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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臣_蔡某人-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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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时间,华盖如云,犹如群蜂出动的魏军就这样密密麻麻地铺陈在关中大地上,水墨点染,两翼渐开,慢慢交织成一片巨大的黑网,仿佛正张开着怀抱,只等吞噬敌手。
  大军的速度却并不快,晏清源身边,是一众着锃新铠甲身披锦袍的勇士精骑,如云环绕,将他簇在中央,不急不躁地朝马子池方向缓缓推进。
  果然,前锋离贺赖军剩二十余里时,侦骑又来传报:
  “报!贺赖大军转头朝东去了!”
  把诸将听得一愣,好端端的,他不往西逃,反倒折了一下?势必有诈!不过,他就那些人马,诈又能诈到哪里去!如此一想,甚是轻敌。
  晏清源举目向东,微微笑了,毫不迟疑:
  “好,掉头东进。”
  旗子一转,魏军东移,云彩却追着日头往西飞,大约申时一刻,晏清源再拿出千里眼时,脸上的笑意就更盛了,远处,碧色连绵,间或有枯,不是渭曲又是何地?
  看来,他真的要谢一谢陆归菀。
  眼见逼近渭曲,晏清源却忽命大军停了下来。
  “死地求生,说的就是这里了。”他踞马原地转了两圈,一张脸,清透如玉,看向随风而显的稀疏西军,一偏头,压低声音对李元之说:
  “参军,你仔细看两侧,皆是河水,我军无法从左右两翼包抄,贺赖在此列阵,定是要诱我深入。”
  局势既然一眼看透,李元之一扯辔头:“世子是如何打算的?”
  不等他答话,有急于立功的将军们已经心照不宣的嚷嚷了起来,晏清源一看,皆是低于刺史一级的武将,他们的心思,晏清源心如明镜,若是能擒住贺赖,立此军功,摇身一变,也就是镇守一方集军政于一手的封疆大吏了。
  见他们立功心切,七嘴八舌间,一股脑的全是要请战的,晏清源笑着摇首:
  “稍安勿躁。”
  “大将军,敌众我寡,西贼离我咫尺之间,取贺赖首级不过探囊取物,大将军在犹豫什么!”
  “是呀大将军,就算以百擒一也足够了!”
  关中的秋老虎倒也厉害,这个时辰了,躁的人一头汗,因此,那扯起来的嗓门也跟着带了点发急的味道,晏清源置之不理,就是不下令。
  这个时候,正处于上风口,引得人见机说:“不若火攻,大将军,一把火烧了这芦苇荡,烤不熟他们!”
  来此有时,可风向不觉间已经变了一回,晏清源还是摇头:
  “不可,万一火势倒逼,反噬我军,即便风向不变,惊了战马,徒乱军心而已。”
  一会又有人请战,晏清源不为所动,诸将见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皆知贺赖极有可能就躲在芦苇荡中,唾手可得的功勋,偏又远在千里之外,难免忿忿,便彼此打起眉眼官司,蠢蠢欲动,都在盘算着此刻一鼓作气拿下贺赖,等天黑回去,不耽误吃肉喝酒庆功。
  晏清源看在眼里,置之不理,只吩咐李元之:
  “参军,你出阵念劝降书。”
  李元之把兜鏊一整,也是全副明光铁甲在身,颇具豪气,这个时候,听晏清源下令,一手持书一手扯缰,跃马而出。
  白绢一展,李元之用他醇厚又不失清朗的声音高声宣读起来:
  “皇家垂统,光配彼天。唯彼关陇,独阻声教。元首怀止戈之心;上宰薄兵车之命。贺赖僭伪,鸩杀孝武,天之昭昭,遂降饥荒,今我大将军吊民伐罪,如时雨降,尔等举螳螂之斧,被蛣蜣之甲,当穷辙以待轮,坐积薪而候燎,曲直既殊,强弱不等,诚既往之难逮,犹将来之可追,我大将军心怀仁念,今虽骏骑追风,精甲辉日,四七并列,百万为群。然罪在贺赖一身,有能缚其身,取其颅者,世袭公卿,以率关陇,所余大将,归款军门,当即授客卿之秩,特加骠骑之号,凡百壮士,勉求多福!”
  孝武之死,本就是谜团乱麻,被李元之这么毫无顾忌一点,肆意宣扬,又有富贵利诱,四下里一片死寂,西军个个满腹狐疑,只把目光动了动,断不肯信,在将官的目视下,按兵不动。
  这样僵持着,他们不动,魏军也不动,晏清源在马背上,依然不急不躁的,退回中军,吩咐左右,后退数里,就地休息。
  这一下,双方都摸不着头脑了,魏军不进攻,居然临到眼前不放精骑过来,完全不像主帅晏清源那个喜好弄险的风格。
  贺赖的都帐拨了拨芦苇杆子,探出半个脑袋,有些忧心了:
  “丞相,晏清源没有什么动静呀!”
  他们最怕的,不是晏清源强攻,恰是他围困。
  年逾四十的贺赖,胡须已经多日没来得及修饰了,乱糟糟蓬在那儿,两只黑黢黢的眼,也在盯着后撤的魏军,搓了搓指腹的厚茧,心头碾过一阵不安。
  把晏清源引到此处的狂喜,随着魏军的毫无动作,渐渐退却了。
  回到中军,刚一下马,一只纤纤素手就伸到了眼前,他一抬眸,对上一双盈盈清眸,归菀把水囊举着:
  “世子,喝点水吧。”
  见魏军莫名其妙无端又退了回来,归菀心里直打鼓,不知晏清源打的什么主意,也在忖度,以他的性子,怎么会临场不应呢?
  亲兵这个时候送饭食来了,不过胡饼,硬得咯牙,晏清源对此毫不在意,灌了几口水,丢还给归菀,再把她帕子一扯,抹了两下手,拈起胡饼,慢条斯理咀嚼了起来。
  他吃相绝不粗鲁,和一旁的将士们迥然不同,归菀满腹心事地看着他,加之身子不适,也没有多少精神,一抱膝头,怔神不语了。
  “是不是吃不下了?”晏清源把饼塞到她手里,“将就点罢,恐怕要呆上一段日子,回头让刘响看能不能寻摸到哪儿有河,给你钓两尾鱼。”
  本没什么胃口,被他这么一说,一想鱼汤里烩些豆腐,再扔两片茴香叶子,又鲜又清,归菀唇舌生津,很想念会稽了。
  于是,抬起脸,对他一笑:“世子,大军都压上来了,你为何迟迟不攻呢?是不是你又改主意了?”
  她替他早算过了一笔账,几十万大军,耗在这,一天得多少粮草?一段时日,又得是多少粮草?他后方再无忧,这也不是件容易事,她那副琢磨的神情落到晏清源眼里,并不点破,笑意不显地在归菀娇嫩白透的脸上掠了过去:
  “菀儿,你很关心我的事啊?”
  归菀那个笑容不觉就僵了一下,胡乱答道:“我不想你有事。”
  避开他目光,今早得知他出征的那一刹,自己也是混沌的,归菀眯起眼,朝远处开始泛黄的豆地一看,稀稀疏疏的,应当是没什么收成可言,当初她们遇到的那个老伯……归菀把烦乱的心思赶走,再回首,晏清源不知几时已经离开了,环首刀在他腰间,一晃一晃的。
  在秋阳里,格外耀眼。
  等到黄昏,魏军竟开始就地扎营了,篝火次第点起,烧水做饭,有条不紊的,很快,飘逸出的饭香,顺着风,送去芦苇荡了。
  天际星子粒粒,本点着白钻般的光芒,却也在一团红火里黯然失色了。
  晏岳守在晏清源身边,一双老眼,被火光点亮,已经看出了门道:
  “世子,你不去攻,是要引贺赖出来啊!这片芦苇丛,地促狭长,不利于我精骑进攻,贺赖想占这个便宜呐!”
  晏清源捏着马鞭,扣在靴尖,晚风掠过他的笑颜:
  “太宰与他,不是认识一日两日了,果然也看破他的心思。”
  说着,扭头一望,“我要看看,他能蹲里头蹲到几时。”
  果然,魏军从容静候,好吃好喝,不见急态,第三日,芦苇荡中的西军再沉不住气了,率先窜出了百余人的打头关西骑士,犹如一片黑云,从正路,火速要来奇袭。
  得知前锋已出,晏清源精神一振:“贺赖坐不住了!传令下去,只准迎战,不准追击!”
  他手一挥,弓箭手便立刻成阵出列,立于盾牌之后,等马蹄声一近,便来了个刺猬攒射。
  前方厮杀呼喊震天,晏清源却命人取来双陆,捏着骰子,笑看归菀:
  “不如你陪我走两局?”
  归菀愣住,忽而明白过来,忍不住笑了笑:“世子,你学的是前朝谢安石吗?”
  晏清源嘴角一扯:“我就是我,学他做什么?”
  见他是个不屑神情,归菀知道他向来自负如许,不再说话,果然如他所说,陪着走了两局,他一出手,骰子就掷得极大,自己毫无招架之力,不多会,就败下阵来,晏清源一副完全没有尽兴的样子,揶揄笑道:
  “你在这上头,很会敷衍啊。”
  归菀无奈笑笑,把白马黑马替他一收:“世子,我一个外人都挂心战事,你却有心思在这玩双陆。”
  “你怎么会是外人呢?”晏清源接她一句,意味深长看着归菀,“难道,你一直都把自己当外人,跟我撇的一清二楚?”
  外头似乎厮杀声小了些,再静听,仿佛又大了起来,归菀一定神,借势巧妙躲开:“世子,你听!”
  晏清源把骰子一丢,那边刘响走了过来,神色激动:
  “世子爷,贺赖的左翼右翼都出来了!”
  晏清源眸光闪闪,仔细咀嚼这句话,霍然起身:“贺赖已经趁乱逃了,刘响,点一队精骑,后援跟上,去洛水!”
  两军交手,正在酣处,刘响本以为晏清源极有可能要亲自来会贺赖,只要能取他首级,本就寡不敌众的西军,必将顷刻溃散,被晏清源这么一点,顿悟:贺赖既知今日乃死战,冲不出包围圈,他是主帅,部将势必掩护他也只能过洛水朝王文的冯翊城投奔去了!
  进了那个老头子的城,可就一时半会不会出来了!
  世子这个架势,是务必要杀了贺赖!刘响面上掩饰不住的激荡,领命而去,归菀立在原地,愣了一瞬,默默上前无须他指派,替他把兜鏊系好,眼睛一垂,见里头露出的一方袍角,心头忽被重重一击:
  他穿的还是自己亲手缝补的那件衣裳。
  再抬眸,对上他眸子里燃烧起来的那两团烈火,明白他势必要取贺赖性命了,不知怎的,身子止不住发颤,晏清源却把她攥住的掌心打开:
  “好孩子,贺赖怕让你失望了。”
  那道锐芒,在她身上一过,晏清源不管她如何反应,持槊扭头即出。
  作者有话要说:  劝降书引自杜弼写给南梁的檄文,外加作者自由发挥。


第164章 念奴娇(33)
  暮色未至,已有娟娟明月指路,贺赖在疾驰中抬头,两侧树木飞速往后退去,眼前,是他无比熟悉的关中平原,身后鏖战的厮杀声早已经远去了,耳朵里,只剩呼啸不绝的风声。
  洛水不远,他们一行人正在忧愁如何寻船过河。
  要赶在天黑前,过洛水呀!
  然而,身后疾驰呼喝而至的叫嚣声,不觉而至了。
  心有所感,贺赖倏地抬目,只见对方阵中,一双亮似星光的眸子正目不转瞬的定在他身上,兜鏊压住了那人俊秀眉峰,是个年轻人。
  他没见过晏清源。
  但直觉告诉他,这就是晏清源。
  如果他的儿子,日后也有这样的气概,夫复何求?贺赖思绪莫名泛滥,身边一路追随的部将们则哄的一声炸开了锅:
  “快护丞相过河,我等来断后!”
  说完,冲出阵来,直朝晏清源所在袭来,他们的战马也是瘦骨相支,同魏军的高头大马一撞上,相形见绌。晏清源手一挥,马槊横出,当下就挑落一名西军,仿佛脑后也生了一双眼,他转过头,只对刘响几个扈从喝了一声:
  “随我来!”
  刘响正把马槊舞得虎虎生风,杀气大炽,见状,一夹马腹,立下掉头,跟着晏清源一道蹿了上去。
  这一带,临近洛水,地势稍有了起伏。
  穷追不舍下,刘响等人纷纷反手伸入箭囊,他们是晏清源身边精锐中的翘楚,此刻,在如狼似虎的驱逐中搭弓拉弦,箭若飞蝗,射中前方马腿,一阵长嘶里,接连放倒了几人,骏马悲鸣时,刘响抽刀一落,嗖得飙出老高的血浆,一颗首级就被割了下来,挂在马鞍,淋漓淋漓,在黄土地上留下了歪歪扭扭的斑痕,砸的大地生痛。
  “世子爷!”刘响见地势越来越复杂,几拐不拐的,竟折进了一片杨树林子,“咱们太快了,属下担心后援赶不到,别中了贺赖的埋伏!”
  他们实在是把马蹄子甩的如利箭齐发,风驰电掣地追过来,不觉间就跑得极远极远。
  晏清源一提照夜白,跃上个土坡,一道光幕就从手上马槊挥斥下来,生生劈开了两旁碍事的枝枝叶叶,他举目一看:这里不是有埋伏,而是贺赖太精明,把他引到此间,不好施展,他冷笑一声:
  “看来要肉搏了!”
  说罢,一拉口哨,骑手们迅速合成一线,前后成阵,个个低腰俯首而行,避开剐蹭来的树枝荆棘,晏清源目如鹰隼,双眸一定,果断开弓,一气射出十余枝,枝枝皆中,前头一阵哀嚎顿起,就在一行人冲上前去时,跌落在地的西军,忽一个鲤鱼打挺,砍断了照夜白的腿,打晏清源一个措手不及:
  人被马甩了下来。
  箭囊四散,马槊离手,环首刀也被重力击飞离身,刘响大吃一惊,忙解下佩刀,朝他怀中一掷:
  “世子爷!”
  晏清源翻了几滚,纵身一接,眼前紧跟落下刺眼的一道矛光,恨不能要穿透了他脸。
  腰身一塌,他迅速仰面滑了数丈远出去,转身爬起,胳臂一扬,竟徒手攥住了一击不中又来一击的长矛,胳膊上的肌肉都要绷得裂开,晏清源眉心乍皱,闷声用力一掼,终将此人扯下马来,手腕一转,把长矛送进对方腹部,狠狠一抽,带出血淋淋的一截肠子,用矛尖一挑,绕了几圈,索性转手就连人带肠子抛到了擦肩而过的西人马上,这么一撞,惨绝人寰的哀嚎声,顿时回荡在天地之间,盘亘不散。
  “世子爷,贺赖不见了!”不知谁的声音惊惶而起,晏清源虎口裂开,鲜血直淌,眉心跳得厉害:
  “他跑不远的,不要都在此纠缠,刘响你带几人接着追!”
  “世子爷,可天要黑了!”
  晏清源忽笑了,吩咐说:“放火,就这么一片林子,我逼也得把老贼逼出来!”
  说完,一行人退出,一枝枝火箭射进林中,骑手们在外围分作几股,一个个的,在马背上瞧着,果然,火势越来越壮,从西北角烟火中奔出一队人影来,晏清源眼睛一闪,即刻下令只留一部应敌,自己带着刘响绕到东南方向去了。
  如他所料,那一队果然是掩护,火光四射下,贺赖在同晏清源对上目光的刹那间,双方都有些了然,红彤彤的光,被风推着,一波又一波地从两人脸庞掠过,晏清源的目光,越过贺赖的仅存的几个属僚,很平静地说道:
  “关西勇士,名不虚传,我父亲几次在你们手里折戟沉沙,今天,是该做个了断了。”
  贺赖的甲上中了零星两三箭羽,早折断,关中的水土,养的是粗豪之气,此刻,虽有狼狈,那双多谋善断的眼睛却也只是稍泄倦意而已,并不折辱他为关西霸主的身份。
  “胜王败寇,不过,你即使杀得了我,也不意味着你就能得到关陇豪杰的人心,晏清源,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你锐气过盛,小心摧折。”
  晏清源哈哈大笑:“那就不劳丞相费心,后事如何,我确实不能未卜先知,但杀你,却是第一步。”
  说罢,脸色一沉,左右便蜂拥而上,这一战,从暮色初初,纠缠到明月半天,关西勇士和北镇精骑,都善极凶悍的斗狠打法,谁先露怯谁便要败。
  不知战了多久,晏清源肩上忽传来一股巨力,几乎将人掀翻,他猛一昂首,拿环首刀同贺赖的长槊架到了一处,“叮”得一声响,环首刀卷了刃,晏清源长眉紧蹙,把两只眼睛逼得冷锐如冰凌,两人离得太近,借着不灭的火,清明的月色,他看到了贺赖两腮上已然松弛的皮肉,因这一阵竭力砍杀,脸皮子挂不住似的,松松垮垮地晃荡了起来。
  “小儿辈受死!”
  贺赖一气呵出,长槊骤然一提一转,坐骑后退两步,复再上前,晏清源丢了环首刀,不过翻身下马,脚尖一挑,把死去骑手身侧的马槊攥在手中,朝贺赖马屁股上狠狠一刺,在骏马的哀鸣声中,把人也掀翻落地。
  也就是这一瞬,晏清源出手极快,一槊下去,却只是扎进了地面,他背后随即被狠狠一拍,口中喷出一脉腥甜,几要一窒。
  “世子爷!”刘响错眼的功夫,大叫一声,随即驭马扑了过来,晏清源却怒喝一声:
  “走开!”
  随即挥槊一个反手,同贺赖再次把兵器碰撞得丁零作响,那边一刀砍来,刘响救他不及,只能各自应战,心里懊恼的骂起后援是不是眼瞎迷路,到此刻还了无踪影!
  晏清源显然杀得红了眼,两人几十个回合下来,本不分胜负,无奈贺赖到底年长他二十余岁,体力略逊,千钧一发之际,兜鏊忽被晏清源一把挑开,晏清源卯足全身力气,槊尖一刺,竟从贺赖脸皮穿透而过,听贺赖惨叫一声,随即跟进,抽回马槊,把人刺倒于地。
  俯下身,欲要割其首级时,一把匕首忽游蛇般滑向晏清源的咽喉,被月光一折,映出贺赖那双蓄力一发的双眼,里头是百种风景:有卑微落魄的武川往事,有初会晏垂的从容应对,有独守关西的不世魄力,亦有此刻,临死一搏的不屈与悲怆。
  他也曾经这样年轻过。
  晏清源几是本能地偏过头去,不想,贺赖立马挥来第二刀,重重一击下,晏清源的兜鏊散落,那张秀致的脸,早变肃杀狠戾,是武将的气息,再无半分温文可言。
  这一下,终于耗尽了贺赖最后一分力气,晏清源把他领口一揪,用他的那把环首刀,把头割了下来,“刺啦”一声,撕下战袍一角,小心包裹起,再回首,见一关西壮士,双臂都已被环首刀斫去,险险地和肩头藕断丝连,却依然怒目而视,大呼“杀贼!”,几声过后,才站定气绝。
  血水从眉峰处滑落,晏清源一阵目眩,心里赞道:真乃人杰!耳畔的兵器交接声时远时近,他要踉跄起身时,忽的一个后仰,重重地跌进了层叠的尸首之上。
  整个夜空都急遽地盘旋起来,一轮明月,此刻,明月亦照长安,在他眼中,最终不过化作一个芒点。
  渭曲同样由白日厮杀到月色通明,无数人,浑身血浆,视野全无,即便势寡,出自关陇大地的子弟们全然死战姿态,竟抵挡了魏军一轮又一轮的猛攻,毫不让步。
  到处可见尸首分离的残肢烂骸。
  晏岳率的一部援军,果然如刘响所料,因晏清源一行速度过疾,加之不熟悉地形,等看到远方一处火光时,才醒悟过来,紧赶慢赶,后头并州刺史刘贵也率部赶来时,当下,两部都立刻傻眼:
  除了一地横七竖八的尸首,便是没死透的骏马哀鸣不断。
  “世子人呢!”晏岳一扫四下,惊悸得几要从马上跌落,亏得随从眼尖,将他扶住,刘贵也是吓到双腿发软,脸上顿时没了血色,一行人纷纷下马,跑上前来。
  这个时候,一抹轻盈身影忽拨开人群,冲到最前方。
  月光照在她姣好的面容上,那一双眼睛里,不知是泪光,还是月光,她把头一扭,对他们喊道:
  “快点找他呀!”
  她说完这句,眼泪不想流,可自己却无声蜿蜒下来了。


第165章 念奴娇(34)
  显然这里是经了场恶战,不消她说,人也都纷纷动作起来。
  火把一点,把四下照得霎亮,令人作呕的血腥扑得满眼满鼻子都是,不多时,就听见细微的呻、吟声起来了,士兵把凡是着魏军铠甲的骑手们都一一探了鼻息,果然,有的再无生气,有的不过昏厥而已,将官连忙命人抬了去。
  归菀强忍着不适,战战兢兢走来,学他们的样子,俯下身,拿火把一照,正对上颗面目狰狞死不瞑目的人头,吓得她花容失色,尖叫着,连退两步,直接坐到后头的尸身上去了。
  软软的,一摸便是一掌黏糊糊的血,归菀简直要晕眩,一个忍不住,偏头“哇”地声吐了。
  这一吐,全糊一张脸上去了,刘响头昏脑涨间只觉面上一热,激灵醒了,浑身无处不痛,他发不出声来,只是把手一伸,混乱间一把攥住了归菀的脚脖子。
  “啊!”归菀再次尖叫,想要跑,半点力气也无,小脸上血色褪得一干二净,旁边人实在看不下去,过来劝她:
  “陆姑娘,你还是过去等吧。”
  可归菀不动,顺着她的脚踝,大家仔细一辨,倏地一阵惊喜:“啊,是刘校尉!”说着,赶紧把他扶起,第一要问的便是:
  “大将军呢?”
  刘响伤在肋骨,疼得岔气,一脸的苍白冷汗,一听见“大将军”三个字,面上立下变了神情,忍痛挣扎而起。
  见是刘响,他还活着,归菀欣喜地几乎要掉泪,两手绞作一团,天知道她是多么害怕看见死人!又是多么希望人都能好好活着!
  “刘响!”归菀情不自禁喊了他一声,不觉就哽咽了,她也很想问问,那个人,是不是还在人间?归菀脑子乱作一团,脸上刚得的那份欣慰很快又凝固成了个怅然若失的神情。
  她一发呆,倒忘记了怕,周遭全是杂七杂八的人声,火把嗤嗤燃着,站在一地的月辉里,知道头顶月亮古往今来都不曾变过,人却渺渺呀,一时间惘然得要命,耳畔忽传来一声低笑:
  “菀儿,是你么?”
  她以为是听错了,猛一回首,两人心有灵犀似的,借着月色,归菀就仿佛看到了晏清源嘴角那一副永远什么都不在乎的洒脱笑意。她一捡火把,笃定地朝前跨去,险些被尸身绊倒,也浑然不觉,蹲下来,火光移到这人面上:
  像是被突如其来的光亮刺痛了眼,晏清源微微一眯,那张脸,已经被血污染了大半,却还是冲她莞尔:
  “快叫人送我回去。”
  他在流血。
  不等归菀张嘴,已经有人围了上来,瞬间将她隔开,七手八脚一阵乱忙,这就要送他回大帐,晏清源忽开口低问:
  “刘响他们呢?”
  “大将军,你的亲卫死伤近半,刘校尉还在。”
  晏清源嘴巴发干:“照夜白在哪儿?”
  把人问的一愣,好在很快有人挤过来回话:
  “回大将军,照夜白找到了,只是它被砍断了腿,再不能站起来了,伤势极重!”
  晏清源一想照夜白那素来温顺望着自己的样子,心头一沉,忍不住闭上了眼:
  “给它个痛快。”
  回到营帐,医官又是好一阵忙碌,归菀也跟着里里外外跑东跑西,热水、剪刀、纱布、金疮药不一而足,这些东西对于归菀来说,似乎已经成了军营生活的一部分,再不陌生。
  晏清源照例忍受得了,咬牙不吭,归菀别过脸去,不大忍心看,只埋首给医官递物件。
  等伤口处理好,医官嘱咐两句,归菀一一记下应了,把人送出,再折回来,就见晏清源尽管虚弱,却笑吟吟靠在榻头凝望着自己,看那神情,似乎早等着跟她撞一撞目光似的。
  他精神似乎好点了呀?她略腼腆,很想问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也听闻贺赖首级被割,那样一个场面,似乎不用问,也能猜出个八、九分。
  于是,快步走到胡床前,把那些被血渍浸透的袍子一揉,抱在怀里,这就要给他去泡到盆里去。
  “我没死,是不是也很失望?”晏清源笑着问她。
  归菀神情顿时凝滞,心口仿佛砸下块千斤重的巨石,她没说话,只是把脑袋一摇,袍子放到水中,洒了层盐,加上皂角,弯下腰,便在烛光里勾勒出个纤细身影,她把袖子一挽,卖力地搓揉起来,直到两手发红,也不肯停。
  晏清源就这么静静看着她,两只眼睛里,冷了热,热了冷,沉默良久,许是拿下贺赖的亢奋未过,身子疲惫,精神却不倦,眉头一皱,又笑问归菀:
  “你怎么会在那儿?”
  归菀这才甩了下两手的泡沫,撩了下额发,轻声说:“世子一直不回来,我很担心,见刘刺史带着人马要去找世子,我求他带上我的,他不肯,我就偷跟了上去。”
  她的骑术,倒是一日千里了。
  晏清源眼睫一垂,投下的阴影把眸子里的真实情绪遮挡得干净:“担心我啊……”
  像是问她,又像是自语,没有后续。
  两人一时间竟都没话可说,归菀舔了舔嘴唇,脸上微红:
  “世子,你喊我的时候,已经看见我了么?”
  晏清源嗤一声笑了,扯得伤口一痛:“你叫声那么大,吵也被你吵醒了。”
  说的归菀很不好意思,往他脸上一瞧,他眼睛里不知几时有了淡淡的嘲讽:
  “我早就跟你说过了,你一个小姑娘家,知道什么,真见着了死人堆,就会吓得直叫唤,生生死死,现在知道性命的要紧了么?”
  看着他身上厚厚那一圈绷带,归菀没有说话,脑子里转了转:
  这是第几回见他受伤了?
  外头隐约传来一阵阵马鼻子“咻咻”的声音,归菀忽心头一酸:“照夜白,世子让人把它杀了是不是?”
  一提照夜白,晏清源明显心绪不佳,面上却无多少表情,轻描淡写带过去了:“它没有用了。”
  顿了顿,才补说,“它那个样子,生不如死,我是为它好。”
  归菀一抽鼻子,想起以前望云骓和它同拴榆树下亲昵无间的模样,近在眼前的,则是在渭曲,她同晏清源说话,两匹马就在一旁怡然自得地啃着草静候。如今,望云骓落了单,它知道自己最亲密的同伴已经不在了么?
  “望云骓要是知道了,怕也会伤心的。”归菀眼角湿润,不由自主说了一句,晏清源听在耳中,微微笑了,冲她一招手,归菀以为他需要什么,赶紧过去,征询的目光一望,人已经被他箍住腰身,晏清源在她胸前蹭了两下:
  “我呢?”
  归菀一时未解,以为他说的照夜白,便鸡同鸭讲似地答了:“我知道,世子自然也是伤心的。”
  他忽然觉得她真的很败兴。
  但身子是香的,舍不得松手,摩挲有时,忍不住去找她的唇,仰着头,就凑了上去,两人气息相交,十分难得的,归菀这一回只是瑟缩了下,两手不觉放在他肩头,却温柔地承受了。
  她懵懂回应,虽还是有点青涩,晏清源心底哂笑:几年都没学会。但倒也畅意十足,两人都有些发晕,痴痴缠缠的,直吻得归菀身子发软,手朝他脸上攀去,可他下面那东西禁不起已然想要昂然抬头,晏清源不得不艰难地把人推开:
  “去,给我端杯茶来,口干舌燥的。”
  骤然抽离,归菀猛地回神,意识到自己方才在做什么,如坐针毡一样,转过身,连忙去给他斟茶了。
  晏清源负伤,于是下令前锋先行,驰往长安与段韶等人合兵。他伤情反复了几日,稍稍稳定了,不再夜间动辄起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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