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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温柔,我歹毒-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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恳请今上彻查此事!否则毒蛇匿于墙根,后患无穷!”
  今上沉吟片刻,才迷茫地抬起视线扫视画阁一圈,惊疑道:“宰辅大人何在?”
  李公公上前低声道:“宰辅大人事务繁重,还未来得及登船。”
  “这……”今上明显陷入左右为难,不知面前的事情如何解决。
  青筝俯首在地,把御台上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看来今上还真是依赖宰辅大人。一位宰辅大人事务居然比一国之君还要繁重,该夸这位宰辅大人精忠报国,为君分忧呢?还是该谏今上贪图玩乐,荒芜国事?
  显然今上目前失去了习惯性可以商量的人,只得把目光转向对边疆事务较为了解的寒门将军冒亦行,沉声道:“冒将军,你怎么看?”
  冒将军征战四方,对南疆可以算得上是熟悉,大步迈出,鞠身恭谨地答道:“禀今上,据南边传回的情报看,南境目前兵力充沛,南疆没有胜算万不敢轻易开战。末将倾向于礼部尚书大人的看法。此女必有同党,还请今上移交大理寺彻查!”
  “大理寺卿听令,着你十日之内,彻查此事!”今上仿佛找到了新的依靠,对冒将军的建议立马采纳。
  “父皇!儿臣有想法要说!”清脆娇贵的女声出现,止住了大理寺卿起身的动作。
  “哦琳儿啊,琳儿有何事要说?”今上看向自己疼爱的三公主,脸上尽是包容的宠爱。
  三公主行止有度,完全不失天家公主的尊贵和气度,仿佛刚才仇视青筝的视线,只是青筝的错觉。
  相比于南既明隐隐的不安,青筝则带了等候了许久终于开场的看戏心情,迫不及待等着三公主精彩的演绎。
  “儿臣觉得,既然这刺客是从乐坊歌舞中窜出来的,那这件事还得从乐坊里查起。”三公主微微转身,看下尾端俯首的青筝,嘴角快速地滑过一抹不易觉察的冷笑,“不知天音阁阁主青筝姑娘可有话要说?”
  三公主的一番话,引众人视线转向跪在尾端,一直沉默无言的姑娘。
  今上远远望去,似有些惊疑乐坊的主人竟是如此年纪轻轻:“请上前来!”
  青筝沉稳地起身,莲步轻移。悬在腰间的佩环,插在发间的玉簪,恭顺地贴在裙边,鬓间,同他们的主人一般,恬静,而不卑微。
  徐步行至御前,在南既明身侧停了下来,躬身行礼,举止有度,让想要挑个错的三公主都无从下手。
  三公主见并列的两人,愈发觉得刺眼和恼怒,先声夺人:“这女人冒充舞姬行刺当今圣上,你还敢说这与你没有干系?”
  青筝面色迟疑了一下,勉强应答:“请今上明鉴,这女人实在与天音阁毫无干系!”
  “大胆!今上面前,还敢狡辩!来人,把她给我拖下去,我都要看看,是她的嘴硬还是我的板子硬!”三公主在青筝出声否认那刻,就立马冷声下令,一副义正言辞的公正模样。青筝哪里不晓得她心里打的小算盘,不过是看自己不顺眼,想借此打掉自己半条命罢了。
  “禀今上,还请听这位天音阁阁主一言,再审问也不迟。”南既明掩住眼底的焦急,温和进言。
  今上看向又恢复沉静的青筝,没有大呼小叫地申冤,像一朵任尔东西南北风的幽兰,也觉得一向可心的琳儿今天过于急躁了些。为免于给大臣们留下骄纵蛮横的印象,影响今年的驸马招选,今上一脸嗔怪:“是琳儿忧心父皇安危,急切了些。只是朕也想知道,为何天音阁阁主坚决此人与天音阁无关?”
  轻巧的一句,把三公主的坏影响摘得清清楚楚。三公主真幸运,有这样为她考虑的父皇。
  “今日的春江花月夜原本是天音阁进献,只因天音阁的舞姬水土不服,不少人卧床不起。怕影响到御前进献,与都城的望洋楼合作的。望洋楼以技艺不外传为由,一直未同天音阁合练过。今日也是小女子第一次见到望洋楼的歌舞。”
  这回轮到三公主哑口了。都城百姓不清楚,但高门贵族都心里亮堂,望洋楼可是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哥哥,太子殿下的产业。
  太子殿下立马出列,跪在今上脚边:“儿臣冤枉啊!望洋楼虽是儿臣的产业,但儿臣基本没有亲自管理过,都由家臣处理。今日献舞之事,儿臣完全不知情啊!儿臣一片赤子之心,如何能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请父皇明察!”
  感觉到周围的人静默了下来,青筝仍然凝视着面前一处地毯花纹,神色沉静。
  冒将军倒是没顾忌这些,直接挥手叫人拖其他舞姬上来问话:“认不认得她?”
  此时哪里还有人敢跟刺客有粘连,纷纷摇头说不认识。
  舞姬们砰砰砰地一个劲磕头否认,有的人直接吓晕瘫倒在地上。青筝往旁边挪跪了几寸,南既明也顺着青筝的方向挪跪了些许。青筝微微侧头,看着如影随行的南既明,温柔展颜。
  两人的小动作被时时刻刻注意南既明的三公主瞧在眼里,怒气又暴起,厉声喝住哭作一团的舞姬们:“都给我停下!闭嘴!我问你们!你们好好回答!这个刺客是不是面纱遮面,伪装成领舞人的样子混在你们中间,所以你们无法察觉?望洋楼是不是挡了哪个乐坊的路,被人栽赃陷害?”
  青筝心中一晒,这三公主莫不是蠢大的?这么明显的误导性言语,也能这样堂而皇之地脱口而出。看来真被自己刺激个不行了。
  在青筝考虑要不要再添把火时,一直无主见的今上发话了:“行了!大理寺卿待会把这些人通通带回大理寺,五天之内把所有来龙去脉查个清清楚楚!”
  这查案的期限一下子从十天缩短成五天,大理寺卿的额头汗珠遍布,连声应道:“微臣领旨!微臣领旨!”
  今上的变化在于从以为是南疆人不欲臣服,到身侧储君有与南疆背地交易的嫌疑。无论哪点都是一国之君的大忌。
  对于眼前这位凡事都依赖宰辅大人的主君而言,身边人存异心显然更令其憎恶。这种憎恶,强烈到可以直接跳过一向的依赖对象,果断地做出自己的决定。
  青筝神色不动,静待事态发展。
  接下来,揭开遮羞布的人,在哪儿呢?
  船身轻微晃了一下,似有船只靠了过来。整齐肃穆的步伐声快速到达画阁外。
  清冽的声音响起。
  “今上可安好?微臣救驾来迟!”
  青筝明显发觉画阁内的空气凝滞了一刻,大臣们从松了一口气立马切换到欠身恭迎。
  这是在面对今上都没有的凝重和恭谨。


第56章 
  “微臣救驾来迟!”
  话语虽是请罪;脚步声却丝毫未见匆忙。
  门外的人进入暖阁。为了不引人注目,青筝随着周遭低垂着头,只看见紫色锦缎绣着仙鹤纹样的下摆;从眼前划过。
  青筝略微抬眼瞟了眼背影,是个身材高大,头戴官帽,身着一品官服的男子。对比起列在两旁欠身的常服臣子;青筝一下就猜到来人是谁。
  传说中;权倾朝野的宰辅大人,闵明升。
  “爱卿,你来得正好!”今上语气中,透露出如释重负之感;直接忽略掉宰辅大人不是那么诚意的请罪;手指点了点被扣在地上的女子;“这个就是今晚行凶的刺客。不知还有多少同党藏在暗处;真让朕心惊不已。爱卿你快想点办法;早日把她的同党揪出来,朕才能心安。”
  不比刚才要极力保持一国之尊的威严,这时的今上像个向长辈寻求庇护的孩子;让青筝不由重新掂量起宰辅大人的分量。
  朝中上下官员大大小小少说也有上百人;唯独这一人在今上心中是特别的。如果只是幼时教授学识的原因也说不过去,毕竟刚才今上表现出的;是一副一旦威胁到自己的皇权;连亲生骨肉都可以舍去的人。
  那是什么原因;能让今上这样依赖宰辅大人,而坚信他没有异心呢?
  青筝不禁在心中为太子殿下叹惋,血脉相连的亲情居然比不上一位教傅。
  脚步声踱到发丝凌乱的霓衣女子面前,发出一声低笑,却让青筝忍不住头皮发麻。借着身侧南既明遮掩,稍偏过头看过去。
  如果说南既清是世家公子年轻一代的杰出榜样,那这位宰辅大人就是世家公子成熟一辈的领袖人物。
  伸手托住霓衣女子被卸下的下颚,手上一使劲。“喀哒”,下巴复位。
  由清冽转为温润的嗓音,像上好的丝绸滑过白玉,娓娓道来:“美人这样才赏心悦目。”
  霓衣女子愤恨地猛一扭头,避开宰辅大人的触碰。
  “性子倒是挺烈的,不过……”
  青筝听到这里,就想撇一下嘴角,下一句不会是话本子里写的那样:“不过我喜欢”吧。
  “不过扔去喂狼倒是挺合适的。”
  青筝正想撇下的嘴角,僵在一半。
  这是堂堂宰辅大人会说的言辞吗!
  “呵呵,”闵明升见霓衣女子眼里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惊恐,又低笑了一声,“玩笑话罢了,不必当真。”可那表情明晃晃地在告诉大家,宰辅大人一言九鼎,没说玩笑话。
  周遭一片寂静,连之前斗武打翻的酒壶,缓缓流泄的声音都清晰可闻。宰辅大人戏称自己说了一句玩笑话,可没人真的敢附和笑几声。
  入门来的短短几句,完全颠覆青筝对宰辅大人的预判,或许会伪装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忠臣,或许会是表面博学谦和,背后插人一刀的笑面虎,唯独没想到这一种。
  肆意张狂,毫不掩饰自己的权臣形象。
  身体的阴影投在霓衣女子身上,宛如一片乌云笼罩过来,压迫得霓衣女子对接下来的未知感到恐惧,被扣住的身形想极力挣脱这片阴霾。
  闵明升向旁一侧摊开手掌。侍卫立即意会,将一把匕首搁在掌心上。
  匕首在掌心上转了个方向。手掌的主人并没有拔匕首出鞘,而是捏住匕首尾端,把柄向下。
  扣着霓衣女子的宦官似是十分熟悉操作流程,拖出女子的一只手按在地上。
  匕首的把柄轻轻搁在霓衣女子的指尖,温润的嗓音再次响起:“你主子是谁?”
  女子紧咬着牙关,不肯出声。
  捏住匕首尾端的手指往下一按。“喀哒”一声,伴随着女子的尖叫。凄厉的叫喊让一旁观刑的老大臣们不忍直视,稍稍侧过了身子。
  “没事,我还有时间,你也还有骨头。”
  闵明升满不在乎地将匕首挪向第二个指节。
  “啊!”又是一声痛苦的尖叫。转眼之间,霓衣女子满头大汗,松开的发丝湿哒哒地贴在前额。面上血色已经完全褪去,如纸般惨白一片。之前还轻甩水袖,娇艳欲滴的美人儿,此刻风华不在,狼狈不堪。
  匕首紧接着挪向手掌。美人儿再也跪不住,趴在地上。
  匕首还是没有放过她,继续搭在手腕上。
  “咯!”这一声是响亮的手骨断裂声。惊得稍稍侧过身子的老大臣,忍不住肩膀一抖,却仍然不敢出声相劝,深怕落到一样的下场。
  在匕首一寸一寸打断手骨至胳膊肘时,霓衣女子已经完全没有叫喊的力气。抖着身子,趴在地上,多是出的气,少进的气。
  嘴里气若游丝。
  闵明升起身,接过一旁侍卫递过来的手帕,将手掌,连指尖一起,擦得干干净净,随手一掷。仿佛对刑审的结果并不关心,招手示意李公公上前倾听。
  李公公努力维持着一丝勉强的笑意,问道:“谁指使你的?”
  “郎中令孙维。”
  在李公公走前去问话时,画阁内的每一位大臣都竖起耳朵仔细听。可一听到这个名字,恨不得立即把耳朵藏起来,目光移开,当作什么也没有听见。
  郎中令孙维,是明明白白/太/子/党的人。
  这一招供比直接供出太子殿下还更为有力。今上本对威胁皇权的事尤为敏感,这次即便不直接废了太子,也会在今上的心中埋下怀疑的种子。这颗种子会一日一日生根发芽,总有一天会成为压死太子殿下的最后一根稻草。
  政治嗅觉敏感的大臣们已经在心里默默估量,接下来要怎样选择,路子才能走得稳妥。
  太子殿下如遭雷劈,一下子腿软,跪行向今上,手抓住今上的下摆,声催泪下:“父皇!冤枉啊父皇!儿臣是真的完全不晓得此时!孙维!孙维他暗自谋划,儿臣确实是完全不知啊!”
  今上皱起眉头,扯开被拽住的下摆,示意李公公把这个皇长子拖远一点。
  不知情?!哼,怎么可能完全不知情?!
  退一步讲,就算真的不知情,倘若太子平日没有那方面的想法,做属下的如何能谋划此事?!
  今上失望透顶,不去看这位皇长子一眼。明明当年皇长子出生时,今上龙心大悦,大赦天下,立马赐了一个“璟”字,以示恩宠。
  而如今,一知道皇长子对老子的驾崩迫不及待时,所有的恩宠立马分崩离析,荡然无存。
  三公主被这一变故惊呆了,被兄长的痛哭流涕声惊醒,猛地扑向奄奄一息的霓衣女子,抓住她的细肩使劲摇晃:“你胡说!你诬蔑!说!你受谁指使的!”
  霓衣女子突然决绝一笑,爆发惊人的力量,挣脱出宦官压制的另一只手,揪过三公主的头发,张嘴咬住三公主耳垂上挂着的金坠子,一口吞下。
  在侍卫和宦官七手八脚的掐脸卡喉下,两眼一翻,死绝。
  青筝轻微叹了一声,叹三公主这个莽撞的性子,不仅亲自断送了可以翻供的可能,还亲手推自己兄长向更深的深渊。
  今上见三公主这一举动,脑海里的第一反应就是,三公主为保皇长子,趁乱杀人灭口,以免刺客吐露更多谋逆之事。愤怒的手指直点香消玉殒的刺客,下令。
  “郎中令孙维,立即处死!太子贬为庶人,终生幽禁长荣宫!”
  长荣,长荣,长久荣宠,而现实是多么讽刺。永禁深宫,直至生命终结。
  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
  太子殿下面容死灰一片,眼前一黑,瘫软在地。
  天家侍卫自然听从今上的命令,一队人马匆匆乘船登岸,也不顾冲撞湖畔边老百姓的小摊小贩,快马加鞭,直朝内城而去。
  两侍卫拖着霓衣女子出去,直接绑上石头沉湖喂鱼。废太子、三公主被押送,直接回皇宫。
  热热闹闹的画阁快速冷清下来。剩下的人正襟危坐,唯恐被波及。
  玉妃包扎好伤口,自内室里走出来。刚亲手下令处置血亲骨肉的今上,此刻尤感孤寂。一见行动如弱柳扶风的玉妃出来,脑海中立马闪现她舍身扑向自己的那一幕,心中百感交集。
  养了快二十年的儿子,还不如刚刚寻回的玉妃娘俩。
  “禀今上,臣妾有一事进言。”
  “讲!”望着玉妃温柔贤淑的面容,今上情绪缓和很多。
  “今上此次能转危为安,降伏刺客的人理应有赏。”
  “爱妃想要什么赏赐?”
  “臣妾能陪伴在今上身边已经很满足了。只是其他有功劳之人,恳请今上赏赐。”
  “好!不愧是朕的爱妃。今日你们能得赏赐都是玉妃的仁心慈善。”
  “臣妾有愧,皆是今上圣恩。”玉妃一句就把今上哄得通体舒畅。
  “首功记南小子!和……”今上微眯了眯眼,指着青筝,“天音阁那个小姑娘。当时举起筝一把砸下,不失男儿风范。赏!”
  青筝缓步上前领赏谢恩,耳边忽然听闻一声温润低语。
  “好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青筝眉峰一动,装作没听见。待谢完恩后,才抬眸用余光瞥去。
  只捕捉到一块紫锦绣鹤的衣摆翻飞而去。


第57章 
  太宁湖上发生的混乱;很快就被镇压下去。今上没什么兴致再看歌舞听丝竹,携着玉妃摆驾回宫。老百姓们嗅到了不比寻常的气息,纷纷收拾了摊子回家。
  而隔日;都城各大茶楼酒肆必然流传着新的流言。
  烛光摇曳,铜妆镜前。
  青筝拆解下玉簪,黑发如瀑,垂在腰间。手里捏着桃木梳;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垂在胸前的一缕青丝;望着摆在梳妆台上的一簇鲜花出神。
  碧箫见青筝还没换寝衣,便从橱柜中取出丝质寝衣要帮青筝换上。青筝好笑地摆摆手:“碧箫,我又不是小孩子。先搁那边吧,待会儿我自己换。最近陋室铭挺忙的;事事还需要你跟心;你赶紧去歇着吧。”
  碧箫应了声;将寝衣挂在内室的屏风上。转身看了眼敞开的窗扉;怕夜间风大;正要去关,又被青筝叫住。
  “别关。室内熏香有点重,先散下气。”
  碧箫嗅了嗅空气;并没觉得熏香味重;想来是小姐折腾了一晚,太累了。忍不住唠叨了几句:“小姐;明天我会让人换味淡些的熏香。睡前你可一定记得要关窗啊。万一夜间起风;吹得风寒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好啦,记得啦姐姐!你快歇去,明一早还得去看新打制的首饰呢。”
  碧箫迈出香闺,还是回头再叮嘱一句:“小姐,早点休息,记得关窗。”
  “好啦,知道啦!”青筝好脾气地应声。
  房门合上,室内一片寂静,只余灯花“哧啪”的轻微声响。
  青筝坐在梳妆台前,青丝早已梳顺,可还没有起身的意思。指尖捏着桃木梳在梳妆台上轻点:“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
  “美人有约,岂有不赴之理?”寂静的香闺凭空多了一个人,望向铜镜里的青筝,风流一笑。
  青筝转过身子,看向夜半访客,悠悠道:“难道不是南公子你偷闯进来的?”
  “夜探香闺,颇有趣味。”抱着臂,抬起手指摩挲着自己的下巴,南既明兴趣盎然地考虑是不是不该辜负这良辰美景。
  青筝起身,冷淡地甩了个眼刀过去,撞开南既明的肩膀,坐到棋盘边上,收拾残局。
  南既明立马收起轻佻,规规矩矩地坐在棋盘另一侧,收拾白子。
  没等南既明开始说话,青筝先开了口:“你心里想得没错,今晚的一切都是计划好的。”
  南既明三下两下拈起白子归到棋篓里,笑笑不言。
  “春江花月夜这支舞,天音阁排演了很久,就等着在今夜大放异彩,一举打入都城乐坊,怎么可能旁生什么枝节?”
  青筝拈起一枚黑子先一步在棋盘上。
  “除非有更大的利益,比在都城一举打响天音阁名气,还要更有诱惑力的利益。”南既明拈起白子后行,紧挨住棋盘上的黑子。
  青筝微微一笑,不否认。她从来不在南既明面前遮掩自己的心机,这也是她为数不多,能尽情撕去温柔和善伪装的时候。
  “人在凡尘,总会有所求。天音阁不过也是想求一方安身立命之地罢了。”青筝神色十分平静,口气也很淡然。目光专注在棋盘上,双眸都未抬半分。
  忽然听见头顶上,南既明低低笑起。因不想惊动守夜的人,嗓音压得极低,偏生在安静的闺阁之内,显得尤为充满遐思。
  “他们是这样想,你不这样想。”
  青筝手未停,紧跟着南既明下的白子再下一子:“那我怎样想?”
  “叶大小姐,你早已就明明晃晃地告诉大家了,只是最显眼的地方确实最隐秘的地方。好一招灯下黑,把众人耍得团团转。”
  双眸未见惊讶之色,甚至还抱着一种,你居然会忍到这个时候才来找我对质的感叹:“哦?”
  “天音阁四大名手,青筝、赤笛、阮霜、碧箫,用每人常用的标志性乐器命名,其实也藏了不少小心思吧。青筝,青争,去竹合起来是一个‘静’字。你取了这个名字是在时刻提醒自己不忘叶庄屠门之仇吧。”
  南既明毫不留情面地提起这段往事,语气是斩钉截铁,不容辩驳,眸中却腾起一点也不掩饰的怜惜之情。难以想象,才一个几岁大的孩子是怎样从十年前那场血淋淋的屠杀中,逃出来的。其间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南既明都不敢闭眼去猜测。
  光一想起,心里就揪着疼。忍不住想插诨打趣,整些各种各样的花样,逼着青筝甩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和忧思,时不时跳脚甩脸的样子,才有些妙龄女子青春的鲜活。
  曾经在无名楼练武偷懒时,被师傅用细长的竹枝抽打得上蹿下跳。师傅怒火冲天之下,有时会突然提起那位在江湖上留下许多传说的江南第一剑,叶墨夕。
  连一向对名利不感兴趣,无心听闻的无钱师父,都对叶墨夕称赞一声:“可担当世大侠之风范。”
  这让南既明还未行走江湖,便已对叶墨夕产生极大的神往之情。一开始,他怀疑自己对青筝的过分关注是因为叶墨夕的缘故。如今再回首,自己也很难分辨是从何时起对青筝产生了难以割舍的情意。宛如入秋之时,忽然闻见一缕花香。蓦然回首,墙角已经开满了一片春光。
  青筝听完南既明的解释,情绪没有起伏。十年前那场劫难已经过去太久太久,痛苦和仇恨已经经历了岁岁年年,给她打磨了一副坚硬的心肠。心理上的感性想法已经被一种使命感替代,让她没有时间间隙,去重复回味感伤。
  “南公子很聪明!同南世子难分伯仲。”青筝夸赞一声。
  “呵。”南既明可不愿意自家兄长在青筝的心里有与自己平齐的位置,捏起棋子在棋盘上敲了敲,提醒道,“他已经成亲了。”
  青筝失笑地摇了摇头,这股小孩子心性般的较劲,真是,有点可爱。
  “这次计划,南世子主动向天音阁抛出了橄榄枝。获利之大,我难以拒绝。”
  南既明保持垂眸望着棋盘。烛火映衬下,朗目疏眉,鼻梁挺拔,唇线微抿,确实是无论江湖还是朝堂,都可以排上号的英俊男子。
  “我知道。在他按着我的手,让我别那么快出手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你一向最爱你那把碧色古筝。今晚你没有把它带上船,反而带了把一看就是随手挑的琴。见我制住刺客,你抓住时机冲出来砸琴,我就知道你们俩串通好了。”
  南既明语气幽怨,带着一股你和别的男人有秘密,却不让我知道的可怜兮兮。
  青筝想笑又忍住,拍开他求安慰的手掌,解释道:“那是你兄长!”
  “为什么避开我谋划,现在又告诉我?”青筝见南公子下的棋子愈发凌厉起来,暗道:南公主,又发脾气了!
  “我向南世子征求过意见,是否可于你知晓,他说他相信自己弟弟的聪颖。”
  南既明听到这里稍微舒服了一点。他不知青筝还瞒了他半句。当时南世子狡黠地敲了敲手里的扇子,说:“如果这都看不明白,就别姓南了,拉低安定侯府的智商水准。”
  “刺客确实是南疆人,可以肯定同追杀玉妃娘娘和五皇子的人,是一伙的。全都城最不愿意他二人回归皇宫的,就是皇后和太子。皇后娘家仗着皇后和太子的地位,在朝政上拉帮结派,与宰辅大人隐隐成为抗衡之势,多次企图争夺朝政大权。今上想动他们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契机。”南既明因兄长的缘故,对朝堂形势还算清楚,分析起来头头是道,让青筝不禁暗叹,世家子弟还没完全没落。
  “南世子只对今上忠心。今上虽未明说,却一直暗地里找□□的把柄。玉妃娘娘刚回皇宫,急需站稳脚跟,今上是她唯一的选择。苗疆人要刺杀的是前圣女玉妃娘娘。玉妃娘娘在画阁里与今上坐得很近。刺客一出手,大家都以为是冲着今上来的,谁知玉妃娘娘才是目标。”
  南既明又下了一子,跟上青筝的思路:“谁是目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必须让在场的所有人认定,刺客的目标是今上!”
  “南疆人,今上,玉妃,太子,一场夜宴,四方角逐。这戏可谓精彩纷呈!”
  青筝下的黑子已成四方围剿之势,掐断了白子的气数,大局已定。
  南既明酣畅淋漓,颇有余味地扔下白子,朝青筝一拱手:“天音阁在这场乱战中,混了一口肉汤喝,在下佩服!”
  青筝满意地看了被打压得毫无还手之力的白子,状似随口问道:“我就是这样一个心思歹毒的人,你可清楚了?”
  南既明一愣,脑中电光一过,瞬间明白了青筝的意思。脸上仍然挂着风流倜傥的轻佻,眼底却涌起四分郑重和六分坚定,徐徐开口。
  “我如同棋盘上的卒,虽前路漫漫迫使我走得慢些,可何曾退过一步?”


第58章 
  清晨;院中的小鸟早已欢快地在枝头雀跃,吟唱起来。
  青筝掀开帷帐。昨夜南既明跳窗出去时,还记得碧箫的话;替青筝关好了窗。晨光从窗扉的细缝中钻进来,轻盈落在梳妆台的另一侧。那里挂着一盏花灯。
  正是昨夜在太宁湖畔,青筝驻足观赏的那盏荷花灯。没有点上蜡烛的荷花灯,宛若一位酣睡正香的少女;娇憨可人。
  碧箫推门而入;端了铜盆进来,见自家小姐傻坐在床边,嘴角勾起,像似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心里对阮霜的话又信了几分。
  用过早膳;青筝坐在梨木雕花椅上小口喝着柳姨调制的药茶。药香慢慢飘散在闺阁内;令青筝心情也舒展开来。想起柳姨;轻微皱了皱眉。柳姨自来到都城;除了开始几日身子疲惫了些,并没有发生什么水土不服的现象,只是整日闭门不出。
  说要带她去看看花灯会;逛逛小庙堂;柳姨都不愿意,比划表示自己累要歇息。柳姨这是怎么了?以前出远门也没见过柳姨累得足不出户的地步呀?
  在青筝考虑下午再去看看柳姨时;碧箫捧着账本入内;呈给青筝。青筝随意翻阅了下;问道:“这月新制的琉璃首饰卖得如何?”
  “款式很新颖,不少贵夫人喜爱,就是担心容易磕碰坏了。”
  “一款首饰戴一次两次就够了,多打制些式样供人挑选就行。”
  “是。都城里原先的首饰坊也陆陆续续推出他们的琉璃首饰。小姐你看?”
  青筝把账本递回去:“我们只要保持更新再他们之前就赢了。他们永远只是模仿,不用在意。定制首饰的人多么?”
  陋室铭有一项特别的业务,可以专门为有钱人提供首饰定制。首饰仅有一件,以示独有。碧箫又递了另一本册子过来,都是描绘好的首饰图样。纹案以花鸟居多,有牡丹,有海棠,有芍药,有翠鸟,有孔雀。
  “都城的花样确实比较彰显富贵。请师傅们用心制作吧,这是打好金字招牌的第一战。”
  “是。”
  才搁下册子,杨叔就从前院步履匆匆跑来:“小姐,圣旨到了。”
  宣旨的宦官见眼前年龄不大的姑娘,脚步不急促,面上宠辱不惊,恭谨地接完圣旨,礼仪上毫不出错,心里惊叹了几分。虽然是个商户女,但能得到今上的亲笔赏赐,怎样都不容小觑。
  青筝让杨叔收好圣旨,含笑向宦官道:“公公一路辛苦了,请入内用些茶水糕点吧。”
  宦官不敢托大,笑眯眯推辞:“这可使不得。杂家哪里担当得起小姐招待。”
  青筝侧头看了碧箫一眼。碧箫上前,不着痕迹地扶了宣旨宦官一把,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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