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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臣_蔡某人-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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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将军看看,还能穿吗?”
  晏清源盯着归菀,已经出神良久,思绪早飘到晋阳去了,此刻被拉回来,伸手抚了抚,赞赏里不乏戏谑:
  “下一回再有战事,看来我得带你一起出征,缝缝补补的,正好当个丫头用。”
  一提战事,归菀面色登时变了,手底松松一坠,衣袍掉了下去,被晏清源迅疾接住,撕扯的伤口一阵痛,却也只是皱了皱眉,再看归菀,面色已恢复如常,便也不再往下说,而是岔开了话:
  “我乏了,要不,你给我唱个江南的曲子,我听着好入睡?”
  归菀抿了抿发,正要坐下来想,晏清源却拍了拍床畔:“上来,唱完了,你就睡这里罢。”
  归菀定定一看,脸上晕出的红云,一下成了片梅汁染的缎子,再有两颗春夜明月般的眸子嵌在上头,盈盈一动,如三月的桃花水一样流淌的哪哪都是,一室内,蓦地沛然生辉。
  “我怕会碰着大将军的伤口,小榻上睡就好了。”归菀把那顶菡萏四角挂起的连珠罗帐放下来,床上只有一个枕头,床身也没见多阔,也不怕掉了床,归菀心里没有个答案,不知他怎么想的。
  晏清源这一回倒没坚持,帐子落下来,朦朦胧胧的,隔断了两人,一个在里,一个在外,他叩了叩床壁:
  “换一曲吧。”
  归菀一愣,很快知道他说的是《子夜四时歌》,脑中略略一转,看一眼篾箩,将会稽家中的仆妇补衣时所唱的一首记起,歌声就很快清清甜甜响起来了:
  “新做海青白绵绸,吃个喜虫哥咬破子个两肩头。隔壁个姐儿有介双红息裤,借来我补子两肩头,姐道弗识羞弗识羞,罗见红裤补来两肩头……”
  一口的轻悄悄,软绵绵,把个吴语唱的活泼有致,惹的人心痒,连唱两遍,里头再没了动静,归菀一掀帘角:
  晏清源呼吸仍重,长眉微展,那一张面孔上的神情平静不少。
  归菀轻轻唤了声“大将军?”无人回应,想来是睡熟了。
  烛光还在摇曳,那张脸,眉峰如山,长睫如羽,一切都归于沉寂,晏清源没了平日的笑意,也没了随时可现的锋锐,只是安详睡着,归菀看了半晌,想要把他眉头凝出的一股郁结抹平,手到底没伸出去,只放下帐子,回头瞥一眼案头:
  梨花皎皎,像被月光笼着,那青釉瓷瓶上的梅花,都已经是冬天的旧事了,最后一笔“春”,写就作罢,却成已向季春,蓦地想起前朝庾稚恭流于后世的一封手帖,便在心底也过了两句:
  已向季春,感慕兼伤,情不自任,奈何奈何。
  归菀便也在梨花催发的清香中,昏沉入梦了。
  就在东柏堂灯火通宵亮了一夜之际,太原公的府邸里,也有一豆的灯火,随风摇曳,人的眉眼,都跟着飘摇不定。
  “程将军就这么急不可耐?”晏清河盯着程信手中的箭弩发问,三叉箭是南朝特有不错,可能置于袖间,这样三箭连发的箭弩,却是北朝才有的。
  程信脸色铁青,一头的筋都要爆了出来,尽量不去回想归菀当时那副被晏清源摁在树干的难堪画面,几要咬碎了牙,狠狠啐了一口,两眼阴沉沉一扫晏清河:
  “光天化日,就行禽兽事,和在寿春没什么两样,你们三月三原都是干这个的,我只恨不能杀他救回小姐!”
  说的晏清河眉头微微一动,面上也无甚表情:“那你救回陆小姐了吗?他身边精锐是吃素的吗?杀他,没有一番深思熟虑,程将军真当如切瓜砍菜那样容易?”
  “咣”的一拳落下,程信震开了桌角,被毁容的五官越发狰狞:“我差一点就能杀了他!”
  晏清河一挑眉:“亲卫都在,那陆小姐呢?他一旦出事,那罗延第一个要杀的就是陆小姐,程将军勇武我知道,可东柏堂的侍卫,程将军还是不要小瞧的好。”
  说罢深深一目定在程信脸上:“将军这一次,还是太过贸然,我助将军去漳河,是认人的,是想同将军共商大事的,请将军仔细想一想,这段时日,将军还是不要轻易再出公府。”
  等安顿好程信,阿六敦一脸忧色上前来:“程信满脑子复仇,小人怕早晚要坏二公子的要事。”
  晏清河不语,对着窗子,目光溶进苍茫的夜色里,想方才程信那几句话,身子一下便紧绷了起来,那一个娇弱身躯,活生生在眼前被揉烂了一般,从四肢,到百骸,无一不刺疼,便把睫毛一垂:
  “我会稳住他,他也不是没脑子的。”
  阿六敦犹犹豫豫的,干巴巴道:“其实,他真杀了大将军,那个陆归菀死活是无关紧要的,他今天要是真得了手,二公子不满意吗?”
  晏清河语调突然就变了:“决不能让他现在就杀大将军,要杀他,必须得等他把荆杖给去了刺,至于陆归菀,”他伸手掐了掐烛心,余光一瞥雕像,面上浮起一丝古怪的笑容,“我要活的。”
  说罢回头用一种轻松的语气问阿六敦:“小晏婚期将近,贺礼呢?抬进来我过过目。”


第69章 千秋岁(16)
  晏清源遇刺的消息,就连大将军府里众人也无从得知,锁的严密。到该上朝的日子,晏清源不过以抱恙为由缺席朝会,在东柏堂静养,访客一概不见。
  一干政务,雪片般飞到了书房案头,小山一样高,归菀彻底成了忙人,每日要读奏章,两个时辰下来,嘴焦舌燥,见机呷一口蜜水的功夫晏清源都不给她,悄悄朝坐榻上瞥一眼,晏清源只是怡然阖目养神,偶尔比个手势,意思是要紧的单放,也不喊停,直到归菀坐不住,嘶哑着声音:
  “大将军,我脚麻了。”
  晏清源这才睁眼一哂:“去喝些水润润喉咙罢,把朱笔递我。”
  说罢也不管归菀,坐起伏案,在单挑出的一沓折子上,勾的勾,画的画,一样样处理好,忽翻了几番,眉头一蹙,喊进来那罗延:
  “百里子如的呢?”
  “一直没见奏呈,太尉是不是把事情都报晋阳去了?”那罗延也察觉出不对头,横出一只手,把乱了的文书摆放整齐,看晏清源蹙眉不语,往靠枕上一躺,像在盘算着什么。
  “应该是送晋阳了,不过这个月底,他也就该回来了。”晏清源不紧不慢说道。
  那罗延瞄一眼归菀,话头一刹,噤声不语了。归菀独身在窗畔默默饮着蜂蜜调的梨汁,目光是投向外头树上打啼的小黄鹂,两只蹦来蹦去的,追逐打闹,仿佛根本没在意他俩在说些什么。
  芭蕉伸进来一角,归菀伸手摸了摸它肥厚的叶子,听晏清源那道低沉淡然的声音响起,对那罗延道:
  “过两日,是小晏的喜事,余者,都先放一放。”
  奏呈往边一推,取过来个紫漆描金双鹤文具匣,一打开,里面躺着一对通体透白的削长玉章,上刻篆书:
  佳偶天成,绵绵瓜瓞。
  是晏清源为晏九云夫妇亲刻贺礼,早在二月就已经备下,此刻,拿出来,交由那罗延上门送礼去了。
  日子看的是三月二十三,时逢暮春时节,整个邺已经是绿意深深,花海绯然。人逢喜事精神爽,可晏九云坐在正厅里,身上由着人比划,眼前来往穿梭的婆子丫鬟个个喜气盈腮,身影乱叠,怎么都觉得不大能舒爽的起来。
  媛华因怀妊月余,已时有呕吐,屋里坐久了也是闷,便避开晏府一脉的张灯结彩,贴喜挂红,出了门,一直走到后苑柳树下的石墩上,才放缓了脚步,坐下歇息,怀妊体热,这一路,出了层薄汗,缠了一脖子,媛华掏出帕子,随意抹了两把,两只眼睛朝四下里一看,云彩轻移,在水面上投了道道波影,满世界的姹紫嫣红开遍,映在水上,一道红,一道蓝,纷纷杂杂,也成了片缤纷恍恍,瑰丽无比,心头却是那灰鸽子的翎羽。
  “布谷,布谷……”一连串的鸟鸣倏然而起。
  媛华一愣,忙举目四看,心里算着不对,芒种前后才能闻得杜鹃啼血,眸子一定,见隔了见尺远的树丛中探出个脑袋来,除了晏九云,还能有谁?
  那双黑亮亮的眼珠子,正滴溜溜往这边一转,见媛华发现他了,也不管她是什么神情,只粲然一笑:
  “你怎么一个人坐这儿呀?也不带个丫头照应着。”
  说着灵巧一跃,抖了抖身上的灰,脚步轻快地朝媛华走来了。
  还是一副少年心性,怎么也长不大似的,只是,他的身子,又跟春天里新抽的枝条一样,长高了许多,两条长腿,几步就走到了跟前。
  媛华勉强给他一个笑脸,等他近身,伸手又给他掸了两下衣角的一道浮土,嗔道:“多大的人了,总还是这么爱爬高上低,我问你,为何学起了杜鹃在那乱叫一气?”
  想那惟妙惟肖的几声,媛华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就想看看你,是不是在发呆,原来还能听得见!”晏九云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身子却不动,眼皮底下是媛华丰润了些的腕子,正给他掸衣角呢!
  忍不住促狭一笑,笑得是一马平川,冷不丁被媛华一抬手瞧见了,赶紧死抿住了嘴角。她看他这副样子,心底一叹,说不上来是怜悯还是厌烦,情不自禁冷了脸:
  “明日就是你大喜的日子,你不在前头准备,过来腻歪我做什么!”
  素手一甩,翻脸无情,晏九云愣愣的看着她,心里酸涩极了,虽说她这样阴晴不定的,也不是第一回领教,可每每这样,刚喝了甜酒一般,转眼就兜头一盆冷水,刺的一颗少年多情的心,结疤再流血。
  “你是不是生气了?我早说过,无论我娶谁,我都拿你当是我……”口中如此说,自觉不大能服人,谁信呐!晏九云便机智地住口,畏畏葸葸地上前,小心把她发间沾的柳屑拂去,立马退避三舍,抄着手,等了一瞬,见事情还没好转,索性耷拉着个脑袋,不再说话了。
  过了半日,晏九云实在忍不住,一抬首,见媛华两眼放空,目光拉得极远,像是投在对面的青山上,又像是什么也没看,真是奇怪,他便努力挤出丝笑容来,真心真意劝道:
  “你别生气了,我听人说,生气对胎儿不好,你就是为了……”晏九云一想到那人腹中实实在在的就是两人骨血,一张白俊的脸,莫名红了,像个姑娘似的忸怩了起来,声音越来越低,“为了咱们的孩儿,你也别总生气了。”
  媛华回过神,缓了缓神色,冲他微微一笑:“我并没有生气,只是,明天那么重要的事,你理应担负起来,总不能让老夫人担心罢?”说着轻轻吐出口气,幽幽看他一眼,“你呀,要当爹的人了,总这么冒冒失失的,将来我和孩儿能依靠得住么?”
  三言两句,晏九云心头阴霾尽散,尤其那句“要当爹的人了”,他一时忘情,立马蹲在了媛华膝头,紧紧抓住了她两手,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倒让媛华脸一红,推搡他一把:
  “你做什么呀?”
  晏九云一双热切炽烈的眼睛,盯着她不动,声音里却是委屈的:“我不瞒你,阿媛,我心里,我心里一直都只想娶你做妻子的,从寿春那会儿,我就是这么想的,从没变过,可是我身不由己……”
  他眼中的光亮一下黯淡下去,呼之欲出的,是无尽的失落,而一往情深的告白,却听的媛华浑不自在,她顿了一顿,才温柔一笑,伸手揉了揉晏九云脑袋:
  “我知道,你娶御史中尉家的小姐,我不怪你。”心底却道,你娶谁,和我是半分关系也没有的,她虚虚笑着,像是安抚似的,在晏九云肩头轻轻拍了拍:
  “你娶他,对你前程是好事,去罢,别让老夫人担忧。”
  晏九云一听这话,脸一扬,下颌成了道倔强又流畅的线条,声音里满是痛苦:“我不在乎前程!我只在乎你!”
  媛华看他使性子,脸又沉了一沉:“可是我在乎。”
  晏九云涨红了脸,不解地看着她,媛华一字一句解释道:“你好了,这个家才能好,老夫人也好,我也好,才能更安心地过日子,这样浅显的道理,你当真不懂?等新妇过门,你不但不能给人家冷脸子,相反,还得尊她敬她,听懂我的话了么?”
  一席话下来,晏九云反倒生出些惆怅,巴不得看她拈酸吃醋,却见她八风不动地一番教诲,心里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温柔又哀伤地看了媛华一眼,点了点头:
  “我听你的。”
  说着慢慢立起身,准备要走,媛华扯了扯他衣袖:“明日,大将军也会来罢?”晏九云应道:
  “大将军前一阵害病,好几日都告假,身子刚有起色,便如常来朝,明日肯定是要来的。”说到这,忙替她着想说,“那罗延那日来送贺礼,我已经捎过话了,让陆姑娘也来,你要是不想露面,让陆姑娘陪你在屋里说话。”
  媛华笑了一笑:“多谢你,难得你有心。”
  晏九云眼里还是有几分依依不舍的意思,突然小孩子一样,滴溜着两只眼睛,似有若无在她身上转了两遭:
  “我想问你一句,我如今娶妻,你,你心里会不会难受啊?”
  那神情,又期待又畏惧,媛华生出丝不忍,轻轻颔首:“嗯,自然难受,不过难受也得受着,我无事的,你赶紧去罢。”
  得了这句,晏九云如奉纶音,觉得十分满足,步履再次变得轻快起来,一脚踩上块太湖石,连下几个石阶,就要往前院去,媛华看着那个如飞的身影远去,也跟着起了身,手不觉置于腹间,摩挲两下,忽冲晏九云的背影挥了下手臂:
  “小晏!”
  晏九云闻言,回眸相探,他那张少年明亮英俊的脸庞在日影底下,照的发光,眼睛里盛满了纯真喜悦的笑意,只对着她一人。
  媛华眼睛里却一阵发涩,嘴唇蠕动了番,什么也没说,略笑了笑,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这天,寅时一刻,晏清源照例准时起来,只用井中刚汲的清水洗了把脸,读半个时辰的书,隐约听得鸡鸣一起,才负手出来,在院中稍微活动下筋骨。
  三月三的箭伤,至少要休养一个月才成,他倒也不敢大意,每次朝会下来,不在省里逗留,大大小小事务,由着几个尚书郎两头跑,却也没耽误多少正事。
  等天色微醺,东边翻出一线线鱼肚白,织就出片片鳞云,枝头的鸟儿便呼啦下全聚到了窗外那棵梧桐树上,这是要开嗓子议事,晏清源朝梅坞走来,空气里氤氲着花香,沾衣不落,他叩了叩窗棂,也不进去,把个睡意朦胧的归菀吵醒:
  “快起来,我让那罗延送你去你姊姊那里。”
  归菀揉了揉眼,透过绣花帐子,往窗子一瞧,微微看出点天光,却不应他的话,只是把金钩慢条斯理地挂起,两眼惺忪着,遮袖打了个哈欠,两条腿一垂,弯腰摸出了绣鞋。
  “你醒了么?”晏清源等不来她应话,刚又问,见暖光上窗,剪出个窈窕身影,已经是掌起了灯,遂哼笑一声,不予理会,转身悠悠去了。
  等梳洗事了,归菀清明不少,出来见那罗延时,晏清源已经不知所终,她知道他今日是要和公主一道去晏府的,便不多问,兀自上了马车。
  远远的,离晏府还有里余地,鼓吹的礼乐便顺风细细入耳,归菀撩起帘子,往外探了两眼,凝神听片刻,记起十三岁那年,在寿春,她和媛华两个,随爹爹去打猎,回来时,正偶遇一户人家娶亲,也是这样欢天喜地,男男女女一群,街上那道红痕蜿蜒而动,被拥出来的那顶轿子,缀着五色流苏,真是好看的炫目,立时看呆了两人。
  后来,回到府里,媛华忽悄悄附在她耳畔小声问句“菀妹妹,你日后想嫁个什么郎君呀?”话一说完,两人对上眼,都闹了个大红脸,嘻嘻捂脸笑作一团……
  是啊,她睡梦中见过有人为她摘了好大一束兰草,嘴里唱着的,正是家里仆妇教的嘉兴小调,完了喊她一声“小阿姐”却不是“陆姑娘”,真真奇怪,那人脸面不清,只知隐约是个年轻男子。
  那个梦,稀里糊涂的,只知道醒来怅然许久,不知缘由,此刻再想起来,归菀心里一阵恍惚,又把帘子放了下来。
  见到媛华时,她起身迎出来,似有些异样,归菀觉得姊姊跟以前不大一样,见她面庞光洁,两片红唇醒目,又不似个病着的,拉过她的手,柔声问道:
  “姊姊,你怎么了?我看你……”一时也说不上来什么感觉。
  媛华淡淡一笑:“我有身子了。”
  不啻于惊雷一般,归菀狠狠吃了一惊,目光不由自主的,就滑向了媛华尚什么也不显的小腹,不知怎的,忽涌出股泪来:“姊姊,你要当娘亲啦?”
  看着归菀忽露出一抹稚气的又莫名含屈的神情,媛华有意忽视,从果盘里挑出枚新鲜樱桃,放在口中,一嘴的柔软果肉:
  “是呀,姊姊要当娘亲了。”
  归菀一时接不上话,忽就变得格外局促了,有一瞬的沉默,归菀低低问道:“姊姊,你,你真的要给晏九云生孩子么?”
  媛华一笑,只是把手掌覆在归菀手背上:“既然有了,总不能无辜害一条性命不是吗?”
  归菀无言,只觉姊姊越发陌生,可媛华又将晏九云不知怎么挖空心思为她置办的笔墨纸砚,一股脑地命丫鬟搬出来,让归菀挑选,归菀眼眶一热,明白姊姊还是那个姊姊呀,便打起精神,挑起狼毫来。
  外头一阵子的“噼里啪啦”猝不及防响起,是炮仗的声音,吓得她一哆嗦,再看媛华,只在出神,岿然不动,抬头忽冲归菀笑道:
  “新人来了,菀妹妹,咱们也去看一看。”


第70章 千秋岁(17)
  晏府周遭花树开的正盛,老夫人喜欢热闹,宾客还都没抬脚过门,远远一目,先瞧见的是伸出高墙的枝枝红艳,云霞压城一般,开的泼辣。
  这个时候,再配着喧天的鼓乐,长龙似的队伍,把个晏府围堵的水泄不通,仿佛全邺城的喜庆劲儿都聚到这一处来了。
  晏清源此刻不过阖目倚在车壁,静心静气的,一路上,几乎没有开口,公主有段时日没见他,那罗延来传话说世子抱病,却又不准她去探看,理由冠冕堂皇……
  春日气候多变,恐染给他人。
  公主虽急的五脏六腑俱焚一般,硬是强忍住未去东柏堂,唯把希望寄托那罗延一身。正如现下,他不愿说话,公主便分毫不强求,只是把两只眼睛,不住地往那张俊秀的脸上打量:
  鼻子还是那么英挺,长睫也还是那么浓密,而那双眼睛,只消轻轻一睁,捎带三分笑意,便看的人心乱颤,情难自已。
  神谋魔道的,那个娇怯怯,一朵新带露的海棠花一样的身影就跃进了脑海中,站在那楚楚的,莫说是男人,就是她看了也心生怜爱,谁不喜欢这样的女孩子呀?
  公主心底一时酸的直泛,根本不能想晏清源在东柏堂里的日日夜夜,一颗心,正又苦又涩地翻腾着,听得那罗延一吆喝,知道晏府到了,忙刹住思绪,正了正色,见晏清源眼眸一睁,薄唇勾出个略显慵懒的浅笑,挑眉问了一句:
  “到了?”
  公主伸手替他理了理衣袍,把他离身后压陷的绣枕往旁侧一拨,柔声笑答:
  “郎君睡了一路,这段日子在东柏堂太过操劳了?”
  晏清源听言,随口一应:“事务繁多,是有些疲累。”
  两人携手下来,甫一露面,七七八八的围上了一群上来见礼请安的,晏清源含笑点头示意,嘴里应着一套虚辞,等看见崔俨李季舒等人也穿了身绯袍,立在人群里,往这边张望,心领神会一笑,低声命公主去拜会老夫人,撇下众人,在一片的花炮鼓乐中,朝他们走去了。
  半道就被突然不知从哪儿挤出的晏九云给截堵住,他颇为激动地看着晏清源,一张脸上,早红扑扑一片,晏清源偏头一打量:好一身俊俏的新郎官打扮,忍不住笑道:
  “唔,小晏,吉时快到了,你娶的又不是我,跑我跟前来做什么?”
  说的四下里“哄”的一阵爆笑,多是军中旧识,眼见就要瞎起劲,晏九云也不知本来是热的,还是窘的,瞪了众人两眼,嘴里不知嘟囔句什么,一把掼开闲人,把晏清源引到一边:
  “我有件事,一直还没机会跟小叔叔说……”
  看他紧张的把一张俊脸憋得更红,晏清源蹙眉莞尔:
  “何事这么神秘?”
  “我,”晏九云猛地深呼吸,两只眼睛亮晶晶,如天上星,几是语无伦次地看着晏清源,“我,我跟小叔叔一样,都是当爹的人了!”
  “哦,”晏清源波澜不惊,见怪不怪似的,温和一笑,“几时有的?你倒沉得住气。”
  晏九云红着脸,心里涌起万般柔情,不太好意思地摸了摸婚冠:“也不久,才个把月而已,阿媛也瞒我多日,我刚知道没几天。”
  “阿媛”两字在舌尖一抵,声音里便是压不住的雀跃,晏清源这才知道,他这份高兴,是来自何处,那一身吉服,衬得人更精神秀挺,晏清源本以为他会甩脸子不乐的,如此一看倒也是好事。
  “你家里早日添丁,老夫人也掉样心事,”晏清源意味深长看他一眼,“崔氏嫁进来后,尽快开枝散叶也是你义不容辞的,你心里要有数。”
  像是料到了他要变脸,晏清源按了按他肩头,眉头一挑,余光扫向那一众的汉人世家官员:
  “不喜欢她可以,但脸面上的事情,该做到的,不许你任性胡来。”
  警告的意味,格外明显,晏九云心底忽生出一股不大服气的意思,可长这么大,又从未忤逆过小叔叔,只得强压着不快,情绪立刻低落不少,迷迷瞪瞪的,答应了句“是”。
  他这副模样,那点子心事,被晏清源从里到外,看的透透的,并不揭穿,留一记眼神,示意他该干嘛干嘛去,自己抽身往廊下来了。
  乌泱泱聚的一干人,融融洽洽,说什么的都有,崔俨几个候晏清源多时,看新郎官离身,才笑着上前寒暄。
  鼓乐大作,人语嘈杂,晏清源被吵的头昏脑涨,扶了扶额,立在这没说几句,携崔俨等还是往一间偏房来坐了。
  前院的喧闹声,越了高墙,也没见少几分,媛华和归菀说是要来看看,也不过停在月洞那,听了片刻,两人皆默不作声,未几,归菀轻声说说道:
  “姊姊,我们回去罢?”
  媛华却好似听得入神,回眸对归菀一笑:“我忘记问你了,你怎么来的?”
  “那罗延送我来的。”归菀答道,面上郁郁寡欢的,想他这一路古里古怪的话说不完,自己一句未接,却都听心里去了。
  “晏清源没有来吗?”媛华情不自禁朝前头瞅了两眼,归菀低下头去,把缠住裙角的一丛花枝撩开:“那罗延说他和公主一道来。”
  媛华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只吩咐归菀:
  “我要到老夫人那里去一趟,你在房里等我,要是觉得闷了,亭子那边有个秋千架子,今天丫头们都在前院忙,没有人来往,你坐上头打会儿秋千。”
  说的仿佛一切未曾改变,以往寿春的府邸中,那个秋千架子,还是朱八叔叔给扎的,媛华胆子大,每一次从归菀眼前要荡到天上去一般,弄的她一颗心,跟着上上下下,裙角勾起的细浪,这么一层叠就是好几载光阴。
  归菀目送她穿过那道影壁,渐渐消失在镂空的梅花格里,才转过身来,走出树荫,日头刺的她拿帕子遮了遮面,顺着羊肠小道,忽见一大片蔷薇花棚泄在眼前,烂如锦绣,偶有春燕衔泥而过,一眨眼,就飞入檐下不见了。
  四下里果然了无人影,归菀往这边行了几步,果然见一个秋千架子在风里微微荡着,她顺手掐了两朵蔷薇,往架子上一坐,那些喜乐,避无可避地直往耳朵里钻来,归菀听得怔忪,蔷薇花几时从手中掉落的都不知。
  这样的喜乐,怕是人间世不知奏了多少回,有喜便有哀,千百年来,唯独这两样,是从未变过的,归菀略觉惘然,抬首看去,但见天际一片澄清,两脚一蹬,秋千架子便慢慢悠悠晃了起来。
  身后忽被重重搡了一把,抛得她整个人起高而去,归菀吓的惊呼一声,下意识就攥紧了两边手索。
  “胆子这么小?”晏清源噙笑绕了过来,腿一抬,稳稳挡住了正魂飞魄散的归菀,再没往前荡去。
  归菀被他一吓,小脸都白了,不知他怎么就贸然好往人家后院来,也不怕碰见女眷,正要从秋千上下来,被晏清源一把按住,他下巴一扬,示意她给他挪地儿,归菀没太看懂意思,晏清源已经挤她两下,一同并肩坐架子上了。
  绳索一阵吱呀乱响,归菀推了推他:“大将军太重,要把秋千坐断了。”
  晏清源捉住她一只手,看了归菀两眼,眼睛里溢出丝笑意,把那被风吹乱的青丝理了理:
  “你一个人坐这,你姊姊呢?”
  归菀不习惯他这样突如其来的亲密,不动声色抽回手:“姊姊去那位老夫人那儿了。”
  晏清源便把手也收回,不以为意,似是随口一提:“你姊姊有了身孕,你知道了么?”
  归菀不语,一眼瞧见自己的花掉了,早被他踩的烂成一团,心中嫌恶,半晌,才“嗯”了声,晏清源看她心不在焉的,眉间微蹙,不知在神游什么,便抬起她下颌来,晃了一晃:
  “她当了娘亲,自然不会像以前有那么多闲工夫了,你再来,恐怕都没空应付你。”
  说的归菀心中一刺,忽然就哽咽了:“我姊姊不会疏远我的。”
  “是么?”晏清源笑了,“你怕是不知道,一个女孩子,若是做了娘,心思就不一样了。”看她一脸的茫然无措,一手扶住了那纤细的腰,就势往怀中拢:
  “要么,你也做一回娘亲就知道个中滋味了。”
  似是识破他诱引的意图,归菀十分抗拒,却学聪明了,不置可否,把头发一抿:
  “大将军不在前院会宾客,怎么来这儿了?”
  晏清源毫无顾忌地戏笑道:“想你呀,好半日没见着你,如隔三秋呢。”
  如他所料,那片红晕一下从耳朵走到腮上,似寿春初见,晏清源看得心随意动,手背在归菀面上轻拂了两下,她鼓鼓的小胸脯,便跟着起伏了一番,晏清源很想替那对嫩桃子从桎梏中逃脱出来,一时心猿意马的,却只是笑着起身,折了枝丁香,紫莹莹一团,颤颤地给她簪在发间:
  “看来你是不想我,这么些天来,你我形影不离的,我当是燕侣莺俦,你这是铁石心肠啊,好菀儿?”
  每每听到这般狎昵的称呼,归菀都寒毛直竖,羞红着脸哀求他:“大将军快去前院罢,很多人肯定在等着大将军。”
  看她又在发窘,晏清源暂且饶过,算算时辰,打定主意要走,居高临下瞧了她几眼,嘴角的笑意便淡了,似有所得,没再有什么动作,径自往前院来,刚过水榭,就见媛华领着个小丫头,缓缓朝这边走来了。
  两人一碰头,晏清源才发觉她比往日沉静了几分,目中那股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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