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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太子妃起居录-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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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顾九识面上平静,并无异色,又补充道:“大人是至诚君子,刑房中那些手段,大人只怕使唤不来,也不必污了大人的手。”
  顾九识微微一笑,却道:“劳殿下和将军费心了,顾某只是想问上她几个问题,倒不拘她说实话还是假话。”
  委婉地拒绝了。
  李炎怔了怔,一时没有辨清顾九识到底要做什么,就听他又道:“顾某倒有一事想要劳烦将军。”
  李炎道:“顾少尹请讲。”
  顾九识道:“请将军为顾某查一查,这名婢女如今的家人在何处,人还是不是那些人……顾某这里有手书一封,将军的人可以凭此前往顾某京城家中,会有人配合行事。”
  从袖中取出一枚信简。
  李炎双手接了过来,道:“必不负少尹大人所托。”
  顾九识与他对面一揖。李炎自去行事。
  顾九识走到囚室的门口,轻轻一推,农户老旧的木门吱呀一声敞开了。
  这间屋子原本是农家用来堆放柴草、杂物的仓房,乱糟糟的旧木材、秸秆堆在墙边,一侧墙角还丢着坨残破的石碾子,极暗的光从高墙顶上的小天窗里投进些许。
  穿着罗裙的侍女被铁索吊住了双手,缚在稍微干净些的角落里,听见门响的时候,猛地抬头看了过来,眼睛里带着希冀的光:“姑娘!”


第33章 
  ※
  门口高大的身影拉出长长的影子; 笼罩在知雪的身上; 让她深深地打了个寒噤。
  她眼睛里的光也寂寂灭了下去。
  她喃喃地道:“老爷!”
  顾九识稍稍向内走了两步; 没有关门。
  也许是他的动作给了知雪新的动力,她挣扎着动了几下,但铁索磨着她的手腕,很快就让她重新停了下来。
  她急切地道:“老爷; 奴婢是冤枉的,奴婢没有出卖姑娘,老爷,请您明察啊!”
  顾九识负着手站在门边,一双眼不带情绪地看着她。
  知雪在他这样的目光里,一股心气重新慢慢地泄了,声音也渐次低了下去:“姑娘呢; 奴婢想见姑娘,姑娘一定知道我……”
  顾九识淡淡地道:“你见到阿苦; 又想对她说什么呢?”
  知雪听他态度平和,一双眼就红透了; 慢慢流下泪来,道:“出事的时候,奴婢被拦在后头的车子里,连姑娘的一面都没有见上; 就被带到了这里来……奴婢心里冤枉,只盼能说给主子听。”
  顾九识道:“那依你之见,那些人是谁带来的?他们怎么知道阿苦的行踪?”
  知雪哽咽着道:“奴婢也不知道……奴婢一向愚钝; 都是听姑娘和闻音姐姐的吩咐做事……若不然也不会直到出了事才发现不对……”
  说到后面,似是悔恨交加,竟一时嚎啕。
  顾九识道:“我却也想不通,阿苦不过是一个寻常女孩儿,同旁人都没什么争竞,是谁要这样地害她?她性情和善,待你们这些身边的人一向不薄,更多有惠及家人,你又为什么要背叛她,竟连性命都不顾了?”
  知雪呜呜地哭了一回,才喘回气来。
  她道:“老爷,老爷,奴婢是夫人选上来服侍姑娘的,姑娘对奴婢恩重如山,奴婢无论如何也不会出卖姑娘,请您明察啊。”
  她看了看顾九识的神色,眼泪又不要钱似地向外流,断断续续地道:“昨儿在庄子上,越将军收到了一封、他二叔写给他的信,他那个二叔就在□□效力,姑娘说那信可能有问题,越将军却说,他和他二叔从小感情就十分好。”
  说到这里,又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话语再难为继了。
  她脸上都是涕泪,看上去狼狈极了,依旧把腰挺了起来,但凡不是铁石心肠的人,都易被这样倔强的自尊所打动——就连顾九识的脸上,都罕有地露出一丝动容来。
  顾九识沉吟道:“我知道了。”
  知雪这时只是低着头流泪,连“冤枉”都不再喊了。
  顾九识却忽然道:“越将军告诉我,他和阿苦出去寻访的时候,曾见你在庄头与人说话。”
  知雪霍然抬起头来。
  顾九识正看着她,眼睛里又恢复了一贯的沉静和淡漠,仿佛刚才的动容都是假象一般。
  她嘴角翕翕,忽而打了个哭嗝,像是想要说什么,但一时又说不出话来。
  顾九识道:“你是家生子,一家身契都在府中。你好好地想一想。”
  竟就转身出去了。
  门再一次吱呀地掩上了,有卫士橐橐的脚步声靠过来,门上传来金木摩擦、锁链抖动的声音,又很快地恢复了寂静。
  时间已经到了深夜。天窗里漏下斑驳的月光。
  罗裙侍女有些发直的目光落在满地横斜的错落黑影上,忽而褪去了全身的力气、颓然地倚靠在了墙角。
  ※
  云弗做了一夜的梦,一大早就醒来,躺在暖杏色的喜鹊登枝绫子床帐里,望着承尘上的雕花发呆。
  卯初一刻,会槿在帐外轻声地叫起。
  她服侍云弗梳洗,一面轻声细语地回话:“老夫人今日要去寿昌买花,一大早就叫人来传过信,说夫人不必去请安了。”
  云弗嗯了一声,就问道:“昨天笙姐儿过来要的香材,可都给她收拢出来了?”
  会槿道:“有几味在大库房里头,经年没有人动用过了,要今儿带人去翻一翻才找的齐。”
  云弗稍起了兴致,道:“我的箱笼也有半年没有晒过了,若是今天阳光好些,不如索性都挪出来晒一晒,也免得生了霉蛀。”
  会槿笑着应了。
  云弗先见了管事嬷嬷们,处置了府中的庶务,才传了早膳。
  会槿指挥着丫头和嬷嬷们开了库房。
  云氏是云梦郡望,族中巨富,当日云弗出嫁之时,十里红妆,一路北上,曾轰动京师。
  出嫁之后,顾氏不匮资财,向来没有刻薄儿媳嫁妆的传统。顾九识与云弗夫妻恩爱,更时常为妻子添补妆奁。
  云弗的私库也因此十分丰厚。
  她袖着手坐在美人靠上,看侍女们蹬着梯子趴在箱笼沿上,一个匣子一个匣子地向外传递,分门别类地摆在廊下。
  “光是龙眼大的东珠,这几年就存了七、八个匣子,竟都没有用上,放到后头生都忘了。”会槿端着账本,笑吟吟地同她说话:“上回瑟姐儿要做两双绣鞋,白拆了一副帘子。”
  云弗不以为意地道:“珍珠的帘子最是吵人,略有些便风噼里啪啦,声音又不大好听,倒不如搭着瓷、玉清脆些,拆了也就拆了。”
  她点了点院中的箱笼,又道:“阿苦那个丫头,向来不拿这些看重,她惦记着我的书库呢。”
  会槿就笑道:“瑟姐儿的性子,同老太爷和姑爷是一模一样的,都是读书人的性情。”
  云弗却笑折了腰,道:“你在这捡好听的哄我呢,不过是打量总有人替他们操心罢了!”
  她说着话,虽然笑着,却就长叹一声,道:“也不知道往后是哪家的郎君娶了这么个万事不操心的混世魔王去。”
  会槿掩口笑道:“夫人这话我晓得,是‘其言若憾,心则喜之’。”
  她晓得云弗每每为两位娘子的婚事辗转,怕她想深了真个伤怀,就转移了话题,道:“我瞧这账上竟有个‘羌蜡两盒’,竟从没有见过,不知是个什么宝贝?”
  云弗就对正端着象牙扁盒走过去的小丫鬟招了招手,接过她手里的盒子,顺手撕了封条,就揭开了盖子。
  会槿颇有些好奇地凑过来看了看,不免有些失望,道:“瞧着灰扑扑的,半黄不黄,还不如咱们的蜜蜡好看,更不如鲸蜡白净,有什么特别之处?”
  云弗笑道:“这东西你不晓得,也是寻常。我这两盒子,也是当时羌人南下的时候,因为曾有个落魄的羌人勇士,他有求于我曾祖父,拿了整副家当来,里头有四、五盒,一直在库里丢着落灰,我后来瞧着有意思,才取来的。”
  会槿就道:“听夫人的意思,这竟是个好东西。”
  云弗道:“这是管羌王帐的御物,向来产出极少,但要说它好,也没有什么特别,咱们也不知道羌人在这里头加了什么东西,虽然是蜡,但真个烧起来,尘灰太厚,就如你所说,还不如咱们平常百姓用的蜜蜡。”
  她看着会槿有些疑惑的样子,笑道:“不过这东西有个好处,它极易弥合,又能防腐,可以用来封装要紧的药丸、药汁、药粉,随身带着,是可以救命的东西。羌人自己还有一套法子验证他们的封口是不是被打开过,不过咱们是不知道的。”
  她说到这里,抿嘴一笑,道:“我当时拿这个东西给德昭封信口。”
  会槿会心地一笑。
  顾家老太爷顾崇和云弗的父亲云既山是同科。
  云既山当年登第之后,没有受官,而是回到江南,出任退思书院山长。
  顾崇对这位同年的治学之能一向十分推崇,很早就把顾九识送到退思书院,跟着云既山读书。
  也因此,后来两家顺理成章地结了儿女亲家,顾九识和云弗在婚前青梅竹马,感情就十分深厚。
  这些年少时的事,回想起来都是甜蜜。
  云弗笑了一回自己当年,又道:“后来阿苦见了这个,听说了功效,也觉得有趣……她讨了一盒去,我还当她是要做什么。”
  “这丫头却说,笙姐儿喜欢淘澄新鲜的花露做胭脂,因为花草易腐,所以拿这个给瓷盒儿涂盖口。”
  会槿就笑道:“瑟姐儿向来想法多,咱们都想不到的。”
  云弗却微微地出了神,片刻才醒转来,道:“这丫头从前,很亲她姐姐的。”
  语气就没有了方才的欢悦,像是从十、七八岁的年纪忽然回到了现实。
  即使是忠诚、守分如会槿,在这样的时候,都难免有些迁怒于顾笙。
  她想要说些什么来活跃气氛,云弗却把手里的匣子仍旧盖上了,交给立在一旁的小丫鬟,自己站了起来,拢了拢襟袖,道:“缺的几味香材可都找齐了?咱们去看看笙姐儿。”
  ※
  闻音试了试炉上煨着的药。
  热度刚刚好,再熬下去就显干了,她垫着巾子把药钵端了下来,又滤了一遍渣滓,把药汁澄进小瓷碗里,坐在炕边上,有些忧虑地看着这碗药。
  顾瑟病得来势汹汹,病去却如抽丝一般,一日夜竟只睁了两回眼。
  她看着自家姑娘憔悴的样子,都不忍心叫醒她起来吃药,却又不得不行,心里的煎熬如汤煮一般。
  身侧忽然传来模糊的呓语声。
  闻音有些惊喜地转过身去,就看见少女长睫微微颤抖着,依稀睁开了一双朦胧的眼睛。


第34章 
  ※
  闻音几乎要喜极而泣。
  她伏在顾瑟耳畔; 轻声唤道:“姑娘; 姑娘?”
  顾瑟眼神还有些迷蒙; 她费力地张了张口,像是要说什么,闻音忙道:“姑娘,您先不要说话; 嗓子要痛。”又道:“您要喝水吗?先喝一点水,再吃药?”
  顾瑟闭了闭眼,微微点了点头,又摇头。
  闻音一时不明白她的意思,看她点了头,就扶她半坐起身,又把皮毛的大氅搭在她颈边——这是夙延川的猞猁皮氅衣; 特地送来给她用——才端了盏温水来,用小银匙子舀了喂到她唇边。
  顾瑟抿了两口水。
  温热的水滑下咽喉; 缓解了高热带来的干燥和肿痛,让她终于能说出话来。
  她干咳了一声; 清了清嗓子。
  闻音停在耳中,就觉得心痛,哄着她道:“姑娘,姑娘; 您悄悄地说,我就听着,不需这样大声。”
  顾瑟用气声道:“你去告诉殿下; 那蜡丸的蜡,是羌人金顶王帐的秘物……绝不是寻常互市所能得的。”
  她这时神志仍旧不大清醒,只凭着一股子劲撑着。她做了个少年时的梦,从梦里匆匆忙忙地醒过来,就为了说这样一句话。
  闻音听得半懂不懂,再要问时,少女已经呼吸均匀,重新陷入了迷梦中。
  闻音“嗐”了一声,一时顿足,思前想后,还是重新把顾瑟团进了被子里,自己出去寻人。
  从顾瑟的屋子里出去,最近的是顾九识的房间。
  但开原府中琐事繁多,又刚刚发生了一场无声无息的惊变,顾九识一大早就进城去善后处置了。
  夙延川也不在房中。
  还是站在囚室门口的李炎看见了行色匆匆的闻音,唤住了她。
  他道:“殿下在亲自讯问越止戈。姑娘有事?”
  听了她的来意,李炎隔着门向内道:“殿下,顾娘子身边的闻音姑娘来传一句话。”
  囚室里静悄悄的,门很快就开了半扇,夙延川穿着玄色的劲装,面色平淡无波,亲自走了出来。
  门扉半掩,遮住了囚室中黑衣侍卫的影子,没有闻音想象中的鲜血淋漓,但这种异样的寂静让她后背上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她垂着头,恭恭敬敬地道:“殿下,姑娘方才醒过一回,有话命奴婢来说给殿下。姑娘说:那蜡丸的蜡是羌人金顶王帐的秘物……”
  她其实没大听懂顾瑟的意思,只是照本宣科地说了半句,后半句就有些卡壳。
  夙延川却立即道:“孤知道了。”
  他道:“你如今出来,可有人在服侍你姑娘?且先回去吧,有什么事随时来报于我。”
  闻音心中畏他,闻言很快就回去了。
  顾瑟还在那一团茧一样的被褥里沉睡着。
  闻音看着又冷下去的药,索性拿滚水隔着碗温了一回,才去叫顾瑟起来:“姑娘该吃药了。”
  她的手挨在顾瑟的颊畔,触手却是一片比之前还炙热的温度。
  ※
  听到“顾娘子又热起来,烧的不好了”的消息,夙延川没有半刻迟疑,丢下审到一半的越止戈就赶了过来。
  他大步流星,传信的妇人小跑着追在后面都跟不上他,面色沉得像水一样,径直进了房来。
  闻音不意他来得这样快,下意识地站了起来。
  夙延川只看了她一眼。
  闻音胆战心惊。
  她低下了头,轻手轻脚地去收拾水盆、布巾。
  夙延川已经低下头去看查看顾瑟的情况。
  蜷在被子里的女孩儿满头的汗,小脸烧的红彤彤的,紧紧闭着眼,细软的发丝凌乱地贴在颊畔,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夙延川见过她许多回。
  每一回见到她的时候,她都像一弯明月似的,或温柔、或明丽、或飒爽、或端庄,但总是生机勃勃的,让人只要看着她,就觉得从心底里宁谧又从容。
  从来没有这样的憔悴过。
  夙延川眼中的怜惜和痛楚几乎要化为实质。
  他伸出手,要去试一试顾瑟额上的温度,却又收了回来,在桌上的水盆里洗了手,才重新探到她额头上去。
  他之前一直在囚室中,又刚用冷水净了手,纵是他一向血热,这时手指也有几分寒凉,贴在顾瑟额上,让她轻轻嘟呶了一声什么,连眉头都微微平复了些。
  不过片刻功夫,那舒适的、冰凉的感觉忽然消失了,顾瑟就有些不满地重新皱起了眉。
  夙延川就把手重新放在了她的头上,俯下身,轻声唤道:“瑟瑟,瑟瑟。”
  声音又轻又柔,顾瑟在迷蒙之中,只觉得这声音熟悉又安心。
  她觉得自己似乎又回到了夙延庚宫变的那一天。
  汹涌燃烧的火焰吞噬着她。
  咽喉里挤出来的的喘息都带着火星般的灼烫。
  她在斑斓的幻觉里看到夙延川长身玉立的背影,他转过头来,俯身对她伸出手,唤她“瑟瑟”,说“我回来了”。
  可是她却知道,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看着他熟悉的、俊美而深刻的眉眼,胸臆中翻涌着酸楚,她的眼睛发涩。
  却流不出泪来。
  周身的高热让她全身都在痛着,往被子里又缩了缩,喃喃地道:“……娘亲……娘亲……爹爹……殿下……”
  夙延川心如刀割。
  他在顾瑟耳边柔声地哄她:“瑟瑟,我在。瑟瑟乖乖的,先不要睡了,太医一会就到了,先让他帮瑟瑟看一看好不好?”
  顾瑟被他这样地哄着,微微张开了眼,声音细细的,眼睛里都是濛濛的水汽,哀哀地道:“殿下,我好冷。”
  她呼吸之间,鼻息拂过夙延川脸上,热的有些烤人。
  她体温这样的热,难怪一直觉得身上发冷。
  夙延川心头像被团滚沸的铁水浇下去一样的痛。
  他伸手摸了摸顾瑟的被角。
  被她一直这样高热地出着汗,被褥的里面都有些潮湿了。
  他索性坐在炕边上,把顾瑟抱着坐起来,靠在自己的怀里,又拿过旁边的猞猁皮大氅来,密密地围在她肩上。
  他胸膛滚烫,是年轻男子火炉一样的热血温度。
  顾瑟昏昏茫茫地倚在他胸前,一时觉得有些硌,不似方才的柔软舒服,又觉得不似方才的冰冷了,有些熟悉的安心,扭着头动了动身子,不大安稳的样子。
  夙延川就微微收紧了手臂,柔声叫着“瑟瑟”,耐心地哄着她。
  柳鸣羽背着他的药箱匆匆地走了进来。
  他向闻音问了两句话,又来查看顾瑟的情形。
  顾瑟手脚都是软的,被搭住了脉,又查看了眼、舌,她似乎有些不舒服,歪了歪头,就把一张脸都埋进了夙延川的肩窝,蹭了蹭,才重新安静了下来。
  娇娇小小的女孩子,病中的憔悴无依,像被雨淋湿了的奶猫儿一样惹人怜惜。
  夙延川就看着柳鸣羽,一双长眉紧紧地锁住了,道:“你手脚轻些,不要让她痛了。”
  柳鸣羽微微一噎。
  他知道太子心焦,忍了口气,道:“殿下,顾娘子只是有些反复,先把药用了,后续方子臣再调一调,看看情形。”
  夙延川也知道自己迁怒。
  他在顾瑟背上轻轻地拍了拍,道:“既有现成的,之前怎么不知道吃?”
  闻音硬着头皮跪了下来,道:“殿下,姑娘实在是吃不下药,一碗要吐出半碗去。这一回也是刚煎好不久,方才姑娘还醒了一回,奴婢想着为姑娘传个话,回来就服侍姑娘用药,没想到就……”
  夙延川闭了闭眼。
  柳鸣羽知道他这是极怒了,低着头站在一边。
  夙延川的目光落在闻音身上,深深地盯她了一眼。
  闻音出了一身的冷汗。
  那一眼不带一点温度,也没有一点情绪,仿佛她就是个死物、摆件,再不值得留一丝一毫的心似的。
  她埋着头伏在地上,一声也不敢出。
  头顶上传来冷得像齿颊含冰一般的声音:“药呢?端给我,我来喂。”
  闻音爬了起来,把桌上的药盏端给他的时候,手脚都在微微地颤抖。
  夙延川却没有再看她。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让顾瑟倚在他肩上,一只手端着碗,一只手抚了抚顾瑟的面颊,轻声道:“瑟瑟,醒一醒,吃了药再睡,吃了药就不冷了!”
  顾瑟梦得光怪陆离,神志昏昏沉沉的,不知今夕何夕,睁开眼也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只看得见夙延川近在咫尺的脸。
  她喃喃地道:“殿下怎么在这里,今天没有上朝吗?”
  一时又错以为是还在上阳宫里,她生了病,夙延川在身边衣不解带地陪着她。
  夙延川柔声道:“瑟瑟病了,今天不上朝。”
  他看顾瑟有几分清醒意识,就用小调羹舀了药,喂到她唇边,哄她道:“瑟瑟来吃了药,吃完有蜜饯吃。”
  顾瑟喝了一口,就皱起了眉,晃着头道:“是苦的。”
  她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很认真地拒绝。
  夙延川道:“是甜的,瑟瑟尝错了。”又舀了一勺喂她。
  他这样哄着,顾瑟就真的相信他,每回喝完了都说“太苦了,不吃了”,等他喂了,却又乖乖地喝下去。
  她这样的乖巧,让夙延庚一颗心像被只手反复地握着,酸酸涨涨的,又觉得痛楚。
  柳鸣羽在一旁垂着头,听着太子爷的温言软语,心中惊涛骇浪似地感慨。


第35章 
  ※
  柳鸣羽在太子爷身边效命也有十来年了。
  太子当年对他爹有大恩。他爹每回为太子看诊; 都会带着他; 太子历年的伤病都在他心里有了数; 他为太子看起脉来就更得心应手,不易出差错。
  后来他爹年老致仕,他就成了太子身边的第一号医官。
  他还记得他头一回给十一、二岁的太子包扎的情景。
  又长又深的伤口直豁到骨头上,连他都有些手软; 但太子嘴里衔着布巾,到他除去污血、腐肉,全部包扎完,太子满身都是淋漓的汗水,竟然一声都没有吭过。
  谁能想到那个对自己、对敌人都凶兽一般无情的太子,有一天竟会这样温柔又耐心地哄着一个小娘子呢?
  夙延川只怕顾瑟吃到不适吐出来,好容易安稳喂完了一整碗药; 身上也出了一层汗。
  闻音知机地送了一叠蜜饯上来。
  夙延川犹豫了一下,问道:“这东西刚吃过药可以吃吗?会不会解了药性?”
  原来你也知道吃蜜饯容易解药性啊!
  听你方才那么一句一句地哄着人家小姑娘的时候; 还以为说的都是真的呢!
  柳鸣羽腹诽着,恭声道:“顾娘子这里预备的都是花渍; 放的少糖,可以吃一些,也不宜多食。”
  夙延川才微微颔首,喂了顾瑟。
  顾瑟终于不再要吃苦苦的药汁; 又被甜了口,皱皱的小脸也平复了回来,在夙延庚肩窝里埋了脸; 含着半枚没有吃完的蜜饯就睡了过去。
  少女身上的温度还没有退,但睡梦却比之前安稳许多,被轻柔地哄着从口中取出蜜饯的时候,只是娇娇地哼了两声,小奶猫似的,可怜又可爱。
  夙延川松了口气。
  这才发觉自己身上的汗把衣衫都出透了。
  他犹豫了一下,一旁的闻音忙知机地道:“殿下,姑娘如今睡下了,奴婢们虽然愚笨些,也能服侍一二。倒是殿下十分辛苦,若是姑娘醒过来见到殿下憔悴,心里只怕也要不安。”
  夙延川看了她一眼,微微皱起了眉。
  闻音心中苦笑。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人声。
  有归骑的将领在门外复命。
  闻藤和顾瑟房中的几个二等、三等丫鬟进了门。
  她看见夙延川在炕边坐着,顾瑟倚在他怀中沉睡,不免吃了一惊,立刻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奴婢叩见殿下。”
  夙延川点了点头。
  闻藤是被归骑的人接了来的,路上已经知道了顾瑟生病的消息,此刻很快就进入了状态。
  她试了试被里,就和闻音带着小丫头们换了被褥。
  夙延川多看了她一眼,把怀里的小姑娘轻手轻脚地放进了被子里。
  又叮嘱道:“有什么事,务要速速来报我。”
  才出去了。
  柳鸣羽也跟着离开了。
  闻音悄悄地缓了口气。
  闻藤不免道:“怎么怕成了这样。”
  闻音道:“殿下气势实在怕人得很,也不知道咱们姑娘怎么胆子这样的大……话又说回来,殿下待我们姑娘是太好了些,让人心里头都有些发慌。”
  闻藤就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道:“你这张嘴,不知道什么时候要惹出祸事来。这些话也是你说得的。”
  闻音吐了吐舌头,不敢说话了。
  闻藤查看了一回顾瑟的情形,见她睡的香甜,才起身收拾自己带来的小包裹。
  闻音见她从包中取出一枚厚厚的信封放在了顾瑟的妆案上,奇道:“这是怎么?”
  闻藤道:“是谢道长给姑娘寄了信来,送到了府里,我想着不知信中有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就索性带了来。”
  炕上的顾瑟忽然发出低低的一声嘤咛。
  两个人都围到了顾瑟身边去照料,谁也没有再去管那封信。
  ※
  云弗进了杏藻园的大门,走上杏花夹道,看着满眼的花树,心中就有些感慨。
  顾家的几位女主人中,老夫人钟氏擅于莳弄花草,也喜欢把院子布置得花木成荫,所以樵荫堂一年四季都有些新鲜的颜色。
  云弗自己喜欢山石,彤霞院里布置了数枚清奇嶙峋的湖石,兼有书画大家顾九识的布局,假山流水,自有一番峥嵘气象。
  二夫人蒋氏门第略低些,刚嫁过来时行事有些畏缩,只管学着老夫人和妯娌的模样。但北地湖石难得,蒋氏后来就只在院中堆起花来,好在顾府花房得力,不谈做成景致,倒也热热闹闹。
  顾笙从十岁就从彤霞院里搬出来,独居杏藻园,这也是顾家的规矩,院子里的妆点,也都由小主子自己做主。
  这些年过去,这个女儿除了颜色像她,脾气、秉性、喜好,竟和她没有半点的相似了。
  院子里的丫头就机灵地高声通禀。
  顾笙在房中看信。
  听着云弗进来的动静,一面迅速地把纸、封都收了起来,一面站起身来迎出去。
  她笑盈盈地道:“母亲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快步走上去搀了云弗的手臂。
  云弗笑道:“因着你昨儿说要的东西,刚收拾了库房一样一样地翻齐了,还不快说点好听的哄哄我呢。”
  顾笙就蜜甜地抱着云弗的手摇了摇,道:“母亲待我一向这样的好,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说才能更好听了。”
  母女两个一壁说着,一壁就进了屋。
  顾笙把云弗安置在临窗的胡床远离妆台的那一头,自己在对面坐了,丫鬟就端了茶上来。
  是清甜淡雅、气味宁和的安羡银针。
  顾笙就不动声色地看了上茶的丫鬟一眼。
  那丫鬟手就一抖,两盏热茶都浇在了身上。
  她慌忙跪在地上,叩首道:“是奴婢手滑,请夫人赎罪。”
  这是顾笙身边的一等丫鬟绿云,常在左右服侍,在云弗印象中是个稳重人。
  云弗没有深想,只当是一时不经意的,笑了笑道:“看把你吓的,可烫着没有?下去收拾收拾吧。”
  顾笙道:“母亲为人宽和,你们这些小蹄子就在这里混闹。还不换了茶来。”
  绿云连连地谢恩,捡了碎瓷片出去了。
  云弗就对顾笙道:“你做了一个院的主子,总要立起威来,不能一味地宽和,不然下头的人就是没有那个心,也要被纵大了心思。”
  顾笙低头应是。
  云弗忽地皱了皱鼻子,在空气中嗅了嗅。
  顾笙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
  云弗疑惑地道:“什么味道?”
  那微微有些甜腻的香味突然就被花香冲散了。
  换了个丫鬟端了新的茶盘走上来。
  这回却不是银针,是蔷薇香片了,浓郁的花香从帘外就飘了满室,顾笙笑道:“母亲是说这个吗,我上回看见一本花茶谱子,照着沤了些,可惜多半都做坏了,只成了这一点子,母亲快尝一尝。”
  云弗就笑着低头慢慢地喝了一口,赞了声好。
  顾笙十分欢愉似的,忙道:“母亲若是喜欢,就把剩下的都孝敬给母亲。”
  她道:“我这里也没什么好东西,只当是我一点心意罢了。”
  云弗笑道:“罢了罢了,倒是你手艺学成了,给我做个百、八十斤,我也好出去炫耀一番,不然这样一点子,喝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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