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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幼子的从容人生-第1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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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怀珏,戾太子刘据的悲事不能在我朝重演,内阁忧心忡忡,只是不想国本有失,你应该学着体谅。”
  “首辅大人此言何意,天家父慈子孝,何来戕害!”
  露台之上行差踏错便是灭门之灾,赵怀珏与自己的恩师不得已针锋相对,他这一句首辅大人已是把自己的声誉踩了,待秉安归来,满朝文武该当不会再冲着他去了。


第275章 薄暮
  “嘟,嘟; 嘟……”
  悠长的号角从林场方向传来; 打断了露台之上的争执。赵怀珏凝眉望向南郊飘扬的战旗; 来回寻睨; 却始终没有看到侄儿的身影。
  徐渭率领麾下铁杆,辟道围帐,丝毫不给百官探寻的机会。
  露台之上交头接耳,所有人的心思都活络着。
  沈炳文紧盯着那层层笼罩的黄曼,眼神倏然灰败,皇帝没有死,否则荣宝那个小宦官不会如此安稳得跪着……
  纵横朝局一世; 此刻仍是忍不住嗟叹; 沈家但有麟儿; 何以至此!
  “怀珏,好好待桐瑚……”
  他乃当朝首辅,就算沈栗定了罪,刑部也不敢把业障往他身上推; 只是吴兴沈氏; 这个承载了千年荣耀的簪缨士族,今朝就要沦为尘泥了。
  沈栗是长房长孙,过继于他原不符礼法,可沈氏一族执意如此,不过是惦念首辅党下庞大浩瀚的政治资源,但于沈栗而言; 那却是致命的鸠毒。
  沈氏要败落了,这点沈炳文十分明了,以权为壑,除了沦落深渊不会有第二种下场。而今趁他还在,尚能保住一缕血脉,否则,待皇帝小儿大权独揽之后,沈氏只怕片瓦难存。
  委屈了他的瑚娘,今日之后,便要承担世人种种非议,沈家,再不是她的依仗了。
  皇帝归来,露台圈禁不解反严,那一拨接一波增派的禁军兵马让所有人开始提心吊胆。
  终于,大营寨口再度扬起沙土,骁骑营的部队赶回来了。
  不过,抢先映入百官眼帘的却是苍白一片。
  数百张担架缓缓而置,停放在相邻的靶场,上面都蒙着被血泥溅上污渍的白布,赵秉安的发丝散乱着,他拎着天子配剑,一步一步,沉重的踏上露台。
  重臣们似已有所发觉,皆是眼呲目裂。无数人无视刀枪的拦阻,拼命的往靶场上涌。
  “我儿,不,不会是这样的……”
  “赵秉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放我们过去,本官命令你,散开这些兵马!”
  “林场中天子遇袭,御前伴驾的各位公子都已不幸罹难,本将虽着人勉力收敛,但……,诸位大人,请节哀。”
  “姚将军此言,当真?”
  “御前,真就,无人生还?”
  “董侍郎,本将句句属实,圣驾旁侧除了焦禄、苏燃四位侍读,其余人都已被刺客劫杀,令郎的尸首本将带回来了,就在这里,您若能撑得住,可上前一辨真伪。”
  董家数代单传,董臻年逾不惑才得一子,董环今年不过十四,刚刚学会骑马,就撒着娇要来西山秋狩,哪成想,到头来竟把性命搭了进去。
  刚刚挽起发髻的清秀少年,脖子上还挂着宫中御赐的金项圈,中间缀着一把小金锁,那是董臻专门在佛前开过光的,上面本刻了“昌福瑞寿”四个字,寓意极佳,可惜被强弩洞穿了……
  “环儿,环儿,听见爹在唤你了吗……”
  “伤着了?就说不让你胡闹,你偏不听,杖板儿长的身条哪上得了马背呢,等你长得高高的,爹给你寻世上最好的马驹,陪你射箭,看你读书,给你娶媳生子,呜……”
  “董大人,令郎他……”
  “闭嘴,让太医来,让太医来!”
  董臻被唐耀山压在麾下打磨十几载,早就炼出了一身不动声色的硬功夫,然此刻怀里怎么也唤不醒的独子让他抛却了一切朝堂权衡,心里防线一泻千里。
  “令郎已然身故了!”
  赵秉安斩钉截铁的一句话让董臻彻底爆发,这位工部右侍郎瞪着野狼一般狠戾的眼神,像是立刻就要扑上去将这个污言咒语的小儿给撕碎。
  “董大人,哨卫寻到之时,人已经没了脉搏鼻息,您就别再折腾了,好歹,好歹令郎还存了个全尸。”
  姚鼎诚这话让满台朱衣大员脸色怔愣,片刻之后,哭声震天。
  白布之隔,阴阳永别,丧子之痛,痛彻心扉。
  “刺客呢,赵秉安,你说是刺客谋逆,那圣驾既已回转,刺客是不是也都落网了?”
  “朝议,本官要上奏,请圣上御准三司会审,把参与行刺的所有人,千刀万剐!!!”
  “附议,本官附议,不管是谁谋行此事,都一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露台弥漫的仇恨稠厚得都能拧出水来,而此时赵秉安却垂着头,闷出一句,“所有刺客皆已伏法,无人授首。”
  “混账!你,你是何居心,派去那么多兵马,怎会一个活口都抓不到,是你授意把人都杀了,是也不是!”
  “本官早说过,此子阴狠歹毒,手段暴烈,那些刺客必是与赵家有着解不开的关系,故而他才一个也不敢带回来交代。
  赵秉安,今日你不给我等一个说法,休想活着走下这露台!”
  邵柏博凝眉观望着这混乱的局面,他攥紧了拇指,恨赵秉安不合时宜的妇人之仁。
  大丈夫言出必践,栽赃沈栗的手笔明明出自他手,而今事到临头,却又做出这副扭捏姿态,若非媛馨铁了心要跟这个男人,邵柏博早就反目了。
  “闹什么!”
  “首恶已服诛,圣上御旨,此案交于赵学士查办,于此期间,禁军戒严西山,任何人不得擅离营帐。”
  “诸位大人的悲痛本将感同身受,然皇命如此,你们也不要让本将难做!”
  姚鼎诚横刀立马,摆出一副油盐不浸的强硬姿态,霎时间掐灭了露台大员们上的威风。
  赵秉安除了开头两句话,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一直隐忍不发。骁骑营的列队安静的陈列刺客首级,渐渐的,首辅党人察觉到了异常。
  这白茫茫的一片中,唯独缺了沈栗的身影,他是侥幸躲过一劫,还是被人拿捏住了要折腾什么幺蛾子。
  龙帐之中,榻下正跪着太医院两位院首,此二位杏林圣手,此刻匍伏于地,汗如雨下。
  那两只短箭避开了致命要害,泰平帝眼下并无性命之忧,可小腹上那一箭扎穿了肚皮,角钩攒入内脯,嵌在了肾盂末梢,这一箭若拔出的时候稍有差池,则极有可能扯断龙脉精索,日后,皇帝雄风难保。可不拔,这一股一股涌出的血流早晚也会把人耗死。
  皇帝半昏半醒,孟皇后被荣宝要挟着请来龙帐坐镇,她倒是没想过居然能听到如此令人振奋的好消息。
  “江山社稷牵于圣上一身,刘霈,你下手可得有个准头。”
  这两个老家伙向来是本事藏九分,胡话满口邹,都到这个时候了,孟氏也懒得作戏,直接出言威吓,她就是成心搅局,反正皇帝要是不行了,她稳成太后。
  现如今,孟家有黑云、辽河的支持,只要把永安侯府一家子拿下,这皇位也就妥了。
  翻身皇后把歌唱,孟氏就瞧着刘霈那桔子皮似的手在皇帝的肚皮上摸来摸去,他那张老脸越白,孟氏的唇角就翘得越高。
  这种时候,荣宝都不敢再得罪这位娘娘,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刘霈顶着一脸血污歪在榻边。
  “赵喜,把人搀下去,赏御酒。”
  “——是。”
  “荣宝,圣上清醒之时不是交代了你许多事情吗,现如今,圣驾无恙了,你就去露台把事办了吧。”
  “可娘娘……”
  “圣上跟前自有本宫照料,何用你这个奴才多事!且好生记着圣上的嘱托,别让那些乱臣贼子逃了去。”
  昔日温柔腼腆的中宫此刻着大红宫妆,眼尾眉捎都挑着宫廷女眷惯有的狠辣锐利,荣宝在其逼视下瑟瑟发抖,最后只能趴在地上,像只狗一样膝行于外。
  “太子?皇帝?呵呵,最后还是本宫赢了……”
  孟氏描摩着泰平帝的脸庞,悄悄的把自己藏在这个男人怀中,她一直在笑,就是眼泪忍不住的往外流。
  龙帐内所有宫人都跪着,谁也不敢抬头直视那对世间最尊贵的夫妇。
  露台周边的兵马越聚越多,不祥的预兆让每个人都胆颤心惊。赵秉安拿着那把天子剑像木塑一般杵在原地已经许久,直到司礼监冼马太监卫英现身。
  宫闱之内没什么事能躲过司礼监的眼睛,沈栗与豹房宦官的勾结就是他给自己埋下的恶因。
  卫英从抓人到审讯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便捋清了沈家在宫中所有人脉,沈栗怎么动的手脚,他的计划、人手,严丝合缝的全扣了出来。
  物证人证都齐全,可惜当事人下落不明……
  沈家谋逆,不吝于一颗惊雷,炸得满朝重臣七荤八素。
  六部九卿,绝大多数人刚经历过丧子之痛,这会儿正是悲愤之时,恨意一下子有了突破口,便任由其往沈氏奔涌而去。
  他们的儿子死了,沈栗是罪魁祸首,这个认知让内阁好不容易因为三大主帅回朝凝聚的人心分崩离析,在场的所有人,都紧紧盯着苍老憔悴的沈炳文,就像是一群狼,正呲着尖牙,时时想扑上去咬断那只昏虎的咽喉。
  “圣上口谕,赵秉安接旨!”
  荣宝此刻就想做个简简单单的传声筒,可身后跟着的女侍官提醒着他,弄不死沈炳文,皇后是不会放过他的。
  “沈氏世承皇恩,乌衣簪缨,然不思图报,反忤君意!逆臣沈栗,私通宫闱,谋刺作乱,着禁军擒拿典刑,其属三族,夷!”
  皇帝金口玉言,开了屠刀,赵秉安眼眸深邃,一手缓缓握住剑柄。


第276章 首辅下野!
  “且慢!此案疑点重重,岂能如此草率决断!”
  “沈栗下落未明; 圣上未经三法司即判定沈氏一族谋逆大罪; 殊为不妥——”
  “唐阁老; 弑君乃是牵涉九族的大罪; 眼前这些罪证便已足以坐实沈栗确有不轨之心,圣上只下旨夷三族,已是天恩浩荡了。”
  邵柏博怒目反驳,毫不惧于唐耀山的威胁,他今日的目的十分明确——重创江南脊骨!最好能借由沈炳文把首辅党下有名有姓的世家皆拖下水。历朝历代,凡与谋逆二字黏连无不是血流成河,邵柏博已是磨刀霍霍; 只等妹婿一声令下就要对沈氏身后的江南集团动手了。
  “呵; 仅凭阉腌宦庶的一面之辞便要将于国于朝功绩煊赫的清流名氏赶赴铡刀; 这是哪门子的道理?!尔若有一丝廉耻便该羞愤自尽,省得污了你陇西士族的名头!”
  “吴侍郎此言恕老夫不能苟同,邵子谦他再不济也不会行此大逆不道之举,陇西世代以匡扶皇室为己任; 邵家子弟更是从无二心!”
  “邵文熙; 你……”
  “住嘴,凭你吴阿三也配直呼阁老名讳,恬不知耻乎!”
  苏袛铭袖手低吟,在争吵中拧紧了眉头。不管沈栗在林场行刺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沈家都已经不可能从这滩浑水中全身而退,这满台重臣可都咬着牙根等一个交代呢。
  “赵大人; 此案干系重大,是否可容内阁与乾清宫协商后再行处置,况且,沈栗这个关钥尚未落网,很多事情掰扯不清,倘若囫囵办案,大兴刑狱,来日圣上转过头来翻起这桩案子,再生悔意,届时谁又该来担负这个责任。”
  “况且,圣上登基以来清洗六部,朝中官员本就惶恐,如今好不容易稳定下来,若执意再起屠刀,戕害无辜,那这满朝人心可就要散了……”
  “苏阁老之言老成谋国,明诚,现如今朝局颠覆就在你一念之间,千万,千万不可,意气用事。”
  唐耀山强撑着一口气,起身拦在赵秉安与沈炳文之间,他很清楚赵沈两姓之间的宿怨,沈一鸣错就错在太过六亲不认,但凡他顾忌三分独女,今日赵秉安必定拼死护他!
  而且沈赵两家打断骨头连着筋,真的斗起来只会两败俱伤。
  局面发展至此,赵秉安的一举一动要考虑的不再只有赵氏一家立场,他要顾全的是整个皇朝的安危。
  荣宝被凤仪殿的女官顶着后背,不得不露面给赵秉安施压,再者他也没假传圣意,皇帝昏过去之前留的最后一道旨意可不就是灭沈氏吗。
  不过,谁能想到前朝阻力竟如此之巨,连谋逆都不足以给沈氏定罪!这沈炳文权高慑主,身上哪还有半分臣子的模样,无怪乎主子要办他!
  “赵大人,长颐亲王兼数位王公殁于林场,宗室惨遭屠戮,这笔血债可不是几位阁老区区两句话就可以消解的。沈栗为谋逆首恶,乃是奴才与苏焦四位侍读郎君亲眼所见,况且眼下铁证如山,您可不能徇私枉法,辜负了圣上的信重啊。”
  赵秉安眼眸暗沉,似是被荣宝的这番说辞劝服,利剑豁然出鞘,锋芒直掠首辅而去。
  赵氏为权臣,依附圣眷存活,赵秉安奉皇命行事,当真是无可指摘,不过,事情若果真如此简单,赵秉安又何必费尽万般筹谋
  恰在此时,骁骑营的哨卫终于疾驰而至,报出了禁军于林场的斩获。
  沈栗死了,死在骑兵的追击下,尸体上遍布伤痕,正在往回运。
  听到这个消息,首辅党下的重臣皆是长舒了一口气,死了就好……
  原以为必败无疑,没想到如此险象中还能峰回路转,这个沈栗死得真是恰到好处!
  “先将沈氏中沈栗生身一脉下狱,逮捕其母族、妻族,交由司礼监、刑部会审,于此期间,暂请沈首辅卸职闭府,等候圣上发落。”
  赵秉安撇过脸,沉着下令。
  可很快,这项命令的推行便受到了董臻一众的反对。
  沈栗那个货色有多少斤两,他们这些老人心里都明清,单凭他一人之力,根本掀不起这么大的风浪。何况林场中戒备森严,御前又一直重军护身,沈栗若是不动用沈氏一族的力量根本不可能成事,那这里面,沈炳文他是否知情,若是知情,这位当朝首辅又为何放任不管……
  由此看来,荣宝那个阉庶至少有一条说对了,那些刺客与沈家脱不了关系,而他们的丧子之仇算在沈家头上也不冤!
  如此,赵秉安对沈炳文的轻拿轻放在董臻等人看来便与包庇无异。沈栗是沈炳文的嗣孙,既已过继,那在礼法上便归于小沈宅一脉,该下狱受审的是沈炳文这个老匹夫,而不只是沈家长房那两三只小猫崽。
  董臻想置沈炳文于死地,这出人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自家的香火都让人掐断了,董侍郎何必还要为朝局委曲求全。
  唐耀山负伤,寒门一派现如今隐以董臻为尊,今日身故的大臣公子又多出身于此,他们与首辅党所代表的世家门阀本就存在着天然的利益隔阂,而今出了此等变故,两方势力渐成水火。
  露台之上形势逆转,寒门奋起反抗,逼迫赵秉安对沈炳文动手,文臣善捉人心,尤其是从白丁晋身,在官场上滚打数十年的实权大员,无一不是善察人心之辈。他们都清楚赵秉安之所以对吏部一直忍气吞声,无非是碍于那位对其有着养育之恩的赵五夫人,这也怪赵怀珏色迷心窍,竟为了区区女色绝了后嗣,以至于赵氏叔侄现今束手束脚、在前朝处处受制于人。
  赵秉安那头小狐狸私底下未必不对沈氏怀恨在心,可他抹不开脸面就只能装聋作哑,对案情不置一词。
  不过董臻他们却不能眼睁睁看着杀子仇人逍遥法外!沈氏谋逆,赵怀珏身为门生外婿理当避嫌,赵秉安若不能秉公办理,那他就得把这件案子的掌控权吐出来,刑部、大理寺、都察院都不能插手,前朝举大朝议,在其余四部中挑选查办人选,只要查实此案背后确有某些人的手笔,那他董某人豁出性命,也要让其血债血偿,以慰爱子在天之灵!
  大朔朝野向来以世家清流为尊,寒门因出身故,少登高位,唐耀山荣晋内阁,也是因为其乃光宗潜邸亲旧,真宗授业讲师,两代皇恩加成,殊为特殊。亦因此,工部在朝野中少言寡语,默默做事,一直收敛羽翼,非到生死存亡之际绝不出面相争,董臻此人历任川鲁豫三任地方,踩着累累白骨爬进了京城,若非唐耀山将人纳入麾下数载磨炼,怕是一早就折在了党争中。
  真宗朝间,董臻曾一度与叛逆宗室废诚王私下来往,后被唐耀山察觉,工部自那之后一分为二,肥水油头被赵怀珺全力把持,董臻备受冷落。好在,赵三爷分寸拿捏得极好,两手只捂在工部的几个衙司上,对董臻的排挤试探视而不见,赵三爷不傻,他敬重唐老尚书不代表他愿意成为董臻的磨刀石,工部那谭水深着呢,岂是他一个通政司出身的文吏可以搅弄的……
  邵柏博选择杀董环也是出于对董臻性情的考量,此人鹰视狼顾,野心勃勃,能在唐耀山麾下默默忍耐数十年,意志可谓坚如磐石。寒门中能与其相争的无不被其碾于脚下,唐耀山花费半生光阴调教出一头择人而噬的白眼狼,现如今想清理门户怕是力有不怠。
  挪开唐耀山这块碍眼的绊脚石,董臻的光芒便会在朝野中绽放,况且没了董环这个牵挂,他行事便不必考虑退路。
  如此好的一把刀,邵柏博怎么会放过呢,只是短短的一只弩箭,便让董臻与沈炳文结下生死之仇,顺便还在唐董二人如履薄冰的关系上添了一刀,唐耀山毕竟老了,怎么能斗得过年富力强、心狠手辣的董臻呢,就像此刻,他根本拦不住义愤填膺的寒门官员对沈炳文发难,哪怕几刻钟之前这些人还在为他舍生入死。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沈大人早年亦曾辅修《会典》,对这个道理该是最清楚不过了。以老夫看,不如暂且让沈大人卸下首辅之职,避退内阁,待此案大白之后再行论处,想来届时圣上必然已经转危为安,我等臣子即可恭领圣训。”
  “邵阁老的意思,是要逼迫当朝首辅下野吗!”
  笑话,江南世家凝附于沈炳文麾下,党羽甚广,他们当初冲的就是这首辅名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崇权柄,现如今,要是沈炳文被打落原形,那他们先前的所有努力不就付诸流水了吗。
  江南士族不是韭菜田,割完一茬还有一茬,这倒霉皇室接连不断的乱子已让淮扬十三道府遍挂白帆,沈炳文是他们翻身的最后筹码,谁也动不得!
  “不管林场中的来龙去脉为何,沈家都嫌疑重重,为大局计,沈兄暂时回府休养亦是好事。”
  “苏阁老,你……”
  “沈兄放心,有老夫在,朝局乱不了!河南河务既已开端,朝廷又投入那么多人力物力,便不能无故中止,以老夫看,吏部事务可暂且移交吴侍郎,治河一事也由他全权处置,户部必鼎力相助。”
  “至于北疆军备议案,维持已有定案,户部会加紧筹措款项,满足三军将士。如此,沈兄可放心了。”
  沈炳文以为他把所有人绑在了一条船上,可殊不知这一团和气的内阁早就被赵秉安逐个击破,邵文熙,苏袛铭,这两人眷恋权栈已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背叛,原就在预料之中,只是他没想到这一刻会来得这么猝不及防。
  “苏如望,老夫当真是错看了你……”
  从始至终,苏袛铭的眼神一直停留在赵秉安身上,方才那小子剑尖一转,苏如望立即转了口风开始为他“辩白”,这里面隐含的意思不难琢磨。
  沈炳文怎么也没有料到赵苏两氏会勾结在一起,毕竟苏家二代算是在赵秉安手中全军覆没,苏泽衡父子更是尸骨无存,如此深仇大恨苏袛铭竟能置之不理,他就没想过以如今的苏家,就算登上首辅之位也会被架成空壳吗,内阁那头把交椅是铁烙铸成的,爬上去就是自寻死路!
  大势已去,沈炳文阖目掩藏凄凉,伸手缓缓解开脖下的冠带。
  去冠除服,老人家在首辅党惊惧的目光下坦然自若的弃权,随后面无表情的踱至赵秉安跟前。
  “皇帝的安危当真无虞吗?”
  “千真,万确。”
  “如此甚好,如此,老夫便没什么可担心得了。”


第277章 狠心
  露台之北,凤帐近於; 沈谷氏失神落魄; 她掌心攥着的帕子不知何时悄然落地; 这位向来强硬慧黠的老夫人一刹那间泪流满面。
  “娘; 为何……”
  沈氏至今脑海里仍是一片惊涛骇浪,她不懂,母亲为何亲手要绝了沈氏一族的富贵,沈栗那孩子就算不得她老人家欢心,可也不能眼睁睁得看着他去送死啊。
  还有安儿,他既已明了父亲误入歧途,为何不亲自现身劝阻; 反而要遮掩着把消息透给她; 那孩子如今是否已在露台大开杀戒; 他与父亲……,这是在剜自己的心呐!
  “桐瑚,你与这满帐诰命不同,你生于沈氏; 嫁与赵氏; 前后一生未尝过半分人情冷暖,你不懂,世家女的两难!”
  “你爹魔障了,他求的那个天下没人能给得了,不是为娘心狠,冷眼旁观沈氏覆灭; 而是在你父亲的棋盘里,就没给沈家留活路!”
  “为娘很庆幸,你当初结下了与明诚的母子缘分,那孩子能在你父亲的百般刁难中手下留情,让你回来报信,足见情深义重,日后我也不虞你在永安侯府的境遇了。”
  “娘,既然安儿有意让我示警,为何你要把我关起来,爹他……”
  “你爹糊涂,你也糊涂!”
  沈谷氏蓦然转身,语带悲戚地训斥这个不肖女。
  “皇帝对你爹积怨甚久,恨不得枕其皮食其肉!他每一步都走在刀刃上,若为家族后辈计,合该早早隐退!可你爹就是茅坑里的臭石头,顽固到死,他一生游离于江南世族之外,临了都快黄土覆身,却又跑去做了权臣,他想干什么,你还看不清楚吗?!”
  “爹他老人家莫不是,要,要杀身成仁……”
  沈氏不是只会读两句《诗经》的小家碧玉,她自幼长于世家楼阁,来往师兄们无不是两榜英才,所见所识远超寻常闺阁。早在沈炳文将赵怀珏移出京城之时,她便察觉到赵沈两家亲密关系下的波澜。
  从烟袋街小沈宅接受过继起,沈氏便心存惴疑,只是一直不敢往深处想,毕竟父亲汇聚的可都是沈氏的挚友亲朋……
  “你爹他一生自矜不落人后,视天下英豪为其掌中盘棋,杀伐决断,从无悲切。可时也命也,他非良相,盛家亦无英主,汲汲半生,转头野望成空。他想死的轰轰烈烈,不惜裹挟江南众世家殉葬,娘老了,早就看透了生死,他想怎么折腾我都不在意,可桐瑚,娘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啊!你爹要成了事,你这后半生就毁了!”
  “破船尚有三斤钉,以江南的底蕴哪怕赴京的所有世家尽皆罹难,可只要淮扬文风不绝,终有一日他们会卷土重来,届时,赵家能否敌得过整个江南的仇忾?纵然怀珏待你情深,可那时你又会忍心看着他家破人亡吗?”
  面对母亲的咄咄质问,沈氏惊慌失措,她自问若当真境遇至此,她会不会忍心拖累师兄、安儿,怕是不能的吧……
  依照父亲的设想,沈氏阖族为其大业献身,她这个出嫁女又何足惜……
  “如今趁着你爹他悬而未决,由明诚将其计划拦腰斩断,这对沈氏,对你,都是最好的出路。”
  “可沈栗犯下的是滔天大罪啊,沈家九族如何保全?!”
  “这就要看你了,桐瑚。你如今是沈家唯一的救命稻草,只有你出面,才能让明诚顶住皇帝的压力保全沈氏。首辅党根基尚在,谁也不敢要你爹性命,可长房一脉估计是跑不了了,梁儿兄弟几个能否活下来就得看你这个姑母了!”
  “我?您要我如何做呢,安儿新晋入朝,依仗圣眷青云直上,这京中上下多少人将其视为眼中钉!若是他敢堂而皇之的忤逆圣意,私袒沈家,那是否会被御史风闻参奏。沈栗身为翰林,以清流士族之名跻身朝野,尚在这谋逆之乱中被充作踏脚石,那手握兵权,与南郊勋贵往来密切的永安侯府又该是何等扎眼!女儿怎么忍心,把自己的夫君孩子都拖到这万劫不复的境地里去!”
  “你姓沈,这就是你的命!沈氏嫡庶七房六百余户,若非你爹执拗不会身陷险境,父债子偿,由不得你不愿!”
  “二伯父——”
  双目渺渺的簪发老叟柱地有声,一身素布斓衫威严赫赫。
  谷氏没想到沈象奎竟然现身西山,一时间手足无措。
  “沈宅的门第已垂垂危矣,鹿鸣坊外禁军重围,万幸梁儿游学在外,幸免于难。若非他于别苑报信,老夫尚不知沈炳文他如此能为!”
  “二兄,你且听我解释——”
  “还要解释什么,方才在帐外,老朽听得一清二楚!沈家列祖列宗积得是什么德,竟然养出了他这样的畜生!”
  “桐瑚,你自问沈家到底何处亏待了你们父女,让你们要置宗族子侄于死地!”
  “够了,二兄何苦逼迫桐瑚,沈家人的脑子又不是只长在我夫女身上,是你们权迷心窍,一心要争那世家魁首,而今眼看事败了,却又想把错处往桐瑚身上推,怎么,把罪过归咎于无辜妇孺就能显出你沈家百年士族的能耐了吗!”
  “沈栗若非有所谋,又怎会被人捏住马脚,他在宫里宫外的勾连,您别说沈氏全然不知!”
  “你这妇人……,就是因为你,炳文他才与兄弟离心,与宗族离德,你,你何其歹毒,竟将我那可怜的栗儿迫害至死。”
  当初沈炳文入阁,沈家其余四位在朝的老爷全部下野,沈象奎身为沈氏的柱梁虽不甘放弃权柄,可对于沈炳文的锋芒又不得不退避三舍,原想着沈家如此牺牲能在老四荣晋首辅之后得到最大程度的回报,可到最后,沈家大宅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沈家继字辈最杰出的子弟英年早逝,留下长房孤儿寡母,大哥郁积于心,强撑了几年也病故了,长房的负担全压在沈栗那孩子肩上,幸而他文采斐然,能力卓著,年纪小小便立了起来,沈氏破天荒让长子过继就是希望这孩子能继承他先父的衣钵,挽起宗族颓势。
  现如今沈栗一死,不仅给人丁单薄的长房带去灭顶之灾,更是将沈家下一辈的希望泯灭了。
  瘦削的老头子似乎一阵风就能刮倒,可此刻他却将生死置之度外,孤身前往林场来为沈家长房谋一线生机。赵秉安,这个在他们眼中的莽武之后,是沈梁兄弟于这场劫难中最后一块护身符,也是沈家是否会一败涂地的关键所在,所以不管顾氏答应与否,沈桐瑚此次都必须为沈家出面求情。
  “梁儿,给你姑母跪下!问问她,到底能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大兄一脉子嗣断绝,香火无承。”
  “您别这样……”
  沈梁是沈栗的嫡亲胞弟,随着兄长承嗣首辅,他在京中地位也是水涨船高,再过一年,他就要下场应试,原本以沈家的地位,功名对他如探囊取物,可如今,一切都完了。
  就因为四叔祖高居首辅,所以沈栗获罪受累的便成了孕育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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