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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国倾城之沧海遗珠[出版]-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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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雍王过誉了。”漱雪迅速答道。在她看来,祈鉴的夸奖不能当做寻常赞誉。
  “我姐姐的好处,哪里是一两句话就说得完的?”蘅冰柳眉一挑,骄傲地说。
  祈鉴便对着蘅冰开玩笑道:“你且先莫说别人。前些日子姐姐还跟我提起你的婚事,说是梅家二姑娘机敏乖巧,哪天跟官家说说,让他给你挑个新科进士做女婿。”祈鉴长大后搬到宫外,福康公主亦不大回宫走动,苗妃便常常传蘅冰进宫陪伴,几年下来已差不多算苗妃的半个女儿了。祈鉴心底也认她做半个妹妹,虽交往不多,一见面却不忘打趣她。
  蘅冰从懂事起便常常溜到城内各处玩耍,颇具男儿性格,故听到祈鉴的问话并无半点羞赧,而是理直气壮地迎着他的目光道:“进士算什么,给我状元我也不稀罕。”
  祈钧和祈鉴相视大笑。祈钧道:“二哥你忘记了?蘅冰妹妹说过她要嫁最厉害的男人。不过若想给爹爹做娘子你年纪太小了,昉哥哥心里又念着索拉尔公主,你该怎么办呢?”
  “我可没说他们就是最厉害的人。”蘅冰不以为然,“太子虽然位高权重,却易为感情所挟持,不值得托付终身。”
  蘅冰的言谈自幼不同凡响,祈鉴和祈钧更觉有趣了。只见她仰着脸,看着祈鉴道:“不过你这点倒好,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做你的王妃。”
  这简直是祈鉴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他强忍住笑,“二姑娘要做我的王妃?那岂不是说,我就是全天下最厉害的男人?”
  “若有我做你的军师就一定不成问题。”蘅冰胸有成竹。
  “如果要你帮忙才能做到,那看来我还是不够厉害嘛!”
  见祈鉴故意逗蘅冰,大家笑得更厉害了。祈鉴敛起笑容,用手中的洒金白玉聚骨扇轻敲蘅冰的前额后道:“我不喜欢矮个子的王妃,不能选你。”
  “这不难。”蘅冰的头向漱雪一靠,“我已经能顶替姐姐随爹爹出诊了。等我十七岁,长到姐姐这般高,再嫁你不迟。”
  祈鉴又上下打量她一番,摇摇头,“你也不够貌美。”
  蘅冰反驳得更快了,“做王妃最重要的是襄助夫君,又何须倾城之容?”
  祈鉴一时无以作答,俯身靠近她,低声问:“那你喜欢我吗?”
  蘅冰一时语塞。祈鉴见她求助似的挽住漱雪的胳膊,嘴角露出胜利的笑容,直起身子道:“那我有什么理由娶你?”说着,他的目光却就势飘向蘅冰旁边的漱雪。
  蘅冰仍旧没有认输,昂着头道:“我一定会给你一个理由。”
  漱雪瞥见祈鉴的眼光,责备蘅冰道:“你越来越没规矩了。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种约定岂是你随便做的!”
  蘅冰摇了摇辫子,不赞同地说:“我自己的人生,当然要由我自己做主咯。”
  正当姐妹俩你一言我一语时,西面突然传来喧哗之声和老人小孩的哭喊声。放眼望去,只见一匹受惊的枣红马在市集中横冲直撞,一时间人们四散逃窜,货摊商铺顿成一片狼藉。
  子泫没来得及思考便一把搂住玉安,在三米开外的石磨旁停下。眼见着那匹烈马飞奔而来,漱雪一把推开蘅冰,那匹马便冲着她奔了过来。
  一只强壮的胳膊将漱雪揽腰一挽,她便就势跌入了那个怀抱,只听到耳边风声簌簌,仿若有人梅下舞剑,满地落花。她惊魂甫定地睁开眼,自己已立在道旁的垂柳树下,迎上的是祈鉴笑意盈盈的双眼。
  漱雪只觉一阵慌乱,正要起身,祈鉴却剑眉微蹙,示意她不要动,伸出左手,轻轻地拂去她前额上那一瓣不知何处掉落的刺玫花。
  不远处,那匹烈马已被子泫驯服。除了踢坏诸多蔬果,并未伤及行人。马的主人匆匆赶来,排场似富家子弟,气焰嚣张,不肯赔钱也不肯道歉。子泫和祈钧十分恼怒,坚决不肯放马。见他们僵持不下,蘅冰目光炯炯地走到那阔少跟前。见她不过是稚气未脱的小丫头,阔少根本不抬眼看她。
  忽然间,一支利锥从蘅冰的袖口滑到了手里,迅猛地刺向那匹烈马的要害,枣红马仰天长嘶一声,声音凄厉如鬼魅幽灵。众人高声惊呼后,只见那枣红马哐当倒地,鲜血如涌泉般向四周迸散。蘅冰将那血淋淋的利锥扔出一丈开外,厉声道:“就凭你这该死的畜生,也敢惊扰我的姐姐!”
  阔少顿时恼羞成怒,手却被子泫一把握住,分筋错骨,几乎就要碎了。阔少恼怒的目光渐渐消失,代之以一脸惊惧。
  “你走吧!”祈钧说,“这里的损失我们来负责,也算是公平了。”阔少连忙点头称是,领着家奴飞也似的走了,周围的百姓一片叫好。
  赔了那些被马踢翻的摊子,又雇了两人处理马的尸体,大家都感到些许的疲倦。祈鉴看着不远处的蘅冰,她的袖口还隐约可见那匹马飞溅的鲜血。
  “时间不早了。”祈钧说,“分队吧!”
  祈鉴瞥了一眼漱雪和玉安,却上前道:“我来提议吧,漱雪和子泫一队,蘅冰和祈钧一队,我和玉安一队。一个时辰后在朱雀门会合,如何?”
  他这个分配方案迅速得到了蘅冰、祈钧的赞同和漱雪的默认。玉安瞥了眼子泫,他的眼里露出几分不舍,但大约横不下心让漱雪伤心,故也没说什么。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柳三变有《望海潮》如此形容钱塘,但这话若放在汴梁,也分毫不差。玉安和祈鉴选的路先西后南,沿天街直下州桥。天街又称御街,在皇城南门宣德门和里城南门朱雀门的连线上,两侧房屋错落,酒幡飘扬,路边店铺里专为少女打造的饰物则更是惹眼。
  祈鉴停下来让玉安挑选二三,她却毫无兴趣。
  祈鉴似有感触,“能够让皇后看上眼的公主果然与众不同。”
  玉安并不回答他,她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一队驮马商人身上。二十来人的行队,领头的人儒士打扮,却个个佩剑,眉眼神情也低调而谨慎。
  “他们是做什么的?”行队已经走远,玉安的目光仍在流连。
  “这多半是跑汴河漕运的河商。箱子里装的要么是贵重货品,要么是银两。”
  “带这么多银两上路,不怕贼人吗?”
  “哪有不怕的?所以才会雇这么多死士护送。”
  继续前行,穿过林立混杂的商铺便是人声嘈杂的布帛市。许多身着奇装异服的外族人和本地人正围绕着绫罗绸缎讨价还价。
  “那些说着中原话,却又戴骷髅项链,秃着头的人,是否就是党项人?”
  祈鉴背着手站在她身后,笑道:“看来你不只读古书,今世学问也不差呀。他们确是党项人,不过是辽国治下的一部,算是辽国的国民。不过党项人实在可恨。李元昊称帝后总是骚扰大宋边民,抢掠西域贡品,打累了便遣使议和,将来还不知道会怎样。”
  玉安道:“勤礼废兵是大宋朝先祖立下的治国方略。若不如此,又怎会有这汴梁的繁华?”
  祈鉴不赞同,“此一时,彼一时。以前,无论契丹还是党项都不过是边陲蛮夷,如草原恶狼,有得吃就可以了。而如今他们先后建立国家,崇尚农耕,兴办科举,创建文字,都已强大。现在的形势是南有流寇作乱,西有党项和契丹威胁。只怕有一天,这些夷族贪得无厌予取予求,形势就由不得我们了。”
  玉安虽对朝堂之事知晓不多,但也知道西夏和议之事仍在商议反复。西夏近年连连征战,兵困马乏,故遣使表达了休战之心。朝中大臣都希望和平,却对西夏的诚意颇为担忧,如谏院的蔡襄和枢密副使富弼皆认为不可轻言议和。但中书门下省认为连年征战劳民伤财,而官家亦有了整顿内政的计划,故派人到夏州与西夏密议,只要李元昊肯向大宋称臣,且不要求割让城池,岁赐绢十万匹,茶三万斤,此外金银瓷器,一切可议。
  “李元昊野心勃勃,意图学秦始皇统一天下,绝不会就此罢休。他是大漠上狡猾的狐狸,最擅声东击西和缓兵之计,三川口、好水川……我们吃的亏已经太多了。”说这话时,祈鉴叹了口气。
  玉安抬眼看祈鉴,嘴角挂着一丝浅笑,“二哥哥,我无聊时也读些唐诗,只是李白杜甫都不记得,却唯独对罗隐的《蜂》印象深刻。”
  祈鉴接口吟道:“无论平地与山尖,无限风光尽被占。采得百花成蜜后,为谁辛苦为谁甜。”
  玉安点点头,“无论蜜蜂多么懂花,花儿却永远属于花园和山峦。”
  她的声音柔和如静夜里滴落湖面的雨滴,却如一把软剑插入祈鉴的心里。
  过了布帛市,便是米粮市、绸帛市、骡马市、蔬果市。这条路上没有祈钧他们走的大相国寺那样的殿楼台亭,只有攸关民生的贩夫走卒。
  “晴云碧树、奇石异桥,最好的风光都在金明池和琼林苑里,你有的是机会去。我猜你今天最想看的便是宫外的人们在怎样生活吧?”祈鉴指着川流不息的人群,转头看玉安。这一瞬间玉安猛然发现,眼前的二皇子已不再是几年前那个因为姐姐的不幸婚姻而叛逆的倔犟少年。
  走到一个名叫婆婆茶楼的茶肆,祈鉴招呼玉安在二楼坐下。远处山水相叠,楼下熙熙攘攘,一派繁华。玉安发现祈鉴似对茶楼经营很熟悉,不只是熟悉茶品,连全国茶叶的产地、烘焙、经营、销路、市价都了如指掌。他简直是个茶商,不,似比茶商站得更高。
  上等好茶入口,齿颊留香。祈鉴笑着捧着茶碗,赏玩着问道:“你可知道这碗身上为何刻着‘钱塘云起’四个字?”
  玉安略思片刻道:“可是因为这茶是西湖雨前茶的缘故?”
  祈鉴摇头一笑,“真是什么也难不倒你。”
  这时,楼下传来吵嚷之声。推窗看去,只见一群家奴正在拉扯一位青衣少女,那少女跟前的摊子已经倒地,哭声喊声一片,乱成一团。正值小二过来,祈鉴便拉住他打听。
  “客官有所不知。这位小娘子家乡遭了灾,和爹娘一起来汴京投靠亲戚,不料亲戚没找到,爹娘倒死了。她便只好在这儿摆摊子替人写信讨口饭吃。可不出几天就被员外郎的公子给盯上了,****不成便带人来抢。唉!”
  祈鉴哪里见得这等仗势欺人的人,起身便下了楼。几位皇子自幼习武,祈鉴更是出类拔萃,不一会儿便将那帮人收拾得满地找牙。祈鉴扶起那姑娘,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给她。
  姑娘抬起头,楼上的玉安一瞬间呆住了。这娥眉如黛、眼波流转、朱唇如月,一抬头的满目幽怨……她简直是正阳公主的翻版!
  楼下祈鉴的惊讶比玉安更甚。这个女子柔美而不冶艳,似有一种魔力,轻而易举地便可以俘获擦肩而过的每一个男人。
  姑娘欠身行礼,“奴家姓楚名照君。那帮人是这一带的地头蛇,吃了亏肯定会搬救兵来为难你的,公子快点走吧!”
  “我不怕他们来,就怕他们不来。”祈鉴轻拂衣袖道,“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如此美丽的名字,姑娘想必出身读书人家。”
  姑娘垂目道:“奴家的爹爹是私塾先生,奴家便跟着学过几个字。”
  祈鉴拾起飘在地上的一页小楷,笑道:“你有这等笔墨,可不只识几个字这么简单。只是你在汴京无亲无故,如此抛头露面,又该如何是好?”
  楚照君叹了口气,“我只想攒齐盘缠,好回滁州老家去。”
  祈鉴轻轻摇头道:“如果你家乡的日子好过,也就不会千里迢迢来到京城漂泊了。你若一心想回滁州,我可以给你租辆牛车。不过你若信得过我,亦可以留在我身边,等有了好的去处再走也不迟。”
  那姑娘立刻喜出望外地拜道:“多谢公子收留!为奴为婢,照君万死不辞!”
  玉安在楼上远远地看着他们。祈鉴随即上楼来,指了指楼下的楚照君,“这个小娘子身世堪怜,我让街尽头的一位朋友帮忙安置,不出一盏茶必定回来接你。”
  玉安点点头,祈鉴便匆匆离去了。她紧跟着他下楼,来到街边的一个画摊。
  她所认知的祈鉴严于律己,绝非贪恋美色之人。这位姑娘和正阳如此神似,祈鉴收留她,绝非恻隐之心那么简单。
  “老先生可记得刚才那位写信姑娘的容颜?”玉安问道。老画师却茫然地摇摇头。玉安正有些失望,身后却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可是说的先前那边摆信摊的小娘子?”玉安回头,见到的是一个白净清瘦的年轻人,眉眼竟似曾相识。
  玉安点点头,“你见过她?”
  那年轻人微微颔首道:“是的。在下可以代劳。”说完,他问那老画师借了笔墨画纸,行笔如风,一气呵成。他的画艺精湛,画像惟妙惟肖,连老画师也连声赞叹。
  画完后,年轻人将画卷捧起,却没有立刻递给玉安,而是指着不远处的街市道:“如今笔墨未干,不便保存,不如拿到街头的装裱店去装裱吧!”
  他言之有理,玉安便点了点头,随他沿着小街向下走动。装裱店的师傅迅速帮她装成卷轴,玉安将之置于衣袖中。
  玉安没有钱,便取下玉手镯相抵,乐得装裱店的伙计眉开眼笑。不料外面守候的一群小乞丐见她出手不凡,又是位女客,呼地便涌过来将她围得水泄不通。玉安慌乱中被挤得东倒西歪。正不知如何自处,那年轻人一把拉住她,飞快地突围向着街道的另一头跑去。玉安惊魂甫定地跟着他穿过了一个又一个街口,直到在一个水井旁停下了脚步。
  “他们不会再追来了!”年轻人松了口气,笑道。
  玉安狐疑地看着眼前这张眉清目秀的脸,说道:“我见过你。”
  年轻人顿时露出惊喜之色,道:“阿弥陀佛,公主可算是记得在下了!在下是侍御史曹仪的儿子曹诵,字子远,在东苑东门里的翰林图画院当差。公主及笄时的画像还是在下所画呢。那时公主眉如远黛,娉婷水妆,在下心里还暗想着,公主众星捧月,为何神韵里却带着一缕冷清的悲伤呢?”
  听他一叙,玉安顿时有了印象。当年那幅画还被祈钧称赞为“神来之笔”,说是画学供奉和袛侯的画虽然笔墨精巧,却不如这一幅传神。
  曹家以武起家,从有“宋第一良将”美誉的开国将军曹彬起开始发达,其子曹璨、曹玮等更是将曹家发扬光大,如今曹家子孙在朝廷已枝繁叶茂,和皇室重臣皆有姻连,几年前曹仪的兄弟曹玘的女儿还被选进宫,册封为美人。这么算来,眼前的人应是曹璨的孙子,曹彬的曾孙。
  “原来你我相遇不是巧合?”玉安顿生戒备。
  曹诵躬身行礼,“公主莫慌。那次为公主画像时,在下还学艺不精,故一直盼望他朝有机会为公主再画一幅,今日在高老太爷寿宴上重逢,在下便跟了过来。”
  这话虽然委婉,但于玉安看来仍显唐突。她略微沉默后道:“多谢曹公子赠画。时辰不早,玉安须告辞了。”
  曹诵一听她要走,急忙拦住她的去路道:“今日七夕佳节,汴京城中有许多有趣的玩意儿,我们又难得遇见,不如……”
  玉安盯着他道:“既然你我相遇是因为你跟着我,便不算难得。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说罢,她绕开他,向着来时的方向行去。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乌鹊归巢,晚风四起。
  城中四处粉墙细柳,画桥流水,升平欢乐。宝榭层楼,望之肃然。街道纵横,夹道药肆、客栈及金银店铺林立,酒楼茶肆缚彩楼欢门,向晚灯烛辉煌,上下相映。
  黑暗四集,凝成一片浓重的墨色。不知走了多久,玉安发现自己迷路了。穿过几条小巷,军巡铺的官差开始巡逻,家家户户已纷纷掌灯。市井百姓的七夕庆典开始了,垂髫稚子纷纷提着花灯和纸船向着河流湖泊跑去。
  玉安漫无目的地沿街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一片偌大的园林,似大户人家的私宅,因七夕而放松了门禁。庭内古木寿藤,积翠环抱,园中彩楼一丈余高,祭祀瓜果堆积如山。市井百姓扶老携幼聚集于此,因为牛郎织女星出现后,这里会有一场盛大的焰火。
  玉安被人流卷入这庞大的队伍中。身在宫廷深闱时,每孑然一身,那四面冷墙、一盏孤灯都是她的依靠。而此刻,天高地远,千家万户,其乐融融,别人的欢乐更衬托得她处境的凄凉。
  焰火点燃,天空中火树银花,散若星辰。妇人挽着丈夫,小儿女骑上男人的脖颈,哪里有焰火响,人群便向着哪里跑去。玉安的反应总要慢半拍,很快便被挤到了车马道外的瓦砾堆旁。
  她慢慢地蹲下身去,静静地看着三尺之外的热闹喧哗。夜风吹来,冰冰凉凉。
  不知过了多久,四周突然静了下来,众人皆望着天空,疑惑地指点、惊呼、赞美。玉安懵懂地跟随他们的目光向着烟火闪烁的方向望去。只见远处半空中,一盏孔明灯正冉冉升起,柔和的光点在空中缓缓飘移,成了这天空中最闪亮的一颗星。七夕的习俗是扎彩楼放水灯,这特别的光亮在漆黑的夜里格外耀眼。
  她认得那盏灯!一瞬间,她破涕为笑,飞快地向着那盏灯飘移的方向跑去。风吹散了她的发髻,汗水浸湿了她的衣襟,行人沟壑将她绊倒,但全世界的力量都不能阻止她向着那一点灯火奔跑。
  不知道跑了多久,一条宽阔的河出现在了她的面前。河上有一桥,青石为柱,石榫楯栏,桥上人来人往,桥下河水奔流,舟船如织,水灯斑驳,盈盈火光悠然映入千里柔波。
  风停了。孔明灯在河的上空静静地停驻。
  她的脚下出现了一道熟悉的瘦长身影。倏然转身,花影月色掩映着子泫惊喜而疲惫的笑容。见到她,他一个箭步上前将她紧紧抱住,气息就在耳边,“对不起,我来迟了!”
  委屈、心酸、喜悦,玉安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许久后,他方才放开她,轻轻为她拭去眼泪,低头看着她的眼睛说:“玉安,随我来,我带你到一个地方去!”
  吩咐侍从去向祈鉴报平安后,他扶她上马,一骑红尘,飞驰而去。
  穿过州桥和朱雀门,玉安不记得那马跑了多久,她只听得见耳边呼呼的风声和子泫的呼吸声。行人和灯火离他们越来越远,天空中的星辰却越来越近,就好像他要带着她离开汴京城,到一个只有星光灿烂的地方去。
  马在一座失修的旧城楼前停下了。一片广袤的田野,城楼上一盏枯灯,光线昏黄而柔和。子泫扶她下马,玉安困惑地环视四周,“这是什么地方?”
  “跟我来!”子泫神秘地眨眼,拉着她的手向着那座破旧的城楼跑去。守夜人不在,整个城楼便只能听到两个人的脚步声。
  站在年久失修的城楼上,远处烟笼寒月,叠翠成行,村落里的灯火和苍茫夜色悄然相溶。近处溪水叮咚,蛙鸣咕呱,风吹麦浪,碧波千顷。
  “高子泫,你把我带到一个传说里来了。”玉安压抑住内心的兴奋说。
  “这个地方叫明月楼,荒废几十年了,是我从小就喜欢来的地方。这里地形较高,可以俯瞰整个京城,看着这里,就像看着整个天下,仿佛天地万物都在掌握之中。”
  玉安懵懂地问:“你又不做皇帝,掌握天下有何用?”
  子泫撇嘴一笑,“我说的是我的天下。我从小就梦想着有一天带着另一个人来到这里,和我一起去那样的一个世界,一个只属于我的地方。”他伸手去牵她的,期待的,试探的,“玉安,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
  玉安点了点头。
  子泫欣然一笑,牵着她的手走到城楼的最高处,迎风而立,发丝和衣襟均被晚风吹得凌乱扬起。有人相伴的黑夜不但不令人恐惧,反而生出几分神秘。明月楼第一次带给子泫一种玄妙的幻觉。“玉安,”他一手拉着她,一手指着楼外的世界,“如果这是一个王国,里面就住着我们两个,你打算怎么来布置它?”
  玉安倚靠在城墙上,沉思后道:“我要种上雪白的茶花,这样就可以叫它曼陀罗山庄了!”
  子泫站在她身边,无限憧憬地说:“当然要有茶花!不过除了白的,还有红的、黄的、紫的、蓝的……五彩缤纷,如梦如幻,就像画里的世界。”
  “世上没有紫色和蓝色的茶花。”玉安反驳他。
  “那就培育出紫色和蓝色的花儿来。”他的语调很平静,却很坚定,足以让所有听者都相信他,玉安亦不例外。
  “不过也不能全都是茶花呀,那样我们就饿死了!”子泫的胸有成竹却很快便露馅了,“我们还要种上小麦、水稻、粟米、豆子,酿酒的高粱,晒茶的茶园,穿衣服需要丝绸,养蚕、养牛、养羊,盐、酱、醋、糖……”
  他接连说着,越说发现缺的东西越多,再给十双手怕是也数不过来,因此音调越来越快,越来越急。最后他举着双手看着玉安惊奇地道:“糟了,要做这么多的事,我们一定会累死的!”
  见他一脸担忧,玉安笑弯了腰,“你再数下去,‘我们’累死之前,你便要累死了!”
  印象里的玉安从来没有开怀笑过,所以每每想起她,子泫脑子里闪过的都是她安静的模样。而眼前的她眼波闪烁,眉毛扬起,双颊红云飘荡,子泫只觉得心怦然一跳,像发现宝藏一样地发现了她。
  他灼热的眼神令玉安猝不及防,她的脸陡然变成火烧般的红。他上前一把抱住她,她微微一颤,下颌便抵住了他的肩。
  “玉安,我发誓,我要让你永远这么笑。”他的声音像这旷野里的风,轻轻在她的耳边吹拂,像说给她的,也像是说给他自己听的承诺,“如果有你这样的笑,那些十双手也数不过来的东西,就都是可以不存在的!”
  玉安心里顿时一热。她小心翼翼地试探着伸出手扣住他的肩。如果他这么喜欢,她也愿意为了他一直笑着。
  离开明月楼时,他们牵着马经过一片丝瓜地。玉安小心翼翼地拉着子泫,站到了那片丝瓜架下。
  “我们这是做什么?”子泫好奇地问。
  透过瓜藤的缝隙,玉安望着天空的月亮,想着来时路上笙平说过的话,“我想试试能不能听到牛郎织女说话。”

第二篇 幽兰生前庭
第九章 幽兰含薰
  幽兰生前庭,含薰待清风。清风脱然至,见别萧艾中。
  玉安回到宫廷时已经很晚了,进西华门时她听到内东门司的人在议论说西夏李元昊坚持不肯称臣,和议并不顺利,因为太子熟稔西夏习性,赵祯便派他前去第二轮和议。
  霁月阁刚刚掌灯,皇后身边的小宫女便来传话,“官家在斋室和娘娘说话,听说公主回来了,便差小的来传!”
  霁月阁到皇后住的东寝阁距离不远,但更深露重,沾衣欲湿,她便走得缓慢一些。到中室附近却见有人迎面而来,笙平举灯笼一照,竟是太子祈铉。
  玉安和笙平行礼。
  “是你。”祈铉眉梢微蹙,似心事重重。他是刘修仪的儿子,刘修仪病死后,祈铉便由皇后抚养。他一向勤奋好学,当上太子后勤政爱民,是一个无可挑剔的储君。
  可五年前的他意气风发,如今却总是愁眉深锁。关于他和索拉尔公主的事,玉安后来也断续听说了下文。帝后都反对他娶一位边陲小国的公主为妻,但他的态度很强硬,皇后只好派人去索拉尔求亲,不料队伍却无功而返,原因是索拉尔公主在一次狩猎时杀害了庶母,已成了索拉尔的罪人。自从求亲队伍回来后,太子一天天消瘦。帝后为他筹谋立妃之事,他亦抗拒得非常坚决。
  如果不能兑现海誓山盟的承诺,孤独就是他唯一的路。玉安是理解他的,但帝后却未必如此。
  “夜深了。”祈铉俯身扶起玉安,轻声道,“你为何穿得如此单薄?”
  自己内忧外患,却还有心情关心这个素无往来的妹妹,玉安的心似被一击。她轻轻推开笙平,向他行了一个完整的大礼,“太子哥哥明天就要远行,山水迢迢,万望保重。”
  和祈铉告别后,她站在阶上望着他的背影,直到晚风又起。
  “今天在高府听到大人们议论,说是西夏和索拉尔联了姻,不知道太子的心上人会不会嫁到西夏做王妃去。”笙平叹了口气。
  行至东寝阁,室内二十四枚龙涎香烛齐齐燃烧着,幽香袭人,赵祯和皇后正在屏风下的坐榻上对弈。玉安本以为他们会又因为太子拒婚之事不悦,见到这幅场景,顿生几分疑惑。
  玉安走上前去,好奇地问道:“爹爹娘娘这么高兴,难道宫里有什么喜事?”
  皇后白子落下后,抬头望着赵祯笑道:“你爹爹昨日阅读那些举人们的文章,说是遇见几个奇才,大宋前途有望。”
  “是吗?我就不信他们的文采还能胜过晏相公和范大人。”玉安笑着摇头。国朝因袭唐制,进士科考帖经、墨义和诗赋,三甲之列皆善诗赋文章,在朝公卿均能文善墨,玉安故出此言。
  皇后便笑道:“你可问到点子上了。官家今年偏偏就遇上了几个胆大包天的年轻人,竟然齐齐在文章中直陈考查墨义、诗赋对经世治国无益,要求改以经义策论取士。”
  “最为有趣的是,”赵祯笑呵呵地接过皇后的话,“他们一个论及朝廷恩养士大夫的国策不适合当世;一个针砭赋税钱粮和商贸积弊;还有一个更是引经据典,点评我大宋和契丹、党项、高昌回鹘、女真及吐蕃唃厮啰的国策。得此三人,将来我就让他们分别到中书、三司和枢密院去!”赵祯的口吻中带着玩笑,但喜悦却是真的。此次任命赞成革新的大臣主持考试,青睐敢于打破常规的士子,连空气都酝酿着大刀阔斧变革的气息。
  玉安微微含笑。她虽对朝政不太了解,却也认为该有些改变。
  “玉安,”赵祯转头问她,“你的姐妹们先前已向我和圣人问过安了。你来得最晚,想必见识最多,我很想听听你的收获。”
  玉安嘴角一扬,道:“京城物阜民丰,百姓安居乐业。都是托爹爹的福。”
  赵祯向着她深深一瞥,对皇后说:“她不擅长讲恭维话,这么一说,便是有后话了!”
  “太平兴国以来,朝廷修筑河道,打破坊市,交通商贾发展迅速,四方往来贸易频繁。但商人们到各地做生意还要携带厚重的铜钱银两,既不便驮运,也不安全。虽然太后在时曾下令统一发行交子,但并未全国通行,且易仿造,问题重重。”
  赵祯和皇后对望一眼,都有些惊讶。其他公主绘声绘色地向他们讲述天街外的玉楼包子、皮影戏和杂耍等新鲜事,唯独她一回来便抛来这么一个问题。
  风吹帷动,烛影绰绰,赵祯神情模糊难辨。这件事关涉到近日上报到大理寺的莫家案,正是他近日的一桩心事。
  “你是怎么想的?”赵祯沉吟片刻后问。
  “我以为交子不应当只是存取凭证,应该由官方统制,以代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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