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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狮记-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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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迎敲了敲桌面,抬头环顾一圈轻描淡写的说:“反正沈家也没人真的看重这个店,我又不懂经营,交给你是最好的归宿啦!不过……你暂时不要说出去……”
冯子睿心想,谁跟你一样缺心眼啊,我才不会说出去呢。
看着俏生生离开的唐迎,他站在大门口很久都没动一下。
隆恒票号的齐掌柜穿着褐金色的宽大丝袍,腰带上镶着一块鹤鹿同春的象牙雕,手里拿着黑色折扇从柜台后面款款走出来。
笑眯眯却又锐利的小眼睛迅速打量了眼前的主顾一眼,脑子里迅速搜集相关资料,肯定没见过!新客人!
“请问大小姐是兑银子还是存银子啊?阿辛,倒降暑茶来……”
唐迎镇定道:“谢谢,不用,我来是想看看我秘柜的往来账!”
“呵呵,大小姐在我们隆恒有秘柜?”
怪了,我怎么一点没印象?你一个小丫头要秘柜做什么,你知道秘柜里的银子每划拨一次要收一成的往来费么?
心里想着,脸上却依旧和气。
他慢悠悠亲自把一杯茶放在茶几上,让了让说:“请问,柜号是多少啊?”
“丙戌!”
丙戌?至少五年内没人来看过,呵呵,有点意思。
齐掌柜的眼睛在她脸上定了定,又用了轻快的语气说:“哦,成啊,那麻烦您出示一下铜密钥,还有开户贵客的姓氏,少一样都是不能看的……”
密钥肯定没问题,姓氏么,唐迎需要迅速做出判断,大秦氏会不会用真实的姓,如果不会,她会用哪个姓。
齐掌柜看似温和的盯了她一会儿,说来吧!然后领着唐迎往柜台后面的内室走去。
一进门光线顿时暗了下来,脑袋顶上全是繁复厚重的木雕,发出沉朴的气息,前面走廊尽头六棱形花窗透进来白色的日光,楼梯转角处又见一扇黑压压的木门。
到了门口,齐掌柜笑得更加深沉。
“请大小姐出示密钥!”
唐迎从脖子里富贵平安锁里取出带有槐字的铜钥。
齐掌柜正色接过来,对着窗口的光仔仔细细的看了一会儿,又伸手在某个地方摸了摸,抠了口,才露出个踏实的笑。
“东西对!是丙戌柜的。”
说完轻轻敲门,说了一句:“对锁”
门开了,里面轻手轻脚站着个小伙计。
入眼便是整整一墙包铜边的红木抽屉,抽屉大小和中药铺子的差不多,铜边都有两寸宽,统统是古兽脸做的锁面,一双双眼睛都看向一个点,站在房间中心看上去,好像有几百个脸在监视你一样,说不压抑那是骗人的,唐迎虽然不怕,脊背也有点凉凉的。
齐掌柜捧过来一本厚厚的字典。
“麻烦大小姐从名簿里选出贵客的姓!不要说出来,用手指点即可!”
唐迎这才恍然大悟,这是一部名簿啊!
但是打开一看才发现,全是按比划排好的单个的字,每个字大约拇指盖大小,写的馆阁体,周正秀丽看不出情绪。
唐迎慢慢翻着,大秦氏那么一个玲珑心肠的人,应该不会用秦字……
她纤白的手指终于停在了她乳母的姓氏,“应”字上。
齐掌柜直起腰,不露声色平静的说:“选好了?丙戌柜选应字?选了就不能改了,一旦错了,大小姐以后都不能再进内室来了。”
到现在,他也没有完全信任唐迎,因为这个客人太生了,多少年都不出现,不过,想隆恒这种票号,只对票据存根这类事实物品负责,因为有一些客人一旦托付了便是上百年的契,老子不在了,就让儿子孙子来看账或销号转号,并不稀奇……
唐迎点头。
这地方本来也没必要来几次,不过,京城里居然有这么一个特殊的票号,她也觉得是开了眼界的,同时心里暗暗佩服,大秦氏这个人实在太神奇了!
忐忑的等了一会儿,就看见那个小伙计走到一个高柜面前,不知道手在那里按了一下,那一墙抽屉就有一个自动开启了,小伙计搬了一个带滚轮的宽大厚重的梯子过来,拾级而上,从抽屉里取出一样东西后,下来。
齐掌柜接过来,还是不显山露水的样子,手里拿着的正是一本薄薄的账。
那就是蒙对了?唐迎迅速的站直身子,眼睛发光看着那个黑皮账本,脑海里各种猜想和疑惑噼里啪啦像炮仗爆在一起。
“大小姐您坐着慢慢看吧,这么些年汇进来的和领走的账目都在,看完了麻烦您把账本留下就行,若要雇马车尽管叫小伙计,我外面还有客人要接待就不陪着您了……”
说完优雅的一颔首转身便走了。
打开带着木头气息和墨香的账本,账号是弘定三年春天开的,首页上端丽的留着大秦氏的签名:应槐。
那时沈荞还没出生呢,从弘定三年起,每年二月初便有人将一千两银子汇入秘号,二月底有人将银子提走。
前头七八年提钱的人叫王屯,从第九年开始,这个来提钱的人叫:尤二!
唐迎立刻断定他就是尤顺儿!应氏的小儿子,大秦氏最信任的手下!
第191节 百舸争流
坐在去往长庐山苑的马车上,唐迎觉得笼罩在头顶的乌云正一点点散去,心里澄明的地方越来越大,如果尤顺儿真的在宫里,就和沈玉谦的猜想完全吻合了。
什么契约要和宫里的太监搭上关系呢?
这就真的要感谢自己曾在通州住过的那段经历了。
京城的西南门户通州,最重要的功能便是漕运!唐适曾特地带她去看过大运河,那时正值运河的丰水期,到了晚上,挂着灯笼的官船、商船、民船、画舫首尾相接,依然是一副百舸争流热闹又繁荣的景象。
而运河并非是一路畅通的,存在危险和易拥堵的航段。其中湖漕和河漕航段的危险在于风浪,闸漕的问题在于浅塞无法通行。
为了保证漕运安全,解决的办法就是趁河漕、湖漕航段无大风浪,闸漕航段水源充沛的时间进行运输。应当“河之未泛而北运,河之未冻而南还”,具体就是在最适合的月份通航。
但是,大小船只都要挤在这段黄金时期运行,航道拥堵的现象就凸显了出来,而通航顺序就变得极为的重要!
本朝的通航法令规定:粮运盛行,运舟过尽,次则贡舟,官舟次之,民舟又次之。
但实际运行时却不是这样,照理军运应该让路给民运粮食,也就是南方五府的白粮船,但是军船勇猛凌虐民运,其实已经变成了先军后民的次序。
而贡船又先行于军船。
贡船里有一种专门运送冰鲜、鲜梅、枇杷、鲜笋、鲥鱼等物的快马船则是最最优先的一种。
专门由宫中的太监指挥,运行迅速,八只或十只船一队,其余运粮等项船只一见前来,举皆避让,十分横霸。
正是因为拥有这样的特权,一些有财力的商船便愿意搭附在快马船贡船的后面,免去盘查核等候之苦,而掌管贡船的太监也可以借此牟利。
这么看来,大秦氏每年在“三月清明水高数尺且不害运”的航期之前将银子汇给太监,肯定是买了快马贡船的特运权!
唐迎想通了这一节简直是心潮澎湃。
可是问题又来了,大秦氏要运河的特运权做什么?秦楦又要这个做什么?
这么一想,秦楦在自己心里的形象又正气了几分,至少他不是为了银子铺子庄子,想到这个她心情也好了起来。
接下来,只要找到了尤顺儿大概就能找到那份契书,秦楦一心想得到的东西。
申时,马车终于回到了山苑。
下车便看见门房小厮脚步轻快的迎了出来。
“朱三,怎么比华公子预计的晚了,可是路上遇到了什么事情?”
唐迎忙替朱三回答:“不曾遇到什么,是我顺道儿去办了点事情……”
等过了垂花门到了内院便看见平娘子领着两个侍女在候着了,一看唐迎来了,满面笑容的上前行礼。
“姑娘好!这两个是新来的芳草和芳汀,快快见过姑娘!”
后面华笙穿着一件深青色的袍子走出来,斯文又干练。
“唐姑娘看起来气色不错,伤口愈合的如何?回府这几日过得可好?”
唐迎大方道:“我过的尚可,不过家里却有长辈去世。”
华笙一面陪着她往里走,一面轻声道:“已经有所耳闻,黑荆被你父亲送回来那天大致说了一下,具体的等见了国公爷再说吧。”
唐迎停下来认真的问:“为什么?”
华笙站定,斜阳从游廊顶上泻下,院中的芳草碧油油郁葱葱,丰美极了。
“什么为什么?”
“国公爷,他怎么对我这么好?”
华笙没有看她的眼睛,面容很恬静,“你可以直接问他,说实话这和我一直了解的陆竟殊也有些不一样,所以我也回答不了你。”
“不如套用一句很俗的话,也许这就是,缘分?”
唐迎不想再问了,连这词儿都出来了。
他徐徐向前走,“走吧,庞七还在等你,她今晚是要进宫去,太后也病了,非她不肯看的……”
进了她原来住的小院子,庞七果然冷着脸交叠着长腿坐在椅子上,脊背挺的直直的,那张小润脸并没因为板着而不可爱,反而惹得人想去捏上一把。
唐迎从未对女孩子产生过想戏弄或调笑的念头,偏偏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的庞七会这样,她也觉得好奇有趣。
她嘟着嘴说,“让大夫等你这么久,你底气可很足呢!”
“抱歉,以后不会了。”
“当然!以后我也不会给你看了!我看过病的女人,还没有这么低身份的呢……”
唐迎只当没听见走向屏风后,庞七这话听着是嫌弃,其实又让人感觉不到嫌弃,正如有的贵妇待人得体如沐春风,可眼里心里却是深深看不起比自己身份低的人的。
比如凌安许的娘。
屋里只剩下平娘子带着两个侍女和松香,唐迎趴在床上解开衣裳,庞七仔细看了她的伤后沉吟了一会儿才说,“你这人是什么东西做的呀?”
唐迎侧过脸看她,眨眨眼,不明其意。
“皮不糙肉不厚的,恢复的好快!而且,伤疤也不会很明显,平娘子,你把这个玉檀膏给她擦上……”
“还是奴婢来吧!”松香怎么好意思让这里的人伺候唐迎呢。
“你叫什么?”庞七顺口一问,大眼睛倏忽一闪。
“回……大夫,奴婢叫松香!”
“嗬,陆竟殊的下人名字里都有个松字,你这名字取了多久了?是故意的吧?”
松香一面用骨勺背轻轻涂抹匀晶莹的膏药,一面轻声道:“这个名字叫了快七八年了。”
庞七不说话了,站在唐迎背后又看了一会儿,唐迎坐起来由松香帮她穿衣裳,她就看着唐迎的胸,又看看自己的。
那意思谁都明白了,她的胸小小的,稚嫩如少女,可是唐迎的,哦不沈荞的,却丰圆挺,大约心里有点不服气。
“我发现你穿冷色好看!”她突然转移话题。
她皱了皱眉说,唐迎今日穿着雪青色的纱裙,衣襟雪白,像山巅上未化的积雪,十分冷艳!
“我们小姐穿红色也好看。”
松香觉得庞七对唐迎似乎不太友好,就忍不住帮小姐找回点场子。
第192节 偷花
庞七哼了一声道:“那就慢慢好看着吧!我要走了……你那个婢女,最好等她每天起床活动的时候再去看她,平时别打扰她!”
“是!”在染秋的事情上,唐迎一向十分配合。
“你这次,可以把她带走”庞七又说。
“我正在加紧为她配药,足足两个月的量,用完后便不需再用了……我希望你这次走了,就不要再找借口回来。”
“好!”唐迎爽快的答应。
庞七这才大步走出门去。
晚饭后唐迎被小厮请去了无华院。
一个管事站在门外说:“庞七公子说,您可以隔着帐子看看她,但是时间不能很长,说两句话就出来,因她还不能激动。”
唐迎红着眼眶点头。
令她惊讶的是,染秋远比她想的坚强!她不但第一时间就认出了唐迎,而且还给了她一个微笑,这笑容威力强大,把差点的生离死别又变成两个大活人之间的交流。
唐迎不敢在她面前露出过多的情绪,只是保持微笑。
“太好了,能再看见你好好的……”
“我们的命是不是都很大?……”她眼角沁出了泪花。
“……不用内疚……不用觉得自己欠了我的。”
唐迎说:“谢谢你命大,谢谢你护着我,不然,现在我也是这个样子……”
染秋慢慢的摇头,“若不是我想看杂耍戏,我们早该绕道走了,也不会……”
唐迎赶紧打断她:“不是这样!他们是处心积虑盯上了我,所以这一劫是逃不掉的,你舍己救我,我……才得以保全……”
染秋眼光渐渐锐利起来,“是她干的对么?”
“是!所以,我都会“报答”她的……”
两人相视很久,都感慨这劫后余生之不易。
“快快好起来!”
床上的婢女郑重点头。
回了自己的小院子,深宝蓝色的天空星子在闪耀,唐迎总觉得山苑离着天空特别的近,而夜色总是特别的美好。
“唐姑娘!唐姑娘……”
回头一看,松针一手扒着院门框一边在向自己招手。
“松针?进来啊!”
他摇头道:“不成!华先生不让男人进你的院子,你出来……”
唐迎向他走去。
他看见唐迎走近,喜得一张娃娃脸红扑扑的,“快走,我带你去看莺娇!咱们悄悄的别叫人发现……”
他拉着唐迎的袖子就往前走。
“什么莺娇?”
他左右看看无人,就凑近说:“国公爷种了好几年的睡莲,今儿是第一次开,可好看了!快点,天黑了才开,天一亮就合上了……”
“看个荷花为什么要悄悄的?”
他眨眨眼说:“因为那是国公爷篆云楼的后院,华公子不让我进的……”他发现自己说漏嘴了,忙捂住嘴说:“不过,你没有关系,唐姑娘去哪儿都可以……”
看来,这孩子是拿自己当挡箭牌了。
跟着他抄了近路从花树从中穿出来,便来到一块湖塘,唐迎说不出话来了,因为眼前的景象太震慑了!
直径达一米的淡黄色巨大的莲花铺满了池塘,花瓣莹莹映着幽淡的天光,旁边四角方亭高高挂着两只米白色的大灯笼,照得犹如仙境一般。
“唐姑娘,唐姐姐……”松针拽了拽她的袖子。
嗯?唐迎用斜睨着眼看他。
“我想摘一朵呀。”
“你一个男孩子要花做什么?”
“我要给我姊姊。”
唐迎转过身看着他,要他把话说清楚。
“我听人家说,娇莺睡莲晒干后,用它煮了水洗澡可以消除身上的疹子”
“你姊姊身上有疹子?”
“是,她常年爱长湿疹,用什么药都不见好,又痒又难看……”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去求华笙?他未必不会答应你!”
“不可能的,山苑里从没有这样的先例”
唐迎看着他祈求的眼睛想了想说,“那就摘一朵吧!可是这么大,待会儿你怎么拿回去呢?”
其实唐迎哪里知道这池荷花的价值,且不说培育了五年才成功,而且要用特殊的淤泥,是从洞庭湖底采挖的,之前所用的淤泥都未成活。
“现在天黑了,我从树丛里钻出去不会有人看到的,明儿我把它晒到观澜书斋的厢房顶上,一天肯定能好!晒好了用布包起来就看不见了。”
唐迎说:“你一开始叫我陪你过来就想着要摘的,是吗?”
松针点点头,脚尖磨着地上的石面。
“下回记住,请人帮忙应该直说,而不是把人先诓过来再说,做人要守真诚两个字!若非看你年纪小我是不会答应的,所以,没有下次了,你答应我!”
松针没敢看她的眼睛,点头。
“我错了,我以后再不会了,这次,唐姊姊别怪罪我好不好?”
……
陆仰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就看见唐迎和拉着松针的手,松针探着身子往池塘里摘了一朵黄色睡莲,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在偷他的花。
他退回去两步站定,饶有兴致的看着两人的侧影,没有发出声音。
刚才在内书房里找东西,最近他应人之求正在制一把古琴,琴徽照例是要镶螺钿的,但是弹琴之人不喜欢螺钿,想要嵌和漆色相近的,陆仰便想到可以用玳瑁了,他有几块颜色深褐,图案似落梅的玳瑁十分漂亮!
已选了一块拿在手里。
又等了一会儿,看这两人还在嘀嘀咕咕没有要走的意思,陆仰终于轻轻咳了一声。
唐迎没回头,松针机灵,一转头就看见了陆仰,一朵大花藏在身后,像背着翅膀的一只大蝴蝶。
“国公爷!”
明知道藏不住了,两人你看我我看你,红着脸站着,像两只被抓住偷腥的猫儿。
“那个,花是我想摘的”唐迎还是选择了保护更弱的松针。
陆仰居高临下看着他。
松针低下头说:“不是的,是松针想摘了给姊姊洗澡用的,唐姑娘是陪我来的”
陆仰半天不作声,两人也不敢说话。
终于来自头顶的声音和气道:“池边小虫子多,水汽又重,时候长了对你的伤不好!”
松针拿眼睛觑着唐迎,我就说嘛,有她在,国公爷不会把自己怎么样的,不过,自己出来前还有半个书架上的灰没擦呢,被松涛发现了可是要挨骂的,他忙向着陆仰鞠躬道:“松针还有事情没干完呢。”
说完恋恋不舍当下了花…
第193节 我以前见过你
“带上吧!摘的都不容易呢,拿这个洗澡……我倒是第一次听见。”
“说是这黄色的睡莲能治他姊姊身上的湿疹,他摘花倒也不是淘气……”
陆仰嗯了一声说:“那便拿去试试吧,若是没用告诉华笙,庞七那里应该有治湿疹的药膏……”说完顿了一顿。
“就说我说的。”
“多谢国公爷!”松针伶俐的磕个头,一溜烟就跑了。
唐迎看着他的背影笑了,一回头看见陆仰手里的玳瑁壳,有点好奇。
陆仰递给她,“没见过?”
“是不是玳瑁?”
陆仰点头。
“怎么会有梅花形的图案,很少见呀!”
洁白的小手拿着褐色的玳瑁,映得手更娇嫩,他淡淡一笑。
“跟我来……”
领着她往池塘边的小拱桥上走,下桥后是一栋三层的小楼,东窗紧挨着莲池。
一楼二楼都是他的藏品库,玳瑁就是在二楼杂玩柜子里翻出来的,三楼是个写字屋,西面一堵墙的书架上全放着字帖,北面的架子上放着一层层宣纸、一方方砚台、一盒盒徽墨以及一块块印章石。
虽然堆的满满的,却分门别类放置,见缝插针,有趣有序。
唐迎没见过陈列如此丰富的书房,很惊讶!陆仰难道要教自己写字?还是看字帖?不会吧……
谁知他走到东窗前推开两扇巨大的花窗。
“这里的视野最好!整个池子都在眼前了,当时建韶年阁的时候,便想着要做一个随形的池塘,睡莲里粉色、白色、紫色都常见,只有这黄色不多,我特地叫人培育了这种接近黄莺嘴上的颜色,叫做莺娇,你喜欢就在这里看一会儿……”
原来这个小楼叫韶年阁!刚才进门的时候没有抬头看。
他离得近了,身上的青竹气息又传来,唐迎抿着嘴深深嗅了一下,不敢让他知道。
这样看出去,莲池就像一幅布局精美的画!
陆仰却把那块玳瑁拿在手里,远远近近的看着,仿佛在想着从哪里下手。
“你继母去世了?”他淡淡问。
唐迎转过身来。
“嗯,她没有勇气面对自己做下的丑事,就投井了。”
“那你父亲,还有你兄长有没有怪你?”
唐迎看他一眼,嗯了一声。
“那还是轻的,父亲和兄长如今觉得我是个妖孽!说我变化太大,还说复生和复明根本不可能,都是妖术作祟!……兄长还找了个老道来家中,说原来三小姐的命在去年就到头了,我这个异路野魂借了她的身体!
父亲听了他的,前几天还派了侍卫看管我……若不是祖父护着,我恐怕也出不来。”
唐迎没有情绪的说着:“所以现在,反而不如出事前自在,我知道他虽然撤了侍卫,暗中还是有人在盯着我,继母离世我算始作俑者,兄长已经和我决裂了……毕竟,那是他的娘亲。”
她看到陆仰叹出一口气。
“竟和我想的大致差不离。”
他缓缓在屋里踱着步,戗银丝的水烟灰衣料摩擦发出细微的声音,唐迎对这种声音很敏感,耳朵里痒痒的。
“世人都以为家里是最安全温暖的地方,可谁知道,暗箭有时候就是从最近的地方射出来的,防不胜防,叫人里外皆伤!”
“我幼年父母双亡,三四岁时就跟随唐适离开了家,对家没有那么依恋,也没有和家人相处的记忆,……对沈近山、小秦氏、沈玉朝也没有多少感情,因而他们误解我甚至害我,我也并不伤心!
我之所以还没离开沈家,是想报答沈荞借给我的这个身体,她的姊妹都是些可怜人,我想尽自己的能力帮帮她们……
还有,秦夫人留下的家产也要处置妥当……不想它落入心术不正之人的手里。”
想到那张契书,唐迎略迟疑了一会儿又说:“不知道能不能请您帮忙找一个人?”
“什么人?”他的眼光深邃又温和,很像今晚的星空。
“是个叫尤二或者叫尤顺儿的太监,他应当是弘定十二年左右入的宫。”
陆仰什么都没问就说:“可以”
“您都不问为什么就答应了?”唐迎眼睛里水光灿灿,神色里有几分纯真。
他笑,波澜不惊,“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好了,难道我还护不住你?”
这话像一个小小的雷火弹在唐迎心里炸了!她扶了一下窗框来稳住自己。
陆仰的嘴角微翘。
“杜菎臣,是你未来的夫婿?”
唐迎啊了一声,忙不迭的摇头道:“不是不是的!不过是两家长辈刚刚开始有点意向而已,我已经跟父亲和祖父都说了,此生不嫁人!杜公子是个很好的人,我可不能耽误他……”
“既然是个好人,为什么不要?”他目光幽幽。
“啊?”唐迎张着嘴眨了眨眼。
“我,根本不是沈荞啊!我是要走的!我这种人怎么可能当个官太太,在家里孝敬公婆带孩子管姨娘丫头婆子的,我这些都做不来的,也做不好,我还是喜欢自由自在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的生活!”
陆仰非常慢的“哦”了一声。
“一辈子这样吗?”
唐迎噎了一下又说:“您可能会笑话我,不过,我们唐家人没有一个活到天年的,大约早就认定自己一定会在沙场上,将头颅和鲜血献给国家和土地!
尤其是我,都已经死过一次了,不知道怎么重生的,也不知道哪天突然就走了,我不知道将来对我有没有意义,何况,去查清楚我和唐适的是怎么被陷害的,十有八九也是有去无回……”
“若我,请你不要去查呢?”陆仰静静的问。
唐迎倔强的摇头“不行,我一定要去!不仅仅是弄明白真相那么简单,也不仅仅为了我兄长,是为了通州卫将士们的英魂,这个公道,必须经由我的手来还给他们!”
“别人的手不行吗?”
“不行,那是我唐迎的责任。”唐迎肃穆的脸上有晶莹的泪花在闪动。
“好吧,我会帮你。”
唐迎吸着鼻子摇头:“不行的,您身份贵重,您要对整个家族负责……怎么能管我的事情,万一牵扯到一些利害关系那可就糟了!”
陆仰什么也没说,伸手想掏帕子发现居然没带,他知道唐迎这个假小姐也是没有帕子的,索性翻开袖子用雪白的内衬给她擦眼泪。
“我看啊,你只剩一半的是小唐将军,我以前见过你……”
第194节 生日礼
看着唐迎惊讶,陆仰又说:“其实我也见过唐适,不但见过,还和他一桌上喝过酒,当时你就在旁边一桌,同一群士兵坐在一起,表情冷傲,喝起酒来一碗一碗的……你兄长说你心硬似铁,如今我看,并没到这个程度……”
唐迎的脸上发烧,不仅因为他居然为自己擦泪,而且他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呀?
是怀疑自己的能力咯!
“我……我确实变了好多。”唐迎眼睛湿漉漉的,像两丸黑玛瑙珠子浸在蜜汁里,鼻尖有点半透明的红,樱花瓣似的嘴唇抿着,细长的腰身像螳螂一般,丰隆的胸脯微微起伏,怎么都和之前的那个坚强似铁的狮娘子联系不到一起去!
陆仰笑一下说:“好了,如今你还能活着就很好,放心吧,不会莫名其妙又走的,等你完成了使命,一定会过上自由自在的生活,那才是上苍叫你重生的目的……”
嗯,唐迎稀里糊涂的点头。
其实很想问:你怎么知道?谁又敢保证?
当然没敢问。
“不早了,我找人送你回去。”
……
但是,被陆仰袖子擦过的地方不肯睡。
唐迎失眠了。
只好坐起来调息运气,一刻钟后终于入睡!
一大早,平娘子来为她上药,一面抹一面说:“快好了快好了呢,这个盖子结得很好!四边儿都在往里抠,将来脱落的时候印子一定不会很深!
庞七公子的药还真神哪!”
松香和芳草一人拿了一面铜镜过来,把她的背照给她看,只见比桃子小比杏子大的一块深色的疤就在右肩胛骨的下面,动动肩膀还有些疼,边上有点痒,其他地方几乎看不到伤痕,还是一身雪花般的肌肤。
平娘子道:“这个疤落了但愿里面的皮能长得齐全一些,就还是漂漂亮亮的!”
松香服侍她换了一身淡极的黄色衣裳,头上一串槐花型的簪子,她不爱施脂粉,打算就这么好了,平娘子拿了个白瓷盒子拧开盖子说:“姑娘脸色有点淡,想必是之前失血多了,还是用一点胭脂吧!”
不由分说在她的脸颊上淡淡敷了一点红色。
用过了早饭,松香陪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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