑娘,我认识她很久了,她好得让我放不开,想了很久,还是想娶她为妻。”
“太后就问我,是不是那年经常给我剥松子的小姑娘?”
他笑吟吟地看着她,柔声问道:“你给太后剥了多少松子,让她这样地忘不了你?嗯?”
顾瑟大窘。
她喃喃地道:“太后娘娘她老人家喜欢,我闲着也是闲着……”
夙延川就把她的手指一根一根地在掌心摊平了,又交叉着握进手里,道:“你这样的傻气,以后可怎么办?这样一双写字的手,却连自己都不知道爱惜。你当太后真的缺你这一口松子吃呢,她不过是看你可爱,故意地欺负、欺负你,你对她撒个娇儿,只怕她都能把我召进宫去剥给你吃……”
笑着叹了口气。
顾瑟满脸通红地垂下头去。
夙延川又温声细语地哄她。
他们这样一个坐着、一个半蹲着地说了半天的话,外头的嬷嬷、丫鬟寂寂地守了半日,这时终于又发出些声响来。
顾瑟惊醒过来,焦急地轻声道:“殿下,您快起来。”
他是一国储贰,怎么能被仆妇看到他这样失于尊重的姿态。
虽然知道能被钟老夫人派到这里的仆妇都有分寸,不会窥视屋中的情形,她还是有些不安。
夙延川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知道再留下去,顾家的老夫人就要心中不快了。
他从善如流地站了起来,却又俯下身,温热的薄唇在少女额上蜻蜓点水般一触而离。
他温声道:“你才回京来,想必也有许多小朋友要见,这些时日就好好地玩一玩。你姐姐的事,你就不要担心了。”
顾瑟唇角微微抿起。
虽然怎么也不可能不去担心,但听到夙延川说这样的话,她心中就安定了许多。
她柔声应好,也跟着站起了身。
夙延川就摸了摸她的发鬟,又低笑道:“说不定太后什么时候就请你进宫去。这一回可别给她剥松子了。”
他含着笑意出去了。
顾瑟回到池棠馆的时候还有些羞恼。
闻藤和闻音要上来服侍的时候,都被她摒退了下去。
她坐在妆台前,水精妆镜里的女孩子也回视着她。
双眼含水、颊上飞红,像朵风轻雨暖、开到极盛的海棠花儿似的。
这是生气的模样吗?
难怪陈嬷嬷服侍她回房的时候,那眼神怪怪的……
她咬着唇角,哗地又把镜奁盖了回去。
※
回到樵荫堂上房的陈嬷嬷神情却十分的欢喜。
她已经有几年没有动手做些活了,却把丫头都挥退了,亲自拿着美人锤,给靠在榻上的钟老夫人捶腿,一面小声地道:“瑟姐儿真是好福气。您这回也可以放心了!”
钟老夫人眼睛微微地阖着,闻言就半冷不冷地轻哼了两声。
陈嬷嬷知道她这是还有之前的气,就忍不住说着好话:“您啊,就这个狷介的脾气。那可是东宫,是东宫身边的大总管,哪里是低过头的人,在这里能有这个态度,已经是有心中的有心了。”
她这时比起下午的谨慎和忐忑,就多了几份笃定。
钟老夫人察觉了这点变化,睁开眼看了过来,道:“怎么回事?”
第45章
※
陈嬷嬷知道钟老夫人的意思。
她手里捏着美人锤; 不紧不慢地为钟老夫人敲腿; 一面笑盈盈地道:“若不是我就在外头侍候着; 也不知道太子殿下这样的用心。”
她在窗下侍奉,既是为了方便服侍,也是防着屋中出事,太子当然也清楚; 她就曾几回对上太子深沉又凌厉的视线。
但太子默许了她的存在。
她也没有刻意地窥视、探听主子相处的情形,这时只是将自己知道的一一地说给了钟老夫人听。
钟老夫人听着,就长长地吁了口气。
顾家这一代姊妹五个。
居长的顾笙昔年求娶者众。扬州桑氏嫡房的七爷与顾崇同朝为官,就曾经想要为侄孙做媒,求顾氏的嫡长女。
桑氏素有“百代声名,维扬维桑”之誉,是士林中一等一的望族。桑家子允文允武; 说亲的这一位子弟也是少年出挑,中举之后跟着老师游学几年; 既有文才,也通庶务; 只等下一科下场。
顾崇亲自考察过儿郎的人品学识,十分的满意。
顾笙却跪在樵荫堂上,以绞了头发做姑子相胁,不愿意订亲、嫁人。
那些话叫钟老夫人这个隔辈做祖母的听了; 都觉得有些灰心。
第二天早上长媳云弗来给她请安的时候,眼睛周围都是厚粉也盖不住的红肿。
她叹了口气,道:“你说这好端端的小娘子; 从小到大我也是一般地待她,咱们家的规矩,就是拿到外头去,也是人人都赞的。到笙姐儿这里,小时候还在我这里养过几个月,怎么竟成了这个样子。”
陈嬷嬷知道她是想起了这些事,不由噤了声。
“前几年看她,只是糊涂些,总归还晓得事情轻重、是非。这几年外头看着还是那个样儿,里头竟连莞姐儿这样从前淘气的也不如起来。”
“她都十七、八岁了。”
“咱们家也不是养不起姑奶奶。”
“可是那也要姑奶奶自己立得住、撑得起,咱们给的银钱人手才有用处。”
“笙姐儿呢?只管说自己不愿意嫁人,可我一问她往后想怎么办,她又一点子章程都没有。”
“这样没有主见,还指望她真的自己立起来过一辈子么?”
“拖不下去,迟早是要嫁人的。可是和她年岁相当的,谁会等着她回过头来选?到了那个时候,还有什么样的好人留给她?”
钟老夫人这样淡淡地说着,面上就有些疲惫。
陈嬷嬷却不由湿了眼眶。
老夫人面上看着不显,为儿孙计也是尽心竭力。
她勉力劝慰道:“一棵草,一滴露!您看咱们四姑娘,东宫都二十二岁了,这么些年京里沸沸扬扬的,又是凌氏女,又是选妃,谁能想到他是等着四姑娘等了这么多年呢?”
“二姑娘当年嫁到勋贵家里去,您也担心的不得了,怕姐儿清流出身,和勋贵人家吃不到一个盘子里,又怕姐儿性高,姑爷武勇,婚后多磋磨……您现在看看,姐儿孩子都生了两、三个,日子过得和和美美,姑爷也请封了世子……”
“可见咱们家的姐儿们,都有自己的缘法!”
钟老夫人就又半阖上了眼,微微地叹息。
她道:“九章在外头这么些年,也有了许多自己的心思了,他给女儿选的夫家,想来也是不错的。”
她嫁给顾崇,今年已有四十年了。
夫妻和睦,不仅是相敬如宾。
顾崇早年尚有两位通房,成亲之后,有一个被处置了,另一个寿限不长,前些年已经过世了。
顾家三子一女,都是老夫人所出。
手心手背都是血肉。
可她最心疼的还是长子九识。
不为别的,就为庆和四年顾九识伤的那一回腿。
做母亲的心里的敏感,是任谁怎么掩饰,都迟早能看得穿的。
顾九识伤了腿,断绝了仕途。
顾九枚资质平庸,怎么也叫她丈夫看不上眼。
所以连个正经进士功名都还没有考到手的顾九章就被顾崇寄托了新的希望,以秀才的身份外放到律州做官,转眼就给自己的长女、二娘子顾晴与律州镇守长阳侯府上定了姻亲。
后来顾九识伤愈归朝,顾九章却在律州任上考了锁厅试,得了个进士的出身,从此仕途通达……
有经天纬地之才,济世安民之心的顾九识,却因为家族的利益、朝堂的平衡,被拘在帝都里,做了十年的承平待诏。
可是偏偏顾九章也是她的儿子。
钟老夫人的心都被撕成了一片一片。
可是这些话,即使是最体己的陈嬷嬷,钟老夫人也藏得死死的,一个字都没有透过。
陈嬷嬷只是敏锐地感觉到老夫人的心情有些不虞,以为她是许多年没有见过幺子而生出牵挂和怨怼,不由笑道:“您也竟不必牵挂,依我看今年过年可要热闹了!”
“三爷上回的信里头就说今年想要谋回京中,老爷若是肯安排,想来都不用到过年的时候,您就能看见三爷了,哎呦,旬哥儿今年都五岁了吧,您还没有见过,可要好好地亲近亲近……”
她絮絮地说了许多。
钟老夫人不知是被她哪一句话触动了柔肠,心绪慢慢地平复下来,就道:“偏你这一张嘴会说话。”
陈嬷嬷就笑了笑。
钟老夫人道:“罢了,我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东西,管那么多,倒惹人的厌烦,横竖不求到我眼前,我也只当个聋子、瞎子罢了。将来等我要死了,还不是要一个一个地回来,到我床头等着我分体己给他们?”
陈嬷嬷就“啐啐”两声,道:“老夫人,您这康健的身子,只怕等老奴们都化成骨头了,您还太太平平地活着,看着少爷、姑娘们生了儿子、孙子,孙子又生了孙子呢!”
钟老夫人笑着道:“活到那个岁数,我等着人家背地里骂我‘老不死的妖怪婆子’呢!”
她道:“你去给我拿了纸笔来,我要给识哥儿写封信。”
说了这么多,到底放不下四姑娘的亲事。
也难怪老夫人放不下,这样的纯孝懂事,又几年里都不在跟前,如今婚事又这样的特殊……到底是和旁的姑娘不同些。
陈嬷嬷心里感慨着,去搬了小桌案和笔墨纸砚,一面心底里对池棠馆的事更多了几分看重。
※
齐元达递了帖子进府来。
门房不识得他,听他自承来访四姑娘,本有些迟疑,但看他又取出了顾九识的名刺,就恭恭敬敬地将他请到了垂花门内的耳房里,又叫人去传信。
齐元达坐在靠窗的圈椅里,目光一扫,就看到院角停着一辆十分面善的乌篷马车。
那车乌油的篷子,看上去十分的简素,但车辕厚重,轮毂坚实,役马高大健壮,目光温润。
这样的车和马匹,平常的人家是豢养不起的。但也是因为用料贵重又足实,即使负重跑上一、两千里,也不需要中途调整、保养。
他看着眼熟,却是因为在开原的时候,每个月,顾家的宅子里都会停上一、两回一模一样的马车。
他不动声色地喝了口茶。
就看到他的小东主、顾小娘子身边的大丫鬟和一个面貌严肃的嬷嬷一起,带着人从车上卸了许多东西,走廊侧的甬道,低调地往内院搬运进去了。
齐元达心底里转着念头。
顾瑟回京的时候,曾把他请过去,当面询问过一回他以后的打算。
他与顾瑟结缘的最初,是他的幼孙受人构陷,被关进了开原府的大牢里。
开原是龙兴之地,也因此,宗室与土官势力坐大,他的幺孙得罪了当地的豪族,虽然只是进了大牢,但竟也不必想,一条命已经算是断送了大半了。
他一生跌宕,老妻、子、女,俱都先他一步离去,身边已经只有这一个小孙子,是他余生之慰。
出了事以后,他的天都黑了。
他跪在大牢的门口,向那些人服了软,折了腰,可是竟像是一场笑话,没有人肯放过他。
是顾瑟的马车在他身边停了下来。
那小姑娘挑起了窗帘,温柔和气地问他:“可是齐公广济先生当面?我有一惑,存心久矣,不知先生可否为我稍解?”
他以西席的名义,做了顾瑟的幕僚。
顾九识果然重审冤狱,他的孙子不但全须全尾地被放了出来,还因祸得福,得到顾氏的荐书,得以前去凌州著名的云氏退思书院求学,眼见得日有进益……
他心里对顾氏父女的感激,难以用言语表述。
后来几年里,跟在顾瑟的身边,受她的驱使,做了许多事,心中那种感激,就慢慢地变成了敬畏。
那个时候他就觉得,此女绝非池中之物,只憾是个女儿身,不得封侯拜相,竟称得上可惜了。
所以在顾瑟问他,是想要跟着她的父亲、新任刺史顾九识去往梁州,谋个正经的官身,还是跟着她回京中,继续为她做事的时候。
他想也没想,就决定跟着顾瑟回京。
良臣择主而栖。
顾九识固然前途无量,但他本身就是天下名士,身边什么样的幕僚、属官没有。
顾瑟就不同。
这个女孩儿,注定不会泯然众人。
但她至少在未出嫁前,很多事都不能亲自去做,京中又比开原更复杂、限制更多,她在开原是主官之女,在京中却只是清流女儿,两下里相较,正是事情更多、局限也更多的尴尬时节。
顾瑟不是寡恩之主,他又有这些年的情分。
为顾瑟解了这几年的燃眉之忧,顾瑟又岂会薄待了他!
第46章
※
齐元达心里转着念头; 稳稳地坐在那里。
没过多久; 那个方才带人运送东西的丫鬟就走了进来; 歉意地对他微笑:“齐先生!劳您在这里候了这许久,实在是失礼。姑娘听见您来了,十分的高兴,请您往书房里去说话。”
齐元达彬彬有礼地站起了身; 道:“闻藤姑娘,劳烦了。”
闻藤行了个礼,就引着他向内去。
因为顾瑟常常跟着顾九识读书、交游,顾九识就在自己书房的厢房里,为她辟了一处独立的小书房。
顾瑟挽着整整齐齐的双鬟,穿了件水红色的绫子衫,月白的挑线裙; 站在书房的大案后面写着字。
看见齐元达进来,笑着道了声“坐”; 就放了笔,在窗下的青花大盆里盥了手。
她用的是上造的瓷青纸; 金墨书写,一笔细腻的簪花小楷,骨肉匀停、温存灵动,齐元达眼睛一落上去; 就忍不住赞了一声“好字”。
他道:“府上有尊长崇释道?”
顾瑟含笑摇摇头,道:“是另一位长辈。”
她没有细说,齐元达也知机地没有追问; 而是道:“姑娘,我今日听到了一个消息,不知道是不是府上的安排。”
他神情端正,但有些犹豫,似乎再三考量,顾瑟便也肃了容色,静声道:“愿闻其详。”
齐元达微微斟酌了片刻,道:“在律州岱兴为司马,姓顾表字雅言的,是不是府上的三爷?”
雅言是顾九章的表字。
顾瑟颔首道:“不错。”
齐元达面上就露出一个有些古怪的,欲言又止的表情。
但他只是短暂的迟疑,随即便道:“那姑娘可知,顾三爷前些年纳过一位良家妾?”
顾瑟笑道:“此事我也知晓,听闻是三婶婶主动为三叔所纳。”
她到底是闺阁女儿,对这个话题只是点到即止,又笑着问道:“齐先生今日怎么关心起后宅之事?不像您的行事。”
齐元达坦然道:“为姑娘效命,什么事于姑娘要有干碍,都少不得关心一二。”
顾瑟笑吟吟地点了点头。
被顾瑟打趣了一句,原本不大好开口的话题反而容易说了出来,齐元达就道:“姑娘,三爷房中这位妾室,极有可能是戴永胜戴公的侄女!”
他口中的戴公戴永胜,是庆和帝宫中的大太监。
庆和帝身边四个大内监,戴永胜因为去势入宫之前是读书人家出身,为庆和帝所喜,常在上书房行走,地位颇为微妙。
顾瑟不意他会带来这样一个消息。
她微微抿起了唇,注视着齐元达。
齐元达道:“我有一位故友,如今在岱兴樵居。收到消息之后,我就寄信与他,请他帮我在乡中打探此事……戴公的兄弟姊妹都已经不在,这位侄女如今已经是戴公五服内唯一的血亲在世,其父过世之后,随着母亲辗转改嫁,后来依附母亲与如今的继父过活……”
因此才会被许给官品并不高的顾九章做妾。
顾瑟点了点头。
齐元达抚了抚颌下短须,道:“姑娘智计广博,想来也知道戴公在义子坏了事以后,一直在寻找乡中的亲眷。”
顾瑟道:“这也是有几年的事了。”
默认了齐元达的说法。
齐元达就又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算算时间,那个时候,这位小娘子正在开原府,帮着她父亲顾德昭收拢府城庶务。
这样本有几分隐秘、又不大上得台面的太监家事,连消息不那么灵通的京官都多有不知道的。
没想到她也一清二楚。
这不单单是看邸报、关注朝政就可以获知的讯息。
齐元达本来就猜测有人在京中与她密通有无,如今更只是揣测这个人究竟是谁了而已。
他收敛心思,沉声道:“这些年灾患频仍,人口流佚,她们母女又依附再嫁之夫,因此戴公派出去的人前些日子才找到了这位如夫人!”
顾瑟沉静地“嗯”了一声,知道事情恐怕不单单是一位妾室的出身,她问道:“这位戴娘子如今已为我三叔生下儿子,听闻还记在了三婶名下。我三婶也是名门出身,更不会妻妾不分、与内监女平起平坐。所以如今又是如何?”
齐元达苦笑道:“姑娘。我们也不知道他们如今是如何。”
“但顾三爷将要调回京城的消息,已经递到了吏部!”
顾瑟微微敛眉。
她道:“可知道是戴公从中自作的主张,还是我三叔自己的主意?”
齐元达摇头道:“这些隐秘之事,要探查清楚还要些时日。但无论如何,府上是清望士族,若是传出结交内宦,这……”
顾瑟垂眸道:“我三叔行事一向谋定后动,此事以我之见,绝不是他的手笔。若是他要做成这件事,就是等到他已经顺顺利利地回了京,世人都不见得听闻内里的缘由……”
不然他也不会在十多年里,替代了惊才绝艳的长兄顾九识,成为顾家这一代被家族一力成全的子弟了!
齐元达听她这样说,面色也有些凝重。
若不是顾九章本人行事不密,那就要考量别人推波助澜的可能。
他皱起了眉。
顾瑟道:“这件事不能就这样放任,还要托付给先生了!我另外为先生借些人手,届时也可以放心地用。”
她用了“借”。
齐元达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一点,暂且把顾九章的事先放下了,笑呵呵地看了顾瑟几眼,道:“姑娘恕老朽冒昧。不知姑娘……?”
就端起了茶盏。
问得十分含蓄,点到即止。
顾瑟也微低了眉。
女孩儿议正事时,气质原本十分的凛冽,这时稍稍收敛,却露出几分稚柔。
她道:“以后只怕事情更多些。”
这就是默认了。
齐元达大喜。
顾瑟婚事若定,她是有章程、智计的女孩儿,夫婿、婆家想必都是考量过的,将来出嫁自立,再生个一男半女,他作为顾瑟的嫡系,也算是主家有了承续。
这大喜之外又生了一星半点的忧。
顾家是规矩门第,一来顾瑟是长房次女、序齿行四,头上有个不知缘故至今没有订亲的长姐,要忧心长幼有序,二来小娘子订亲是大事,府中至今竟没有风声传出,又让人生出不安。
他试探地问道:“不知小郎君是清流?是勋贵?在朝还是在野?”
顾瑟却将皓腕微抬,向东微微一指。
那手指白白嫩嫩、纤纤柔柔的,却让齐元达手中茶盏一时都没有端稳,杯盖和杯身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他心里翻江倒海似的。
东方,是东宫。
竟然是东宫!
方才还在他脑海里盘旋的什么姑爷,什么小主人,这一会儿都没有了踪影。
那些从开原到现在一直存在的疑惑和猜测都忽然被一根线串了起来似的,几乎是豁然开朗。
如果真的是皇太子,那只要有诏旨赐婚,顾瑟自然可以绕过未出嫁的长姐订亲……
齐元达想起这些时日里京中闹得沸沸扬扬的传闻。
他有些迟疑地道:“姑娘,那万寿宴……选妃……”
顾瑟道:“京中都传言要选妃,可是无论是太后娘娘,还是陛下、太子殿下,都没有明言明旨,不过是有心人断章取义,无心人以讹传讹……”
“自然有人有所求!”
她神态温和,只在之前提及婚事的一霎有片刻娇羞,在这时又恢复了一向的沉静,道:“既然有人想要争一争、比一比,我也不怕与人相比。”
齐元达眼前就浮起那一辆又一辆的,每个月准时出现在顾家的乌篷马车。
他不由微微一哂。
他今年五十有余了,也经历过少年慕艾,也懂得男人的心思。
皇太子比小东主大了八岁,传闻中性情一向的决断酷烈,城府深不可测……
依他看,他的这位小东主,实在是多虑了才是!
※
顾瑟却接到了白湘灵的帖子。
白湘灵性情开朗,顾瑟对她印象一直尚佳,只是她是庆和元年生人,比顾瑟年长六岁,少年时很难玩得到一处去,倒是彼时同顾笙还更亲密些。
顾瑟离京四年,归来时许多人事俱非。
白湘灵如今已经与当时的未婚夫婿谢如意成了婚。
她的帖子写的安娴雅趣,仍不失少女时的明快,看得出生活该是十分和美的。
顾瑟按时去赴约。
白湘灵约在了京城有名的老字号,芙蓉园里的八方酒楼,订了三楼临水的雅间,推窗便是晴波浩渺的曲江池。
她笑盈盈地道:“我娘听说你回来了,高兴的不得了,把我醋的不行,我就想着,这可不成,我得比她先见着你,才算是我赢过她一回。”
她梳了妇人的发髻,但言笑晏晏,都和在室的女孩儿似的轻快又大方,是全然没有吃过一点苦的模样。
顾瑟就欢悦地抿了嘴笑,在她对面落了座,丫鬟上了楼里的名酿,她就亲自斟了一杯,道:“灵姐恕我委实不胜酒力,自罚一杯当做赔罪。”
白湘灵却按住了她的手,道:“罢了罢了,我晓得你不能喝的,浅浅一口我就知道你的心了。”
顾瑟依言略沾了沾唇。
白湘灵却满斟了一杯,就要饮尽。
她身后的丫鬟轻声道:“夫人,太医说您不宜饮酒的,将军知道了又要担心。”
白湘灵微微咳了一声,酒就洒了出来,她鼓起了腮。
顾瑟已探过身去按住了她执壶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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