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撩夫记-第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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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邱姓男子将事情禀报到一半,凤卿城便觉对方的声音愈来愈远,像是隔了几重棉帐。胸臆间似被什么梗住,便连呼吸都觉的发闷。
今夜,他唯一的败失竟是她。
四门中谁逃出去都不足多虑,唯独天门那几个人是万不能留的,尤其是掌握了最多内情的澹台灵。澹台灵逃脱出去,今夜之事就难牢靠彻底的扣在晋王头上。不过这点隐患对大局来说并算不得什么,至多麻烦些罢了。
他最怕的便是婠婠知晓那些真相。偏偏将人救走的恰就是婠婠。
这败失之因是夜远朝。
因着夜远朝横冲直撞的搅局,才叫澹台灵有了喘息之机。非但令她活了下来,更是让她查探到许多事情;
因着夜远朝,才令婠婠提前摆脱了那场困局,让她拿回了那个本该毁掉行囊、救到了本该死去的澹台灵。
这一切的变数皆是因着他错估了夜远朝的骁勇。早知如此他该少些顾忌,直接用霹雳弹炸死夜远朝,简单干净,永绝后患。
然而错算了就是错算了,再是如何时间也倒流不回去。
那邱姓男子离开后,凤卿城独自在外书房中坐了许久。流觞端进了一盏热茶进来,呈至凤卿城的手边,道:“天寒,侯爷用些驱寒茶。”
凤卿城接过了茶来,却觉喝不下去。他只是将那茶盏端在手中,端了一阵便又放下了。
天寒,那只兔子怕已经凉了。这般的烤制之法,待搁到明日彻底的冷透,那味道便不好吃了。依着婠婠的性子,她该会回来寻他问个明白的。
“流觞,再去打只兔子回来。”
流觞一怔,再次以为自己是听错了。他愣愣的看了凤卿城片刻,僵硬的点头应道:“是,小的这就去,打上一窝回来养着。”
流觞应罢,果然立即就出府奔往城外。
夜半更深,尚在城外活动的却不止流觞一个。同属一个主子,相对比而言流觞的任务是最为悠闲轻松的。其余的那些人皆在精神紧张的搜寻着四门中人的踪迹。
此时此刻,远离着汴梁城的一处荒弃驿站里。在那略显残破的枯井之下,夜远朝正自甬道的里侧向外行来。
婠婠那般一手托腮一手伸出去接雪片的姿态,将夜远朝对明婠婠的印象彻底的剥离了去。
他看着她的背影,脚步略略的一顿便又继续的行了过去,“你倒还有心情赏雪。”
婠婠侧头白了他一眼,“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在赏雪?我只是口渴。”
☆、第二百九十八章 将往何处
里间有水、井底有积雪,她却在这里接雪片。夜远朝的额角又是狠狠的一抽,薄唇开合吐出几个字来,“果然是脑袋坏了。”
失魂症也算是脑袋里的病症,话也没毛病。但他这么一说婠婠就是想要撸袖子动手。迫于地冻天寒的客观原因,婠婠只想了想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她默默的收回了手掌来。掌心已是一片冰寒的湿意。婠婠将手掌贴在唇上,却是只感觉到了冷而没有感觉到水分的滋润。
夜远朝有意嘲讽几句,但见着她这副姿态,话道嘴边便成了“里面有水。”
婠婠再次的送了个白眼给他,“我的地盘,我难道不知道里面有水。”
冷水下腹怕是要更加的冷。她也不是多么渴,不偌这样只润润唇瓣。
出乎意料,夜远朝没有被气走而是坐了下来,平静的问道:“不回去了?”
婠婠道:“先安顿好我的人,等大家都安全了,我再去办我的私事。”
夜远朝又问道:“之后作何打算?”
婠婠微垂着头,用尚还温暖些的那只手握了握已然冰凉的那只,默了片刻后道:“我从江湖来,自往江湖去。”
夜远朝道:“你不能离开京都。”
他的声音硬邦邦的又没什么情绪,如走程式的机器般,顿就破坏了婠婠心中的怅然和涩意。她“嘶”了一声,道:“我说夜大人。。。。。。”
想到以后说不得就要东躲西藏,有官家那莫名其妙的示谕,怕是要摆脱不得夜远朝了,以后常见常往的再称呼大人很容易暴露。于是婠婠甚有远见的换了个称呼,“我说小远啊。。。。。。”
夜远朝将视线移了过来。
婠婠又顿了顿,道:“远哥?”
夜远朝那对眼眸黑的发沉,看不出什么情绪。他看了婠婠片刻后,道:“阿直。”
婠婠听得一头雾水,不由出声表示了一下疑惑,“啊?”
夜远朝转回头去,道:“远朝此名为官家所赐,我本叫阿直。”
婠婠的嘴角微微一抽,问道:“名是官家赐的,那姓还是你原本的?”
“啧啧”几声后,婠婠又道:“我姓明,你姓夜。我叫婠(弯),你叫直。冲着这名字,咱俩合该喝上一壶。”
冲这名字便天生犯冲!夜远朝斜睨了她一眼,甚无好气的道:“里面有药酒。”
婠婠正想着这么冷的天气,偌有一壶温好的酒水就好了。听夜远朝这样一句,心中便微微有些异动。里间确实有外伤药酒。外敷的药材内服,八成是会中毒的。不过她不怕毒,自然是敢下那个口的。
酒这东西就是神奇,不用喝,单单是提到,气氛就略略的融洽了一点。
婠婠回头看了看里间的动静,又转回头来,商量道:“直儿啊,汴梁城危险。”
话音落下婠婠就觉得有些不对。这般儿化音严重的叫法,用到这个直字上登时叫人联想到了“侄儿”。
夜远朝的脸沉的好似锅底,婠婠甚至听到了他双拳紧握出的骨节声音。
婠婠摇头啧啧:很好,里面吵翻天,他们俩在外边再打上一场。
窝里斗能斗成这样,也是一桩圆满的奇闻。
夜远朝紧握的双掌又松了下来,硬邦邦的道:“便是危险,你也要留。”
他居然能顾全局面,忍住手不打架。婠婠十分意外,于是换了一种敬佩的眼神和语气,继续的打商量道:“你难道不想回家乡看看?”
天门中有夜远朝的资料,但对于他的出身只寥寥几笔。
地门惯来有从慈幼局中遴选幼童的常例,那般出身的人最是适合做暗卫。夜远朝便是其中一名。说来他与她前世的身世倒是一样,都是孤儿。
在前世那个世界里她是孤伶伶的,仿佛与一切都没有关联,所以她才对家乡有着一种逾于旁人的执念。她觉得那里的某一条路许就是她的亲人们走过的,某一家店许就有他们光顾。
她觉得那个地方是跟她有关联的,虽然她并不能清楚明确的知道,但那关联是存在的。
夜远朝却仿佛没有她的那种执念。他并不做声,面上的神情也没有什么变化。
婠婠再接再厉的道:“你不记得自己的家乡?”
“蜀中。”
“啊?”婠婠一愣,随即一阵恍然,“所以那次在宫里,你问我蜀中下不下雪?”
婠婠话中的商量之意淡去了,换做一种鼓动性十足的意味儿,“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夜远朝转过了头来,盯着她道:“你不能离开京都。”
这次他的口气不光是硬邦邦阴沉沉,还带了警告之意。婠婠的耐心快到了尽头。她能不能离开京都岂是他想拦就能拦住的,既嘴皮子不能解决,那到时候凭拳头解决就是了。
最多就是麻烦点儿,从此身后要多个跟屁虫。
嗯,对。跟屁虫!
婠婠对于自己封给夜远朝的这个新定义莫名暗爽。夜远朝见她这神情就觉拳脚发痒,待要讥讽几句便听外面遥遥的传来脚步声响。
那是一群人,且都是练家子。
夜远朝的神情立就一肃。婠婠显然也是听到了。两人禁声,仔细的听了听,确认了方向和距离后皆都起身来,一前一后的往里间行去。
这处暗桩点是有其他出路的,婠婠叫众人先行撤出,由她留下来拖住那些追兵。对于这一点众人都没废话什么。此时婠婠身上没有伤,又是这些人里武力值最高的。她留下来拖住追兵最是合理。
自然,这些人中多数都是不信任婠婠的,留她下来亦是出于警惕。
澹台灵的气力已然恢复了些,她撑起身体来,道:“我们留下同大人一起断后。”
几位锦衣捕快没有出声,但都一脸的“与大人同进退”。
婠婠按了按额角,道:“都这个时候了,别矫情。若不是为你们,我都不会过来。”
这般实在的话说出来,薛呈便深深的看了婠婠一眼。而后他道:“我们还能去哪里?今夜实在憋屈的厉害!不如各放讯号召集余下的人手,杀回去硬拼一场。”
顾长生道:“怎么硬拼?官家崩逝,有那遗旨在,秦王名正言顺。杀回去就是造反,这不更是给了人家砍咱们的理由。”
澹台灵亦是说道:“此刻我们身上怕已经有了罪名。便是那些证据还没有被抹掉,我们也没机会去找。”
大局已定,秦王如何会容许他们有那翻查的机会。此刻他们这些人怕早已被定了逆犯罪。回去是万万不能的,可是要走又能走去何处?
☆、第二百九十九章 脱了!
诸人一时不语,婠婠催促道:“换个地方再议,那些人走近了。”
薛呈默了默,甚有破釜沉舟之意的说道:“皇陵许是有出路。”
官家崩逝,几日后将葬入皇陵,这几日那地方将是一处忙碌之所。算不得最危险,却也不是符合常理的藏身处。不符合常理那就是安全。况在那地方,他们也能送一送官家,一尽心意。
听得那些脚步声靠近了驿站,夜远朝当即道:“走。”
决定了去处,诸人皆干净利落的自另一处出口撤了出去。只剩了天门的几位与夜远朝依旧立在远处未动。
婠婠向澹台灵道:“你们都有伤在身,我独自一人反而好脱身。”
澹台灵与几名锦衣捕快皆看了看夜远朝,心中清楚这位没走是打算一同断后。由他留下,自是比他们这些人要有利。于是澹台灵几人也就不再拖拉,以最快的速度退了出去。
婠婠向夜远朝道:“你也走吧。”
夜远朝道:“若来人使那个困阵你当如何。”
婠婠立刻改了主意,道:“多谢。”
夜远朝没有应声,他抬腿勾过一条长凳来,面向着井壁入口处的甬道抱肩而坐。
他坐的稳当,婠婠却忙的好似一只陀螺。她先是关掉了井壁之上的机关暗门,然后忙手快脚的毁掉了暗桩点中的东西,重要的如消息卷宗,不重要的如纸笔家什。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她并不能确定哪一样东西会留下线索。若是可以,她连个渣渣都不打算剩下来。
当婠婠抓住一瓶药酒的时候,略略有些犹豫。耳听得那些脚步声才刚贴近外面的驿站,婠婠便走到唯一剩下的那条长凳上坐了下来。打算一边休息一边喝上几口。
这地方唯一没被她弄坏的长凳也就是夜远朝坐着的那张。夜远朝见她拎着药酒过来,眉头微微的一动,道:“不必。”
婠婠一怔,后知后觉的问道:“你受伤了?”
她既不知道他受了伤,那她此时拿药酒过来做什么?夜远朝的额角跳的更加厉害,他起身转了个方向,向着这斗室的里侧重新坐下来。
对于他这别扭脾气,婠婠都已经见怪不怪。两个人就这么一个向里一个向外的坐着。
婠婠正试图拔开药酒的瓶塞,便听夜远朝说道:“若你不是眼线,便是天门里出了眼线。”
婠婠第一反应就是想说:废话,天门里面都是眼线。
但只是一瞬间,婠婠的思维便转了弯。他说的是背叛了四门、将外面的追兵引至此处的眼线。这些暗桩点的排布寻常锦衣捕快是摸不到的。能进无名楼的人就那么几个,范围自然很小。
婠婠拔酒塞的动作顿了下来。知道这些暗桩点的还有两个人,江少廷和关千山,而这两个人都跟晋王有牵扯。
想到此处,婠婠侧头向夜远朝问道:“你是如何确认真正逼宫的是秦王?”
夜远朝冷笑道:“不是秦王,那便是定北侯自己要反。”
言中之意万分笃定着凤卿城与此事脱不开关系,也许他亲眼见了也许他有着其他凭据。
汴京城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婠婠并不知道。便是她亲眼见到扶弦领人追杀澹台灵,便是有诸多细节都已经佐证了夜远朝和澹台灵的话,她亦是希冀着一切都是别有真相,即便那个可能十分的微小。
婠婠自嘲的一笑,暗道自己还真是越活越没出息。
狠狠的鄙视了自己一通后,她放下药酒继续的毁坏着四周的东西。在这毁坏的过程中,她莫名觉得心情舒畅了些。
夜远朝斜斜的看着她,忽然开口道:“不偌将此地平了。”
婠婠停下手,认真的思考起来。之所以留下人断后就是防止追兵寻到这处地方,找到那个出口直追上去。若是能将此地平了,那不止不会留下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更是能够彻底的毁掉大家逃离此处的线索。
玄门的人都走了,也没留下个什么能爆炸的东西。婠婠了啃了一会儿手指,脑中灵光忽现,她丢开手中的物什,在四壁与地面上敲敲打打的寻找起暗格来。
天门中水火都是须得万分注意的。依照准则,像这种用来中转消息的暗桩点是不准许铺开阵势煮饭的。只备一特制的小号炭炉,置于特定的位置。轮值进入的锦衣捕快都是备足的干粮,用那小炭炉温水、温干粮。
那些锦衣捕快什么德行,婠婠最是明白。整个天门里,除了无名楼怕是没有什么地方严格遵循着避水避火的规矩。
果然,不大一会的功夫就让婠婠寻到了一个被改制出来的暗格。这暗格设在墙面上,不下手去敲的话压根儿就看不出破绽。暗格挖的宽敞,里面用木板分出了诸多的空间。上面几排小空间里放着油盐酱醋、诸多小号的炊具,下面大些的空间里放了一袋面同一袋米。
婠婠动手将那袋面拖出了来,目测了一下这间斗室的大小,估摸着这一袋子面粉制造出的粉尘爆炸是可以弄塌此处的。
整个过程中,夜远朝坐的四平八稳,就是表情都不动上一动。直到婠婠弄出这袋子面粉来,夜远朝面上方才有了些变化。
他嫌她的举动聒闹方才讽一句“不偌将此地平了”,她动手却寻了面粉出来。想来她是真的知道该怎么将面粉当火药使。
心中有了猜想,夜远朝却是没有开口问,只是静静的看着婠婠折腾。经验证明,他的猜想往往不对,他与她还是少说话为妙,免得再被她的噎上一回。
婠婠抱着那袋子面粉,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那些人已经进到了驿站中,却似乎并不知道此处所在,正在四下的搜寻着。
婠婠解下了身上的行囊和斗篷,将斗篷平摊在了地上。她看了看那只行囊,终还是拿起来又牢牢的系在身上。做完这些,她抬起眼来望向夜远朝。当对上对方那直直看来的视线时,婠婠心头忽然窜起一阵火儿来。
她在这里忙的好似陀螺,他却跟个大爷似得。若是在养神也就罢了,毕竟他还有伤在身,待会儿又免不得一场恶战。可他这姿态完全就不是那养神休息的模样。
婠婠蹭一下站起身来,甚是没好气的指着他的斗篷道:“脱了!”
☆、第三百章 预料之外的火药味儿
虽知道她这举动无甚旁意,但夜远朝的面上还是飞上一片带着恼意的红。
婠婠见状眨眨眼睛一脸的恍然,而后她认真承诺道:“放心,我还不至饥不择食。”
她这话还不如不说。夜远朝瞪了她许久,方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你还是闭嘴。”
婠婠道:“我也不想说话,但我闭了嘴,你知道要如何做?”
夜远朝又是瞪了她许久,听得外面的人已经靠近到井口附近,便拉下身上的斗篷甩在地上。
婠婠很是慷慨的再次赠他一双白眼,一面将面粉倒在斗篷上一面语速飞快的道:“先开了所有的通风处,将面粉抖开,抖到一步之内不见人。然后我们用最快的速度出去,再扔把明火进来。”
这两个人的性子天差地别,却有一点相同——都不是喜欢束手被动的人。
外面那些人转悠了许久,大有不寻到些什么不撤走的姿态。与其在这里等着他们找到,不如炸平此处,出去打个痛快。
两个人不再说话,开风口、摆易燃物、抖面粉,一串儿的动作皆都流畅、飞速的完成了。而此时外面那些人已经准备下到井下来探。两人捂着口鼻,脚尖轻点掠向位于井壁的出口。
暗门移开,婠婠自井壁处借力往上,一个眨眼的功夫便至井口扫倒了那一片的人,飞快的让出井口的位置。
与此同时,夜远朝掠出井口便以一手漂亮的暗器手法将火折子晃亮,向甬道内侧的暗室掷去。刺目的火光、震耳的轰鸣、滚滚的闷响一齐自这狭小的井中爆发开来。
夜远朝险险冲出来,只觉后背一片火辣的炙痛。婠婠的腰背处同样被扫到了一点。
其实在婠婠让开井口位置的一瞬间,夜远朝便也冲了出来。他扑在她的背后,将她远远的撞离开井口。因为他护在她的身后,所以她才只被那崩飞的沙石扫到了一点。
先前聚在井口周围的人全无准备,登时死伤一片。
婠婠无论如何没有想到,只那么一袋面粉制造出来的粉尘爆炸会有如此的威力。她预想的只是将那暗室炸塌而已。
爆炸声音又接连了响起了两次,空气里明显有着火药的味道。
婠婠顿觉不对,她拖着夜远朝便向更远处避去。在她拖动他的一瞬间里,听到他闷哼了一声。婠婠并没有放轻动作,她不敢慢上一瞬,用着她最极限的速度拖着他远远的避开了这处驿站。
有火药的味道,且爆炸连续的自地底传来,最大的可能便是这暗桩点本就装有自毁的机关,只是如今的天门中无人知晓。若真是那样,这场爆炸还未必能结束。自然,也不能排除其他的可能。
身后爆炸的声音果然又接连的响起来,效力又比刚刚那两声更强了数倍。婠婠已然听不到什么声音,唯有一道尖锐的耳鸣之声穿耳贯脑,萦转不去。股股劲风搅动着沙石断木,乱流一般横冲直撞。大地震颤,令她找不到可以立稳身形之处。
待远离的那火光轰鸣,婠婠只觉死里逃生。
她将夜远朝放下,查看了他背后的伤势。他背后的那片衣料已然被血浸透,虽还不算血肉模糊但也好不到那里去。
先前的药酒婠婠还带着,她拔开瓶塞将那酒放到一边,又取出止血散来拔开塞盖备在一旁。而后她取了自己的帕子,飞快的卷成一个长卷递到夜远朝的嘴边道:“咬着。”
夜远朝难得没跟她唱反调,毫不逞能的咬住了那卷帕子。婠婠提起药酒一股脑都倒在了夜远朝的背后,冲刷过伤口后才将止血散撒上去。
光线不甚分明,却也能看出他的面色极为苍白。
婠婠心中生出了愧意。她若不弄那粉尘爆炸也引燃不起那里面本就藏着的火药。
“抱歉,我并不知道那里面原有火药。”
夜远朝的耳边亦是唯有一片耳鸣之声。他听不清楚婠婠说了什么,却能从她的口型上辩出大致的意思。夜远朝看了看她,将口中咬着的帕子取了下来。很是歇了几口气,方低声的道:“走。”
追兵不会只有这么一小撮人,这一场爆炸的动静如此大,很快就会引来其他的追兵。此处不是久留之所。
婠婠点点头,将地上的两只药瓶统统掷入那已然化作烈火废墟的驿站中。然后那些染了血迹的积雪胡乱的团起来,同样抛入到那片火光之中。
将他们留下的痕迹处理干净后,婠婠转回身来准备扶起夜远朝。却见夜远朝已经自己站了起来。
风雪中,隐隐约约传来人马疾步之声,由四面八方的向着此处汇集着。
婠婠再是诧异亦来不及问夜远朝的状况,两人对视一眼,选了声音最为微弱的那个方向疾行而去。
不知另外几个方向的追兵是个什么路子,他们选择遇上的这群是以弓弩手为主的,遥遥的便向两人张开了漫天箭雨。
夜远朝身上有伤,婠婠便有意挡在他身前半丈处,道:“我守你攻。”
便是夜远朝未曾受伤,这也是最好的分工方式。明月刀的刀芒舞做一匹密不透风的华缎,截断了那箭雨的势头。暗器独有的幽芒,自夜远朝的手指间疾射而出。他的身法诡异莫测,每一击必能中。
面对着这样循着章法、以强弓劲弩射出的箭雨,婠婠其实应对的很是吃力。能将四门逼迫至此的追兵,怎么会简单了呢。越是往前穿行,她便越是感觉吃力。
在那擦着那些追兵的箭阵掠过去时,一支羽箭从刀下漏过。婠婠来不及躲,亦是不能躲。一旦她的动作改变,那漫天的箭雨将会立即的将她二人变成两只漏勺。
暗器独有的幽芒自身后击来,撞到那支箭上发出“叮”的一声清响。羽箭歪了方向,险险的从婠婠的手背之上划过,恰巧擦过她指间那枚盘银花枝的赤血玉指环。
一声微不可闻的细小声响自那指环上发出来,顿就绽裂了几段肉眼不可见的细缝。
☆、第三百零一章 饮鸩止渴
因为这枚的指环的阻挡,婠婠的手上仅仅是破了一层皮肉。血随着她的动作淌向指间划过指环,瞬时填满了那镂银花枝间的空隙。
此般的状况下,婠婠并没有留意到羽箭撞到了那枚指环,更加没有留意到指环发出的那道细微的开裂之声。
她全神贯注的应对着身前的箭雨。当他们终于甩远了那些追兵后,婠婠即刻撕下一段衣袖来将受了伤的手包好,以免滴了血迹下去,叫那些人寻迹追来。
风雪如此之大,以她二人的轻功又特意选着树干踩,稍稍费些时间便能将人彻底甩脱。婠婠转头去瞧夜远朝的情况,却发觉他起落间的步子踩得很重,身形滞钝,全不似他该有的水平。
婠婠掠身靠过去,打算背着他走。夜远朝却是停了下来。婠婠伸手去扶他,碰触到他的瞬间掌心里顿觉一刺。此时她才发觉夜远朝的身上插着几根细细的金针。
婠婠曾听闻过地门里有以金针刺穴激发人最后潜能的法子,此时再见他身上的这几根细针,顿时就明白了。怪不得方才他伤的那样重,却还能与她一路的闯过来。
只是这种方法无异于饮鸩止渴。
被强行激发的力气用竭,夜远朝只觉五感皆都模糊着。金针刺穴的代价他自是清楚的。但方才那种境况,若他不使用这个方法势必就会成为她的负累。他天性孤傲,从不愿成为任何人的负累,更加不愿落入对手掌中。便是尸体他亦不愿留与敌手,白受折辱。
然而他终是高估了自己的体质,低估了那几道伤势。本来只是伤重,如今他这条命怕是要送掉了。
他想,这样一死倒也干净。官家崩逝,与此事脱不开关系的秦王又名正言顺。他的存在本已没有什么意义。不偌就用这一条命来完成官家最后的嘱托。
以他与婠婠的武力对比,他没有完全的自信能她困在京都。可若今日他以这一命换她一诺,官家那道嘱托便也能完成了。
想到此处,夜远朝向婠婠道:“你往东行,我向西。”
婠婠一愣,他伤成这副德行,分开走的话就只有一种后果。追兵被他引走,而她能逃脱的更加顺利。若他还有余力,能制造出她亦与他一同身亡的假象,那她往后的行动便会容易不少。
但他们的交情并不到那一步。先以金针刺穴的极端法子助她逃脱,而后以身去引追兵。他透支性命走这么一步,究竟是因着什么?
夜远朝已看不清婠婠的神情,一切在他眼中都已经模糊。他知道自己已然撑不住太久。
他强压下喉间的腥甜,开口说道:“我的命是官家的,如今我愿以我这一命换你如愿。只望着你能念官家一点的恩义,不要离开汴梁城。”
自认识夜远朝,婠婠还是第一次听得他用这般恳请的语气说话。他此刻伤的重,声音里没有多少底气,越发显得姿态低低。
夜远朝心中明白,若她不离开京都就只有两种结果。要么从此于后宅做一只笼中雀,要么隐姓埋名的潜藏着。这两种结果里,无论哪一种都比不过远游江湖,自此天高地阔。
明婠婠傲骨倔强,必是不愿选择留下。但她重情重义,有官家的谕意再搭上他以命相求,她不会不应。
一切都是基于夜远朝对于明婠婠的所知,然而婠婠并不是他所知的那个明婠婠。
她听完他这番言辞后,并没有做出表示。只默不作声的伸出手去,想要拔下夜远朝身上的金针。
夜远朝向后一躲,张口欲言却是喉间涌出了一口血来。眼前所视、耳边所闻越发的模糊不明。
婠婠见他吐血顿就一惊,再看他的双瞳已呈涣散之态。她按住了他,伸手摸了摸他的颈子,触手温热还有着脉息的跳动。
夜远朝伸手欲要拨开婠婠的手,起身离去。婠婠反手一击便将他敲晕过去。
敲晕一个重伤将亡之人固然不对,但若她不这样做,以夜远朝这种古怪脾气,他们两个必会在此处僵持起来,将时间白白的浪费了去。
婠婠仔细检查了他身上还有无淌血之处,而后背起他来向回折返了一段路,当遥遥听到追兵的响动后方才重新的换了个方向疾行起来。
刚刚夜远朝因伤重而留下了痕迹。如今她顺着那痕迹折返,只要她中途转开时不留下痕迹,那些追兵便会顺着夜远朝留下的足迹,继续往那个方向追去。她也就有了逃脱的机会。
婠婠没有十拿九稳的把握,但除此之外也别无他法,唯有这样一试。她不敢松懈上半口气,耳畔风声呼呼,面颊指尖冰冷一片。
夜远朝的身量高她许多,她背着他分担要极尽着速度,还需得时时的注意他会不会在这松软的雪地上留下印记。
这一路,婠婠行的紧张忙乱且狼狈。
出乎预想,她居然就这么轻易的将那些人彻底的甩了开。婠婠再是脸大也不觉得这是因为她的轻功足够高明。要真是这个原因,夜远朝也不至做那用命去引开一路追兵的打算。
思来想去,也就只能归结于幸运。
婠婠并不知道,在她行过的那段路上曾埋伏了两队弓弩手。当她奔至皇陵的时候,那些弓弩手正向着他们原本埋伏着的地方移动回去,重新的封死了一个大圈。
当他们重新窝回原地时,一名年纪稍小的弓弩手忍不住低声的向一旁的人问道:“上面只说让放走夫人,这可是连夜远朝都逃了。”
他身旁的人生的粗狂,脾性也粗狂的很。这位很是不在意的挥手道:“侯爷早就说过,四门不是一举就能剿干净的。反正今夜逃出去的人也不少,多夜远朝一个就多了吧。”
年纪稍小的那位紧张的吞了吞唾沫,又道:“可那是夜远朝,原本点了名必须要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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