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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院的病人-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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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暗道存在。说实话我倒以为,不能一棒子把所有推理小说都打死了。”

“怎么讲?”

“就像福尔摩斯《雷神桥之谜》一案,虽然不过是文人想象的一个故事,一个短篇小说,但却收入英国警官学校教材之中,一直用到现在。现实中的罪犯是人,写推理小说的也是人。既然都是人,在设计犯罪的时候,思维就会有相通的东西。我也看过不少推理小说,你知道密室也是分流派的吗?”

“这我知道,”我点头道,“机械类的和心理类的,机械类用巧妙的机关来制造密室,心理类则利用人们心理的漏洞来制造密室。”

金惠生道:“这个分类还不够完善,要我说的话,还有一种是无意类的。”

“无意类?听上去就是心理类。”

“不完全是。不管是机械类还是心理类,都是罪犯有意为之的,都是有意制造的密室,用不可能犯罪来挑战警察。不过还一种却是无意的,没有人来刻意制造所谓的密室,只是因为人们心理的漏洞和种种巧合,而形成了这个密室。我看过的推理小说,日本的密室案件大多是有意为之,比方说比较出名的本阵杀人案,好像日本尽出些希望用人的性命来挑战智力极限的变态;而欧美的密室,则温和一些,以黄室案为代表的,似乎更推崇无意密室。”

“你的意思是,这是无意密室,只不过是因为我的错觉或者漏洞,才产生的。”

“更可能是因为我们看过太多关于密室的东西,心里事先有了关于密室的概念。如果找个普通人来,说不定不会这样困惑了。”

“那么……”

“这是个好机会,你肯定已经想到了是吧?”金惠生忽然道,“这可是个逃走的好机会啊。既然那司机能上下自如,我们也……”

“没错,我正是这样想的。”

金惠生非常理智地拒绝了和我一起逃走的提议,正如他分析密室时候清楚的逻辑,他非常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不支持和我一起逃走这样的体力活。我唯一能做的,则是承诺在第一时间回来营救被困在这里的他。

他只能做一件事情,就是帮我想通这个密室解密的钥匙何在。

在回到自己的房间后,我忽然发现一件事情:金惠生有出乎我意料的推理能力,还是个推理爱好者,而罗卫民其实也有类似的爱好。我清楚地记得在曹护惨死的那天晚上,罗卫民对听见李护歌声的事情发展出自己的一套阴谋理论来。当时并不在意的我将此归咎于作家的阴谋理论情节,但现在想来,恐怕不是每个作家都具备这样的严密推理能力,或者兴趣爱好。

这算不算我们三个的另一个共同点呢?

所以当吃晚饭的时候我将这个结论透露给罗卫民,他对此表示出的坦然反而让我加深了对他的怀疑。

“这不奇怪,”他道,“既然是以意识交流来作为传播途径的疾病,显然逻辑思维强一些的人更会容易感染。所谓意识这个玩意儿,不能就是无数信息以逻辑的形式叠加在一起的结果。我记得老刘曾跟我说过这个话题。”

“老刘?”

“对,他看起来似乎也对这类事情很感兴趣,有不少的研究。我刚来的前两天,和他聊天的时候,他常常说起类似的话。”

罗卫民的态度看上去再次出乎我的意料,看起来他竟然全盘接受了荣锋的解释,尽管这个解释的漏洞显而易见。

那么,罗卫民的逻辑思维也不过如此而已。我看着窗外的大树,心里暗自摇头。一宿又一天的大雨终于在傍晚停了下来,树上仍然湿漉漉的。

不过,从谨慎的角度考虑,这个罗卫民最先就以阴谋理论来看待青渓疗养院,现在却接受了明显不合情理的解释,怎么看,怎么不可靠。天知道他之前的怀疑是不是欲擒故纵,打消我对他的怀疑,现在来说服我接受谎言的安排。所以我没有对他提及哪怕一点有秘道可以通往下层的事情。

自从曹护死后、发现那件诡异的衣服而昏睡了一天之后,我反而发现我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好,身体恢复得很不错。尽管眼睛和后脑的老毛病依然在,但疼痛感似乎没有以前那么厉害了。也不知道是我的病情好了还是我已经痛麻木了。这倒是从另一个角度证明是金惠生的味觉不对头,而不是食物不能吃。因为显而易见的,要是食物并没有什么不好的成分,我恐怕早就虚脱下去了。

不过,今天的饭菜正常,倒是充分说明运饭的司机并没有失踪,一切如同往常。

这更说明厕所通往楼下的那个秘密通道是存在的,只是我们没有找到。我以为这两天我的身体状况不错,应该不放过这次机会。否则哪一天我又倒在床上起不来,即使发现了密室的破绽也无技可施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这话再正确不过。

在厕所里,我和金惠生商量了一下,爱说话的赵护应该是个不错的突破口。由于赵护现在是他的专值护士,所以由他来接触比较合适。

当天夜里赵护和孙护都不当班,我和金惠生再次在厕所碰头。

既然孙护不在,司机当然也不会出现。这倒方便了我们两人夜里碰头。我和金惠生都一致同意暂时不打草惊蛇,不直接询问关于暗道的事情。另外在确认罗卫民可以被信任之前,不告诉他关于我逃出去的计划。

在重新再次探索完厕所每一处地板之后,我们再次徒劳无功。没有暗道,没有夹层,没有司机的踪迹,也没有哪怕一丁点线索,甚至地板上那滩水渍也没有了。在要求我将前一天晚上的事情详细复述一遍之后,金惠生忽然说道“不过,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就算是……你恍惚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是说,你的眼睛……”

“你是说我看错了?”

“不,”他道,“你肯定是看见了。我相信你的眼睛,就好像我相信我自己一样。不过,我是说,当时你有点害怕,看了一眼身后不是?”

“你认为我看漏了?”

“不,恰恰相反。之前我的确有过这样的想法。但今天我询问了一下赵护,事实上楼梯下的那扇大铁门并不是轻易开启的。也许必须要特定的时间特定的人才能进出。即便是他们内部人士,比方说那位司机,没有工作的需要,也是上不来的。据说上下楼进出,都得身份登记。”

“那又怎样?”

“那就说明,其实不仅仅是厕所,厕所外面、整个走廊,一直到楼梯下那扇大铁门为止,也是一个大一号的密室!我们已经看到了的,每间房间,窗户全是封死的!而唯一的通道,则被一扇严密把守的铁门封锁住了。”

“这……”

“说起来,这还是个双重密室。即使你看花了眼,或者别的什么原因,但那人都不能擅自经过那扇铁门下楼去。除非门关不住他,他会穿墙术。”

我猛然醒悟:“曹护!”

他点头道:“你也想到了这点。今天赵护告诉我,曹护死在那间电脑房里,房门是锁上的。因为电脑房和餐厅这种公共房间一样,平时是不锁的,赵护感到奇怪才用钥匙开的门。结果是发现了曹护的尸体。说起来,曹护死后第二天早上你不见了,所有人都以为你也会在那间房里出事呢。”

出事是有,不过不是穿墙术。我默然不吭声。在电脑房里打字的事情,我没有告诉任何一个人,甚至金惠生我也不准备告诉。

我们相对无言,在昏暗的厕所灯光里,我没来由感到一阵心紧。

一个可以穿墙而过的怪物,一个可以把活人吓死的东西……

不对,那是个人。开什么玩笑,他还和孙护在厕所里干那事呢。

但金惠生忽然道:“没错,肯定是他!”

“谁?”

“那个司机!是那个司机害死的曹护。你想想,他既然能用某种方式穿墙,自然也能进入锁上的电脑房!”

我摇头:“不对,曹护是被吓死的。你没有看到曹护的尸体,我却亲眼见到了。如果一个人不是被吓死的,脸上恐怕不会成那样扭曲。”我打住话头,不愿再说下去。

回忆一次那张可怕的脸,在这阴森的夜晚,绝对没有人会愿意的。

密室的事情无法解决,曹护的死也扑朔迷离,与此同时还有失踪的人,还有我们的病,无数谜团扑面而来,压在我们的头上,沉甸甸的,又无边无际,如同窗外让人畏惧的黑暗。

我们无功而返。

回到床上,我平躺下身体,试图将自己的思维从密室的事情上移开。

金惠生从赵护口中证实,原来陈青并没有撒谎骗我。青渓疗养院确实在山那边还有一号楼和三号楼,我之前因为曹护的尸体一被发现黄院长就上楼来,所以认为黄院长一直都和那帮人在楼下候着,陈青所说的黄院长经常要到其它楼去都是骗我的。不过关于其它楼,赵护也只听说一号楼应该是仓库和库房。至于三号楼,则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不过考虑到黄院长经常不在,也许那是他住的地方。当然,也许还有一幢楼里有几个我们这样的病人也说不一定。

这样说来,陈青只是没有给我说清楚而已,何况这些护士们其实也是被蒙在鼓里的,并不比我们知道多多少,看来当初我是错怪陈青了。想到这里,想起平日里她对我无微不至的照料,心里忽然觉得很愧疚。虽然那是她的工作,不过我这样愿望她,认为她是参与阴谋的一部分,来欺骗我,多少对她不太公平。

只是,为什么这些楼会修得距离那么远呢?如果是仓库的话,在医院旁边不是更合适吗?

偷听司机的话,我知道青渓疗养院在一百多公里的山外还有一处地方,是负责饮食的。每天都是那里做好,派一个专人来取。这么做有必要吗?开一百多公里取一天的饮食,岂不汽油多了烧着玩。总不成是我昏睡一个月中,国家发现一个储量超过沙特的大油田,全国人民从此烧汽油不要钱了吧。

不过这倒解释了我最初的困惑。既然有这么多楼,也许那天我苏醒过来的时候就是在另一幢楼里,当然前提是那里结构和这里一模一样而且空无一人,楼下还有个同样惨叫的病人。虽然不知道具体理由,但考虑到青渓疗养院这种不顾辛苦大费周章的传统风格,这倒也不是不可能。虽然这个解释依然不能令人满意,依然让人疑窦丛生。

真是奇怪,不仔细想没有察觉,楼下那病人与小李护士失踪有关,小李护士又与曹护的死有关……而那病人与我唯一的联系,就是身上的病……

是不是,这些奇怪的事情,都与我们的怪病有关呢?

这几天一直都没有去打字,手里不禁有些痒痒。

原来那间电脑房的电脑被搬了出来,安放在护士值班室里,和护士值班室那台电脑相邻而居。虽然手里痒痒,但我还没有到在众目睽睽之下、在护士的监视之下当众打字说出心里话的地步。

要知道,如果这些文字被软禁我的荣锋等人看到,让他们知道我的真实想法,现在这样的虚情假意的温情脉脉恐怕就不复存在了。

不是我害怕什么,只是如果不让他们知道我的怀疑,也许我逃走起来更容易一些。

不过今天事情有了转机。上午起来,用过早餐之后,电脑被转移到了罗卫民那边那条走廊的一间房间里。

电脑房的陈设变化很大,书架没有了,也没有书了,电脑桌也不是原来那张。估计是从楼下搬上来的。

“该死的,还焊钢条!”罗卫民抱怨道,“昨天晚上就开始整,火光闪闪的让人睡不着觉。我还以为是干什么,原来还是为了监禁我们!”

新电脑房的窗户封了几条钢条,看焊接,确实是新封的。

“无论如何我今天要他们给我换个房间!我可整整一夜没有合眼。”罗卫民看来对晚上施工很不满意,尤其是发现施工的工程是为了把自己更好的关起来。

我没有和他多聊就进了电脑房。不管那么多了,先来记录下来再说。庆幸的是发生了那么多事情,我隐藏在电脑深处的这个文档居然还在。

 住院的病人

1998-02-04 07:23 阴转晴

为了确保我没有看漏眼,我和金惠生在暗中又实验了几次。不管是他从厕所走出来,我在餐厅门后偷窥,还是反过来我从厕所出来他来偷窥,我们都发现几乎不可能看漏。也就是说不管那天晚上我再害怕,那个男人只要从走廊上走,就不可能逃脱我的视线。

这个结论既让人鼓舞,又让人沮丧。鼓舞在我们确实有一条路可以逃出升天,而让人沮丧的是这更说明这是个严密的双重密室。那条神秘的通道绝对离我们不远,甚至每次上厕所,都离它很近,但我们就是无从知晓。为此我们甚至交换了关于密室推理的知识不止一次,罗列了所有曾经看见过的密室形式,机械的,心理的,无意的,最后除了认为心理种类可能更接近以外,没有其它进一步的结论。

毕竟那司机偷偷进出,从常理分析他当然也不愿意让人知道有这条通道,以便今后继续利用。从这种角度来看,他一定会希望将一切和他没有来过一样。那么这就很难说是无意密室。

唯一的好消息是,今晚是孙护和赵护值夜班。

自从李护失踪、曹护死亡之后,青渓疗养院的护士开始有点捉襟见肘了。陈青看起来似乎是胡护士长的跟班,随时两人都在一起;而孙护则和赵护搭配。

昨天和今天,金惠生破例开始要东西吃。不过他坚持只在自己的房间里吃,还不允许护士进来照顾。另外让人奇怪的是,他只要馒头和水,包子、粥和小菜都被拒之门外。

然后他的眼眶深陷下去。

超过三天没有吃东西,虽然可以用葡萄糖延续营养吸收,恶果也终于体现在了外表上。他要的馒头没有一丁点落入他的胃里,全部被一截撕下来的床单包裹起来,现在正在我的床上。

作为逃脱,这是必要的干粮准备。既然外面有超过一百公里的山路,就不应该保持侥幸心理。当然,前提是金惠生确实也吃不下东西。

“反正我也吃不下,你别客气。”如同这些馒头都是他的玩笑。

事实上,这是我成功逃出去的保证之一。

准备工作还有一些,衣服我可以将被单拆开裹在身上,自从在青渓疗养院苏醒以后,从衣服到内裤,全是这里的护士提供的,脏了的也全是护士们拿去洗换,也没有多余的。但也不缺乏。尽管这里又是刮风又是下雨几乎没有停过,但奇怪的是气温一直不低。真不知道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一月份这样天天连着下雨,还不冷。我有时候甚至怀疑这里在国外,在热带的什么国家。我每天只穿一件单衣,却也觉得刚好合适。在外面如果不下雨的话,估计最多裹一层被单就能过晚上了。

但鞋就没办法了,鞋一直穿一双病号穿的拖鞋,这鞋很难说能走山路多远。

金惠生的鞋也一样,他决定届时将他的鞋给我。“虽然肯定支撑不了多远,但总比没有好,多一双也比少一双好。毕竟我也没啥力气下床,也不怎么用得上鞋了。”

计划没怎么经过讨论,也没有多少好讨论的。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最好的办法,与其打破头去想密室到底是怎么回事,不如直接趁那司机进出的时候冲出来,利用通道马上逃跑。

如果能劝说本来就有走人意思的司机一起走,当然再好不过,不过如果不行,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司机连同孙护制服,甚至打晕过去。能拿到车钥匙当然最好不过,这样一来甚至金惠生也能和我一起走。不过考虑到更大的可能性是这个司机不会把车钥匙带在身边来寻欢作乐,还是做好最坏的打算为妙。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每次孙护值班这家伙都要来,但这样的机会当然不能错过。今天晚上没有雨,甚至能在夜空中看见厚厚的层云拉开了稀疏的空档,露出久违的星星,这可是不可多得好天气。每天都下雨,偏偏今天晚上露晴了,巧得不能再巧了,像老天爷也为我的出逃帮忙一样。我和金惠生都备受鼓舞。

时间还早。考虑到我有可能连夜赶路,我们决定先由金惠生望风,我则先在房间里小睡片刻,养精蓄锐。一百多公里的山区公路,连夜翻山没有鞋,开车的话当然差别不是很大,但走路的话问题就大了。正常人快走,平路上大约是每小时五公里,算上现在我的条件,估计每小时最多能走两到三公里已经顶天了。也就是说,一切顺利没有意外,我徒步走到那个小山村,怎么应该是两天后的事。我们分析过了,从那个司机的话大体可以判断出他也既不知道这里具体是什么地方,也不认识出去路。但既然有个村落,怎么也应该有通向外界的道路。

馒头被裹在被单裹成的包裹里,斜挎在肩膀;盐水瓶被洗干净之后灌满了水,绑在腰间。我自己的拖鞋以及医院赠送的毛巾和刷牙杯也绑在腰间。到时候穿金惠生的拖鞋走也不是办法,我打定注意,两双拖鞋不到草丛碎石块等难走的路的时候,就不穿鞋。我手里是一根木头椅子腿,足够放翻那两个“奸夫淫妇”,如果他们不肯合作的话。我们的计划是金惠生先露面谈,我则躲在暗处,一不对头我就冲上去将两人打晕。

至于下雨的话……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那也莫可奈何了。我甚至都没奢望汽车钥匙能到手,因为即使是平时我也看不见车停的位置,到时候抓瞎般下去找车也容易坏事。我只希望那司机的脚跟我一般大小,能送我一双合脚的鞋。

我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稀疏的星光,竟然发觉自己在微笑。

终于,要离开了吗?

终于,要回去了吗?

但我未曾料到的是,我竟然睡着了。

我也没有想到,在我睡着之后竟然发生了那样可怕的事情,以致于当我醒来之后,我赫然发现大声惨叫的声音竟然来自我自己的嗓子!

梦又来了。伴随着又来了的阵阵头痛。

许久没有这样痛过了。头痛中,还有点眩晕的感觉。迷幻般的浓雾蔓延在周围,什么都看不见。惨白的颜色,白中带灰。我伸手触摸了一下,一缕雾从我手边滑过,被我的手一分为二,流畅得像流水一样继续滑动。

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我还是在岩石的湖边,也许是个火山岩,也许不是,谁知道呢?只是脚下的碎石磕脚异常,碎石大部分是黑色的,有些有温度,有些又没有,尖锐的凸角刺得我站立不稳。弥散在空气中的硫磺味道也许是从它们那里发出的。我伏下身去,却又没闻到什么味道。

真是个奇怪的地方。但我却在想,穿上我的拖鞋,也许在这地方走不了多远。既然现在还可以坚持赤脚,还是不穿为妙。

走了一截,没有方向感,也没有距离感。甚至不能确信自己是不是还在原地。我想就算迷路,也有个出处吧,比方说自己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迷路的,等等。我感到有点口渴,摸腰间,却发现没有盐水瓶子。

该死,拖鞋也没有了,金惠生是干什么吃的,是怎么给我准备的?我有些恼火。这样下去怎么可能走得出去呢?早知道这样,不如不走为妙。

我坐下来,但碎石磕屁股磕得很痛,于是我不得不侧卧下来,几颗石子却磕在肋骨上。我开始拨弄那些石头,指望将他们刨光,好露出坚实平整的土壤来,不让身体再被磕痛。但那些石头却像无止尽一样,拨开一层又一层,拨开一层又一层,偶尔也有些白色的石头。石头无论颜色都很轻,大小也差不太多。我在地上几乎刨了个大洞,还是没有见底,于是只好放弃了。

拿起一块石头在鼻边,没有硫磺的味道,倒是一股奇异的腐臭直冲鼻子。

什么玩意儿?!我赶快扔掉。

不对,是有人在说话。真的有人说话!金惠生来了吗?我侧耳听,却听不真切。

还有水的声音,像是在湖边。

湖在面前。

一大片湖,看不见边际,只能看见几米开外,剩下的全部隐藏在了浓雾的后面。湖水安静如镜,却只能倒射出浓雾的迷茫。我拾起一块石头扔出去,石头飞进了浓雾之中,听见一声入水的响动,却看不见水花,也看不见波纹散开。过了一阵,远远看见那石头浮在水面的远处。说话声还在继续,我沿着湖边前进,搜寻那声音的方向。那声音就在前面不远,我敢肯定!路过一个坑洞,看起来像刚才我自己刨的,不过里面已经全是积水了。也许是湖的水渗透进来了。

我感到什么东西也渗进我心里。

是密室!

是的,再严密的密室,水都能渗进来,不是吗?

那说话声音似乎很远,又似乎很近。就像……像那歌声一样。如同我的耳朵被什么塞住了,听不真切。我试着掏掏耳朵,耳朵里并没有什么东西。我继续着急地往前走,那块浮在水面的石头就在前面不远,但却不知道什么原因在往前飘动。真是奇怪,湖水明明没有在流动啊,是什么推动它前进呢?

我猛然停住脚步。

说话声在我身后!

我竟然已经走过了。我猛地回头,看见一个声音正蹲在刚才那个水坑旁边!它正在对着那水坑喃喃自语。

是她。

是穿着白大褂的身影。只听她道:“……你要乖哦,不要再那样了。你乖乖的,我才喜欢你呢。你总是最听话的,是不是?你总是最乖的,是不是?嗯,你就是最乖的……”

我感到一阵阵头皮发麻,胸口发闷,那不是……那不是……

李护吗?

浑身毛孔顿时竖了起来!她、她在和谁说话?一个……水坑?

诡异的场景让我不寒而栗,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咬紧嘴唇,不让自己牙齿的碰撞发出声来。只听她又说:“……来,我们一起说,我们都是最乖的,我们最乖了。来,一起说啊……”

那水坑赫然开始滚动,一阵黑色的雾从水里翻腾出来。

不,那是头发!

我就知道,是那片水!是厕所里那片水渍有问题!那人就是这样出来的!曹护的脸从水里探了出来!还是临死前狰狞模样的曹护,正用一双我从未见过的凶眼瞪着我!

我猛地坐起身来。大汗淋漓。

该死!又睡着了!又做这样的恶梦。喉咙发干得厉害,心脏在狂跳不止。眼睛和后脑又开始作怪。我感到现在站起来似乎还舒服一些,于是下床站起来。

腰间沉甸甸的重量提醒了我今夜的计划。真是奇怪,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金惠生也怎么不提前来叫我呢?

或者今晚那对男女没有找乐子?还是金惠生已经被别人制服了?还是他也睡着了?

不对,约定好金惠生一不对头就应该出声示警的,现在看来,也许那对男女没有出现。

还有这个梦,怎么会反复出现?这说明什么问题?

从水里探出头来?我摇摇头,心里不由有些好笑,我怎么会有这样荒唐的思维?

上回那个梦,似乎也是曹护,从湖水里探出脸来。

再上回,是张家康的脸,从湖水里探出来。

我站在房间里,心神不定地胡思乱想。今夜居然有些星光,投射出我的影子在墙上,真是难得。对了,我忽然想到,在那一次,在我醒来之后,张家康的脸居然还在我的视觉上残留了好一阵子。为此我困惑了许久,但上一回曹护的脸,却又没出现什么残留之类的事情。

我的眼睛真有毛病。上回是在那边那个房间,但房间布局都一样。我记得是靠外面的那个窗框后面看到张家康的——我下意识地一扭头,毕生难忘的景象出现在我眼睛里!

一张扭曲狰狞的面孔,如同曹护临死的模样,赫然出现在窗户外面。

一张翻倒的脸,他正瞪着我!

我猛地闭上眼,又睁开,再闭上眼揉搓。

不!不是幻觉!那里有个人!那个人死在我窗户外面!

那人以极端可怕的面部表情,死不瞑目地瞪着我。他的脸是翻转的,整个躯干被倒挂在窗外的大树上。他的下巴在上,眼睛在下,眼睛倒吊着瞪着我,不知道是因为眼睑因为重力而张开,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罗卫民的发现,让事情更加不可收拾。

或者说,让事情朝着更加邪恶的方向发展。

在我吓得哆嗦成一团、大声惨叫之后,第一个冲进门来的是饿得几乎没有力气的金惠生。

显然,他的胆囊比他的舌头以及我的胆囊中用得多。虽然其实他看起来也很激动,直喘粗气,额头冒着冷汗,但在我还六神无主的时候,他在第一时间将还缠绕在我肩膀的干粮以及腰间的水瓶子之类的东西解下来,一股脑塞到床下去。

这样,当值班的护士,赵护和孙护冲进来的时候,我就像任何一个规规矩矩养病却被可怖的场景吓傻的病人一样正常。

不过孙护却不太正常,她只看了那张脸一眼,立即晕倒在地。

我立即有不好的预感,这个人,难道是那司机?

他怎么会被倒挂在树上?并且以极端可怕的表情死去,犹如曹护的死亡。

场面混乱到不可收拾,我在激动异常的情绪里,无法准确地回忆起当时的确切情景。但依稀记得,赵护比上回发现曹护尸体好了不少,没有被吓傻到一屁股坐在地上发愣。也许是因为上回曹护的事让大家都有了心里铺垫一样,所以当荣锋再次带一干人等冲上楼来之后,大家并没有如何的慌乱。甚至罗卫民也从另一条走廊赶了过来,在门边探头探脑。

“是张德全。”赵护扶着还瘫软的孙护,尽量压抑着自己的声音不要发抖,对荣锋道。

荣锋无言地点了点头。

金惠生小声道:“是司机?孙护的那什么?”

赵护点点头,继而张张嘴,却最终没有发出声来。

金惠生看向我,摇了摇头,不发一言。我混乱的脑袋里无法理解他的意思,后来冷静下来,我想他应该是说出逃的事情暂时得告一段落了。

但当荣锋等人让我沉静下来、并询问完我的所见之后,却是我暗中防备的罗卫民摸进门来。

凌晨的深山,夜空依然霸占着大半个天空。只有一点点不太引人注意的亮光在密林那一段朦胧呈现。我完全无法入睡,只能睁着眼睛看着天亮的过程。依然是个阴天,天空阴云密布,昨晚些微的星光犹如曾经一度出现过的、可以脱逃的希望,再次被深不可测的乌云遮住,并一心打算再不浮面的样子。我将枕头竖起来,斜靠在床上,眼睛一直盯着刚才那个叫张德全的司机倒挂在的树丫上。

现在想来,应该是他的右脚踝关节卡在了粗如手臂的树杈之间,脸刚好在我的窗户外面。将他的尸体取下来不是在我的房间进行的,而是大费周章的从外面以锯树干的方式才将人取下来。

因为我的房间,窗户上是焊死的铁条牢牢封闭住的。

张德全那家伙四肢抽搐痉挛,尸体是因为痉挛的脚变形才卡在树杈上的。否则的话,我还没有这么幸运欣赏这一惊悚场面,至少不会是第一时间。

守候一晚,我终于还是等到了他的出现,不过显然和我期望的方式有相当的差距。

“唔!”门一声轻响,罗卫民悄悄地闪身进来。

“没睡呢?”他道。

我摇摇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又道:“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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