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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调-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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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羽不搭他的话,将那毯子盖在身上,翻了个身继续睡。
何当微微一叹:“也罢,徒弟无用,是我这个做师父的无能,看来呀,还是要我亲自出头当一回恶人,不然呐,天天看你这张丧气脸我也烦得慌!”
第一百一十章 和好
大师父这句话说得有玄机,卿羽本想问问他究竟意欲何为,但忙活了一天她早已累得灵魂出窍了,此时一沾枕头就睡意昏沉,竟睁不开眼睛也没有力气去问了。
连着几日,她都全身心投入到工作当中,白日里跟着大军继续向西北方向行进,中间得空休息时便四处采集药材,给伤员们料理伤口,夜里便在大师父的营帐里打地铺。
至于姜玉脸上的伤,她则全权交给了大师父,反正大师父是太医令出身,是被整个军营奉为神医般的人物,由他接手,师兄和姜玉高兴还来不及,断不会有什么意见。如此一来,那姜玉也便不敢再耍小心思,伤口很快便会复原了吧。
姜玉的这个小手段耍的还真是妙,既隔阂了她和师兄,又得了师兄的疼惜,还不误了自己的伤,可谓一箭三雕。
一想到这儿,她心里就有些堵得慌,这件风波里,她什么都不在乎,只在乎师兄的态度,只要师兄相信她,那便是对她最大的安慰了。可没想到,师兄口口声声说相信,却分明还是替姜玉着想,他们之间十余年的情分,竟还抵不过别人的一捧眼泪么?
想得越多,心里就越难受,索性不让自己想了,有这时间,还不如多做些有用的事。
这日,她刚装点好药材,金子便喊她去吃早饭,大锅灶前面已经排了好长的队,大家眼巴巴地望着那锅里的稀粥,轮到自己时更是眼睛死死盯着大师傅手里的勺子,十分希望舀出的米粒多些再多些。
二师父说起过,我们虽然经过多年筹办,储备的粮草还算丰厚,但也要能省则省,因为这场战事要做好打长期战的准备。周宣征粮时尚能名正言顺,不过是巧立名目苛捐杂税多些罢了,虽然民怨沸腾,但到底能保持供给,而我们却完全是要靠自己。
说起这些时,素来冷酷的二师父也难掩悲凉之色,军营里的一切军需用资皆由他掌管,支出用度上他精打细算,他自然也不想让将士们饿着肚子冲锋陷阵,但这也是没有办法。
卿羽捂着瘪瘪的肚子跟在后面慢吞吞地排着队,待等到自己时,一口大锅已是见了底,大师傅见她身材瘦小,料想也是吃不多的,便从上面撇了些清汤,拿一个皱巴巴的烧饼塞她手里,让她快走。
清汤寡水晃晃悠悠,依稀可见几粒米沉了碗底,她捧着自己的饭食跟兵士们凑到一处,边吃边聊天。
其中一个面膛黝黑的汉子看一眼小口喝粥的卿羽,不屑道:“吃个饭都磨磨唧唧的,跟个娘儿们似的!”
在这军营里,除了师父师兄他们几个“高管”,以及师兄身边几个心腹,是没有人知道她的女子身份的,虽然她被师兄封了个营前护卫的小职,但军营这么大,不会谁人都认得她。
现在这个黑脸汉子这般说她,倒激起了她的不忿,喝酒似的将那一碗汤仰脖一口气喝了个精光,咬一口烧饼鼓起腮帮子大力地嚼了几口,咽下去时被噎得脸红脖子粗。
众人发出一阵哄笑,那黑脸汉子边笑边在她背上捶了几下,男人的力气就是大,这几下直捶得她脊椎骨生疼,但也好在将堵在气管里的一团烧饼给捶顺了下去。
“就你这弱不禁风的小样,吃个饼都能把自己噎着,也想上阵去打仗!”有个小兵笑得直抽,“看你长得细皮嫩肉的,倒像个富人家的小少爷,怎么也跑来当兵了?难不成……是被人贩子当成女子偷来变卖,发现偷错人了一恼之下就干脆卖到军营里?……”
众人又爆发出一阵快乐的笑声,卿羽瞪了他们一眼,道:“我才没有那么衰,我来当兵打仗全凭自愿,好男儿自当志在四方,抛颅洒血闯出一番事业有何不可?!”
“说得好!”黑脸汉子一巴掌拍在她肩膀上,力道之大,直震得她肩胛骨发麻,而他却是十分赞许地看着她,“小子长得跟个麻雀似的,没想到还有当大雁的志气,那句话是怎么说来着,哦,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卿羽看着他自鸣得意的神色,面无表情道:“大哥,那句话叫‘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差不多,反正都是一个意思!”黑脸汉子满不在乎地一挥手,又问她,“小兄弟,你打哪儿来?”
她眼中有一丝的凝怔,却也似没有半分犹疑的答道:“我是个山民,那山叫祁嵇山,从小就跟家人在山林里生活,我们还有一只老虎做邻居……”
说起当年在祁嵇山上的事情,真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众人显然都是民间普通人家出身,自是没她这般奇趣经历,纷纷凑近了些听她讲。
被大家围着当焦点的感觉真好,卿羽直讲得眉飞色舞唾沫横飞:“……那夜月黑风高,我与师姐正在屋里畅谈国家大事,忽然,听得窗外一声巨响,你猜怎么着?”
“山贼打劫?”
“冤魂索命?”
“菩萨显灵?”
“……”
得得,越猜越离谱!
卿羽发出一声轻蔑的嗤笑,却见众人更加好奇,急着问道:“到底是什么情况?快说!”
她压低了声音,神色肃穆:“我与师姐当即就取下佩剑,飞身冲出门外,但见月色昏沉,星光微弱,四野俱静,唯有穿越山林的风声,呼呼作响~我们定睛一看,只见院中躺了两个人,浑身是血,气息微弱,却是瞪着眼睛,直直地看向我们……”
语调上的轻重缓急,成功将众人带入场景,说到此处,她一拍大腿,吓得众人齐齐往后一仰,倒抽一口凉气,而她拔高了声调,道:“突然!一声呼啸震彻山野,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只吊睛白额虎从林子里窜出,直直扑向那地上躺着的两人,我一看,啊呀,不好,这两个人恐怕是难逃虎口了!怎么办?”
众人俱是焦急不已,齐齐附和问道:“怎么办?!”
卿羽却狡黠一笑,又是一拍大腿:“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众人扫了兴,不满地叹息着,恰此时传来集合的号子,那一群男子大汉统一将手里的饭碗塞到她手里,瞬间作鸟兽散,转眼不见了人影。
因着方才搭话时说起自己是后勤部的,估计大家以为她干的是烧饭洗完的活计了吧。
卿羽一个人蹲在稻草窝里,望着眼前一堆空碗,不禁笑了起来。因着姜玉的事,这几日她心情烦躁,一个人闷头闷脑地干活,也不跟人搭话,结果便是更郁闷了。现在跟大家敞开了嗓子这么胡乱一通说,心情竟奇迹般地好起来了,整个人神清气爽,说不出的畅快。
看来呀,以后有事就是不能憋在心里,即便不跟人就事论事地诉苦,但只要有人聊天,也是能排解排解烦恼的。
这般想着,她一边将那些完收集过来摞好,一边精神抖擞地站起来,想送到伙房里去,却在回身看见身后的人时愣住了。
周顾淡淡静静地站在那里,冷峻的面上浮出一丝清浅笑意:“我竟从未发现,我们家卿羽师妹还有说书的天赋。”
难得听他说句玩笑话,本来还在跟他生着闷气,此时好像再也气不起来了。但还是强行做出一副冷脸来,不搭理他,别头从他身前走过。
“还在生着气么?”他的手搭在她臂弯上,垂眸看着她气鼓鼓的脸庞,不由得心底一软,“这几日忙些,也便没再顾得上找你,”顿了顿,又补上一句,“也没见姜玉。”
最后的几个字说得刻意,他颇有些小心翼翼,既不愿提及那个名字,又似乎不能不提上一句,如此才会让她好受一些。
她仍是木着脸,道:“师兄想要见谁,只管去见便是,用不着跟我汇报。”
周顾却是不管来往兵士奇异的目光,一把将她揽在怀里:“是我不好,那天我说的话有些重了,其实我是真的相信你的。姜玉的目的,我们都心知肚明,但她破釜沉舟,甚至不顾脸面,我若当场揭穿,只会令她更加难堪。如今军中有一万姜家军,皆是追随他们兄妹二人,若是他们其中一人在我这里受了委屈,其结果只会涣散军心,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卿羽恍然,原来师兄一直心中有数,她原先还气恼,姜玉的那个小伎俩拙劣透顶,她自觉愚笨无比尚能看明白,为何从来聪明睿智的师兄却犯了混,却不知师兄心里跟明镜似的,之所以忍了姜玉这一次,是看在姜荆和一众姜家军的面子上,为顾全大局。
还是自己格局太小了,卿羽有些惭愧地心想,自己只一心气他不理解自己,不能全身心地站在自己这边,却没想到师兄也有他的难处,他看得深远,谋得是全局,想的是如何平衡稳定自己手下将士们和姜家军的关系。
虽然大军统一归师兄掌管,但那一万姜家军仍是唯姜荆马首是瞻,生活里三五个人之间尚能结成小群体互相看对方不顺眼,更何况两支不同的军队?想来,为能收服这一万人心,师兄也伤了不少脑筋。
这么一想,卿羽心中的气倒全部烟消云散了,脸色也缓和下来:“是我想得太简单了,没有考虑你的感受,往后我不会这么任性了。”
周顾抬手抚上她的脸,目光深沉:“不会再有下次了。”
卿羽笑了一笑,将怀里的一摞空碗推给他,别扭了好几天的两个人,此时终于重归于好。
二人一同去了伙房,刚一进门,就见大师父盘腿坐在灶台边,手里端了碟花生豆嘎嘣嘎嘣吃得香,面前的那个跪在地上的则是姜玉,哭得声泪俱下:“何太医,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求你救救我吧,我的伤口越来越严重,再这样下去,我的脸真的就要毁了……”
看到这一幕,卿羽突然想到那夜大师父说的什么要“亲自出头当一回恶人”的话,不由心头一暖。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不成器的东西
大师父不为所动,转头看到周顾卿羽二人进来,招了招手道:“你们快过来看看,这可叫我怎么办才好?好像我是害人的凶手一般,我也冤枉的很呐!”
姜玉回过头看到他们,率先扑过来抱住了周顾:“殿下,救救我吧,我的脸……我的脸真的是要毁了……”
卿羽疑惑着去看她,果然见她的脸又红又肿,脸上皮肤鼓囊囊的,被底下的血脓充斥得胀起来,好似拿针挑破就会流出一大碗脓水一般。
一个妙龄女子成了这副样子,真是又可笑又可怜。卿羽向大师父投去疑问的目光,但见他不以为意,只把花生豆嚼得满口香,含糊不清道:“当初你们让我接手姜小姐的伤,我作为一个军医,抛整个军营数百上千名伤员不管,专门给她一个人验伤煎药。这般公人私用,主帅的良苦用心我自然晓得,可是,我也尽力了呀!姜小姐的伤我是没办法了,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
何当故意将“整个军营”、“数百上千”、“专门”、“一个人”、“公人私用”等几个词语加重了语气强调一番,而他的脸色却悠闲的很,不见半点波澜。
卿羽知道,他这是特意说给师兄听的。果不其然,周顾听到他这番言语,脸色变得十分尴尬,心知大师父也在为卿羽当时所受的委屈打抱不平了,便侧了侧身子,将怀里的姜玉推离出去,却是一眼都没看她,只道:“既然何太医都说没有办法了,那么……”
“不,何太医有办法的!”姜玉急道,“何太医妙手回春,治人无数,我的脸不过是一点小伤,何太医一定能治好。”
“那可不一定,”何当将碟子往灶台上一放,优雅地踱步过来,“世上的疑难杂症多了去了,医术再好的人也有涉猎不到的地方,而姜小姐的伤恰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外,恕在下医术浅薄,无能为力。”
姜玉呆呆地喃喃着:“怎么会呢……”
何当走到卿羽面前,拉过她向着姜玉道:“何某不才,平生没有什么可骄傲的,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便是我这个徒弟。卿羽的医术深得我的真传,让她瞧过病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姜小姐的伤倒真难住了她。刚开始我也以为是她学艺不精,丢了我这张老脸,便亲自来为姜小姐医治,以此弥补自家徒弟对您造成的伤害。”
姜玉一脸死灰,虽心有愤懑,却发作不得。
何当啧啧了两声,摇头叹息:“可没想到,结果真是让何某惭愧呀!我们师徒二人齐上阵都没能治好姜小姐,真是愧对医者名号,我看呐,我们师徒俩还是适合待在后勤里给伤员们验验伤、换换药,姜小姐的病啊,还是让主帅再寻神医吧!”
说罢,拽起卿羽便要走。
姜玉拉住他的衣袖,哭道:“何太医,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求你大人有大量,不要不管我……一个女人的脸若是毁了,那她还有什么活头?何太医怎可忍心眼睁睁看我去死?……”
何当毫不留情地拂袖,姜玉的身子没了支撑,一时扑了个空,跌在地上。
“姜小姐这话可把我给说糊涂了,没有治好您的伤,该惭愧的也是我们师徒,您倒为何认起错来了?您错在何处?”何当玉身长立,言辞冷漠。
姜玉的所作所为,彼此都心如明镜,大师父这般问,是要逼姜玉她自己亲口承认,当众向卿羽道歉,乞求原谅。
这种栽赃陷害的戏码,做起来容易,若当众把自己做过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亲口叙述一遍,比死还难受。
姜玉跌坐在冰冷的地上,没人愿伸手扶她一把,现在听到何当这些话,本来还在流着的眼泪却是止住了,她暗暗握紧了手指,长长的指甲抠住了冷硬的地面,泥土撑进指甲里传来剧烈的钝痛感。
“好了,大师父是在说笑呢,当不得真,”卿羽出言道,缓和了这一紧张气氛,“姜小姐脸上的伤,确实棘手,大师父心底最仁善,不若就再煎最后一副药试试,若还不能见好,便只能再想其他办法了。”
何当恨恨地瞪了她一眼,冷着脸扔下一句:“药材都用光了,没有多余的了!”
卿羽抓住将欲走的他,露出乞求的表情来,一如小时候无数次朝他撒娇那般。何当脸色铁青,一把拂落她的手,低喝道:“不成器的东西!”虽是这般,还是从袖口里掏出一个小瓷瓶丢过去,“药材确实没有了,只有涂抹的药膏,既然你这么好心,不妨拿去一试!”
卿羽笑道:“多谢大师父!”
何当冷哼一声,负手走了。
他一个老辈,竟为老不尊地跟年轻人使把戏,把一个小姑娘狠狠收拾了一通,说到底还是为了给她这个窝囊徒弟出气,可她倒好,非但不领情,还跟敌人站到一块去了,看来啊,这个“恶人”当得果真名副其实。
看着大师父愤愤离去的背影,卿羽只觉心里难受,她自知对不住大师父的一番苦心,可也委实不能够让师兄难做人。方才她明白了师兄的难处,对于之前的事情倒一点都不介怀了,现在只想这件事早点过去,好让大家都心净。
卿羽将那药瓶递给姜玉,声音平淡:“我记得刚开始你说过,因为怕疼所以不敢涂抹伤口,但现在别无他法,只好委屈你了。”
姜玉却是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目光之中充满了噬人的怨毒,一把夺过她手中的药瓶,冲出门去。
周顾眼神明灭几许,最终只是发出一声喟叹来,伸手将卿羽抱在怀里。
他的怀抱一如从前宽厚温暖,但一想到他也抱过姜玉,顿时觉得十分厌恶,一把推了开去,跑去灶台拿起碗碟洗了起来:“师兄军务繁重,且去忙着吧,我也要开始干活了。”
周顾眼看她做事专心,也不好再相扰,停留了一刻,便也出去了。
**********
没过几日,大军终于到达西北,同那里的一万兵力完成汇合。对方的将领名叫屠子霖,早已亲率了以前卫士在师兄们距目的地十里的地方迎接着了。
屠子霖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身宽体胖,络腮胡,步子踏在地上如擂鼓般咚咚作响,师兄告诉她,屠子霖是大内侍卫出身,和二师父严城一同师承禁军教头韩世超,也是一员猛将。
屠子霖长相彪悍,脸膛黝黑,体格健壮,一看就是个武夫,想不到却有这么一个雅致的名字,卿羽悄悄打量了他一眼,但见他言行旷放,笑起来无比豪迈,大有石破天惊之势。
接风宴上,一切从简,大家浑不在意,觥筹交错吃的很香。饭后,双方去了大帐,铺开丈余的地形图共商克敌之术去了,卿羽听不懂,也不想给师兄添麻烦,就出来到处闲逛。
师兄说过,和屠子霖的兵马一汇合,便要开始攻打易云关了,只要完成破关大计,那么这场浩大的收复之战,便会多出几分胜算,接下来沿途攻下各个州府,一路杀到京畿,拿回失去了十八年的江山。
行路难,风波恶,前路会有多少艰险,早已无从考量,既然他要逆转这乾坤,那么她便随他走一遭,风雨无悔,无所畏惧。
从草原行到漠北,路上风光辽阔浩瀚,是从前她在露鼎记和梁宫时不曾见到过的,这些地域的风沙强劲、日光毒热,她从细皮嫩肉活生生磨砺成了皮糙肉厚,就连十分注重保养的大师父,也不可避免地被晒黑了,每每照镜子时便要顾影自怜一番。
一想到大师父,她的心就止不住要难过一下,自从那日他惩治姜玉反遭她的“背叛”之后,便再也不理她了。他心里的委屈,半分不比当初师兄不理解自己时少半分,她既明白这种委屈多么让人伤心,却还是伤害了一心维护她的大师父,真是不应该!
可……她也是有苦衷的呀,她不忍心再让师兄陷入为难境地,便只能如此,只是不知道这一次,大师父还会不会原谅她。
这般想着,她已不知不觉来到了大师父的营房前,灯光如豆,将他的身影模糊成一片,投在毡布上。她犹豫地徘徊了一刻,始终没有勇气进去,越徘徊心越乱,突然想起大师父经常骂她的那句“不成器的东西”,忽然茅塞顿开了一般,一拍自己脑袋,最惨不过还是热脸贴个冷屁股,有什么好怕的?!
心一横,掀帘便进了去。
何当正盘腿坐在他那张特别定制的罗汉床上,面前的小方桌上摆了个精致的酒壶,他正擎了一枚漂亮的陶瓷杯子品着佳酿。
这场景若放在平时,大师父准是一脸美滋滋的模样,桃花眼一眯,兰花指一翘,跐溜儿饮一口美酒,媚眼如丝,风情万种。
可现在她看不见理想中大师父的那番姿态,却是眉头深锁,目光澄定,没了素日的慵懒惬意,整个人散发出寂寥伤感的意味。
第一百一十二章 记得绿罗裙
她有些吃惊,忘记了唤他。倒是他听见动静,回眼望见是她,瞬间恢复了气哼哼的样子,只当视而不见,又自斟了一杯酒,细细品着。
卿羽回过神来,慢吞吞地挪到他面前,轻轻喊了一声:“大师父。”他哼了一声,别过身去。
卿羽尴尬不已,从袖子里拿出一枚小小的瓷瓶来,仍是赔着笑脸,道:“上回大师父您说不喜欢拿煤油点灯,气味不好闻不说,还伤皮肤。我特意采了些植草,配着一些花瓣,熬制成了这花草油,专门拿过来给您用。”
何当自顾自地饮着酒,对她的话丝毫不予理会。
卿羽只好去了案前,重新寻了一个灯盏过来,将瓶子里的花草油倒进去,点燃后便将那煤油灯吹熄了。
这花草油清澈馨香,燃起来比煤油亮堂多了,还散发出阵阵芬芳,闻起来沁人心脾,果真是好东西。
卿羽托着灯到他跟前,笑嘻嘻地去邀功:“大师父,您闻闻,是不是很香?我熬了好几天呢,才收集了这么一小瓶。你若喜欢,我便天天熬着,只给你一个人用,好不好?”
何当眼皮抬也不抬,拿起酒壶下了床便往外走。
“大师父!”卿羽抓住他的袖子,像只可怜巴巴的小动物,“大师父心里有气,打我骂我都可以,但不要不理我……你越是不理我,我就越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何当扯开自己的袖子,径直掀帘出了门去。
卿羽一个人在空旷的营帐里立了片刻,夜风卷开帘子赫然侵入,烛火摇晃了一下,灭了。她置身于黑暗之中,一时悲从中来,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无声无息地落了几滴泪,而后自己又擦干了眼角,稳了稳情绪,方才慢吞吞走了出去。
外面月光皎洁,她抬头望望月亮,颇为沮丧。心想万一大师父永远都不理自己了,那该怎么办呢?一想到这个,就又想哭了。她赶紧拍拍自己的脸颊,告诉自己不能再掉泪了,不然红着眼眶回去,师兄看到又要多想,又要担心。
她一转身,恰看到大师父正仰面躺在不远处的稻草堆里,头顶上是明晃晃的月亮,他一袭白衣胜雪,散了乌发,擎着酒壶邀月对饮。
她的大师父啊,永远都是一副谪仙模样,他生得俊俏,性子风流,是个自由自在洒脱无拘的人物……可是,他竟也有难解的心事么?
他不快乐,虽然他在她面前做出生气的样子,可她分明从他眼里读到了别样情愫,那是一种无法遣怀的愁苦。他在人前从来都是一副放浪形骸的的样子,那只是表象吧,方才她突然进帐,清楚地看到他独坐自饮时的落寞神情,而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第一次是在她跟姜玉决裂那夜,她也是去他营帐里搞了个突然袭击,那时他尚未入睡,一个人坐在漆黑的夜里,不言不语,苍冷如青松。
长夜枯坐,必是人生大寂寞,她的大师父究竟是为何事伤怀?
正默默想着,何当却是瞥眼望见了她,遥遥朝她招了招手。
这个细微的动作,却让卿羽眼前一亮,大师父既主动招手唤她,看来是有意要与她和解了。
她几步跑过去,偎在他身旁,甜甜喊了声:“大师父!”
他喝了不少酒,此时已有些微醺,万般心事浮上心头,好似许多事情都不再那么在意了。
跟她置气,不过是令她长长脑子,又不是真的要给她甩脸子看。这几天她时不时向他示好,挖尽了心思讨好他,他看在眼里,乐在心里,却只能在脸上忍着,真是忍的辛苦。
“大师父,你是不是不再生气了?”她凑近他,笑嘻嘻道,“我就知道,大师父最疼我!”
她笑靥如花,是这十多年来无数个日子里明净无暇的笑容,他不禁心头一软,也扯了一丝笑意,一手覆上她的发顶,轻轻道:“当年把你领到祁嵇山上时,你才七岁,面黄肌瘦的,像根干柴,白露只比你年长一岁,可瞧着比你精神多了。这一晃,十一年都过去了……”
见大师父追忆往事,卿羽不由垂眸而笑,是啊,当年她在李府过得凄惨,吃不饱,穿不暖的,长期营养不良的后果,自然便是比同龄的孩子要瘦弱许多。
自从随了大师父上了祁嵇山,大家对她多有照顾,身子骨才逐渐养得健康起来。纵然那里风餐露宿,纵然大家彼此都没有血缘关系,可她真是平生头一回生出家的感觉,对“家人”有了更深切的概念。这也是为何当初被困梁宫时,她对真正的家和亲人并无多少情意,反而一心想着离开去找师父们的缘故了。
“大师父对我的好,我心里都记着呢,”卿羽也躺下去,靠着他的臂弯,“我一定把自己养得壮壮的,活得好好的,好好孝敬师父您老人家!”
何当哼道:“油腔滑调!我可没奢望过你能怎么孝敬我,你呀,能多长个心眼,我就谢天谢地了,如此也不用劳我厚着脸皮去替你出头,到头来倒让我落一身不是,想我一世英名,怎么收了你这么个笨徒弟!”
他说得愤愤然,恨不能捶胸顿足发泄强烈的愤怒,卿羽有些不好意思,闷闷道:“我只是不想让师兄为难……”
“哦,不想让你的心上人为难,就要伤我的心是不是?”何当更气愤了,“有了相好忘了娘,比白露那呆子还狠心!”
大师父既然肯旧事重提,说明他已然放下了心结,若是绝口不提,倒让她担忧了。
闻言,卿羽抿唇而笑,劝他道:“师兄和师父都是我最珍视的人,大师父这么说,莫不是要连师兄的醋也吃?况且那姜玉用了你给的药膏,可也遭了不少罪,如此也算给了她一个教训,料想日后她也再不敢这么肆无忌惮了。”
刚开始为姜玉处理伤口时,她口口声声说怕疼,死活不肯上药,可现在兜了个圈子,还是乖乖上药去了。大师父那瓶药膏的药效是最强劲的,抹在伤口上不疼个死去活来不算完。连着几天都不见姜玉的影子,想来是被药劲儿折腾得够呛。这样也好,让她长长记性,省得以后再生什么害人的心思。
越想越觉得解气,也就越感念大师父,卿羽头枕着他的臂弯,道:“在遇到大师父之前,我一心想的是怎么活下去,遇到大师父之后,便再也没有这般想过,因为我知道,在你们身边我是安全的,不必惶惶不可终日。”
李平岳是她的养父,萧承望是她的生父,可是这两个,一个给她的感觉是怨恨,一个是疏离。她对他们都亲近不起来。唯有大师父,恰好填补了心里那个长辈的空缺。
“在这个世上,唯有真正爱你的人,才会不忍心责怪你。他会无条件信任并维护你,因为他眼里除了你看不到其他人。即便你做的不对,甚至伤了他的心,不等你主动开口,他就找好了原谅你的理由。”他抚摸着她的头,声音温和,“若是周顾做不到这些,你也不要犹豫。”
卿羽一愣,大师父想要说什么?他是在提醒自己吗?
还是,他还在介怀师兄在处理姜玉诬陷她一事上的态度?如果单从这件事情上看,大师父未免有些多虑了,师兄有他的难处,她要做的是体谅和支持,怎能为一己之私就陷师兄于为难境地,甚至坏了大局?
刚想宽慰大师父,但抬眸见他神色飘虚,一时心念陡转,不由问道:“大师父也有想要守护的人吗?”想了想,又补充道,“我说的是男女之间的那种感情,大师父可曾有过喜欢的人?她是什么样的?”
大师父风流倜傥,在外惹了不少风流债,白露没少悄悄告诉她关于大师父的各种风流八卦,可是,再洒脱随性的人,也会遭遇爱恨情事,在心里也会有一个特别的人吧,是独一份的那种守候和保护。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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