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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有紫宫宠-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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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声轻笑:“真人面前不必作假,我不是来听你应付我的。”
  那是来做什么?我微微蹙眉,本以为今晚也跟从前一样,随便与他过些场面话就两不相干,可他,今日委实奇怪。
  “迢儿,给皇上换茶。”我压下心慌冲外殿喊。
  “不许进来!”司徒鄞霍然起身,高大身影亘在面前。我欲绕过他,却被一只大手牢牢抓住。
  “你怕我。”
  语气没有丝毫疑问的意思,我稳住声音:“皇上九五之尊,谁人不怕。”
  “你哥哥就不怕。”司徒鄞凝视着我,嘴角露出讥诮,“好个听调不听宣的大将军,好个狂妄的两朝功臣。”
  哥哥并不是狷狂,只是不愿人前应酬,也讨厌那些恭维之语。这话我几乎脱口而出,却在看到司徒鄞的不屑时生生忍住。
  不想,也不能和他撕破脸。
  不过钟家的人究竟护短,我抽出手,欠身垂首道:“皇上误解了,哥哥对皇上无半点不敬之心。亘古以来,但凡能安定江山的王者,身边必有文官辅佐朝政,武将平定边关,皇上为贤君,自然识此道理,亦不会心有沟壑。”
  “你很有见识。”
  司徒鄞的笑容令我心里发毛,“臣妾不敢,只是……”
  他低眸看我,感到很有趣的样子,“我还没说到你,你倒急着辩解。”
  顿了顿,司徒鄞漫不经心地靠拢过来,头垂在我肩膀,低沉音色拂擦耳际:“太皇太后、银筝、云靖,个个都是难缠的,怎么偏都对你如此妥贴?你入宫九个月,不缓不急,不偏不倚,拉拢了我身边所有人,不免让人想到——曲线救国……”
  我呼吸骤静,他果然是如此怀疑了。
  “皇上,臣妾并无……”想要辩解,声音却涩如枯井。
  耳垂儿忽而一暖,司徒鄞已紧紧搂住我的腰,湿热的气息一下一下落在耳颈,绵如细雨。
  这种前所未有的心悸……我本能退避,却惹得他不耐,一只手扣在脑后,凉薄的唇堵上来。
  似清露化润花蕊,一刹之间,我全部的惊讶与无措都被堵在喉咙,唯有瞪大眼睛,怔愣地看着他。
  墨眉入鬓、墨眸入神,神情带着那么点讥诮和挑衅……
  我心中一寒,顿时明了,这不过是惩罚而已。
  下一刻,我面无表情地接受,就像得到“娴妃”封号那日,我欢天喜地接旨。
  如果一切都是逢场作戏,我绝对能够做到无悲无喜。
  司徒鄞却突然停下,堪堪离开我的唇,湿漉漉的眸子迷蒙地看我,有些克制,还有些恼怒。
  我面无表情道:“臣妾知道皇上今天心情不好。皇上怀疑我联合内眷邀宠——”
  司徒鄞粗着气打断我:“事到如今,何必如此装模作样?你不过是求我的宠幸,现下,人就站在你面前,不想法子来取悦,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有什么意思!”
  说到最后两字,他言语中的不屑已经不去掩盖。
  霜薄无色的唇,真像一把柳叶寒刀。
  我止不住地打寒颤。
  曾几何时,我也是千金小姐,进宫,不求他真心待我,知道求不来,所以从最开始就没有指望。但他,不该如此羞辱我!
  “皇上言重了!”我努力不让声音发抖。
  “言重?我倒觉得言轻了。”司徒鄞笑得轻浮:“娴妃啊,欲擒故纵固然管用,但一旦过火,可就不好玩了。”
  我被讽得泪水上涌,死死忍着,不愿向他示弱。
  这一刻,已无需说明什么,甚至连愤怒都属多余。只是胸口除了硬生生地疼,还有一丝失望。
  看到我的样子,司徒鄞一瞬安静,似有隐忍。
  “你说你叫钟了。”
  这句奇怪的话说完,男人漆黑的眼里突然蹦出危险的光,如狼似豹,如霜似雪。
  未等反应究竟发生什么,我被压在榻上,腰撞上榻沿,疼得哼出一声。
  司徒鄞的唇随即压上,远比刚刚粗暴得多。
  眼泪到底不争气地流下来……早知如此被人折/辱,当初,我又何必进宫?
  不想哭声委增他人兴致,沾了狂热的清桂药香,覆散危险气息。腰间缎带一松,我一个激灵,本能地伸手遮拦,被司徒鄞一把制住手腕。
  半昧烛光中,男人剪过我的双手带进怀里,半分不似传闻中文雅宽厚。
  “放开。”眼睛酸得睁不开,亦看不清司徒鄞是怎样一副表情。
  哼,镇国将军又怎样,你妹妹还不是被我玩/弄在股掌之间——这个人,此刻定是这样想吧。
  从小到大一直将我护在羽翼之下,宠我溺我的哥哥,此时此刻,也护不了我了。
  “放手。”我又说一遍,哑不成声。
  司徒鄞不安份的手堪堪止住,近在咫尺的恶劣笑容:“哭什么,这不是你想的么?”
  我不去看他,不屑看他:“受人侮辱,便是我想的么?皇上,我当真不想,你我皆知我进宫是为了什么,何必逼人太甚。
  “况且——不是所有人都对皇宫趋之若鹜,当初,我可以说不。”
  “当初?呵,你可回不去了。”
  我并没有想要回去。
  沉默换来司徒鄞的盛怒,片刻前轻薄过我的大手紧紧钳住我的肩膀,似要把骨头生生捏碎。
  我不吐声。
  司徒鄞皱眉加力。
  我死也不会吐声。
  司徒鄞随即撤手,定定看我。
  这才想起,自己衣衫凌乱在他面前,钗松髻坠,狼狈得很。
  已然没有羞耻的感觉,左右此生再不奢望般配良人,一具身子,也无异一副枯骨。
  我颇凄凉地一笑:“皇上想做什么,钟了不敢违拗。”


第13章 之子归泉
  烛泪殷殷无声,司徒鄞目中忽而流转出我不懂的情绪,一耽之后,他挑起散落的外衫,近乎温柔地为我披在身上,将丝带一丝不苟地系好。
  我一时茫然,却听冷笑:“倒忘了钟家的人个个都是硬骨头,娴妃如此厉害,我可无福消受。”
  温柔的动作与嘲讽的语气如此不匹,我抬起泪眼,冷冷看他。
  疏冷的身影没有半刻留恋,拂身之利落,如同从始至终没有为难过我。
  不敢相信他就这样放过了我。
  及至帘门,司徒鄞突又停步,侧面谑笑:“想我以后不常来这里,爱妃必然寂寞。果真如此,该找些面首来排遣才是,你且随意,我自应允。”
  我脑中一阵轰雷,男人薄唇闭合的一刹,我甚至没能理解他话中的意思。
  当我明白过来,司徒鄞已经心安理得走出了眷瑷殿。
  面首……身为皇帝,他竟然说得出这种话!
  我浑身发抖,满眼红烛轻帐旋如泡影,眼前一黑,便是人事无知。
  意识复苏的同时,八个字重击而来:你且随意,我自应允。
  一口浊气上涌,我连连咳嗽。
  茶杯递到嘴边,偏头看是迢儿,秋水和鸿雁也围在榻侧,脸上皆是担忧。对上迢儿通红的眼睛,我反而一滴泪也没了。
  “小姐,先喝口茶。”迢儿哽声道。
  我只觉周身酸软,秋水扶着我坐起身,就着迢儿的手喝了半口茶,胸口舒畅一些。
  迢儿不放心,想宣个太医来瞧瞧,又有顾忌。听她话音,是将司徒鄞的话都听去了,我打发下旁人,独留下迢儿,告诉她不必请太医。
  “我担心小姐的身体……”
  我又喝了一盅茶,精神好了点,强撑笑脸:“我自小就不常生病,身体好着呢……”
  见迢儿的眼睛一直定在我肩膀,低头一看,是一片衣襟掩盖不住的深浅吻痕,还有指头压下的淤青。
  迢儿不知怎么劝,“小姐,皇上也许……有苦衷,未必是针对您……”
  “放心,我不会想不开。”我拍拍她的手,无力一笑。
  但凡有气性,我就该一头碰死,如今苟活着,不过为了物尽其用。
  我不是一个人,倘若我死在宫里,凭哥哥的脾性,不知要闹出多大的乱子。
  “想哭的话小姐就哭出来吧。”
  言毕迢儿倒是先哭了,哭哭啼啼间还道:“小姐进宫来,可不是为了叫人作践的,都怪迢儿没照顾好小姐、都怪迢儿……”
  “怎么这样说。”我无奈地揩去她的眼泪,迢儿一哭,我反而半点哭不出来,原本该她安慰我,现在倒是我要好生宽慰她了,否则这妮子非哭上一夜不可。
  “好了,莫要哭了。”我抬起手,肩膀毫无征兆地一阵刺痛。
  呵,火气真是不小。
  那双深沉黑眸恍如雾魇,而我恰恰讨厌未知。
  眉心微动,我叹道:“迢儿……我病了。”
  “什么?”迢儿从哭声中惊讶地抬起头。
  我看着她,“放话出去,就说我突患急症,将养宫中无法出门。”
  刚刚确实晕倒了,也不算胡诌。
  迢儿转了圈眼睛,抓住我的手,恳切地摇头,“小姐,这可不能胡说的,再说躲避也不是个好法子!”
  “目前看来,已是最好的法子了。”我和衣躺下,闭上眼道:“太医院里打点个稳妥的人便是。”
  司徒鄞对此心知肚明,想他也懒得计较。
  “那……愈期呢?”迢儿抓紧问了一句。
  愈期?我拉着被子蒙住头——恐是遥遥无期了。
  话传出去第二日,如素便来看我。
  由于前一晚的惊疲,我的脸色仍不太好,若非如此,还不好掩盖过去。
  尽数收下她带来的补品,如素听我道谢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妹妹别见怪,我是久病成良医,这都是上好的补气补血的药材,并不会伤身。”
  我笑了,歪头娇声道:“所以我才谢你。”
  镜葵在旁打趣:“都说娴妃娘娘在外面如何大方得体,怎么病起来,也像孩子一样撒娇?”
  迢儿正沏茶,闻言连忙接口:“小姐呀,平时的样子才不像大家闺秀呢,淘气得很。”
  “听听,我这病就是被她气出来的。”
  一句话逗笑了众人。如素细细看了我一会儿:“看妹妹的样子不像什么大碍,好生休养几日,也便好了。”
  我和迢儿对视,迢儿冲我眨了下眼睛。
  后来话题不知怎的转到司徒鄞身上,谈到之前司徒仪与老臣暗里结党的事情,镜葵道:
  “后来皇上说调查不实,纯属谣言,但体恤一干老臣年事已高,给了他们赏,命他们告老还乡。内外十几人,便如此都给打发了。”
  我默然喝茶,每一个娘娘身边都有一个爱八卦的宫女,这话果然不错。
  “那云靖王如何?”迢儿忙问。
  镜葵道:“云靖王如今是亲王了,皇上加封了他,还在宫外选址,建了一处亲王府给他。”
  “如此一降一升,朝野无怨,朝纲必稳,皇上这着釜底抽薪真是妙计。”如素声音温柔如水,眼里全是倾慕。
  我压下眼底冷寒:“有他在,江山不稳也难。”
  殿里一缩一月有余,宫中各处都在为除夕忙活,只有眷瑗殿清静。迢儿第一个挨不住,三天两头往出跑,回来时总能带一大车话来供我消遣。
  我都听着,很想告诉努力逗我的迢儿,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开心。
  唯独那晚像一场噩梦,一直想忘了,却始终萦绕心头。
  不论我怕他、恼他、或要躲他,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保护自己活下去。
  有一日无意听一个小宫女抱怨,眷瑷殿和冷宫无甚区别,气得秋水把人拉到刑房,打了十几板子撵了出去。
  我只是一笑,人情冷暖我是看得开的,难得如素频繁过来探我,她自己也拖着病,又是寒冬,我每次都告诉她等立了春再走动不迟。
  司徒鄞没再来过。
  想必他对一个心不在他那儿的人,也没多少兴趣。
  春节将至时,意外听闻太皇太后染病的消息。
  开始只是轻微的风寒,太皇太后却不知何故顽固起来,就是不肯吃药,而且无召谁也不见,生生地把身子拖到气虚血亏的地步。
  “六宫皆乱,皇上急得也无法,再这样下去这年是不能好过了。”
  听着迢儿的话,我蹙起眉心,深深叹了口气:“开始我以为只是小病,便没去探望,如今这般……迢儿,咱们去看看吧。”
  “阿弥陀佛,小姐总算想通了!”迢儿眉眼俱笑,双手合十满天神佛地乱念。
  我无奈摇头,自己如今这等没用,对哥哥已然抱愧,如果再不能到待我如祖母的太皇太后面前尽一尽孝,当真是不忠不孝了。
  挑了一件素黄色的衣裳,暖手笼未拿便匆匆出了殿门。走到二重门,才发觉外间寒气这样重,迢儿又忙回去找了银貂厚氅给我换上。
  未进瑞祥宫的门,就听得里面忙作一团,我心头一紧,想起素日太皇太后的好,愧疚又多几分。及至外殿,司徒鄞和应妃都在,并着一地太医奴才,乱纷纷如锅上蚂蚁。
  时隔一月再见司徒鄞,我面色冷沉,仍是施礼。
  应妃娇颜依旧,不冷不热地开口:“哟,妹妹也来了。听闻妹妹病了,如今可是大好?”
  我一欠身,“近日来觉得好些,听闻太皇太后病了,是以赶来探望。”
  “那可真是奇怪,”应妃的娇声软语令人反感,“怎么太后刚病,妹妹这病便好了?”
  我不睬她。一个太医从内殿趋步而出,跪伏地上嗫嚅道:“皇上,太皇太后不肯吃药,病入中灶,恐怕……”
  司徒鄞面色一寒,“什么恐怕!没用的东西!”
  这一吼中气不足,司徒鄞吃不住力,先咳起来。
  他这般憔悴的样子,与那晚的刻薄有天壤之别,我淡淡敛睫,“皇上,我进去劝劝。”
  司徒鄞微一犹疑,着人进去通传,太皇太后竟然允了。
  满宫人喜出望外,司徒鄞目光沉静,点头道:“辛苦娴妃。”
  我短促地皱下眉头。
  太皇太后躺在榻上,形如槁木,面似死灰。一见这等情形,我眼睛先湿了,哽咽着唤她。
  太皇太后费力地歪过脑袋,嗫嚅着干瘪嘴唇,一个音也发不出来。
  我心痛至极,扑到床边软着声道:“太皇太后这是何苦,生病了吃药才是,为何这般与自己过不去?”
  “娴妃……你再不来,可见不到哀家最后一面了。”
  “太皇太后休要这般说。”
  “哀家那日梦到太上先皇了……”
  说完这一句,太皇太后停顿好久,虚弱续道:“梦中,他的样子与年轻时一般无二,我却垂垂老矣……之子归穷泉,重壤永幽隔。他说想我了……我这一生荣华见得够多,活得也够久了,就这样随他去,也无不可。”
  我拿帕子替她揩泪,勉强笑道:“太皇太后是痴人。殊不知‘梦饮酒者,旦而哭泣,梦哭泣者,旦而田猎’。故人自然是希望太皇太后长命千岁,颐养天年的。”
  说到这儿,我忽然想起娘从前的一句话:
  若不是怕你们三个子女孤苦无依,我早已随你们爹爹去了,红尘世界自然好,可没了那个人,再好的风景总像缺了一块,任何东西都补不上的。
  连娘都如此放不下“那个人”,人世间的情爱,当真如此令人执迷?
  太皇太后声弱如絮:“哀家知道你是有孝心的,但你不必劝我,我意已决……”


第14章 元宵宫宴
  太皇太后声弱如絮:“哀家知道你是有孝心的,但你不必劝我,我意已决……”
  “皇祖母。”我跪下来,郑而又重地叩了一个头,“钟了自小便没奶奶,第一次见您便觉亲切,一直想叫您一声袓母。臣妾尚且如此,更不必说皇上,您是没看到他憔悴的样子,若是瞧见,不知怎样心疼呢。
  “在民间小家小户,家有老人的,小辈尚且殷勤伺候,何况是天子之家。您就这么把我们都撇下不管了,岂不是陷皇上于不孝,让他令天下人耻笑?
  “皇祖母常读佛经,自然知晓无忧亦无怖,何处不安生的道理。佛佗言:放过他人为慈,放过自己为悲。您是大慈大悲之人,如何便这样执于一念,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
  “更况,与太上先皇相聚也终有时的,请皇祖母暂且保养身子,全儿孙尽孝之心,否则皇上与臣妾等都寝食难安了!”
  一滴眼泪自太皇太后眼角流出。
  我眼含泪水,俯首深深一扣,“皇上在外面求您!钟了在这儿求您了!”
  太皇太后虚喘着气,一只手伸出床榻。
  我赶忙握住,对身后的人喊:“快端药来!”
  侍奉太皇太后服药忙了一时,待我出去,一众还在外间翘首等着。早有人将情况禀报出来,司徒鄞一见我就问,“药可是喝了?”
  心里不愿与他说话,免不得点头应答:“太皇太后已经服药睡着了。”
  应妃眼波轻摇,皮笑肉不笑地盯着我:“倒不知妹妹还有郎中的本领,这一屋子的太医,都不如妹妹几句话管用。”
  我默不作声。即使有再多不满,在司徒鄞面前,她也该收敛些。
  思绪被余光里的身影打断,司徒鄞走至面前,我不动声色地退避。
  低垂的视线中,那只雕玉般的手停顿了一下,仍握上我的指尖,温而有力。“你是如何做到的?”
  这话可是在质问?
  本以为自己涵养功夫不错,然只这一句,隐忍多日的怒气便压不住,我抬眼直视司徒鄞:“臣妾是久居深宫的无事之人,若日后太皇太后再不舒心,皇上只管宣召臣妾。左右臣妾也是——深,宫,寂,寞。”
  最后四字咬的格外重,不出意外看到司徒鄞铁青的脸。
  我心下痛快,避开他的眼:“皇上若有什么疑惑,随时来审就是!”欲抽回手,却发觉他钳得紧。
  我拧眉暗下用力,谁知司徒鄞竟被带得趔趄,身影一晃,面色土白地向后跌去。
  “皇上!”应妃尖叫,我下意识地伸手,抓了个空——司徒鄞被几个太监扶住,一大群人将他团团围住。
  太医慌忙请脉,我石像般立在原地不敢动弹。
  怎么会,我只是稍微用力,他怎会如此不堪一击?
  透过人群缝隙,只得见龙袍一角。太医斟酌道:“是因劳心太过,肝气不足所致。”
  “要紧吗?”应妃焦急地问。她大概没有发觉刚刚的异样,否则此时必定发难了。
  “并无大碍,只是须得静养,再不可奔波操劳。太皇太后这里自有臣等日夜守候,还请皇上宽心,臣这就开方。”
  司徒鄞被人簇拥着回了霖顺宫,没人再注意我。
  我摊开手,掌心里密密麻麻的汗。
  回宫好久,我依旧魂不守舍。迢儿再三问怎么了,我愣愣问她:“迢儿,你是不是说过皇上身体不大好?”
  “嗯?”迢儿点着下巴想了一想,“也不是不好,只是自小体虚,听说是九岁时一场大病落下的病根。那一次人差点救不活,幸亏太后娘娘日夜陪伴,足足折腾了一个月,方渐渐回转过来,不过自此皇上的身体也孱弱起来。
  “小姐知道,褚国崇文尚武,但凡皇家子弟,修文习武都不能少的,云亲王便是,还有太后的内侄户部尚书胥大人也是,只有皇上不会武功。”
  “是这样……”既是身子病弱,那晚又怎么有那样的好力气,那样的好怒气?
  迢儿白我一眼,“小姐,你怎么什么事儿都不上心!”
  我压下莫名的情绪,捏捏她近来发胖的脸蛋,“心里装太多事儿,人会胖的。”
  翌日过太皇太后那边去,司徒鄞果然没来,只差陈公公过来请安。陈公公传话给我:“皇上说一切劳烦娘娘了。”
  我应下,犹豫一刻,问他司徒鄞身体如何。
  不知是否看错,陈公公嘴角似有一丝微笑,答言:“并无大碍,请娘娘放心。”
  如此半月有余,太皇太后已能靠坐起来,气血仍是虚弱,面上却已有生气。
  皇上那边仍是陈公公每日问安,见我若有所思,太皇太后问:“可是在想我的孙儿?才几日不见,便如隔三秋了?”
  我嗔笑:“皇祖母一有精神就拿我开玩笑,午后的药再别想让我喝掉一半。”
  太皇太后把嘴一撇,“那可不行,这药苦得很,太医院那帮混账东西,尽想着怎么折腾我这把老骨头,都来害我!”
  我无奈苦笑,有时候老人真如孩子,不讲道理的难哄。
  因着太皇太后与皇上身子不适,除夕不过含混过去。及至正月十五,太皇太后病已大好,太后在淑熙宫宴请合宫妃嫔,补个元宵赏灯的热闹。
  到了薄暮掌灯时,我却开始脑仁发疼,宴上不可避免遇到司徒鄞,更要同桌共食,实在是不想过去。
  “太后点了名,说娘娘照料太皇太后有功,要亲自犒赏,想来没法躲。”
  秋水说完,对着床榻发愁。各色纤罗艳锦铺满床榻,挑人眼花。
  “别忙了,小姐不会去的。”
  迢儿在旁边无所事事地瞎溜达,语气玩世不恭:“皇上到哪里,小姐就不能去哪里,随便找个借口就好了,就说……嗯,生病,或者来葵水了不方便,干脆说中午吃撑了,反正都会被拆穿的嘛,到时候太后不满,皇上不满,随便落个藐君之名,再顺便满门抄个斩什么的。”
  我从椅中腾地站起,指着迢儿可气的小嘴:“抄你个鬼!你不用激我,激我也没用,说了不去就是不去!”
  迢儿无辜地笑:“小姐,不去就不去,犯不着骂人。”
  小妮子!我努力平复情绪,半晌对秋水低道:“随便拿一套什么来,又不是鸿门宴,我怕什么?”
  秋水没见过我这般暴躁,呆呆应了一声,挑出一套琥珀色的佩环连衫裙。
  我看了一眼,颜色淡雅合宜,还算大方。
  换衣服的时候,外面传来通报声,道陈公公送东西来了。
  马上就是开宴的时辰,偏在这时候送东西来,摆明是不准我缺席的意思。自从我劝好太皇太后,司徒鄞每日差人送东西过来,也不嫌累得慌。
  若要道谢可算过了,若要道歉,还远远不够。
  我低头整理腰带,随意挥手命人收下。
  迢儿捧着个裁锦盒子进来,看到我,立时两眼放光,大拇指竖得老高。
  目光向上,她啧了一声,从妆台的首饰盒里挑出一只金凤步摇,斜插入髻。
  “这样才完美!”
  我瞧着镜中闪闪晃动的金穗,“太张扬吧?”
  “物极必反物极必反啊,小姐一心想低调,才会成为全场焦点。”迢儿拉长声音说。
  秋水在旁点头:“是这个道理。”
  我些许无奈地看着自己的左膀右臂,她俩若一唱一和起来,说什么都有道理。
  宫里处处张灯结彩,阆苑壁檐五步一绸,十步一灯,端的奢华。淑熙宫灯火通明,华灯彩饰眩人眼目。
  西廊尽头通着内殿偏门,我进去时里面正说说笑笑,隔着云屏,外殿不时传来男子的谈笑声。
  今儿个算是家宴,除却后宫妃嫔,太后也邀了皇室子弟前来赴宴,皆落座在外殿。
  内殿中司徒鄞与应妃、如素早到了,正陪在太后身侧说话逗笑。一看见我,几双眼睛同时望过来。
  我的太阳穴突突乱跳,这种众矢之的的感觉很糟。
  未等施礼,司徒鄞先从软榻起身,目光向我打量得仔细,话音轻巧:“爱妃今日穿得好雅致。”
  正巧我刚从应妃的桃纱帔上收回视线,淡应一声,太后娘娘叫我到跟前,笑意盎然道:“今夜的元宵宴是特意为你准备的,主角怎么反而迟了?”
  我忙颔首道:“母后这样说,当真折煞臣妾了。”
  “不必惶恐,你为太皇太后做的一切,难道哀家看不到?可怜小脸儿都瘦了一圈,看来愈发单薄了,鄞儿,怎也不让膳房炖些补品给娴妃送去?”
  “母后说的臣妾越发无地自容了。”
  “娴妃总是这样谦谨。”温润的声音如鸣佩环,我刚退一步,司徒鄞的手已托住我的手臂。
  除去外氅的衣料单薄,男子温热很快包裹住我,沉稳又霸道。
  众目睽睽之下,我自然不能如何,于是露出一个毫无破绽的微笑:“皇上过奖了,臣妾当真不敢当。”
  司徒鄞笑意闪动,另一只手堂而皇之地勾上我的肩头。“皇祖母大愈全是爱妃的功劳,我自当好好谢你。”
  我假笑着看他一眼:你只要不碰我,我就千恩万谢了。
  司徒鄞会意一笑,手臂收得更紧。


第15章 心香飘失
  帘子忽被挑开,清脆的笑声随即飘进来,一路奔到太后怀里,“皇姑母,我来晚了!”
  我暗自喟叹,小姑奶奶,撒娇有时,先解救他人的水火之难行不行?
  正暗自祈祷,耳边一声低笑,是只我听到的暧昧:“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今晚还长着呢。”
  我眉头轻皱,司徒鄞已松开手,踱步银筝面前,敲敲她的脑袋,向太后询请:“人都齐了,是否开宴?”
  太后点头:“那就传菜吧,外殿的席宴,让胥筠留心照管一下。”
  听到这个名字,我下意识向屏风方向看。
  胥筠胥复尘,银筝的嫡亲哥哥,太后的嫡亲侄儿,在任户部尚书一职。
  那日跪在薜荔殿外,是他出言助我。
  回过头,也有一道目光正盯着我。
  我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司徒鄞淡淡微笑:“都是自家人,母后宽心便是。”
  菜传上来,外殿的话声渐落。太后与司徒鄞高居上首,我与应妃、湘妃、银筝分别于左右独案后落座。
  我从未与这么些人一起吃饭,虽有佳肴罗列,不免胃口平平。两盏茶的功夫,太后先落箸:“哀家吃好了,你们且随意。”
  对面端坐的应妃跟着放下碗筷,柔声道:“臣妾也吃好了。”
  太后受用一笑:“你们小辈多吃点是应当的,可别为了哀家饿坏自己。”
  应妃媚眼生辉,笑道:“母后哪里话,臣妾是真的吃好了。”
  司徒鄞自斟一杯茶,散漫道:“你最近食量见小。”
  “不知为何,最近……总有些厌食。”应妃余光瞥着司徒鄞,三分扭捏。
  我手腕一抖,瑞菇虾仁掉回盘子。
  太后听出端倪,连忙问:“可是有喜了?让太医瞧过了么?”
  应妃睫毛如羽,颊如红云,矜持地颔首摇头。
  “这么大的事,不尽快弄清楚怎么行,来人——”
  看太后扣进雕花椅的指甲,便知她老人家有多想抱上孙子。我挟筷的手指愈紧,心里有几分慌。
  司徒鄞却淡着,并无半分将为人父的喜悦,轻轻抿了口酒,眼眸缓缓扫下来,不偏不倚,正对准我。
  心下暗惊,收回视线已来不及。
  司徒鄞笑了:“娴妃,菜肴不合口味么?”
  “我……臣妾很喜欢,多谢皇上。”
  司徒鄞眼中含笑,嘴角看似无奈地勾起:“我又没做什么,娴妃谢什么?”
  “鄞儿,母后在跟你说话!”太后嗔瞪心不在焉的儿子。
  司徒鄞歪头,这次笑容里的无可奈何便不加掩饰:“母后,孩儿听到了,您说要宣太医为绿儿把脉。此时夜深,明日也不迟,她,也不急在这一天。”
  应妃忙答:“自然。”
  “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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