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倾国倾城之沧海遗珠[出版]-第19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一路店铺门户紧闭,长长的街市没有一个人的踪影。来到一个紧闭的院落前,祈鉴翻身下马,推门而进。屋里寂静无声,雨水哗啦啦顺着屋檐落到园中的池塘里,将残荷打得东倒西歪。
池塘边的戏台曾是照君学习的地方。那时他常常坐在对岸看着曲艺师傅教她琴棋书画。照君最初只喜欢唱歌,但听他说真正的闺秀是不会将小曲儿挂在嘴边,便不再唱歌了,他要她学习什么,她就学习什么,再无半点怨言。她很聪明,学什么都很快,不过短短几月,就使他放心地送她去了高家。
如今物是人非。天气转寒,灶台冰凉,再无人欢天喜地为他暖一壶热酒了。叹息一声,无限凄清冷寂。廊外秋风秋雨。
不知过了多久,门吱呀一声,有人进来了。
“谁?”祈鉴转过身,警戒地问。
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内庭前。漱雪手里虽撑着伞,头发和衣裳仍旧全部湿了,雨水顺着发梢滴个不停。
“怎么是你?”他惊讶地张开嘴。
“你走时神情恍惚,我担心你会出事。”漱雪静静地收起雨伞。
“我为什么会出事?”祈鉴一声冷笑。
漱雪没有回答他,走到他身边,见他的衣衫和头发全湿,便转身去了灶台,生火、烧水,煮一壶姜茶。
“喝下它吧!”热腾腾的姜茶端到他的跟前,她在他的对面坐下了,“被第一场秋雨淋了,你会生病的。”
祈鉴犹疑地看着她片刻后,端起那碗姜茶一饮而尽。拭去嘴角的水印后,他看着她问道:“你为什么跟着我?该不会大夫还要预防别人着凉吧?”
漱雪没有立刻答他的话,起身要去收拾他喝完水的空碗,他余光看到她,以为她要走,不觉将那空碗握紧。
“陪我再坐一会儿吧!”他盯着远处说。神情那么漠然,声音那么遥远,仿佛在和隐形的人说话。
漱雪怔了片刻后,轻轻从他手中取走那只碗道:“我没有要走,我只是去帮你再取一碗茶。”
祈鉴握着瓷碗的手抖了抖,松开了,“她临死前一定跟你说了什么,不然你是不会来这一趟的。”
漱雪默然,“是的。”
“那她一定很恨我。如果没有这一切,她如今还无忧无虑地活着。”
漱雪的目光投注在他的脸上,声调缓慢而清晰,“是的。如果没有这一切。可是情深无怨尤,她心里全是对你的爱,又怎么会恨你?”
祈鉴如五雷轰顶,难以置信地看着漱雪,“你说什么?”
“我说,少夫人一直爱着你,卑微、窒息,而绝望。为了和你在一起,她放弃回滁州老家;为了让你高兴,宁愿学她不喜欢的书画;为了助你成就一番事业,宁愿被你像一件东西一样送给他人。她本想守在高家了此一生,但子沣的善良使她受尽了煎熬,所以她明知道自己可能难产也一定要为他生下一个孩子。”说到这里,她嘴角挂着一抹惨淡的笑,“她说她这辈子做得最错的一件事,就是当初为了讨好你,学东西学得太快了。她说如果当初笨一些,陪在你身边的日子,或许就可以长一些……”
走向祈鉴,漱雪长长吐了口气。祈鉴的额头抵在廊柱上,泪水涌出了眼眶。
“漱雪,我看到他看你的眼神,看到了你们的默契,你是这世间唯一懂他的人,拜托你替我照顾他,这样的话,我的爱便再无遗憾……”
这是照君的最后一句话,漱雪没有告诉他。她永远也不会告诉他,就让它深深埋葬,成为永远不被言说的秘密。
廊外满池凄风苦雨。
“如果你想哭,就哭出来吧!”漱雪走到祈鉴背后,伸出手去触碰他的肩。那么魁梧坚实的肩膀抽搐颤抖着,就像一个难过的孩子。
“你也是爱她的,对不对?”她颤抖着问。
祈鉴慢慢地转过头来,向前迈了一步,距离她那么近,近得再也容纳不下第三个人。
“我应该是爱她的,是吗?我应该爱她的……对吗?”祈鉴的嘴角挂着邪魅的笑,眼里的痛苦化成两团燃烧的烈火,他猛然伸出双臂钳住她的肩膀,未及她惊呼便将她死死地扣在他的怀中,失声低喊,“可是怎么办呢?我爱的人不是她!”
耳畔满是风雨声,他的声音依旧清晰。漱雪的下颌被死死地压在他的肩膀上,狼狈地一动也不能动。她怅然一笑,两行泪便滚落下来。身后那双大手将她圈得更紧,她来不及思考也来不及呼吸,只伸出湿漉漉的双臂扣住他的脖子,想给他寒冷如冰的身躯一点儿温暖。廊外冷风吹着碧绿而肥大的芭蕉叶,雨珠飞洒廊柱溅落一身。
第二十七章 耿耿不寐
秋夜入窗里,罗帐起飘扬。仰头看明月,寄情千里光。
照君在时伺候公婆,照料夫君,体恤下人,如今走了,高家上下都十分悲痛。天空大雨倾盆,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住了,子泫便驾了牛车送玉安回宫。车至西华门,玉安从车厢里出来,子泫正要说话,她却伸出手掩住了他的口。
“什么都不用说了。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确实不是只想着我们自己的好时机。等料理好了你嫂嫂的后事再向你爹娘解释,我会等你。”
“谢谢你,玉安。”子泫有些忘情地想去拉她的手,但看了看左右,手又停在了半空。
玉安见他满面惆怅,笑容也力不从心,乌溜溜的眼睛一转,便道:“高子泫,我给你讲一个笑话,你就笑一笑,好不好?”
子泫手摸着下巴,狐疑地看着她。
“从前有一个又胆小又笨拙的樵夫,上山打的柴常常被别人抢走,有一天他的老婆实在忍无可忍,便递给他一把斧头说,你带上这把斧头吧,如果别人再来抢你的柴火,你就用得着了!樵夫非常高兴地说,对呀!如果我把斧头送给他们,他们就不会再抢我的柴火了!你说,这个樵夫好不好笑?”说完,她扑闪着眼睛望着他,眼巴巴地期待着他的回应。
谁知子泫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脸上一点笑意也没有。玉安尴尬地敛起笑容道:“我就知道这一点儿也不好笑,那些该死的丫头全部都在骗我……”
这些笑话都是她平素让许承佑搜集的。但凡能让霁月阁的宫女太监哈哈大笑的,她都会用羊皮纸记下来,用以他日逗子泫开心。这会儿她正懊恼地握紧拳头,子泫已经一把抓住了她,垂目看着她,似乎全世界只有她一个人。“玉安,”他深吸了口气说,“不用费心逗我笑,只要你在就好,只要你在,就算是没有欢笑,我也能感觉到幸福。”
玉安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子泫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
“每次和你分开,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见,我知道这些日子官家一直在为你挑选驸马,那时我们一心想着离开所以没放在心上,如今情况变化了,你要赶快禀告官家,否则要是他把你许配给别人……”
“你会怎么样?”玉安睁大眼睛看着他。
“我会毁灭。”子泫注视着她那张半带玩笑的脸,眼里露出一丝怒意,“我会拉着你,一起毁灭。”
玉安飞快伸手掩住他的口道:“我可不想跟着你一起毁灭,我还想天长地久地活下去呢!我等你,在你告诉我没有办法说服你爹娘之前,我都等着你。”说罢她看他一眼,便放开他的手缓缓向着楼门走去。一路风雨潇潇,殿阁楼台在烟雨中若隐若现。
赶到福宁殿时雨已经小了些,阎文应传话说官家正在小睡,任何人不得打扰。
“爹爹怎么又睡下了?是不是病了?”玉安心里隐隐担忧。赵祯最近似乎很容易疲惫,每天睡得多,吃得少,很是反常。
阎文应叹口气道:“官家最近为了长宁宫凤冠凤袍失窃的事恼怒,一来二去就……”
长宁宫凤冠凤袍失窃是近日朝堂的热门话题。这些日子不断有人上疏请求另立新后,而皇后扣留凤冠凤袍不放,赵祯也故意推辞,心怀鬼胎的人自然会担心他重新迎回皇后,所以派人偷走凤冠凤袍,以让赵祯误以为皇后故意藏匿。也正因为如此,前两天皇后已经被迫迁出宫廷,搬到皇城西边的瑶华宫去了。
想到这里,玉安道:“爹爹须得静养一段时日才行。既然他吃不下御膳房的东西,这段日子他的膳食就由我来伺候吧!”
阎文应为难道:“公主金枝玉叶,这不太妥当吧……”
“女儿孝顺父亲,又有什么不妥当的?”说罢她便立刻拨开珠帘进屋去。
赵祯半倚在龙榻上,面色蜡黄,显得十分困乏。见到玉安后精神却好了很多,盯着她道:“玉安,最近我一直忙于朝政,疏忽了你。你是我一脉相承的女儿,你想什么亦瞒不过我的眼睛,全天下大好男儿又不只高子泫一个,一走了之,你就不怕我为你伤心吗?”
玉安只觉五雷轰顶。想想也不足为奇,齐州一起治水的医官、侍卫人数众多,许多事轻而易举便会传到他的耳朵里,他既有能力君临天下,她的心事又岂能瞒过他的眼睛?
但他最后的一句话令她心酸。她挽着他的胳膊笑道:“爹爹放心,玉安不走,留在您的身边伺候您。不过天下好男儿虽多,玉安心里却只有子泫一个。如今他和漱雪已经解除婚约,还望爹爹成全。”
听玉安说起高家的事,赵祯有些意外,随即高兴地笑道:“这就再好不过了。这些年轻人中,就数子泫最合我的心意。”
玉安笑道:“爹爹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赵祯不满地指着她的头,“我是为了你好,你倒是揪住我的话柄。”说完两人都笑了。
“我本想多留你两年的,却也不能耽误你。等高家办完丧事我就赐婚,明年春天就让你下嫁高家。到时你不要有了公婆就忘了爹爹,要记得常来宫中走动才好。”
玉安跪地谢恩,赵祯连忙弯腰扶起,却禁不住从窗外袭来的冷风,开始剧烈咳嗽。玉安轻拍他的背,等到他缓过来后便道:“近日天气寒凉,从明天起我每天亲自炖汤让小林子送来,为爹爹调理身体。”
玉安回到霁月阁时,天已经渐渐明亮,黄昏里的宫廷空气清新,也增添了几层凉意。她刚刚走进大门,笙平便匆匆忙忙地迎了出来,禀告说金华殿尚美人和身边的大宫女都病了,请了医官。
玉安一边由着笙平为她换下头上的斗篷,一边道:“这我下午时已经听说了,说是得了风寒。”
笙平又道:“我一直让墨兰借着清理山石留意金华殿的动静。那边回话说金华殿虽对外称的是受了风寒,医官开的却是治疗痒症的药。”
玉安停住手里的动作问:“尚美人几天没有在外面走动了?”
“三天了。”
凤冠凤袍失窃正是三天前的事。尚美人和她的宫女多半是一并得了痒症,玉箫用的计策已经发挥作用了。苍天助力,这一天终于等到。
玉安站在窗前。窗外雨已经停了,风却意兴阑珊,落叶满地翻滚。
是东北风。天上的积雨云已被吹散,未来将是干燥的晴天。
玉安望着东北面金华殿的方向,“今晚金华殿会有一场大火。火会烧得很猛烈,到时,禁卫营不久前装备的潜火军和水囊全部都会派上用场。”
风停雨住,漱雪方才回到梅宅。屋顶上的积水哗哗往下流,像一串珠帘,将梅家的大门和外面分隔开来。珠帘后的冷风中,蘅冰孑然独立。
从小到大每次漱雪外出,蘅冰都会在门口等她。八岁时她得了风疹被送往外祖母家隔离治疗,六岁的蘅冰在大门口哭闹了一夜,第二日得了肺炎险些丢了性命,漱雪虽未亲历却非常感动,从那以后无论去哪里都要先告诉蘅冰,免得她担忧。
可是今天情急之下便又忘记了。
“冰儿,”漱雪歉疚地拉着她,又伸手拂去她脸颊上的雨珠,“外面凉了,你怎么不到屋里去?”
“高家慌乱了一阵,我怕你出事,就在这里等你。”蘅冰一抹脸上的雨水。
漱雪连忙拉她进屋,并唤了素玉准备火炉和热茶。谁知蘅冰竟然笑道:“这些我都在房里备好了。姐姐同我去吧!”
漱雪愣在了原地。虽然蘅冰从小天不怕地不怕,但在漱雪跟前永远都是一副撒娇单纯的模样,如今这么淡然沉重,实在令人意外。
漱雪跟随蘅冰来到她房里。火炉、姜茶、干燥棉布,一应俱全。蘅冰回眸一笑,露出两个豌豆粒大的酒窝,“姐姐,我们好久没有促膝谈心了,今天我煮了茶,也暖了酒,想和姐姐一醉方休。”
漱雪觉得自己内心有个角落陷落下去了。她大概猜得到蘅冰要和她“谈”什么。虽然蘅冰从十岁时就告诉她自己将来要嫁一位王爷,但她一向只当那是小孩子的天真,而此时此刻……不!她的心底有个声音在呐喊,她们不能一起掉入这样的迷局。
蘅冰已经娴熟地提壶为她斟满酒。“姐姐刚才去了哪里?”蘅冰笑盈盈地捧上酒杯,“是不是陪高夫人说话去了?虽然姐姐提出了和子泫哥哥解除婚约,可高夫人一直不大乐意,在她心里,你可是她唯一的儿媳妇。”
漱雪道:“只要子泫心里没我,其他的都没有意义。”
“姐姐还愿意嫁给子泫哥哥吗?你若愿意,谁也阻拦不了的。”
漱雪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借着酒劲鼓起勇气,道:“我不愿意。”
“为何?”蘅冰的动作停滞了。
漱雪不回答,而是抬头反问道:“冰儿,你是下定决心要嫁给雍王的吗?”
蘅冰片刻后道:“如果我说是,姐姐会怎么样?”
漱雪眼底露出一抹痛楚,“你知道的,他走得越高,他的婚事便越不能自主,没有政治筹码的你,即使做他的妾室,和许多女人共侍一夫也愿意吗?”
蘅冰的嘴角挂着一抹笑,“先皇为太子时,太宗皇帝阻挠,刘太后连妾室也做不成,到头来还不是母仪天下?我不在乎他会有多少个女人,我只在乎谁是最后最尊贵的那一个!”
漱雪哽咽着,“你爱他吗?”
蘅冰确定地摇头,“我只知道我要做雍王妃,将来我还要做太子妃,做皇后。我要让天下人都看到梅家的荣耀,我要把汴京城那些曾经嘲笑父亲没有子嗣,忝列六品医官的人的舌头都割下来,我要让他们知道梅岭海的女儿,可以比儿子更能光耀门楣!”
漱雪痛心地说:“为了意气而赌上自己一生的幸福,值得吗?”
“那就是我一生的幸福!”蘅冰却斩钉截铁地回答她。语罢她回头看漱雪,“姐姐呢?难不成姐姐爱的人是雍王殿下?难不成姐姐不肯嫁给子泫哥哥的原因,就是因为想做雍王的王妃?”
漱雪抬眼看她,惨淡一笑道:“没错,我爱上了他,但是正因为我爱上了他,我才更不会嫁给他,因为我无法安静地看着他妻妾成群。”
蘅冰又饮了一杯酒道:“自古圣明君主和痴情丈夫不能兼容。姐姐,他会成为我要的雍王,却不会成为你要的祈鉴。”
漱雪只觉得心像被人揪住般疼痛。蘅冰说得没错,爱这种字不适合祈鉴。只是她本来可以逃离他,可若是蘅冰得到了她的雍王,祈鉴也将成为她生活中永远无法摆脱的一部分。
因为不胜酒力,漱雪的思维渐渐涣散,脑海里混沌地闪过祈鉴的面庞。他的悲,他的喜,他的怒,他的哀,他的冷,他的吻……双眸合上,泪水便落了下来。
三更时分,金华殿起火,火光冲天。
斧锯、绳梯、水囊……宫内这些日反复训练的潜火军突然有了试练场所,全部出动。不过由于刚刚下过大雨,火势蔓延得较慢,后半夜时火就扑灭了。
潜火军从金华殿里搜出凤冠凤袍,呈至御前。赵祯勃然大怒,责令尚美人出居修道,终身不得踏出道观半步,五皇子赵昭交由没有儿子的闵淑仪照料。
经历一场秋雨后,赵祯着了凉,身体状况越来越差,朝臣见状,请求新立皇后和太子的声音越来越强烈,赵祯为这些烦心事所累,脾气越来越坏,病情更不见好转。
玉安每天到福宁殿晨昏定省,也如约亲手为赵祯熬炖各种补品。偏巧这场秋雨让阎文应也染了风寒,小林子便暂时替代了他的位置。这天早上,玉安循例赶到福宁殿。燕窝粥送至嘴边,赵祯只吃了小半碗便停下了。
“玉安……”他有气无力地开口,第一句话却是,“你近日可有去看望过你娘娘?她过得好不好?昨天晚上我梦见她了。”
玉安心里一颤。独居瑶华宫又怎么会过得好呢?只可惜先前昭儿的奶娘失踪,线索断了,翻案的可能性十分渺茫。
正在这时,小林子道:“官家既然如此思念皇后,何不将她接回来见上一面?”
小林子的话无疑是逾越规矩的。赵祯自即位以后,一直尊重宫规,从不探望被贬谪的妃嫔。可他竟然没有斥责小林子的这个建议,倒像有默许之意。
也难怪他会如此。病来如山倒,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如何,若还为繁文缛节所累,岂不是终身悔恨?想到这里,玉安也有些动心。
“玉安,”赵祯拉着她的手说,“你能否帮我请皇后前来一见?”
当夜,玉安乘着一顶小轿到了皇城外的瑶华宫。皇后平静却不容商量地拒绝了传话,并回话说:“请转告官家,清悟可守本分,未奉召绝不踏出长宁宫半步。”这意味着如果赵祯想见到她,就必须光明正大地下旨,撤回废后诏书。
回福宁殿后,玉安回禀称皇后身体不适,夜里不能出门,否则病情就会加重。赵祯并未太多怀疑,只是叹气道:“瑶华宫寒冷,皇后膝盖又不好,可真苦了她了。明日叫两个医官去给她看看。”
他的声音很轻,却惹得玉安心里百般滋味。这时内侍来报,夏竦等五位大臣在殿外请求面圣,赵祯着即宣。
五位大臣面色凝重地走进大殿。
“启禀陛下,近日台官破获了一起谋逆大案,臣等不知如何处置,特请官家圣断。”
“各位卿家依照大宋律法公断便是,何必事事请朕?”赵祯半靠在龙榻上,赭黄袍衫等盛装依然无法掩饰他的疲惫。有宋以来“谋逆”的案子不少,但真有反意的却不多。先前一个益州秀才写了些不敬的诗,也被认定为谋逆告到赵祯这里,他不但没降罪,反而笑说这只是儒生渴望仕途,故赏了儒生一个官做。因此他听到“谋逆”并不觉得新鲜。
玉安瞥过五位大臣的脸,感觉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此事涉及朝中重臣,臣等不敢妄自定夺。”
“朝臣?谁?”赵祯提起了精神。
“石介和富弼!”几人斩钉截铁地答道,说完还呈上了一份石介的手书。玉安为赵祯诵读书信,发现信中隐约斥责赵祯在集权和废后二事上一意孤行,应当退位让贤,颐养天年。
石介、富弼皆是新派的人物。很显然,此次谋逆说到底还是两派相争。玉安认得这是石介的笔迹。若说二人出言不逊倒不足为奇,但说到谋反却绝不可信。可赵祯心思本来就重,他会不会这么想就不好说了。
玉安瞥见他似怒火攻心,正要劝慰,却见他哇的一声,一口鲜血便吐了出来。
玉安和小林子即刻将他扶起,临走前他仍旧哆嗦着指着五位大臣道:“传朕旨意……这件案子,朕要亲自过问……”说完便昏厥过去。
但是这个案子他始终未能亲自过问,因为他这次病情比任何时候都来得凶猛,一连三天都下不了床。这些天来,玉安第一次深刻感受到帝王之艰辛。尽管探病的大臣、妃嫔踏破了门槛,但大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吵吵嚷嚷,徒增其烦恼。
玉安仍旧细心地随侍在侧,官家对她的依赖性也越来越重,不是她亲手煮的饮食他甚至一口也不愿意吃。这时候,阎文应的身体迅速地“康复”了,不过从他眼里的病象看,他只不过是受了命,强打精神罢了。
也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玉安又一次真正注意到了曹妃。曹昭媛生下六皇子赵晖后,便被册立为德妃,位居一品之列。这些天她和众妃嫔一起来福宁殿探病,既不着艳丽装饰,也不谈朝政和自家皇子,只心甘情愿地做了玉安的下手,即使她从燕宁殿带来的人参和燕窝,也转交玉安熬炖,从不插手半分。
这在别人看来是费力不讨好,折腾了半天,在官家面前一点儿功劳也没有,可她却似乎偏偏喜欢做这种傻事。
直到这天赵祯从睡梦中醒来后口渴难耐,身边却只有她一人,她方才倒了茶,第一次和赵祯打了个照面。
“娘子怎么在这里?”赵祯四顾后问道,“玉安呢?”
“官家睡得不安稳,总说梦话,玉安公主便去取能够帮助官家凝神定气的药去了。”
“她果然是有心。”官家安慰地点点头,“娘子说我总说梦话,我都说了些什么?”
曹妃道:“官家在睡梦中一遍一遍地喊着郭姐姐的名字。官家和郭姐姐十几年的夫妻情分,岂是说斩断就斩断的?事情已经过去一段时日了,何不将她迎回柔仪殿呢?”
她的话不但使阎文应吃了一惊,赵祯也大吃一惊。与皇后亲近如玉安也不敢有迎回皇后的念头,曹妃竟如此大胆提议,实在令人意外。
“娘子为罪人求情,就不怕我怪罪吗?”赵祯诘问道。
曹妃低下了头道:“若不是怕官家怪罪,这番话臣妾怕是早就说了。郭姐姐在时,在内整理后宫,在外替官家出谋划策。如今她去了瑶华宫,受累的岂止是她?官家又何尝不是呢?”
一席话句句说到了赵祯的心坎上,他的鼻子不由得一酸。十几年前,当他为了和太后斗气而宠信尹晓蝶,而后尹晓蝶的兄长偏偏又犯了命案,他万分难堪之时,当时年纪不过二十的皇后站在睡莲池边,字字句句都是对他的体谅。那种久旱逢甘霖的滋味对于年轻气盛的他而言是永远的美好回忆。
但他的脑子仍旧清醒。若要迎回皇后,他必须洗清她的疑罪,哪怕找个借口也好。
重阳前后,天气一直很好。西北边陲传来夏辽正式开战的消息。这一仗若能使两夷俱伤,边陲将安定多年,大宋就能渔翁得利。而因为新派大臣的协力,不久便查证出所谓证明石介谋反的证据乃有人模仿其笔迹而成,官家心情大好,身体也好转许多。这天他兴致所至,竟然突然问玉安道:“依你看,如果要迎回皇后,如何才能堵住悠悠之口?”
玉安大惊,忙道:“爹爹一向以法治天下,若要迎回皇后,必须有证据证明她从未谋害过昭儿方可。”
赵祯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我就让范仲淹彻查此事。等事情水落石出了再考虑迎回也不迟。”
赵祯打算派坚决反对废后的范仲淹调查此案,似铁了心要迎回皇后,本是件好事。只是根据长时间来玉安对朝廷形势的认知,她的心里隐隐感到不安。
事实印证了她的忧虑。七天后,赵祯病后第一次上朝,刚刚下令重新彻查皇后的案子,瑶华宫便传来消息:净妃郭氏身染重疾,药石无灵,辰时一刻薨逝。
第二十八章 蓬山已远
室迩人何处,花残月又西。武陵期已负,巫峡梦终迷。
皇后骤死引起诸多猜测,赵祯更是极度悲伤。他传令将她按皇后礼仪安葬,随即又连下三道手谕,赏赐金、银、铜、漆以及玉帛、绸缎若干。
丧礼在皇仪殿举行。但按宫例会推举一位品级高的娘子来主持后宫服丧事务,赵祯便任命苗、梅二妃共同处理。
这天的福宁殿里,赵祯坐在龙椅上,眉头紧锁。尚未从悲伤中走出,朝中大臣的上疏又令他头疼。许多大臣都认为皇后死前一直服用阎文应的义子阎士良监制的汤药,死时又只有阎士良在场,各种干系,不可不查。
上疏者多是新派的人,多是想借阎士良牵出阎文应及其后台,以报石介一案之仇。可见敌对的双方未必都是小人,也未必都是君子。
赵祯似越来越失望。
阎文应奉命去拿药,寝宫里只剩下父女两个人。赵祯垂目道:“玉安,依你看,我该如何处理阎士良?”
“爹爹可驳回大臣们的奏章,同时以贪贿的罪名将阎士良逐出宫中。”
赵祯走到窗边,见到窗外无边落木萧萧下,不禁感慨道:“眼下不罚阎士良不足以排除众议,罚他师出无名,也必然牵连宰执等人。我曾经对范仲淹的改革寄予厚望,如今看来却是事与愿违。这朝堂之上无论是重用哪一派的人,这些人最后都会为了各自的权力和私利结成朋党。我这些年先遣散太后遗臣,后削世家权力,最后却又来了别家。”说罢,他深深叹了口气。
玉安知道他已心灰意冷。眼下朝中的权力结构已经异化,早已和改革初衷背道而驰。
一个范仲淹决定不了改革的方向;而一个赵祯,亦无法决定新政的结果。
只是官家一念动摇,朝廷便又要掀起三尺浪了。
“皇城司的人在四处都有眼线,夏竦贪财、奢靡、狡诈,难道我就不知道吗?”官家背着手,背对着玉安问道,“玉安,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留住他吗?”
玉安思索着他的话。尚家和夏竦过从甚密,赵祯心知肚明。从上次玉安被诬为梅岭海和尹晓蝶的私生女,再到皇后之死,也不难推出她心中对夏竦必有怨气。他如今特别问她,用意何在?难道是考验她?
玉安的大脑飞速地转动着。夏竦为人贪婪阴险,却好学勤读,知人善任,农耕、建筑、外交、军事都有建树。这样一个复杂的人物,不易被人掌控,总能保持自己的独立气节。依据目前情形,赵祯不会再继续支持新派,全力保住夏竦等人,必定是用于他即将布置的新棋局。
强烈的直觉告诉她,这是赵祯即将兴立储君的征兆。
玉安不得不佩服眼前天子深沉的心思。从她两年前走近他的身边,大事上他的决定便鲜有意气用事。那么此刻他考的不是她的才智,而是她的气度了。
“玉安猜想,比起小私德,爹爹或许更看重大才情。”
赵祯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伤感却欣慰的笑容。这时,小林子在殿外传话道:“官家,参知政事高珏高大人奉旨求见!”
赵祯不疾不徐地说了声“宣”,随即转向玉安道:“皇后仙逝,我方觉人事无常。高家世代忠良,高子泫也年轻有为。我亏欠了你十几年,成全你的姻缘,或许算是我对你唯一的补偿。只是帝王家的姻连从来不只是********,他日你成为高家的儿媳妇后,一定要心系百姓和江山,莫负赵家祖宗基业!
“祈鉴其人胆识、才华皆非我所能及。江山到了他的手里,或许能够扭转乾坤,开辟盛世。然而他倔犟刚烈,受不得委屈,我亦担心他逞一时意气而断送了社稷福祉。我磨炼了他十几年却仍旧无法放下心来,所以打算分授你和高珏半卷密旨,待我百年后他若行差踏错,你们亦可匡扶约束!”
赵祯为政如水,祈鉴为政似火。火如果熊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