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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藏娇[重生]-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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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慈回神,气急败坏地推他脸,反被他揉进怀里,推搡打闹间,颊边还是落下了一抹温热。
  哎呀!他怎么这么讨厌哟!
  *
  马车回去裴府,戚北落本想送顾慈回院子,凤箫忽然说有事要报,想是从姑苏官场这摊淤泥里头摸出了点东西,他只好匆匆折返。
  顾慈捂着被嘬红的半边脸,低垂脑袋,也不看路,飞快往自己小院走,快至月洞门时,突然顿住。
  台阶上,顾蘅失魂落魄地呆坐着,扯拽门边竹叶,眼尾微肿,犹带星星残泪。露水飞溅到她脸上,她也浑然不知。
  “姐姐!这是怎的了?”顾慈大惊,忙上去拉人,刚碰到顾蘅的手便吓了一跳,“手怎冻得跟冰似的?到底发生什么了?”
  顾蘅木木地转过头,哑声唤了句“慈儿”,双肩便一抽一抽,打起哭嗝。
  顾慈敛眉,隐约猜到是什么事,忙将人领进屋子,先拧了条干净巾布帮她擦脸,又亲自泡了盏酽酽的茶,递到她手中。
  待顾蘅情绪稍稍平静,她才小心问道:“可是奚鹤卿又同你说什么,惹你不高兴了?”
  自己这位姐姐一向心大,甚少能有让她崩溃成这样的事。
  可以想见,两人这回闹的官司不可小觑,处理不好只怕要老死不相往来。
  顾慈揉捏额角,很是懊悔,方才就不该让奚鹤卿独自追出去。
  茶水氤氲出一片或轻或浓的白雾,顾蘅的脸隐在后头,辨不清神色。
  许久,云雾后头才传来轻灵略带羞涩的声音。
  “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前几日,外祖母问我愿不愿意嫁给表哥,我还没回答,姓奚的就突然闯进来,把我拉走,还、还。。。。。。”
  顾蘅摩挲着杯盏上的海棠浮纹,面颊泛起轻浅桃花色,“还、还还亲了我!说、说什么,我这辈子除了他以外,休想嫁旁人。”
  忽然抬头,撑着桌子倾身过来,“你说他是不是疯了?我、我怎么可能嫁给他,他可是奚鹤卿啊!”
  “竟还、还有这等事?简直、简直岂有此理。。。。。。”顾慈撇开脸,低头喝茶,眸光上下飘忽,假装什么也不知道。
  顾蘅瘪瘪嘴,坐回去,低头胡乱转着茶盏玩,“这事。。。。。。你也不能都怨他,毕竟、毕竟。。。。。。”
  她磕磕巴巴说不完,听这意思,竟是在维护奚鹤卿!
  顾慈颇感意外,竖起耳朵等她下文,她却突然改了口风,神色怅然,“可他今天又为那事,同我道歉,说以后再也不会打扰我,让我安心过自己的日子,嫁自己想嫁的人。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顾慈焦急地抓紧茶盏,挨她身边坐下,双眼锃亮,鼓励她说下去。
  顾蘅纤甲扣着食指第二节,眼里慢慢蓄出泪花,“可是我、我、我好像喜欢上他了,怎么办?好可怕!”
  说完,便“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殿下wink~


第40章 
  “当真?!”顾慈双眸骤亮,惊喜又意外,还有些不敢相信。
  顾蘅糯糯地点了下头,她方才拍着胸口吁出一口长气,颇有种老母亲终于盼到自家孩子开窍的欣慰感。
  念头一转,她眉心又缓缓拧起疙瘩。
  眼下姐姐是开窍了,可奚鹤卿那头又成了个□□烦。
  这两人的关系,就好像一个九连环,衔头咬尾,循环往复,若没人率先从中打破,那便是个永远无解的死循环。
  “头先我遇上这事,你还劝我主动些,说得头头是道,怎的轮到自己身上,就犯起糊涂了?”顾慈揉捏眉心,往顾蘅茶盏里续水。
  “我、我那是。。。。。。”顾蘅想驳,搜肠刮肚寻不到个好由头,噘起嘴囔囔,“我该怎么办。。。。。。”
  难得见她会为这事烦恼,顾慈掩嘴憋了会儿笑,耸耸肩,“怎么办?还能怎么办?真要我说,我就把头先你对我说过的话,一字不落全说还给你。你是当局者迷,才会听不出奚二今日说的是气话。只要你肯低头,同他坦白,定还有回天的余地。”
  顿了顿,她又问:“你。。。。。。敢不敢同他直说?”
  顾蘅睫尖微颤,缓缓垂覆下来,贝齿紧紧咬着唇瓣,咬到发白也不说一字。
  顾慈长叹口气,握住她的手轻拍。
  说到底,姐姐还是个姑娘家,脸皮薄,就算平日再大大咧咧,遇上这事也会退缩。她很能理解,毕竟她也是从这步过来的。
  但只要敢跨过这道坎,以后定能拨云见日,一帆风顺,就像他们。。。。。。
  脑海中浮现出一抹玄色身影,顾慈眼波盈盈,嘴角露出两颗甜甜梨涡,风里头,仿佛也有温柔的气息在氤氲流动。
  “听说裴家在城外有座别庄,我去寻外祖母说说,我们过去小住几日如何?表兄和表姐。。。。。。就算了吧。把奚二叫上,你寻机会好好同他说说。”
  顾蘅摇头摆手不迭。
  顾慈摁下她的手,“你可别不好意思,幸福重要还是颜面重要?这话还是当初你质问我的。这会子意气用事,耽误的可是一辈子,难道你真想嫁给大表哥,再看着奚鹤卿和别人长厢厮守?”
  这话捅到了顾蘅心坎上。
  她抿直唇角,捏紧帕子犹豫许久,眼里一寸一寸亮起灼灼光芒,似下定了很大的决心,笃定地点了下头。
  当晚,顾慈陪裴老太太用过晚膳,便说了这事。
  为哄老太太高兴,她特特学了姑苏一带的评弹,虽说唱得不太顺溜,但心意是实打实传递到了。
  裴老太太本就喜欢她的性子,再来这么一遭糖衣炮弹,当下也不问为什么,就将别庄的钥匙交了出去。
  事后回过神来,她才隐约觉察出不妙,忙把裴行知找来。
  裴行知这回倒是乖觉,没像之前那样推三阻四,说来也就来,进门先恭敬拱手一礼,“祖母唤孙儿过来,所谓何事?”
  裴老太太坐在紫檀木太师椅上,凝神望着自己青竹般俊秀的孙儿,不由想起自己早年亡故的长子和长媳,眼眶微微湿红。
  外间飘起秋雨,淅淅沥沥,轻纱似的,在廊檐屋顶上织出一片飘渺水雾。
  雨珠携寒意穿堂入户,裴老太太打了个激灵,手往袖子里缩,正要唤人进来关窗户,裴行知却抢先去关窗。
  堂屋是一长排长窗,他站在窗前,一扇扇耐心地关过去,不断响起的关窗声和插销落定声,遮没雨声,屋子越发幽静。
  “祖母可还有什么需要?”
  裴行知解下自己的大氅,盖在裴老太太瘦削肩头,仔细掖好边角。
  暖意实实在在裹来,裴老太太满心熨帖。裴行知正要收手,她忙抓住,攥紧。
  “祖母知道,你如今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祖母也管不了你。同顾家这门亲事,你若当真不想结,祖母也不强迫你。只是这科考仕途,绝不可由着你性子胡来。”
  “你打小就聪慧,五岁时便能七步成诗,从没给祖母丢过脸。祖母也知,你不喜官场风气。可如今裴家,也就只有你一个有出息,便是为了成全你亡父亡母的遗志,祖母也得逼你这一回。你怨也好,骂也好,就当祖母本就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吧!”
  裴老太太松开他的手,便强行撇开头,不去看他。
  枯槁般的手紧紧攥住扶手,手背隐隐绽开青筋。
  裴行知静静看着,不语,眼睫微垂,在眼睑投落一片弧影。
  雨势大了许多,嘚嘚推响木窗,更衬此间气氛凝涩。
  沉默许久,裴行知终于开口:“倘若孙儿答应入仕,祖母可否将婚事交由孙儿自己做主?”
  裴老太太眼睛一亮,望着他,有些不敢相信。
  裴行知但笑不语,将她露在氅衣外的手拢入掌心,慢慢搓暖,送回氅衣里盖严。
  裴老太太心焦,“那你到底。。。。。。”
  不等她说完,裴行知就先一步后退,撩开下摆跪地,“孙儿答应过的事,决不食言,还请祖母放心在家养身子,孙儿先告退。”
  他朝上郑重磕满三个响头,便起身离去。
  屋门打开,寒气携来泥土的气息。
  外间烟雨朦胧,雨水轻叩孟宗竹叶,涂抹出一痕浓郁的新绿,于青砖黛瓦间簌簌沉浮。
  小厮跑来给他送伞,抬袖浑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明明自己也打了伞,形色却匆忙狼狈。
  裴行知颔首道谢,接伞撑开,走入雨幕,步子不疾不徐,从容澹定,仿佛行游在水墨蜿蜒的画卷里。
  他眉目本就生得俊秀,过月洞门时,灯笼摇曳,在他身上晕开昏黄团光,雨丝显出清晰的走势,勾勒出他侧脸,美皙如玉,顾盼烨然,无一处不让人心驰神往。
  裴老太太隔窗远远瞧着,自豪之余,又不由“嘶”声,总觉得眼前这人有些不认识了,偏生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
  裴家别庄在姑苏城郊,依半山而建,画梁雕庑,精美清雅。
  因山巅有清泉流经,整座山庄皆可闻得溅珠漱玉之声,故而又名,漱玉山庄。
  这趟行程因是临时起意,顾慈原也没指望戚北落能安排得多周全,有辆能载人的马车,能免去步行之苦,她就已经知足了。
  不想才短短一晚上工夫,戚北落不仅备好了马车,还一口气备了好几辆。
  前头两辆坐人,后头跟着的几辆则用来装吃食衣物被褥,甚至还有熏香澡豆。每样都预备了好几种,全是顾慈平时惯用的种类和气味。
  次日一早,众人动身出发。
  一溜马车,华盖朱轮,在路人驻足欣羨的目光中,绝尘出发。阵仗弄得,比姐弟三人初来姑苏探亲还热闹。
  换做平时,顾蘅早摇着顾慈的手臂,一通打趣,然而眼下,她只默然靠坐在窗边发呆。
  小慈和萝北一左一右围绕她,各咬一只袖角,喵喵呜咽。
  顾蘅牵了下唇角,摸摸它们脑袋,复又望向窗外,安静得不像她。
  顾慈收起书卷,挨着顾蘅坐下,充当解语花。
  雨后秋光正好,姐妹俩或促膝漫谈,或临窗听鸟鸣。顾蘅似抒出心中块垒,渐渐有了笑模样。
  后头第二辆马车,奚鹤卿靠窗小憩,亦是一言不发。
  只是每到拐弯处,他眼皮总会撑开一小道缝,自作主张望向窗外,绕着前面那辆马车盘旋。
  “二叔,抱!”
  璎玑高举双臂蹦跳,冲天鬏一晃一晃。半天不见搭理,她嘟起嘴,转向戚北落告状。
  岂料戚北落的脸色,竟比奚鹤卿还难看。
  今日,他特特安排两辆载人的马车,是为了方便自己和小姑娘独处。
  眼下倒好,前头大车被姐妹俩占去,成了她们的私人马车。不仅他这东家被她们撵下车,就连顾飞卿这个亲弟弟也被抛弃了。
  可偏偏留下了两只猫?
  他堂堂一国太子,竟还不如两只猫?
  简直岂有此理!
  戚北落的脸更黑了。
  非常不愿承认,自己现在很想和萝北换个身份。
  所幸这回那姓裴的不在,没人能打扰他的好事,他还有时间风花雪月。
  如此一想,他缓缓松口气。
  然这口气,在马车行至目的地之后,又猛地提到嗓子眼,直冲脑门。
  “这别庄已许久不曾住过人,听闻表妹和表弟要来,裴某恐诸位住得不大习惯,昨日连夜赶来,命人特地打扫了遍。”
  裴行知立在大门前,含笑向众人行礼。眼圈些些泛青,却依旧不掩其清贵风华。
  奚鹤卿本能地就要将顾蘅拉到自己身后,手伸到一半,自嘲地笑笑,又无声收回去。
  视线扫过停在道边的马车,裴行知嘴角挑起一丝轻蔑。
  戚北落敛眉,目光充满敌意。
  裴行知扬起下巴,正面迎上,不卑不亢道:“别庄里一应物什都已预备妥当,每样俱是拔尖,足可与禁中贡品媲美,外头根本采买不到。诸位可安心入住,无需再自备其他。”
  赤|裸|裸的挑衅!
  戚北落狭长凤眼微眯,缓缓勾起一边唇角。
  裴行知佯佯朝顾慈踱步而去,他轻巧地往旁边一挪步,便挡住了他去路。
  四目相对,火星滋滋。
  顾慈夹在中间,一脸牙疼状。
  这两人平时就算再不对付,也只是私底下暗暗较劲,怎的今日突然就把火气搬到明面上了?且还是裴行知主动挑起的?
  这可一点也不像他。
  “慈宝儿舟车劳顿,不想见外人。表兄若有什么话,直接同孤说也是一样的。”
  他故意咬重“外人”二字,给裴行知下马威。
  裴行知不接招,只挑了下眉峰,闲闲地拢起袖子,直截了当地噎回去:“可是我不想同你说话。”
  ——这回,连“殿下”这一尊称都省了。
  气氛一瞬凝滞。
  戚北落眉心拧起个深深的“川”字,众人心里皆踉跄了下。
  本该飘落的枯叶打了个颤儿,死死抱住枝头,不敢轻举妄动。
  顾蘅悄悄挪到奚鹤卿身后,揪住他衣角,探出半颗小脑袋。璎玑也拽着顾飞卿,蹬蹬躲过去。
  “你。。。。。。”奚鹤卿蹙眉,伸手想掰开她,余光一扫。
  小姑娘两眼闪着兴奋的光,并未觉察有何不妥,好像躲到他背后,完全是她下意识之举。
  奚鹤卿指尖一颤,顿了半晌,默默收回袖底。
  嘴角忍不住上扬,他忙不迭捏紧拳头,使劲儿按捺。
  璎玑盯着他眼梢一点点浮起仰月笑纹,歪下脑袋,奶声奶气地唤了句:“二叔?”
  “啊。。。。。。啊?”奚鹤卿身子猛地一抖,笑意差点从齿间漏出。
  顾蘅仰面狐疑瞧来,他赶紧装模作样地咳嗽一声,抬手掩在鼻下。
  露出来的半张脸沉静如死水,底下半张却在掌心里开出甜腻的花。
  那厢裴行知恍若不觉气氛有异,长身玉立,略略侧歪脑袋,望向顾慈。
  一绺乌黑长发斜切过隽秀白皙的下颌,狐狸眼掩在发丝下,似笑非笑,泪痣若隐若现,清冷中透着种别样的妖冶诱惑。
  “山庄里有几处亭台楼阁,是我仿摩诘诗画韵味布置出来的。表妹若有兴趣,我可带表妹四处逛逛。”
  顾慈神色一滞。
  摩诘是王维的表字。真奇怪,明明她和裴行知并无交集,他又是从何得知,自己在书画上的偏好的?
  裴行知似瞧出她的疑惑,笑而不语,耐心地等她回答,仿佛她不答应,自己就不走了。
  咯吱——
  像是有什么木头类的东西,被某人硬生生踩成了齑粉。
  还是截。。。。。。酸木头。


第41章 
  这邀约自然是不能答应的,否则某人不得当场活吃了她?
  不等戚北落开口,顾慈就很果断地拒绝了。
  裴行知也不恼,仿佛早有所料,耸耸肩,淡笑着道了声“可惜”,便没再强求。
  “今日山庄里进了不少野味河鲜,可供诸位解馋,诸位若有什么偏好,亦或是什么忌口,都可提前说。”
  “晚膳设在语冰榭,四面临湖,风景乃山中一绝,岸边设有画舫。诸位若喜欢,也可提前过来泛舟游湖。”
  说完,他躬身行礼拜别,只是在转身前,朝戚北落勾了下嘴角,神色挑衅。
  戚北落不甘示弱,也还他一记冷眼,“难为表兄有心了。”
  ——就像裴行知不愿尊称他为“殿下”,戚北落也一直顺着顾慈的叫法,唤他为“表兄”,无时无刻不在强调自己和顾慈的关系。两人就这么暗暗较劲。
  话音未落,他便很不客气地撞了下裴行知的肩,大步流星进门去。
  双手在背后紧攥成拳,青筋根根分明。
  顾慈无奈地轻叹。
  这个呆子该不会是属木头的吧,怎的一点就着?想追上去安抚,可又放心不下顾蘅。
  眼下顾蘅和奚鹤卿关系微妙,加之她今日心绪不稳,倘若误会还没澄清,两人再起冲突,那关系只怕就真要走到尽头了。
  权衡良久,顾慈跺跺脚,还是跑去同顾蘅说话,全然不知,大门后头的一株老槐树下还猫着个人,双目凶凶,直要在老树皮上烫出两个洞。
  半片玄色袍角气呼呼地飘在风中,而他的脸色,竟比衣裳还要黑。
  山庄里各处屋子早已安排妥当,顾慈和顾蘅同住一间小院,顾飞卿则挨着姐妹俩旁边住。
  相隔一片竹海,就是戚北落和奚鹤卿的住处。
  裴行知则心安理得地住在主屋,俨然从一个不速之客,摇身变成此趟山庄之行的东道主。
  璎玑本被安排由奚鹤卿照看,可她本人却还记得马车上被无视的仇,死活不肯进屋。
  奚鹤卿被吵得心烦意乱,要强行拎她进去,她却一个漂亮的闪身,抱着小包袱颠颠跑去顾飞卿院子,死皮赖脸地住了进去。
  一番简单休整后,顾慈便匆匆赶去顾蘅屋子,帮她梳洗打扮。
  “慈儿,我一直以为,你这双手这辈子大概就只会翻翻书,画两幅画儿。真想不到,你也会侍弄脂粉的一日。”顾蘅揽镜自照,惊喜万分。
  “原先,我也这么以为来着。就这几天,我稍稍打扮了下,他瞧过之后,好像还挺开心的,我就。。。。。。”顾慈低头拨弄篦子,抿嘴浅笑。
  顾蘅从镜中望去,但见她风鬟雾鬓,眼波盈盈,面颊透着清浅的菡萏色,俨然一副少女怀春的模样,她不由恍惚。
  自己的妹妹有多漂亮,她做姐姐的最清楚,且一向引以为傲,恨不得拉着顾慈满天下炫耀。
  只是从前,顾慈这美太过清冷,她总觉少了点什么。不想遇上良人后,这份清冷就如冰雪初霁,全心全意为那人绽放。
  女为悦己者容,大约就是这意思吧。
  也不知自己将来会不会也有这么一日?
  顾蘅抚着袖口的金银线双面刺绣,眼前恍惚出现一个身影,心头涌起一种难言之感。
  *
  月色升起,星光渡野。
  庄内灯火一盏盏亮起,光晕大大小小,错落点染在山间涳濛雾气中。
  众人行过曲桥,入语冰榭落座,把酒酹月。
  璎玑累了一整日,到现在还没睡醒,顾飞卿留下照看,两人都没来。剩下五人,彼此各怀心思,酒过两巡,依旧无话。
  尴尬又压抑的气氛无形地弥漫开。
  小慈和萝北受影响,乖觉地叼着自己的小碗,蜷缩在椅下,不窜不跳。
  来之前,顾蘅已做好充分的准备,可现在瞧见奚鹤卿,她又忍不住打起退堂鼓。
  顾慈不停给她使眼色,她进退两难,盯着面前的酒盏,心一横,抓起来一口闷下。
  酒壮怂人胆,借着这酒劲,许多不敢宣之于口的话,应当就能说出来了吧。。。。。。
  这酒入口甘甜,顾蘅喝第一杯时还不觉有什么。
  岂料三杯下肚,她身子晃荡两下,便歪歪栽栽,软靠在奚鹤卿肩头。
  奚鹤卿身子陡然一颤,酒盏晃出酒水,袖口的滚云纹瞬间濡湿一片。
  “喂,醒醒。”奚鹤卿耸了下肩,寒着嗓子道。
  顾蘅不悦地蹙眉哼哼两声,继续睡自己的。
  奚鹤卿剑眉紧拧出疙瘩,伸手想推开她的脑袋,快触及她发丝时,又停了下来,抬头朝顾慈他们道:“喂,你们谁能管管她?”
  顾慈低头勤勤恳恳地吃饭,假装什么也没看到。
  戚北落和裴行知更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侍奉在旁的丫鬟面面相觑,应声上前帮忙,还没碰到人,顾蘅就先鼓着粉嫩软腮,甩动身子拒绝靠近。
  忙活大半天,顾蘅还赖在奚鹤卿身上,展臂熊抱住,像是找着了窝,舒服地蹭了蹭他肩头。
  月色皎皎,芙蓉娇面镀满柔光。
  平日风风火火的小姑娘,现在安静下来,竟难得显出几分风娇水媚的楚楚之感,夜风徐来,暗香幽浮,直熏胸臆。
  奚鹤卿背脊绷得笔直,不由自主地不敢看她,接连灌下三盏酒,想将腹内那股燥热浇灭,不想却越烧越旺。
  明明已经下定决心,从今往后对她彻底死心,可临到关键时刻,他还是不能置之不理。
  “难不成真是我上辈子欠了你的?”奚鹤卿自嘲地牵了下嘴角,一口饮尽杯中残酒,将人打横抱起,送往她住处。
  *
  屋内并未掌灯,些许月光星芒透过半开的轩窗,在地面投落一片霜白。
  奚鹤卿将人轻轻放在床榻上,如释重负地吁出口气,在桌角留下一盏琉璃小灯,以免她夜里突然醒来,不知自己在哪。
  做完这些,他转身要走,衣袖却突然被拉住。
  奶猫般的力气,竟真将他拽了回来。
  “又怎的了?”
  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很恼火,回头,顾蘅正眉眼弯弯地朝他笑,嘴边捏出两颗浅浅梨涡。
  他略略一个晃神,便醉倒其中,无法自拔。
  可谁知下一瞬,顾蘅就毫无征兆地飞起一脚,直接将他从旖旎中踹了出来。
  “水。。。。。。我要喝水。。。。。。”她裹着被子在床上打滚甩赖,又哭又闹。
  酒意让她意识完全错乱,全凭本能和习惯,对奚鹤卿发号施令。
  “没良心的,我刚才就应该把你丢湖里去喂鱼!”奚鹤卿磨着槽牙,掸了掸袍子上的小小脚印,绕过云屏倒了杯浓茶给她。
  顾蘅就着他的手,“咕嘟咕嘟”喝完,还打了个糯糯的饱嗝。
  奚鹤卿短促一笑,将她一股脑儿塞回被窝里,仔仔细细盖好被角,“赶紧睡吧,别乱蹬被子,山里头风大,你前几日才刚刚闹过肚子,可别再着风寒。”
  声音柔和,似窗边皎皎月华。
  顾蘅拱着小脑袋,哼哼唧唧从被子里钻出来。奚鹤卿转身要走,她忙抱住他的手,“你说要娶我,是不是真的呀?”
  柔软的发丝钻入袖口,奚鹤卿心头掠过一阵酥麻,将她从自己身上撕开些,哑着嗓子低呵:“别闹!”
  眼下顾蘅已经醉得神智不清,只隐约记得醉酒前的目的,是要寻奚鹤卿表明心迹。
  酒力在心头形成执念,方才的一问没得到满意答案,她瘪瘪嘴,又不屈不挠地凑过去,摇着他的手追问:“你说话呀?说话!怎的哑巴了?”
  奚鹤卿一声不吭,她嘴噘得更高,扒着他肩膀晃晃悠悠站起,同小时候一样捏住他一根手指,往手背方向压掰,皱着漂亮的小脸,凶神恶煞地威胁:“你服不服?服不服?服不服嘛!”
  却一点也不疼。
  奚鹤卿忍笑,也跟小时候一样,假模假样地嚎几嗓门,哄孩子般好声好气地哄道:“服服服,天底下我就服你顾蘅一人,行了吧?”见她踉跄要摔,还抬手扶了下。
  顾蘅得意地扬起下巴,松开他手指,轻轻拍抚,“那你娶不娶我?”
  奚鹤卿笑容瞬间僵在脸上,不说话了。
  屋子蓦地安静下来,支窗被风吹开,咿咿呀呀叩打窗框。
  顾蘅觉察到他的沉默,心头胀胀地疼,疼得快受不了了,掰扭他手腕耍赖,“我不要嫁给表哥,我要嫁你。你都亲过我了,那就必须得娶我。你到底娶不娶嘛!”
  这是她的必杀技,只要用出来,奚鹤卿就会哭着喊着求饶,她说什么他便应什么。
  可这回,奚鹤卿只淡淡望着她,一声不吭。
  长睫微微垂覆,让人看不清这眸光背后翻涌着怎样的心思。
  顾蘅一下慌了心神,加大手上力道,“怎么不起作用呢?不起作用,你就不娶我了呀。。。。。。你不娶我,我该怎么办。。。。。。”
  她哽咽了,眼眶里慢慢蕴出水雾,豆大的泪珠顺着她粉白脸颊“啪哒”落下,在锦被上泅出不规则的水痕。
  流云跑得飞快,月亮隐入云絮,天色一片灰败,像罩了块大黑布,严严实实,捂得她快喘不上来气。
  也就在这时,湿冷的眼皮上突然覆来一抹温热,轻轻抚去她心头荒芜,“你不哭,不闹,现在就乖乖躺回去睡觉,我便娶你。”
  顾蘅睫尖一颤,愕然抬眸。
  月光从薄云中探出半片光,穿堂入户,斜斜拢在奚鹤卿侧脸。
  向来沉凝而冷涩的眸光,此刻温润如玉,宛如浸润在粼粼水波中的黑曜石。
  她心弦忽然被拨动,愣在那片温柔中,不知该如何反应。
  奚鹤卿把濡湿的锦被从她身下抽出,去橱柜前,换了床干净的回来。
  见她还傻愣着,他笑了下,腾出一只手刮她的鼻子,“怎的?傻了么?再不睡觉,我便不娶你了。”
  顾蘅一下回神,忙从他手里抢来被子,囫囵裹在自己身上,倒头便睡。
  眼睛却还睁着,一瞬不瞬地望住他,咯咯傻笑。细密的睫毛凝了冰清水汽,愈发显得眸子涳濛灵动。
  奚鹤卿被她感染,弯了眉眼,抬手覆在她眼上,轻轻抚下。
  睫毛擦着掌心,痒梭梭的,他不由酥麻了半边身子,深吸口气,克制住心头悸动,“快睡吧。”
  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可手抬起来后,顾蘅还睁着眼睛,俏皮地眨两下,像个恶作剧成功的孩子,捂嘴嘻嘻笑。
  脸颊晕满清浅的绯红,眸子在迷离月色中熠熠生辉。
  奚鹤卿整颗心都痒了,轻咳一声,蹙眉瞪去,“还想不想我娶你?”
  顾蘅一吓,忙紧紧闭上眼睛,认认真真睡觉。
  大约是今日真的累极,眼睫颤了没两下,她便昏然入梦。
  山里蚊虫多,便是这浓重的秋日寒气,也抵挡不住。
  顾蘅细皮嫩肉,打小就爱招蚊子,每回夜里被咬,次日醒来就会气势汹汹地跑去咬奚鹤卿发泄。
  “就是个混世魔王!”奚鹤卿没好气地啐了句,取来蒲扇,坐在床边帮她赶蚊子。
  飘渺冷香从他身上渡来,顾蘅“嗯”了声,翻身抱住他的手,轻蹭。
  似乎感觉很好,她眉宇舒展开,笑着将脸贴上去,不动了。
  奚鹤卿看着她没皮没脸地攀上来,哭笑不得,很难想象,她昨日见了自己,还跟老鼠见了猫似的,溜得比谁都快,眼下吃醉了,竟又是哭嫁,又是抱着他睡觉。
  他试图抽回手,她却抱得更紧,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有安全感。
  帐幔低垂,镜台前一株素心白兰斜斜逸出,三足铜炉里那片暖香,仿佛熏得也更浓了。
  奚鹤卿微微眯起眼,垂眸望去。
  小姑娘侧卧枕畔,下颌埋入被中,云鬓蓬松,散覆娇面,一种朦胧美感。
  他静静端详片刻,伸出一指,轻轻帮她挑开抿在嘴角的一绺碎发。两片嫣然唇瓣跃然露出,略略翘着梢儿,犹似做了什么好梦,整张脸都因此而生动明媚。
  奚鹤卿心跳漏了几拍,由不得握住她的手,抬至颊边缓缓轻蹭,“蘅儿,乖乖,你现在。。。。。。到底是醒是醉?说过的话,可都作数?若我今日答应娶你,你明日酒醒,会不会翻脸不认账?”
  声音哑然,透着几分苍白卑微。
  案头琉璃灯缓缓摇晃,光焰在摇曳间忽明忽暗,在他身上投落浓重阴影。
  小姑娘睡意昏沉,并吧唧两下嘴,没回答。
  阶前夜露点滴不绝,“嗒嗒”在离人心头低吟出一片落寞愁绪。
  如此凝然看了良久,他垂首摇头,长长吁出腹内一口浊气,唇角牵起一丝自嘲的笑。
  可笑着笑着,这笑就突然变了味道,竟扯出几分霸道邪气。
  “但是顾蘅,我今儿就明明白白告诉你,这话既然已经叫我听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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