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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食-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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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说的话就这么噎在了嗓子眼里,宝儿侧着头看了长青很久,伸出去的手终究没能落在他的脸庞上,而是轻轻地给他掖了掖被褥。
  隔日天光大亮,宝儿心里惦记着事情,睡得不沉,身侧一有动静,她就警醒地睁开了眼睛,正瞧见长青轻手轻脚地系着披风。
  “吵醒你了。”长青笑了笑,声音压得轻了些,脸上的神色温柔,“再睡一会儿,我去趟宫里,过午陪你,这次回来也能好好歇一阵了。”
  宝儿点了点头,说道:“你不在的时候,我爹娘和大哥来了,就住在东边那排厢房,你中午回来,我让厨房多做些菜。”
  长青微微挑了一下眉,似乎有些意外,只是脸上仍旧带着些笑意,他俯身在宝儿唇上落下一记轻吻,在她耳边柔声道,“我会赶回来的。”
  宝儿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恍惚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长青低笑了一声,起身推门出去了。
  成年的君王和幼主是不同的,前者哪怕胡闹如江承,只要他人在,就是朝堂一根定海神针,后者即便是天纵奇才,那一小团坐在龙椅上,也不会有多大威势。
  因为内阁的存在,朝堂上这一点还不算太明显,可在宫里,五六岁大的小皇帝却是没有皇帝待遇的。
  长青到时宫里乱糟糟的,一路走过来都是忙乱无章的宫人在疾走,一直到了承乾殿,抬脚进去,里头鸦雀无声,小松子守在殿外,看到长青简直像是找到了救星。
  “督公,快去瞧瞧吧,小主子爷没背上书,周妃娘娘罚跪呢!”小松子声音压得很低,语气里带着几分急切。
  往年这时候,正是大办宫宴召请群臣的时候,然而先帝新丧,最忌喜庆,京城上下闻不见一丝年味儿,长青只是外出办差了些时日,例行上呈行程,却没想到正撞上这一出。
  说起来宫里最有资格管教新君的是那位仍旧住在凤仪宫里的太皇太后,然而太皇太后久不理事,宫里也没个太后主事,只得按照旧例让先帝后宫里地位最高的妃嫔行教养帝王之责,这人正是内阁大臣周孝先之女周妃。
  新君江开五六岁刚刚记事的年纪,若是好生教养未必不能算作亲生,然而江开似乎继承了姬家人的早慧,无论怎么哄,始终都记得自己有个暴毙的母后,并且对周妃十分厌恶提防,小孩子的恶意总是十分伤人,何况周妃自己有亲生的皇子,教养新君自然也就上不了心,平日里都是做做样子,偶尔罚跪罚抄书,表明自己并未懒怠。
  长青进殿的时候江开没动弹,俊秀的小脸蛋消瘦了一些,跪在正黄的软垫上,抬眼看着殿中高祖亲笔写的修身养性匾,和姬家人一脉相承的眼睛里透着些许能让人一眼看穿的戾气。
  “陛下,微臣昨日归京,特来禀明。”长青似乎没瞧见江开在罚跪,只是微微俯身行了一礼,轻声说了一句。
  江开没理他,手心攥着发硬的龙袍外袖,不长的指甲一点点抠着精致的龙头绣纹,唇瓣似乎咬出了血。
  小松子站在殿外翘首以盼,不曾想长青只是进去说了句话,就走了出来,他连忙迎上来,声音仍旧压得低低的,“督公,您怎么不让小主子爷起来呀,周妃娘娘再厉害,也管不到……”
  “日后别说这话了,陛下不爱听的。”长青轻声说了一句,又似乎有些不经意地说道:“陛下的性子,随先皇后。”
  小松子似乎想到了什么,怔愣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长青见他听懂了,拍了拍他的肩膀。
  刚走出承乾殿不多远,迎头撞见孙朝远,孙盛如今在长青手底下做事,孙朝远对长青的态度却没怎么变,有时搭理几句,有时也不爱理他,不过今日他的运气似乎不错,孙朝远隔着老远伸脖子叫了声,随即大步走了过来。
  “刚从承乾殿出来吧?正好,我问你点事,”孙朝远一点也不客气,“我听说周妃时不时打骂陛下,宫里上下都在传,你瞧人准,刚才瞧着陛下脸色怎么样?”
  长青顿了顿,看向孙朝远,孙朝远似乎一点不觉得自己的话有问题,见他不答话,还急了,“到底怎么样?你说句话,你不说我自己去问了!”
  长青无奈,他倒也没有添油加醋,只把自己来时见的情况说了说,孙朝远微恼道:“别说她一个宫妃,就是太后也没有这么折辱当朝天子的,哪怕是皇子都有伴读替受教,反了她周家了!”
  孙朝远说着,十分气恼地朝着承乾殿方向走去,跟在长青身后的小太监是他从东厂带出来的人,自认心腹,这会儿就小声说道:“孙老这耳目也太灵通了些,这事咱们东厂都不清楚。”
  长青没说话,只是按了按太阳穴,周妃的做法大约的确有不妥,然而事实上皇子犯错都有伴读受教,堂堂天子哪里就用得着亲自罚跪承乾殿前的?天子年纪小归小,心眼却一点都不少,只是这会儿手段太稚嫩,让明眼人瞧着一哂罢了。
  转过御花园,又撞上乌选,显然也是听了宫里的风声过来看情况的,只是乌选比孙朝远脑子转得快一点,这会儿落在后头,脸上还带着点笑意。
  长青上前和乌选见礼,论身份他们如今算得上平起平坐,甚至他的职权还要比乌选大一些,毕竟内阁是十人议政,而东厂是一言堂,只是长青心里明白,他这位置看着高,也容易倒,其实比不得内阁稳当。
  乌选笑眯眯的,不和孙朝远掐架的时候,他瞧着就是个笑眯眯的老头,见了长青,也就含笑问道:“这是要回府了吧?走路都像要飞似的。”
  要见岳父母,长青确实急着回去,步伐比平日要快了一些,他不由得笑道:“乌大人真是火眼金睛。”
  “这可不是火眼金睛,我家那几个小子都是这样。”乌选笑眯眯的,“朝廷的事忙,怎么忙也忙不到头,盼着休沐回家,都恨不得那轿子是飞在天上的。”
  “子孙孝顺,这是乌大人的福气。” 长青也跟着笑。
  乌选的心情不错,哈哈笑了一会儿,说道:“他们哪里是想见我这个糟老头子,不过这女人呐,水做的,一天不陪跟你使性子,两天三天就要不理人,十天八天不得见,得恼成个怨妇。”
  长青有些不适应和同僚谈起女人的话题,脸上却没有带出来,只是笑了笑。
  乌选瞥他一眼,说道:“你当我说妾呢?嗤,我们乌家往上倒十代,没有一脉庶支,别拿那孙家鬼花花心思往里头套。”
  被说破心思,长青有些无奈,连声道:“是晚辈的错,是晚辈的错,只是晚辈没有想到……”
  “得了得了,一瞧就是没正经过日子的人,”乌选打量了一下长青,嗤笑一声,说道:“别管那名门的小姐,还是乡下的丫头,女人的天就后宅的院子那么大,喜欢的你就得陪着哄着,给口饭吃就朝你笑的,那是狗。”
  长青连连致歉,乌选朝他摆摆手,“行了,回去吧,别让家里夫人等急了。”
  直到长青的背影瞧不见了,跟在乌选身后的家仆才笑道:“大人是为夫人着恼了。”
  乌选哼着小曲,背着手摇摇晃晃朝前走,似乎听见了,似乎没听见,家仆连忙快走几步跟上,心里不由想道,都说孙老家风清正,为官耿直,可他们孙家上上下下不知道多少房妾,就连姑爷和小姐青梅竹马,都能闹出那些污糟事来,而乌家名声不好听,府里大老爷二老爷三老爷,连带着大人在内,都是疼媳妇的人。


第90章 
  日头高起, 新聘的厨娘并几个丫头来来回回地上菜,王桂生坐在自家妹妹对面, 一时之间竟然有些不知道该说话。
  先上的几道热菜已经不冒热气了, 宝儿看了看时辰, 又见自家爹娘脸色不大好看,就道:“要不然我们先吃吧,他……可能要忙。”
  宝儿爹张嘴似乎想说什么,被宝儿娘瞪了一眼, 也就不在说话了,叹了口气, 王桂生嘟囔一句,声音不高:“十天半个月不见人影, 别是人家在京城还有个地住。”
  “王桂生!”宝儿爹重重地哼了一声。
  王桂生闭上了嘴,再一瞧自家妹妹低着头不说话,心里也有些后悔了, 有心想补救, 只是还没张嘴, 就听门口跑来的小丫鬟欢欢喜喜地通报:“夫人,是爷回来了!”
  话音刚落,外间大步走来一个身影,逆着光有些看不清眉眼, 身后跟着几个随从,王桂生之前见过长青一面,那时长青是便服, 气势就已经迫人得很,如今正红麒麟官服在身,俊美面容隐生凌厉,更显威仪。
  宝儿爹和宝儿娘显然没见过这样的架势,下意识地站了起来,长青身后的随从低眉顺眼替他解下披风,长青对着宝儿弯了弯嘴角,凌厉的神色仿佛被打碎的冰面,陡然间换成了如水的柔情,他上前几步,俯身一礼。
  “连日事忙,岳父母并舅兄上门多日,未曾来得及见过,是我的过错。”
  这一礼实在是谦恭得过分了,只是从惊讶中回过神,宝儿爹侧身避了避,并不受这个礼,只是道:“无媒无聘的,说这些还早,当不起,当不起。”
  话是官话,略带些南地口音,长青知道这是还不承认自己的意思,扯唇苦笑一声,对着宝儿娘再行一礼,又对着王桂生点了点头,算是平辈礼节。
  伺候的丫鬟把桌上冷透的热菜端走,又重新上菜,如此几轮,才算正式上齐,菜式倒是精美些,却算不得正经宴席,长青叹了一口气,对宝儿爹娘的问话知无不答。
  他本就生得极好,又在皇宫官场游走了多年,说话做事都十分有分寸,别说是没见过世面的寻常百姓,就是内阁里的人精也说不出他一个不字来。宝儿爹几乎是怀着恶意和长青交谈的,好几次故意提及了他太监的身份,然而到了后面,竟然隐隐生出愧疚。
  长青对自己的太监身份看得已经很开了,从前在皇宫里的时候,日日跟着江承,时常要被调侃取笑,那时在意些,是因为还没有经历更多,如今官场打混,要是还时刻惦记着,自卑着,心态迟早要出问题,这大约也是前朝很多宦官从政之后逐渐性情大变的原因。
  江承还是太子的时候,太傅教他喜怒不形于色,长青不觉得,喜怒不在脸上,便存心头,人非圣贤,长期压抑迟早出错,只有喜怒不形于心,把自身从内到外砌成无缝的墙,才能立得更高,更长远。
  一顿饭吃到菜肴冷透,热酒生凉,宝儿爹已经半醉,拉着长青的手,话语里拖着哭腔,把当年军中的旧事翻来覆去地讲,长青竟然也不觉得厌烦,听宝儿爹言语间还十分担心军中苦寒,颇为认真地点头聆听。
  王桂生只觉得憋屈,然而他是个秀才,对军务上的事一窍不通,其实他家老子也未必就知道许多,可是看那太监的神色,好像在听一个积年的将军提出建议似的。
  宝儿爹醉里嚷着军中故友的名字,嚷着嚷着还掉了眼泪,只是手一直抓着长青的手,那亲热劲简直像对亲儿子。
  王桂生瞪着长青半晌,最后也只能重重地哼了一声,起身就走。
  好不容易把人劝去休息,宝儿娘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她一见这个年轻人心里就知道不好,相貌好,会说话,有权有势,性情瞧着也温柔,别说宝儿,是个姑娘就得眼热,不能人道,对不知事的女人来说,是很大的事情么?
  宝儿娘满心都是担忧,长青似乎看出来了,又似乎没有注意,他谦和有礼地把人送回了厢房,找了两个机灵些的丫鬟换下这些日子宝儿派去厢房伺候的仆从。
  “新来的不懂规矩,让秋雪冬末去伺候二老更好。”长青只说了一句,算是解释。
  宝儿低着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忽然手被牵起,长青的手微凉,只是长袖落下,把宝儿的手也一同拢在了袖中,挡住了外头的寒风。
  “离京那几日,是河南总督段志文托我顺道把今年的税收银子送进京,”长青给宝儿暖手,语气温柔:“不曾想半道上让匪人当成过路货商给劫了,剿匪略花了些时日,不过得了些新奇的小玩意儿,我想着你一定喜欢。”
  宝儿这才知道长青为什么会说送不出信,她急道:“那你……”
  “没事。”长青握着宝儿的手带她往后院走,语气轻描淡写,“一群乌合之众打着义匪旗号干着劫掠买卖,自然也爱惜些名声,他们没伤我性命。”
  他的话没说完,宝儿却莫名听出了几分狠意,大约是直觉,她没有问下去,长青微微地笑了笑,黑眸里似有万千星辰闪动,恍若温柔。
  后院里有空了很久的马厩,积雪被打扫干净,露出一层平整的青石地,马厩也被打理得干净,原本空荡荡的地方赫然停着两匹通体雪白的马,看上去不像寻常白马,毛发柔软又通透,简直像两只大号铃铛儿,听见动静,两匹白马一先一后抬起头,面相竟然都是难得的漂亮。
  宝儿惊讶地看向长青,长青就笑了,“这些日子不忙,本来想带着你到处走走看看,没想到岳父岳母上门,也怪我。”
  “我,我不会骑马啊……”宝儿又惊又喜,却忍不住黯然地说道。
  长青带她靠近马厩一些,宝儿有点害怕,长青笑了笑,牵着她的手放在了白马头上,白马温柔地看着宝儿,耳朵微微地动了一下。
  宝儿惊喜极了,长青眼里的笑意难得深了一些,不是乌选提醒,他差点没注意到,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宝儿这么真心的笑容了。
  从宫里出来,他就让人取了原本想送给宝儿的西域奇巧,去向一位爱好广泛的闲散勋贵换了这两匹性情温顺的马来,能换她一笑,也算他初衷。
  “等天气暖和一点,我带你去游猎,”长青握着宝儿的手,带着她抚摸温顺白马,语气轻柔,“好长时间没能陪你了,就是九天神佛也别想把我从你身边叫走。”
  宝儿眼睛亮亮的,脸颊却忍不住红了,她轻咳一声,瞪了长青一眼,“油嘴滑舌!从哪学来的,也不害臊!”
  长青就看着她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宝儿总觉得他的眼神就和那匹温顺的白马一样,看着她的时候,满心满眼只有她,让人心里泛着甜味。
  后院地方不大,宝儿只是在马背上坐着走了一圈,出乎意料地稳当,再下来时,她的眼睛已经带上了一层兴奋的水汽。
  “不会可以寻人来教,正好阿麟也该学骑射的年纪了。”长青说完,宝儿有些惊讶地看向他。
  长青摸了摸脸颊,“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宝儿摇摇头,有些不敢相信,又有些紧张地说道:“阿麟他……可以出宫吗?”
  “东宫荒废日久,皇子重新序齿,南园早就没人注意了。”长青说道,“我准备过几日就把阿麟和如意接出来,也有人能陪着你。”
  道理宝儿都懂,可江麟毕竟是皇子,是先帝亲口下令一生圈禁的儿子,哪怕再没人注意,一个外臣偷渡皇子,这……
  似乎看出了宝儿的想法,长青弯了弯眼睛,却没说什么,替宝儿拢了拢散乱在寒风的发丝,接过随侍手里的披风,为她系好。
  宝儿心事重重,但她确实又很想见到江麟,她几乎可以说是看着他长大的,从那个尖酸刻薄的幼童到会安慰她会教她认字的小少年,就像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样,她知道江麟是个很有天赋的孩子,让他就那样一辈子被关在小小的一方天地里等死,她也不好受。偏偏江麟懂事得很,明知道长青现在如日中天,却从来不提任何要求,每次从宫里回来,她都要偷偷抹眼泪。
  不止是宝儿,就是江麟自己听了这件事,都怔愣了很久,他看着眼前含着笑意的男人,涌上脑海的却不是昔日的恩惠,这些年的看顾,而是那一夜南园里,那句轻不可闻的话。
  “小主子的运气,真的很好。”
  他的运气,似乎来了,只是他真的有这个福分,去承担这份运气吗?江麟犹带稚气的面容上,慢慢地浮现出了一抹坚定。
  这抹坚定落入长青深不见底的黑眸里,随即像是星子投入湖畔,落下万千星辰的辉光,笑意蔓延开去,隐入凤眼上挑的眼尾。


第91章 
  转过年开春, 二老终是离开了,长青让人买回了他们家在乡里的家底, 王桂生气得不行,倒是让宝儿爹给拉住了,宝儿娘走时欲言又止, 宝儿知道她是担心她,只是她真的没什么好担心的。
  二老刚走, 江麟和如意就进了家门,事实上宝儿一直以为长青说把两个孩子带出宫, 是要偷偷把他们弄出来, 毕竟她是去过南园的,那里荒无人烟许久,稍微买通些守卫就能把人带出来,却没想到长青带得光明正大。
  宫里的事情是由不得江开做主的,也并没有人把一个搬倒宫妃都要靠陷害的小皇帝看在眼里, 这事只要孙朝远和乌选有一个人同意就能成,孙朝远一贯要比乌选心软些, 见了一回江麟, 不知想到了什么, 考虑了些时日,也就抬抬手放过了。
  长青知道,江麟生母许氏之父,曾经是孙朝远的得意门生,只是早逝, 在朝堂上没翻起水花来,爱女更是落到给人做陪滕的境地,后来虽得了江承宠爱,到底迷了心性,如今江麟和如意都不在皇家玉牒之列,即便是有人想用他们的身份做手脚都不成,念在旧日情分上,孙朝远会起几分恻隐之心,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江麟初出南园那天,春日暖阳正好,只他仿佛腿脚失灵一般,站在南园前,身后是满地荒凉,抬眼是宫闱繁华,蓦然,泪流满面。
  一直到出了宫,他都舍不得放下车驾的帘子,几乎贪婪地看着京城百态,如意也没好到哪里去,只是要矜持一些,眼睛也是不错地盯着外间瞧。
  江麟十一二岁年纪,比起眉眼像极姬家人的江开,他更像是昔日见过的景王爷翻版,细眉凤眼,真正的江家人模样,不知是不是错觉,长青总觉得他那双黑亮亮的眸子,莫名熟悉。
  京城景象犹如走马灯在眼前掠过,等回过神,车驾已然出了城,江麟也缓过些气来,发觉自己失了仪态,连忙放下车帘,坐得端正。
  “想看就看。”长青说道,“等见过你姑姑,我带你在京城到处转转。”
  江麟的眼睛亮亮的,“姑姑知道我和如意出来了吗?”
  长青失笑,“昨夜就高兴得没睡,一早起来就忙着张罗饭菜,只是她那手艺……你们哄哄她也就是了。”
  如意抿着嘴笑,江麟却认真地点点头,“我也好想姑姑,姑姑上次来,还是秋天那会儿呢。”
  长青微微地笑了笑,没再说话,如意悄悄地打量他,又看了一眼江麟,稚嫩面容上流露出一丝极淡的困惑。
  宝儿一大早就起来张罗饭菜,因为城外没有新鲜的鱼卖,还特意让厨娘跑了趟腿,厨娘心里惦记着督公吩咐,却不曾想紧赶慢赶都没赶上,她回来的时候,宝儿已经做了半桌菜,锅里还炖着两样汤,一瞧厨房里低着头打下手的丫鬟们,厨娘只觉得眼前一黑。
  倒不是说自家夫人的手艺差到哪里去,而是督公一贯心疼夫人,别说让她满头大汗在厨房里呛一个早晨,就是平日里多走了几步路,都要心疼,方才早起更是嘱咐她,让她有什么累人活计拦着些,别累着夫人。
  厨娘艰难的视线落在宝儿脏兮兮的罩裙上,见她拿着菜刀就要接过自己手里的鱼篓,连忙拦住,飞快地夺过菜刀,到一旁杀鱼去了。
  宝儿擦了擦头上的汗,满心等着厨娘把鱼杀完之后交给自己处理,不曾想厨娘杀完鱼,脚底生风地架锅倒油呛葱姜,这边鱼下锅,那边菜切齐,丝毫没给她机会。
  好在菜已经做得七七八八,宝儿洗了根黄瓜,一边啃一边出了厨房,半截黄瓜吃完,就听门房通报,说是长青回来了。
  江麟还是第一次来到城外的宅子,本来有一些拘谨,见了宝儿,顿时什么都忘了,几步上前,宝儿原想好好看看他,没想到江麟猛然跪拜下去,端端正正地行了个大礼,“姑姑!”
  宝儿反应过来,连忙去扶江麟,“阿麟你快起来,你可不能跪我,我要折寿的,快起来。”
  “姑姑对阿麟有大恩,阿麟此生不跪天地,不跪父母,只跪姑姑一人。”江麟不肯起,反而磕了一个头。
  宝儿扶不起来江麟,无措地看向长青,长青眯了眯眼睛,说道:“让他跪,这是应该的。”
  江麟三跪九叩之后,眉心都磕出了红印子,宝儿再来扶他时,他没有拒绝,起身时,低低叫了声姑姑。
  如意看了看江麟,也要跪下去,但却是对着长青,长青按住她的肩膀,只道:“不必。”
  江麟和如意就这么在宅邸里住了下来,如意还好,她天生就是个安静性子,长青请了女教习教她琴棋书画,针织女红,这些东西最是消磨时日,江麟就有些难办了。
  皇室弃子,一不能科举晋身,二不能上阵杀敌,从文从武都注定是无用功,宝儿很是担心江麟认识到自己的处境之后自暴自弃,但江麟仿佛完全不懂这些,每日里读书识字,勤修武艺,比起宅邸里那些精心培养的学生都要用功。
  宅邸里多了江麟和如意,就像是多了两位小主子,江麟是天生的长袖善舞,来了没多久就和宅邸里的人打成一片,更会哄人,宝儿原先在宅邸里其实是有些寂寞的,自从江麟来了之后,哪怕长青不在,他都有办法让她开开心心的。
  江麟嘴甜,但却不是对谁都嘴甜,对宅邸里的那些学生,他的态度不卑不亢,又带着些恰到好处的试探和亲近之意,只要不是太狭隘的性子,都能和他相处得很好,对下人他并不过分亲近,但也不会折辱鄙夷,偶尔施舍些恩惠,让人心里感念。
  长青已经不止一次地听宝儿感叹,江麟是个做生意的料子,八面玲珑,好像只要他愿意,可以讨天底下所有人的欢心,完全不像在废弃小院里圈禁了八年的模样。
  她的语气里只有感叹,并没有别的意思,甚至带着几分怜爱和无奈,于是长青就笑了,“他确实是个做生意的料子。”
  话是这么做,江麟姓江,再如何也不可能去做商贾,商贾乃贱业,就像宝儿爹,当初大发横财,第一反应也是买地置业。
  宝儿只要想想江麟的未来就发愁,长青撑在她头顶,抬手给她拢了拢被褥,语气温柔,“儿孙自有儿孙福,船到桥头自然直,多想无益。”
  “你这说的什么话。”宝儿嗔怪地瞥他一眼,长青笑了笑,没说话。
  春日近夏,睡衫单薄,宝儿伸手给长青拨弄出落在内衫里的长发,不经意带动他衣摆,露出一截窄腰,衣摆翻落,后腰背处隐隐有片金色掠过,长青顺手按住她的手腕,把长发拢到边上。
  宝儿也没大注意,把自己的头发拨弄到枕边,长发入夜压在身下十分毛糙,这是她睡前的习惯。
  “过些日子江氏宗亲议定,要推举新的宗子,可能又要忙一阵。”长青撑着头看着宝儿,忽然说道。
  皇室自然也是宗族,一贯有个不成文的规定,由新君兼任江氏族长之位,也就是宗子,只是新君江开年幼,当不得宗子位,这就要由江氏宗亲一同推举,宗子一般都要是家族之中辈分权势威望最高之人担任,这一遭怕是要落在景王头上。
  想起景王,长青就有些头疼了,这位主儿从应天帝在时就没有掩饰过自己对朝廷的不满,连年拒交税收银子,时不时还上书哭穷,事实上谁都知道南疆富得流油,一直在招兵买马,野心昭彰。
  这些年朝廷两易其主,满朝上下都在担心景王趁机发难,可人家愣是按兵不动,消磨了正当盛年的江承,等来了年幼懵懂的江开。
  若是内阁的意见能够统一一点,长青简直想学一场前朝东安之变,哪怕撕掉脸皮也要把景王的性命留在京城,至于景王死后南疆生乱,那无头苍蝇收拾起来,不比师出有名之军简单得多?
  只是没人愿意开这个口,而景王也实在不是泥捏的佛爷,这次上京,他大摇大摆带了三万大军,人数和京畿大营兵力基本持平,而且亲卫三千随行,不让那些亲卫进城,他自己也就全幅亲王仪仗站在城门口,说什么都不肯进,就差没在脸上写上“本王觉得有人要害我”几个大字了。
  孙朝远一听就摔了茶盏,长青叹了口气,景王看上去谨慎得有些可笑,但不得不说就是这样的明谋,反而踩在了他们的尾巴上。
  不得已,由内阁带领百官并新君亲自出迎,好话说尽,景王才像是勉为其难地带着三千亲卫浩浩荡荡进了皇城。
  三千亲卫,也正好是皇城守备的底线。


第92章 
  宗子推举之时已然入夏, 恩科刚过,京城还没从天下举子尽入皇城的热闹中缓过劲来,处处都能听见学子高谈阔论, 百姓议论纷纷。
  今年的恩科由孙朝远监考,故而高中的举子都能被尊称一声首辅门生,而孙朝远本人, 其实是有些意兴阑珊的,加上景王入京的事情压下来, 到底也没真收个弟子。
  景王入京不是小事,朝中上下都十分警惕,盖因众人心里都清楚, 盘踞南疆多年的景王和有势无权的秦王齐王等人不同,南疆的兵力先不提, 诸位宗亲之中, 只剩下景王一人还有亲王之位,假若江开出事, 比起另立一个傀儡幼主,显然是景王的胜算明朗。
  孙朝远专门为此调动锦衣卫,连皇宫守备巡防都顾不上,每日里暗中监视景王府动向,确保只要景王一有异动,和亲卫军人数持平的锦衣卫能够第一时间上阵。
  简直是有些儿戏的法子,然而景王确实就是这么一个儿戏的人,现在年轻一辈的不清楚, 孙朝远心里可是有数,当年应天帝和景王争太皇太后,眼睛都争红了,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一言不合就打,而且是见一次打一次,有一回怄气狠了,景王半夜里拎着砖头翻了东宫墙头,拍了熟睡中的应天帝一脸血。
  年轻时候不着调,后来也没好到哪里去,堂堂一个亲王,竟然真就为了一个女人终身不娶,弄到现在知天命的年纪,膝下连个继承王位的儿子都没有。
  比起三千亲卫犯上作乱,其实孙朝远更担心景王去面见小皇帝的时候随身揣了把匕首,一言不合就把人给捅了……
  然而直到宗子推举前两天,景王府中一点动静都没有,景王挨家挨户地串门,把京城上得了台面的勋贵家走了个遍,你要说他是收拢人心去的,他无论大小勋贵只要是认识的都串了个遍,大部分还都是没什么实权的空架子人家,朝中官员府上,他还不稀罕去。
  长青每次去内阁,都能听见孙朝远在那里唉声叹气,摸不清楚景王到底是怎么想的,孙朝远简直连觉都睡不着,没几天的工夫,人都瘦了一圈。
  正在这个时候,孙盛急匆匆地进门汇报情况,连长青心里都冒出“终于来了”这个念头。
  孙盛喘着气,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内阁几人也顾不上许多,连忙凑上前,长青放下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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