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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师夫妇日常-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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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外的大雪及膝深,行走颇为费力。
    白雪映着明亮的日光,直剌剌刺得人眼睛疼。
    舒予眨了眨眼睛,才慢慢适应这刺眼的光亮,又伸手一拉帽檐稍稍遮挡防护,也没忘记提醒身边的老爹别被雪光刺伤了眼睛。
    一双锐利有神的眼睛对于猎户来说,至关重要。
    张猎户笑呵呵地应了。
    父女二人去马厩里牵了马,翻身跃上,踏着一地碎琼乱玉,背风出了院子,渐渐没入深林。
    没行几步远,就见韩勇带着儿子韩路生骑马迎面而来。
    父女二人勒住马,寒暄招呼。
    “韩大叔。”舒予脆生生地招呼,脸上笑意盈盈。
    至于韩路生,她只笑着看了一眼。
    虽说原身气得一口气没有喘上来这件事情怪不了韩路生,毕竟感情的事情勉强不得——呃,其实原身也对韩路生也没啥爱慕之意,纯粹是争强好胜拉不下这个面子也咽不下这口气,但是她作为这具身体的“继承者”,也着实对韩路生不出亲近之心来。
    好在韩路生自觉理亏,只要眼前这姑娘不拿那双揍死过老虎的拳头往死里揍他,他都能够接受。
    更何况人家还笑着呢。
    于是韩路生不仅回了一笑,还颇有些讨好地招呼一句“虎妞妹子”!
    舒予顿时收了笑脸。
    去你的“虎妞妹子”!
    有这么“恩将仇报”的吗?!
    那厢韩勇看到舒予背着的弓箭,也爽朗地笑应道:“哟,虎妞这是要和你爹一起出门打猎啊!果然不愧是能赤手空拳打死老虎的人,这大雪封山的也挡不住你啊!”
    舒予咬牙切齿。
    早就和他们说得清清楚楚,当初她不过是恰好遇到了那只刚从陷阱里艰难逃生遍体鳞伤又失血过多的饿老虎,迎面撞上她还没打几拳呢,老虎自己就先倒下了……
    可是他们偏偏一直追着她叫“虎妞”!
    知道的明白这不过是句玩笑话,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有多暴戾血腥呢!
    要不然,也不会一直都没有人敢上门求娶,而韩路生也不会在张猎户刚刚露了口风时就急着娶了白英,气得原身一口气没有喘上来了……
    可还没等舒予亮出利爪回击那两父子,一旁的张猎户就连忙替自己闺女正名:“以后可不许再这么叫了!我们家舒予有了正经名字了!”
    那父子俩一愣,异口同声:“啥名字?”
    舒予哼哼。
    明明都说了叫“舒予”了,还问,真是智商感人。
    “舒予!”张猎户一本正经地解释,“舒者,展也…呃…呃…就是自由自在!予,就是我嘛!”
    好不容易磕磕绊绊地解释完了,张猎户都急出了一脑门子的汗。
    果然是做先生的人,说话文绉绉的一大串,害得他背了好几天都没能背下来。
    “啥又者又也,又你又我的?”韩勇摇头皱眉摆手,“听不懂。”
    “没有白英好记!”韩路生适时地显摆一句。
    张猎户一听,顿时不乐意了。
    啥叫没有“白英”好记?
    加上姓,那“张舒予”可比“白英”还多一个字呢!
    不过他也知道这理由不成话,一摆出来老兄弟父子俩肯定又该笑话他了。
    正在为难之际,张猎户就听得自家闺女脆声脆语地说道:“‘舒’者,展也,从容闲雅不受拘束之意;‘予’,己也。意为我此生能如云卷风舒一般,行止皆随己心。”
    清声脆语,恰如珠落玉盘,又鸟鸣春涧,清越婉转悠扬,好听极了。
    韩家父子瞪眼看着眼前这姑娘,都惊得说不出话来。
    虽然他们听不懂,但是感觉比白家那小子说得还好听呢!
    张猎户挺起胸膛,神情得意。
    看,这就是我闺女!
    书背得多好!和韩先生说的一字不差!
    舒予狡黠一笑,毫不客气地出言回击:“不过,说了你们可能也听不懂……毕竟,这些话都是京城里来的先生说的嘛!”
    而你们不过是大字都不识一个的山野莽夫,跟人家压根儿就不在一个层面上,哼哼。
    小孩子的这点小心思韩勇并不在意,反而惊诧地问道:“京城里来的先生?”
    獾子山离着京城可有好几百里地呢!
    京城的先生到这儿来干嘛?
    韩路生却年轻面皮薄,被一个小姑娘当面这般奚落,臊得脸都红到脖子根了,却也不敢出言争辩一句。
    谁让,他还真他娘的听不懂呢……
    张猎户出了一口气,顿时神清气爽,遂将韩彦的事情和韩家父子说了。
    “……这大雪封山的,韩先生一个人带着个七八月的孩子不好下山,就只能暂住一段时间了。我怕家里存的干粮不够,就赶紧趁着天儿好出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打些野兔什么的先储备着!”张猎户说道。
    

第6章 春风

  “京城里来的先生啊!”韩勇眼睛一亮,拍腿赞道,“真是了不得!怪不得能起出舒,舒予!对,舒予这样的好名字来!”
    舌头打了个结儿,总算是把名字给叫顺了。
    嗯,听起来好像真的不错,尤其是什么舒啊展啊你啊我啊的,听起来就很有学问的样子!
    “依我看,你们爷俩儿也不必去打猎了!”韩勇快人快语,豪爽地一挥手,道,“谁家过冬没有多存点腊肉米粮啥的,一家出一点,也足够韩先生爷俩儿过冬的了!”
    “那怎么能成!”张猎户连连摇头摆手,“韩先生是我家的客人,怎么能麻烦大家伙儿一起帮忙招呼呢?不行不行!”
    “呔!啥你家我家的,咱獾子寨什么时候不是亲如一家?”韩勇拍着胸口,满脸激动地说道,“再说了,京城里来的先生,多难得啊!咱们能招待这样的人,是福气呢!”
    见老兄弟都这么说了,张猎户也就不再坚持。
    韩勇见状,忙吩咐韩路生:“你去山下跟白起那小子说一声,就说你张叔家来了京城里的先生,让他请一天假,回来见见世面!”
    白家小子下山做了两年管账的学徒,就从二狗子改名为白起,说是要做什么“人屠”大将军,能耐得他!
    杀猪宰狗还差不多!
    韩路生早就被舒予一番暗损得羞得站立不住了,得闻吩咐连忙应声,急急打马下了山。
    马蹄跃起,溅起一路碎雪如雾。
    “慢一点!雪深危险!”韩勇急忙高声叮嘱,啐了一口,心中暗骂:
    这回倒是好使唤!
    这个没出息的小子,让个媳妇儿给拿捏的死死的!不就是几块饴糖嘛,早吃晚吃又怎么了?值得他这样没命地狂奔下山去买!
    谁家媳妇怀孕有她这么金贵的?
    要不是看在白英平日里孝顺懂事,就她这么撺掇爷们儿成日里像只哈巴狗儿似的东奔西走摇尾乞怜的,他早就忍不下去要开口教训了。
    韩勇腹诽完毕,招呼张猎户父女俩往回走。
    临到张韩两家的分岔路口,韩勇勒马笑道:“拜访贵客怎么能空着手去?你们先回去,等我回家取些米粮肉菜来!”
    说罢,不等张家父女俩回答,就径直拍马而去。
    张猎户素来爽直,见状直接打马回家。
    倒是舒予小声嘀咕两句:“爹,这回可倒好,你的好心和功劳都成了韩大叔的了!”
    獾子寨虽然名义上为寨,但是数十户人家散落在山间各处,平日里虽然守望相助,却并没有推举寨主管理日常琐事。
    韩勇为人豪爽仗义又世故圆滑,近几年来,獾子寨各家虽然不至于说唯其马首是瞻,却都愿意给他几分面子,遇事也信服他的决定。
    这回由他去通知各人寨里来了个京城里的先生,还带头送上米粮肉菜地招待,包括韩彦在内,谁不得念着他的这份好儿?
    “啥功劳不功劳的!”张猎户对此浑不在意,“你韩大叔也是好意,既怕咱们辛苦,又要招待好客人,还要让大家都见见世面,有啥不好的?”
    遇到这样大度率真的父亲,舒予一时无语。
    她当然知道韩大叔安排得不错了,一举数得。
    可是,谁让他是韩路生的亲爹呢?
    恨倒不至于,但是不免意难平。
    父女二人这么快就两手空空地去而复返,让闻声出门迎接的张李氏十分惊讶。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张李氏说着,顺手关紧了门。
    虽然外头晴日朗照,但是山风寒凉,别冻着了正仰面望天“哦哦哦”的小望之。
    “可是雪深不好打猎?”张李氏将温在炉子上的热姜汤给父女二人一人盛了一碗来,递过去问。
    一旁正在照顾小望之的韩彦就歉疚地望了过来。
    要不是为了他,这父女俩何至于如此辛劳?
    张猎户接过碗来,笑着应道:“那倒不是。”
    遂将遇见韩勇父子俩的事情说了。
    张李氏听完,垂眉不说话,接过舒予递过来的空碗,转身去了灶房忙活——既然一会儿有人要来拜访韩彦,那定然要留下来吃饭喝酒叙交情了。
    男人们之间的交情她管不着,但是去年冬韩家为韩路生急急求娶白英的如避蛇蝎的举动,到底伤了她一颗为人慈母的心。
    “娘,我来帮忙!”舒予将张李氏的漠然看在眼里,忙一下子从地坑边跳了起来,笑嘻嘻地追了上去。
    张猎户浑然不觉妻子的伤怀,一边喝着热汤,一边和韩彦介绍起獾子寨的情况来。
    “原本不过是一片荒山,少有人烟,后来有猎户上山打猎,偶然发现此地的獾子多,来打猎的猎户就渐渐地多了起来,浑称它为獾子山……
    时间久了,为免来回奔波麻烦,有人就干脆在獾子山住了下来……
    再后来,人越来越多,就有了如今的獾子寨……”
    韩彦边听边点头,神情十分认真。
    张猎户难得找到了倾听者,愿意听他说这些老古戏,讲得愈发地起劲了。
    讲到兴起处,也顾不得眼前的韩彦是个从京城来的满腹才学的先生,自己也多少注意些仪态了,干脆一条腿垂在地坑边踢踢哒哒,一条腿屈起撑着端着茶碗的胳膊,连说带比划的,眉飞色舞,滔滔不绝。
    舒予正好从灶房里出来,过来问午饭两人想要吃些什么,见状不由地抿唇一笑。
    这个韩彦,倒是极为懂得如何让身边的人心神舒畅如沐春风。
    可惜了,妻子过世太早,只留下这爷俩儿颠沛流离的……
    不然,也定然是一家人和和美美、幸福久久的!
    舒予摇摇头,甩开那些无谓的喟叹,笑着上前问道:“爹,韩大哥,你们午饭想吃些什么?”
    韩彦作为客人,不好挑嘴,况且也没有心情在吃喝上挑剔,于是笑着回道:“婶子的手艺,不拘做什么都是好吃的!”
    舒予抿唇直笑。
    瞧,这话说的她都忍不住替自家娘亲开心。
    张猎户对此无所谓。
    夫妻二十来年,他早就养成了习惯,妻子做什么他都能吃,不挑的。
    不过,既然一会儿家里要来客,那自然还是丰盛些准备。
    

第7章 不服

  “来个红烧兔肉、山菇炖獾子肉、蒸腊肉、山葱煎野鸡蛋……”张猎户一口气报了十来个菜名,末了又叮嘱一句,“记得多烫两壶酒,一会儿有你许多叔伯兄弟要来呢!”
    大雪封山,就适合大家伙儿一起围着火炉,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舒予看着自家老爹脸上掩饰不住的兴奋期待,想着在灶房里忙得脚不沾地儿的张李氏,默默地叹息一声。
    自家老爹勤劳仗义、率真耿直,什么都好,就是不会疼媳妇。
    每次他自己倒是和老兄弟们吃喝的畅快了,可怜娘一个人饭前饭后的忙碌操劳,有时连口热饭都顾不上吃一口。
    不过,山野人家似乎家家如此。
    像韩路生那样疼媳妇的,反而是个异数。
    舒予嘀咕两声,转身去灶房忙碌去了。
    韩勇来得很快,一手提着两只冻得将脑袋缩进脖子的野山鸡,一手拎着两壶老酒,在院门口高声叫门。
    张猎户听得人声,忙迎了出去。
    韩彦自是不好倨坐怠慢,忙将睡着的小望之放到西间的炕床上,盖好了被子,随张猎户一起出门迎接。
    韩勇只见一个年轻人跟在张猎户身后,身姿挺拔,容颜清俊,嘴角含着恰到好处的笑,既谦逊有礼,又没有因寄人篱下而感激卑怯,不卑不亢,顿时心生好感。
    “这位就是京城里来的大先生吧!”韩勇未等院门打开,就爽朗地笑着招呼道,“有幸有幸,咱们还是本家嘞!”
    张猎户开门迎人接东西。
    韩彦则连忙站定,颔首还礼,谦虚推辞:“不敢当,不敢当!在下韩彦。”
    双方一边寒暄,一边相让着进了屋子。
    坐定之后,韩勇热情地笑道:“寨子里难得来一位韩先生这样有学问的人,这是咱们的福气!还请韩先生不要客气拘束,只管放心地住下去!吃的喝的用的,咱们一定会尽最大的能力不委屈了先生的。”
    韩彦连忙起身致谢:“不敢当得前辈如此厚爱。在下携子投奔,给各位添麻烦了。”
    “啥麻烦不麻烦的!”张猎户一瞪眼,起身拍着韩彦的肩头,扬眉道,“你要是再说这话,可就太外气了!”
    韩彦闻言爽然一笑,也不再忸怩推辞,抱拳笑谢道:“如此,在下就多谢诸位前辈的盛情款待了!”
    张猎户哈哈大笑,拍着韩彦的肩头点头道:“这才像话嘛!”
    三人重新坐下,喝茶畅叙。
    不多时,附近的人陆陆续续的都来了。
    张猎户便“白大叔”“李大叔”地介绍起来,眉眼飞扬,语气自豪,就像是韩彦是他的自家子侄一般。
    韩彦并不以为意,跟在张猎户身后,温和有礼地和众人一一问好。
    “有些人离得远,赶不上午饭,下晌再来拜访你!”韩勇笑着解释一句。
    韩彦连忙谦逊道:“实在是愧不敢当。原应是在下去拜访各位长辈才是。无奈稚儿缠身,实在是无暇分身,还诸位长辈请莫怪。”
    “前辈”成了“长辈”,这番话听得韩勇心里极为熨帖。
    韩勇连连点头,捋须亲切笑道:“既然你我同姓,那就都是一家人!咱们獾子寨一向团结友爱,亲如一家,你就不必如此客气拘礼了!”
    韩彦自然是连番应承致谢。
    人来齐了,张李氏和舒予母女便开始上菜。
    一张大大的方桌支在地坑上,满满当当地摆了碗碟,有荤有素,有菜有酒。
    众人推杯换盏高声说笑行酒令。
    韩彦得宜地应酬着,却不免有些心不在焉,不时地往里间看一眼,生怕外间的欢声笑语会将小望之给吵醒了。
    然而一顿饭终了,都没有听到小望之的哭闹。
    等收拾了杯盘碗盏,上了热茶,众人都已微醺,说起话来也更少拘束。
    “听说孩子他娘不幸早逝,留下你们爷俩儿相依为命,真是命苦啊……”韩勇拍着韩彦的肩膀,一脸同情关切,叹息道,“不知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孩子还那么小,可不能没有娘!”
    竟是要劝他再给小望之找个母亲!
    韩彦一怔,旋即有些不悦。
    长姐为了救子而焚宫身亡,要让小望之忘记慈爱的长姐称呼别人为“母亲”,他是万万不愿意的。
    然而转念一想这些山户的热情款待,又慢慢地松弛下来。
    别人也不过是爽直关心,并不知其中缘由,他要是为此而生气,倒是显得“恩将仇报”了。
    “多谢韩大叔关心。”韩彦依旧温和有礼,脸上却笼上一层感伤。虽然没有再多说什么,但是拒绝的意思却很明显。
    韩勇察言观色,知道韩彦心中排斥,便不再多言,拿其他的话笑呵呵地岔开了。
    心里却不免惋惜。
    要是能说服韩彦娶了獾子寨的姑娘为妻,将他留在寨子里,教孩子们识文断字的该多好啊……
    西间里正在抱着小望之轻声哄着的舒予,闻言不由地撇撇嘴。
    这韩大叔也是精明过头了,韩彦才丧妻多久,他就敢暗示别人为了孩子续弦?
    韩彦要是真的顺势答应了,那才让人心寒呢!
    正在出神,只听得有人叫门。
    不消片刻,便听见外间白起拿腔拿调地挑衅:“听闻獾子寨来了位京城的大先生,起慕名而来,不知是哪位贵客?还请一见。”
    舒予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外间也都哄笑起来。
    “到底是读过书认过字的人,说起话来就是和咱们大老粗不一样!”张猎户倒是真心赞叹,一面关门,一面笑呵呵地说道。
    白起的父亲白明站起身来,脸色窘迫涨红,言语间却又难免自豪,明贬实褒地谦逊道:“张大哥你就别夸他!下山没认几个字儿,人就飘了起来!就是东家有意栽培你,你也不能忘本咯!”
    最后一句,是冲着白起去的,也是说给众人听的。
    有人不免多问了几句。
    “哟!你小子有本事啊!”
    “东家打算提拔你做账房了?”
    ……
    白起忍不住得意,却又极力绷住脸色,淡淡地回道:“哪里有这么快就做账房的?不过是跟着师傅开始做账罢了。要完全接手自己做,最快也得明年年底呢!”
    “厉害厉害!”
    “明年底就能做账房先生啦!”
    “就知道你小子有出息!”
    ……
    一片夸赞声中,白起兴奋得涨红了脸,趁势朝屋子里唯一的陌生人韩彦拱拱手,自矜自持地招呼一句:“京城里来的韩先生,可就是阁下?”
    

第8章 起疑

  韩彦早先在宴席间就听说了白起的大名,大家言谈之间都觉得他是獾子寨的异数,将来必然是这一辈的佼佼者,颇多欣羡。
    又见白起一进屋就直冲他而来,便趁着众人和白起寒暄的工夫,上下认真打量了他几眼。
    少年身材高大,也许是识文断字不继祖业的缘由,比旁人少了一分剽悍粗犷,倒是多了几分文雅。只是言行举止故作姿态,不免有些招人发笑。
    韩彦当然没有笑。
    像白起这样意气风发、胸怀远大的少年人,他前世见得多了,便不知不觉间存了几分宽和。
    眼下听得白起又将话题转到了自己身上,韩彦便上前两步,拱手笑应道:“在下正是韩彦,不知有何指教?”
    虽不过是一句简短的客气寒暄,可从容淡静的俊雅风姿却远胜口若悬河、自矜自持的白起。
    到底是京城里来的大先生,一举一动,皆不同凡俗。
    众人心中赞叹。
    白明赞叹之余却难免窘迫,悄悄丢给儿子一个眼神,让他收敛一点,免得班门弄斧,自取其辱。
    白起却是少年心性,最是不愿意服输,只当做没有看见自家老爹的暗示,上前一步,颇有些显摆地请教道:“韩先生既然来自京都,那肯定听说前些日子京城发生的一件大事了吧?”
    大事?
    “什么大事?”
    韩彦未曾开口应答,其他人倒是都纷纷打探起来。
    獾子寨地僻偏远,拥有南北东西交错的两条大街的秀水河子镇对于他们这些山户来说,已经是平生所见的最为繁华之地了。
    至于县府,几乎没有人去过。
    所以京城里的大事,听起来就挠人心肺。
    韩彦下意识就觉得这件“大事”或许不妙,然而面对兴致勃勃的众人,他也不好阻止白起开口。
    更何况,白起有意以此挑衅他,就算是他开口阻止,也未必能够阻止得了。
    在众人的追问声中,白起难掩得意,瞥了沉默不语的韩彦一眼,压低着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前些日子,皇宫里走水了!……”
    韩彦心头一凛,瞬间挺直了脊背,双拳在袖间紧握,目光也变得幽深暗沉。
    他倒要听一听,宫里头,或者说是赵贵妃怎么对外宣扬延嘉殿那场大火的缘由的!
    见韩彦神色也郑重起来,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白起心底得意,不待众人开口追问,便绘声绘色地说起书来:“走水的是延嘉殿,听说住的是一位失宠的娘娘……”
    失宠?
    韩彦冷哼一声。
    元嘉帝自登基以来一直独宠赵贵妃,偌大的大周后宫里,又有谁敢说自己得宠?
    就算是长姐初入宫时,也不过是因为学识风华矩度得元嘉帝一分尊重而已。
    也就是这一分尊重,让长姐成了赵贵妃的眼中钉,肉中刺。
    “……自古以来失宠的娘娘多了去了,偏偏延嘉殿的这位娘娘心气儿高,不服气,想要放火引得皇帝的注意,重获帝王恩宠……”白起唉声叹气,又怜悯又嘲谑。
    韩彦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去,拳头握得咯吱作响。
    他知道赵贞儿为人歹毒,却不料她连枉死的人都要这般污蔑,不留口德!
    长姐心性端方,与人为善,为了亲子,才不得不放火焚宫争取那一线生机,哪里是那些哀哀戚戚绞尽脑汁夺取恩宠的女子能相比的?!
    “……可惜啊可惜,风助火势,延嘉殿瞬间成了火海,那位娘娘也硬生生地赔了性命……还有那一宫的宫人,也因此葬身火海啧啧……”白起摇头晃脑,感叹复感叹。
    众人亦是唏嘘感慨,议论纷纷。
    韩彦垂下眼睑,遮挡眼底的滔天怒火和锥心之痛,藏在袖子里的双拳骨节泛白。
    延嘉殿的宫人,早在长姐决定这么做的时候,就被她以各种借口支开了,葬身火海的,除了长姐,就只有誓死追随她的心腹嬷嬷和宫女……
    “……听说整个延嘉殿都烧成了灰烬不说,还牵连了相邻的宫室呢!”白起见众人都被他的故事吸引了,愈发地得意了,面上却做出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感叹道,“水火无情啊,那位娘娘还真是糊涂……
    得亏天子圣明恩慈,非但没有追究那位娘娘的罪过,还体恤岳丈的丧女之痛,特地与了他半年的长假休整,薪俸还照领呢……”
    韩彦震惊抬头。
    什么叫天子圣明恩慈,特地与了父亲半年的长假休整?
    分明是元嘉帝听信了赵贞儿的谗言,借机褫夺了父亲的职权!
    韩彦青白着一张脸,抿了抿下唇,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他现在不再是太常寺卿韩迁的少子,端妃韩琬的幼弟了,而是丧妻携子讨生活的一介布衣。天家如何纷乱,又与他一介小小的布衣有何干系?
    他能做的,不过是像其他人一样唏嘘感叹议论,遮掩身份罢了……
    韩彦挤出一个笑脸来,听着白起在那里滔滔不绝,然而从心底涌起的寒意却让他四肢冰冷麻木,身子微颤。
    西间里,舒予放下被撩起一条缝隙的毡帘,眉头紧锁。
    方才众人议论纷说之时,韩彦恰恰好面西而立,是以他的神色变幻全都落在了舒予的眼底。
    虽然不知道韩彦和那位纵火博怜的娘娘有什么关系,但是她可以确定,韩彦的那番神色变化绝对不该是一个普通的看客该有的。
    舒予低头看着眯着眼睛张着小嘴儿打着小呵欠又要入睡的小望之,心头沉沉。
    韩彦说他是避祸出京,可是到底避的是什么祸,却一直隐而不说。他们所知道的,不过是他不幸丧妻,与子背井离乡颠沛流离而已……
    良久,舒予笑叹一声,低声自言自语道:“他和那位娘娘是什么关系又与我何干?真是闲吃萝卜淡操心……”
    獾子山地处偏僻,离着京城没有千里也有八百的,天高皇帝远的,她操那份儿闲心干嘛!
    她穿越的剧本可是种田经商,又不是权谋朝争。
    甩掉冗思,舒予心情舒畅,轻声哼着小曲儿将睡熟的小望之放在炕床上,掖好被角,一面照看着,一面想着一会儿该如何向韩彦开口,请他趁着借宿的这段时日,教她认字。
    一个高材生要装文盲,还真是有点困难。
    更何况,她也不愿意当一辈子的文盲女猎户。
    

第9章 送礼

  等到诸人尽欢散去,已经金乌西坠。
    斜日的余辉洒落在林梢雪间,映出一片耀目的辉煌,连雪上杂乱的行迹都变得飘渺不清起来。
    无需再对着众人遮掩自己的心绪,韩彦整个人都松懈下来,神色疲惫,眼神晦暗,如珠玉蒙尘。
    张猎户以为他是应酬了半日累了,便关切地催着他去东间里休息。
    “你是个一肚子学问的斯文人,肯定不习惯咱们这些粗人闹酒喧嚷的,累了吧!快点去炕上歇一歇,等酒劲散了就好了!”张猎户热情地传授经验。
    韩彦抬手按了按额穴,顺势笑道:“倒还真有些不胜酒力。”
    话锋一转,又道,“我先去看看小望之。”
    做父亲的担心孩子也是人之常情。
    张猎户点点头,侧身让开了路,咧嘴笑道:“有舒予照顾着呢,你就放心好了!”
    别的他不敢说,就说打猎和照顾孩子两项,整个獾子寨能胜过自家闺女的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没见舒予接手照顾小望之没几天,小望之的小脸儿就越来越白净胖乎乎的,身上的棉衣也整洁干净了许多。
    西间里的舒予听见两人的谈话,起身撩开毡帘迎了出来,见韩彦眉宇间难掩疲惫神伤,知道这不是拜师的好时机,便笑道:“小望之吃了一回米粥,这会儿睡得正香呢!”
    家里没有这么大的婴孩,吃的穿的什么都没有备下,衣服倒是可以穿她小时候的,可是吃的除了蛋羹,也就米粥稀饭能暂且让小望之果腹了。
    尽管如此,舒予还是尽可能地在粥里加一些碎肉碎菜蛋沫之类的,均衡营养,让小望之长得健康又壮实。
    韩彦想着一下午也没有听到小望之的哭闹,可见是舒予照顾得极为仔细和用心,郁郁的心情总算是稍稍好了一些,笑容也真诚起来,拱手称谢:“有劳舒予妹子了!”
    舒予抿唇一笑,借着打帘子请韩彦进屋侧身避开了,轻快又自然地应道:“先生不必这样客气!”
    韩彦心里微暖,笑应道:“那你也无需如此客套,‘先生’来‘先生’去的。舒予妹子若是不嫌弃,不防依旧称呼我一句‘韩大哥’。”
    当初若不是他给舒予起名,也不会得这一句“先生”的尊称。
    舒予眉眼弯弯,脆声应道:“诶,韩大哥!”
    张猎户在一旁呵呵笑。
    他虽然心肠直了一些,但是也能感觉得出来,韩彦对于他们一家可比对别人亲近多了。
    施恩不望报,可若是付出了真心能有回应,他还是挺高兴的!
    韩彦进了西间,只见小望之穿着新换上的洗得发白的细棉布袄子,头上戴着一顶柔软的细棉布帽子,正躺在被窝里熟睡,只露出红扑扑的小脸蛋儿来,脸上的笑容便漾开了。
    那温柔虔诚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不忍心打扰。
    舒予悄悄地退了出去,对着张口要喊韩彦去东间休息的老爹轻轻地摆了摆手。
    张猎户瞪眼,却也没有再高声喊人,摇摇头,自去理弓整箭去了。
    虽然是个男孩子,但是不幸襁褓中丧母,韩彦对他多些怜惜也是应该的。
    金乌隐没,寒月东升。
    山林阒寂,唯余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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