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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未婚夫射杀之后-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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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殊则心软成了水,捧住她还僵硬冰冷的颊,低声道:“我没生你气,你怎么不知拿什么面目来见我?”
他顿了顿,道:“你也见了,河西,这时节便已是大雪纷飞,你先前吃药坏了根本,养在洛阳不是很好么?”
“一点都不好,”卫绾固执地反驳道,“洛阳没有你啊。”
夏殊则凝视着她,被她的坦率直言弄得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他纵容地叹了口气。
“你啊。”
“主公。”窗外传来人敲窗的动静,“热水烧好了,要抬进来么?”
“嗯。”
跟着夏殊则的人自然有眼力见,夫人一回来,他们便去烧热水了,这会儿主公的那位大舅子已经洗了个热水澡,早早地躲进了被子里,丝毫不知自己傻妹子竟一反常态地发起傻来,在自己夫君门外站了小半个时辰了。
若是他知道了,恐怕要打死那不争气的妹妹。
热水被放入了净室浴桶里,卫绾身上没力气,美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夏殊则,他收紧了手臂,将她抱着朝净室去。
卫绾的衣裳都是他一件一件解开的,氤氲着热雾的室内,烛火明融,映出男子微微羞红的俊容,他正不厌其烦地将她的裳服脱下来,抱着光溜溜的卫绾下了水,替她拿上澡豆来,卫绾将澡豆揉搓开,身子浸泡在温暖的热水里,舒适得闭上了眼。
这会儿她已不想先前碰上的那个姑娘了,她不该怀疑殿下的,当时是一时意气,直到那个突然而来的梦提醒了她。
都已是两辈子了,又岂是短短数月便能抛开,另结新欢的?
回来路上,卫不疑眼尖地将一路跟随的冯炎揪了出来,卫绾才恍然大悟。冯炎告诉她,主公来河西之后不久,便有一支从北漠来的商队来投效,说是到这边来做买卖,要卖生铁给他。竟大难不死的大魏长公主,随着商队也来了这边。
长公主如何死里逃生,这些年又去了何处,冯炎不知,便也没说。
卫绾明白之后,只是心中开始不平,怪这个男人又想将她送回虎狼窝里去,借势便让她就这么走了!
幸而她明白,其实假若没有这个梦,她多半也只是走到中途,便又要死皮赖脸地回来。
卫绾猛地睁开了眼睛,凝视着烛光里沉默地坐着,目光却只落在木盆上仿如出神的夏殊则,道:“殿下,和离书我没签。”
这并不令夏殊则意外,他咳嗽了几声,低低道:“本只是权宜之计。”
权宜之计?何意?
卫绾晕乎乎的,觉得仿佛入了夏殊则的套。
她蹲在浴桶里,委屈地控诉起来:“殿下还说什么,要当我心里最重要的人,如若不是,那便不要阿绾了?”
他更是发出连串的咳嗽,耳垂沁出了红。
“只是假话。”
他连她心底的一席之地都求不得,又怎么敢妄谈其他?
也不知怎么了,许是梦境之中与殿下心意相连太久了,她竟明白了他心底藏而不露的真实想法。
卫绾从水里站了起来,带起一大串水珠。
夏殊则背过了身,仿佛他们不是夫妻一样,一眼都不看。
卫绾咬着嘴唇,从浴桶里爬出来,将身子擦干了。
身后许久都没有动静,夏殊则静默地等了半晌,一双柔软小手从身后,缓缓地抱住了他的腰。
紧致的缠绕,勒得心都钝痛了般,无法说话。
“殿下,别再推开我了,也别想送我回洛阳。我,我差点便被人家强抢过去当老婆了,你真的肯么……”
什么?他心头一跳,继而是无边的怒气。
如此重大的事,怎么竟无人同他说起过!
卫绾将眼泪擦干了,可怜兮兮地紧紧缠着他,如同可怜无力的绿萝,战栗着,不安着,求着这么一个可以安生的怀抱。
夏殊则忽然回过身,将卫绾一把抄了起来,朝着已经冷透的床帏走去。
他压了上去,不出片刻,裳服被一件件扔出罗帷外。
卫绾眼眸噙水,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殿下,对不起。”
夏殊则抵着她的手掌,动作顿住,声音粗哑:“怎么了?”从方才到现在,一直是这么三个字,他只怕她是受了委屈。
卫绾不肯说自己做了几个梦,摇了摇头,与他十指紧扣,泪水溢出了眼眶,“殿下,你要我吧,我们很久很久,都没有这么好过了……”
第 86 章
金步摇勾着一绺鸦色长发; 蓬乱地卧于枕上。
承欢的女孩儿汗津津的闭上了眼,鼻尖微翕; 呼吸如兰; 白腻的雪肤上红痕点点。
娇吟婉转终于彻底停息; 身上滚烫的重压被慢慢抽去; 春泉出涧; 细流涓涓。卫绾后怕; 忍着不适伸手扑过去; 抓了一空; 立刻眼泪便下来了。直至一个身躯朝她靠过来,将她温柔地置于枕上。“别怕,我只是去找药。”
他的掌心在她的额头上揉了揉,卫绾被抚平了焦躁,“嗯”一声; 耷拉着的眼皮终于松懈了下来。
片刻之后; 带着微微暖意的药膏涂抹在了自己脚上。奔驰数日; 在河西天寒地冻的原野里,卫绾一双娇生惯养的玉足生了冻疮; 原本倒不觉得疼; 因为顾不上,这时在明媚温暖的小屋里,在心上人身旁; 便不由自主地娇气起来,疼得眼眶都又红了。
替她脱鞋时夏殊则便发觉了她脚上的伤口; 只是那时已无暇分心再理其他,这时不免自责。他托着卫绾如冰雪般白嫩的玉足,端凝了片刻,替她将药膏揉匀了涂抹上去了。
他手背原本有烫伤,胸口亦有剑伤,卫绾配制了药,草原上那段时日,亲力亲为,日复一日地为他上药,非要将那毁坏的皮囊都医好了。如今,也换他来。
卫绾原本便身子敏感,双足被人握着,又擦上药,伤处感觉痒痒的,不禁仰着脖子发出娇慵的哼声。云雨散去,她嗓子都哭哑了,鬓边尚噙着露水一般的泪珠,颗粒晶莹,惹人堪怜。
见她醒了,夏殊则垂着眸,低声问了出来:“是谁要抢你?”
如刺在喉,方才敦伦时也用心不专,始终想着卫绾说的那个要强抢她回去做老婆的男人。单单是想,他都无法承受。他自以为大度,原本不想招惹了卫绾,只是事到临头才明白,若真是如他一开始所想,直到卫绾终于要嫁给别人,他恐怕也是不能容忍的,仍是要将她抢回来。他出了会儿神。
卫绾痒得发出吃吃笑声,柔声婉转:“是王徵啊。”
说罢又“嘶”地叫唤,“殿下你太用力啦!”
夏殊则松开她的雪足,沉默地将褥子拉上来,替她盖上。
屋内烧着地龙,暖如三春,卫绾懒洋洋地伸臂撑了个懒腰,将坐过来的男人的后颈一把搂住,夏殊则被猝起不意地拉了下去,卫绾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竟有胆量翻了个身,将难得卸去威严、完全不防的夏殊则卷入了被里,压在了身下。
卫绾搂着身下这人,静静地看他的眉眼,如磨如画,俊逸而见艳美,她俯下身去,将夏殊则的嘴唇又死死地压住、亲吻。
他有些愣,因从没被卫绾如此对过,俊脸红了彻底,手也不自觉抓住了枕头,身份倒置了一般,与方才卫绾在他身下承欢的娇态如出一辙。
她吃吃地笑出了声,严丝合缝地贴着他,“阿策。”
“嗯。”他好像有些不适,脸红地别了过去,发出一声咳嗽。
“你说的权宜之计是什么?”卫绾方才想了想,一直没有想通,这时便无所顾忌地问了出来,“你原本打算,让我留在洛阳治病是么,又怕燕王对我不利,所以才故意说要与我和离?”她想了想,觉得他们之间的私密事,不至于让王徵知晓了,他虽然没有广而告诸天下,但燕王却一定是从他这儿听来的。
卫绾眨也不眨地凝视着他,“我身子快复原了,原本几个月都没有来月事,来河西路上便恢复了。你让我一个人多愁善感地待在洛阳,怕是一辈子也不能好,一想到能见你,我便立即好了,你说,你是聪明还是笨?”
夏殊则无法回答这话,又咳了一声。
“装咳是没有用的!”卫绾脸颊涨红,将他的手指拿了下来,秀丽的面庞上坠着红云,带着怨念,喃喃道,“月信来了便好了,我都怕……再也不能给你生孩子了……”
“咳咳。”
卫绾太主动了,让人不知所措。
“还有,你非说,我是把你放弃了,怎么,是这么放弃的么?”卫绾像一只八爪鱼般,使出浑身解数吸附在夏殊则的身上,像吃人魂魄的妖精似的,要将他的浑身精血都抽出来,至死方休,被勒得胀痛的夏殊则说不出一个“不”字来,无奈,且纵容着。
卫绾一想到那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前世惨剧,便觉得这个男人当真是可恶,咎由自取!害苦了她!
早在洛阳城那些缠绵热闹的夜里,他走上前一步,走到她面前来,说一句喜欢又怎么了?她虽然混账,难道会把人的心意压在地上踩不成?从头到尾被蒙在鼓里,错过这种事当然不能怪她。那辈子她连他的脸都没记住!
想到这儿她有些心虚,他其实是现出过真身的,但,她确实是没记住。
“那不是我要说的。”
夏殊则将她的手腕扣住了,拉下来放在了胸口。
“卫绾,无论我在你心里是什么,只要有立锥之地便已足够,别的不敢奢求。”
“为什么不敢?你可以求的!”卫绾红着眼睛怒道,“你可以对我贪得无厌,只要你说要,只要我能给!不许再对我小心翼翼的,我是不会走的,你给我牢牢记着这一点。”
夏殊则终于发现卫绾是何处不同了,她说这话的时候,身子在发着抖,目光撞入他的瞳孔之中来,那里也有什么不再同以往了,像是,知道了什么。
闹了这么久,窗外传来鸡鸣声,破晓黎明,从村落尽头的平地上扯出一缕淡银的光。
夏殊则抱着她,将她放在身侧,也不知当说什么,抚着她的背,将她的怒意都抚平下来,低声说道:“先睡吧,想来是一晚没睡。”
卫绾哼了一声,抓着他身上最后一件亵衣,闭上了眼睛,在夏殊则要舒活手脚时,卫绾却怕他跑了似的,将人紧紧地拽回来,闷声道:“压了你这么一会便麻了?你比我重多了,你压我多久了?你不知道?”
夏殊则一叹。
“嗯,我不动了。”
卫绾暗中发笑,将脸埋进了他的胸口。
*
醒来时,门外风骤,鹅毛大雪如絮团般纷纷洒洒。
怀抱还是暖的,卫绾支起了眼睑,夏殊则仍保持着方才的姿势,一动不动地望着帐顶,仿佛在出神想着事。
卫绾咕哝道:“不是怕麻么,怎又不动了。那么言听计从做甚么。”
声音再小,他也是听得见的,微微笑了,“只是一会儿没动而已,你怎么睡了不到一个时辰便醒了。”
“自然是怕我好不容易追回来的人跑了。”卫绾紧紧抓着他的衣衫,这时人已经醒了,终于松了手,闷声闷气地说道,“皇姐是在马场么?我作为弟媳,当然也要见一见的,你安排一下,一会儿我就起来沐浴。”
“卫绾。”他侧过了脸,面容澹澹,但卫绾还是能读懂他的心思——你何时学会对我使唤了?一日不在你面前称孤道寡,你便已经胆肥了。
威严劲儿十足。
但卫绾一点不怵,哼了一声,“我等着。”
夏殊则倍感无奈,撑着额头笑了一声,翻身走下了床榻。
午时正中,卫绾沐浴罢,换上了干净的暖裘出来。
鹅毛大雪几乎封冻了去路,夏殊则立在茅檐下,拥着狐绒,朝她看来,“你真要去么?天寒路远——”
卫绾插了进来:“天寒路远的,你怎放心让一个人皇姐住马场?咱们将她接回来吧。”
“她不想与我同住,也怕魏人。”夏殊则不知夏清芷这些年一人在外经历了什么,他能察觉到皇姐对自己有所保留,一些事怕是没有说明白。倘若不是这回他“身陷囹圄”,于河西一生无法再返回洛阳,皇姐也不会露面再来看他一眼。
若他真的坐了皇位,夏清芷恐怕才真是一生不会再出现在大魏的领地上了。
其中缘故卫绾自然是完全不懂,她惶惑地点了点头,走上前,拉住了他冰凉的手,放在掌心搓了搓。
夏殊则咳嗽了声,声音很轻,但卫绾昨夜里回来,已不止听了一声这样的咳嗽了,又见风雪连绵,不宜他出门,便拥住了他,“阿策,我一个人去拜访皇姐,你先回屋歇着。”
他不说话,像是否定了卫绾的提议,卫绾于是又道:“我身子骨好多了,又不防事,何况马场其实不太远,我这时出门,傍晚便能回来了,你等着我,我回来给你下厨做一大桌子美味。嗯?”
她望着风雪天气里驱着马车前来的冯炎,将自己的兜帽拉了上来,冒着雪走下了台阶,长靴踩着雪,碾压出沉闷的挤压声。
冯炎朝她施礼,立在一旁,卫绾走上了车,对夏殊则挥了挥手,让他赶紧进屋养着。
夏殊则一笑。
“护好夫人。”他咳了一声,朝里走进去了。
卫绾坐上了马车,将里头原来卫不疑戴的帷帽取了出递给冯炎,“冯将军,辛苦你了。”
冯炎道:“不甚辛苦,夫人坐稳了。”
冯炎行事是稳妥的,马车平稳地穿过风雪下的原野,朝着马场而去。
这时节天气,即便是白昼午时,屋内也是昏暗无比,夏殊则随手将灯点燃,取了一卷竹简坐下。
外头传来扣窗声,他起身去开门。
冒着一头雪的男子出现了他的面前,男人毛绒的锦裘上都是雪,嘴唇乌紫,眉峰如剑。
夏殊则蹙眉多看了几眼,心中有了一个名字。
“阁下——”
“大哥。”
卫不疑昨晚睡得香甜,巳时才起身,这时才出门,没曾想赶来见妹婿,竟碰到风尘仆仆赶来的大哥,一时惊愕难言。
上回回卫府,才知大哥当时跟父亲告了罪,说辜负了他的厚望,随后便独自出门,到张掖去了。
夏殊则咳了声,“入屋一叙。”
大舅兄远道而来,自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他与卫绾非同母所出,只怕也没甚么兄妹情谊,是别有要事才来的。
夏殊则将卫不器与卫不疑一同迎入了寝屋,灯火又点燃了几支,亮堂堂的。
屋内明暖,于这风雪天气里,宛如世外桃源。
“太子殿下。”卫不器没有入座,入屋之后,沾满了雪粒的大氅也不脱,便转过了身,神色有些微紧张。
夏殊则道:“早已不是什么太子殿下,不必如此唤我。阿绾的兄长,我自当敬之,有话不妨直言。”
他放出话来,卫不器点了下头,“有一件事想同殿下求证,所以迫不及待前来,望恕失礼之罪。”
第 87 章
下了几夜的雪; 马场的积雪已有尺深,无从打理; 便任由其蓬乱地铺着; 人们频繁进出马场踩踏出的脚印; 因为连绵的风雪被完全地吞没了。
卫绾随着冯炎驾车来到马场; 下车时将狐裘拥紧了几分; 经由人指点; 到了夏清芷的门外; 手掌抬起来轻轻扣着她的门扉。
里头传来微弱的响声; 片刻之后,木门吱呀一声拉开,夏清芷戴着与雪同色的面纱,只露出一双细长而美艳的凤眸。
卫绾平生所见,千蕤的明眸最为美丽; 但今日又见夏清芷; 这么一双美丽、凄冷; 宛如冷月寒雾般的眸子,又是大为惊艳。
卫绾没有丝毫恶意; 但她打量的目光仍旧让夏清芷感到万分的不自在; 她低垂了面颊,有些微躲闪之意,低声道:“我知你是卫绾; 外边冷,进屋来吧。”
卫绾愣了片刻; 随即点头,随着执着蜡烛的夏清芷入里。
她背影窈窕,纤秾合度,配上那样的眼睛,不必多言必是个不可多得的大美人,夏清芷自然猜得到卫绾因她的事而感到奇怪,她将灯罩笼上,一边吹灭了蜡烛,嗓音淡淡:“在那边的时候,我被单于折辱得几乎不成人样,为了逃跑,我想尽了办法,每一次总会被他的骑兵抓回。有一次我设法烧了他的王帐,要与他同归于尽,不过计划未能成功,我亦被烧毁了面容。”
身后卫绾听得心惊胆战,夏清芷随意道:“我容貌既毁,单于待我自然也不如先前一般有耐心,没过多久便弃了我,将我赐给他手下的一个将军,如此又是长达一年的折辱,后来,那将军在策儿手底下吃了亏,回来便在我胸口捅了一剑,将我扔到长城脚下去了。”
卫绾震惊又难过,同为女人,她知道经历这一切,会有多么绝望,而她说来却如此轻描淡写。
她无法说出安慰之辞来,定定地道:“这些,殿下都知道么?”
夏清芷摇了摇头,“他不知。我只告诉他,我得玉门外一户贫农收留,这些年在长城脚下寄居。”
长城脚下的杀戮与血腥,远远多于匈奴的领地上的厮杀。
但夏清芷不能回去。
她是大魏,是汉人送往匈奴和亲的公主,在她走上马车,踏上北去的路时,她便已不能回头。即便死在匈奴,尸骨也只能冷冰冰葬在北疆,不能魂归故土。否则,她回来,不但自己已不再是大魏的公主,是罪人之外,更会让夏殊则的太子之位受到威胁。
“阿绾,你不要告诉策儿。我只是同你说,也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她转过身来,眼眸之中水雾隐隐。
卫绾知道她因为大火被毁容之后,便再也不敢细看了,忙侧过了头。
夏清芷为她奉了一盏茶,卫绾不敢接,忙道:“皇姐想要我做甚么,我都愿意帮你。”
夏清芷道:“我本是想再来看策儿一眼,我幼年时,唯独他待我好,当初父帝命我和亲,整个洛阳,只有他为我奋力反抗……这些年,我与他分隔两地,他不知我尚在人世,我也不忍骗他,这才来河西。但我了解策儿,一旦我现身之后,他是不肯放我回去的。我们虽是亲姊弟,但也毕竟十多年未见,我也不想跟着他,见完这一面之后,我想回玉门。你能帮我这个忙么?”
“这……”
若说是别的,卫绾铁定脑子一热便斩钉截铁地应了。可卫绾明明知道这是夏殊则的姐姐,她在匈奴受了这么多苦,受尽那灭绝人性的老单于的折辱,她实在不能自作主张,便将他的姐姐这么背着他送走。
“皇姐,我恐怕只能替你劝着殿下,但别的,便做不了了。”
夏清芷正要颔首,这时门被粗鲁地撞开,两人都是一惊,冒着霜雪而来的卫不器,因为马蹄过急,在路上摔了一跤,天寒地冻,身上积雪未化,披了一身白冒失地闯入马场,惊呆了卫绾。
“大兄?你这是——”
卫不器稳重而谨慎,也宅心仁厚,卫绾还不知道他有这么不识体统的时候。
卫不器一见到夏清芷,目光便只黏在她身上,嗓音也哑得如被利刃穿透了:“公主……”
他在居延,帮着李翦守关,发誓斩杀匈奴上万,替这个无辜的亡魂讨回公道,却竟不知,这个他心心念念多年的女子,竟然还活在人世!她就在自己面前!
身上是冷得刺骨的雪,而卫不器的心却是烫的!
他想已经如此失礼了,不如再一个箭步冲上去,将他心爱的女人纳入怀里。可这样的冲动,终究没盖过理智,他怕惊吓了夏清芷,故而如木头桩子一般,一动不动地杵在原地,木讷地问道:“长公主,你果真……未死?”
这像是一个肯定,夏清芷也不知这个素昧平生的男子何以对自己表现得如此激动,她只是听卫绾唤了一声“大兄”,离洛阳太久,些许无关紧要的人与事早已不记得了,她便有几分茫然。
“阁下是谁?”
她不该记得自己的,卫不器冷静了下来,为自己的唐突道歉,“对不起,冒失前来,惊扰了公主了。下官……在下,卫不器。”
夏清芷望向了卫绾,眸露困惑。
卫绾尴尬,“这是我家中大兄,与我非一母所生,乃是薛……”一想皇姐恐怕比殿下还憎恶薛氏,便不说了。
夏清芷也明白了,当初,送她前往匈奴和亲,背后少不了父皇宠妃薛夫人的暗中怂恿,况且他们又与策儿诸多为难,因而夏清芷对与薛氏相干之人从无好脸,当下也沉了目光,“阁下有何贵干?”
“我……”卫不器喉咙刺痒,说不出!
连梦里都不敢想能有这么一幕,自然,事到如今,他已完全不知该说什么。
他呆了片刻,朝卫绾道:“阿绾,你能先走么,我有些话欲单独对公主说。”
“皇姐,你看——”
夏清芷点了点头,“天色不早了,你且回去吧。”
卫绾颔首,对兄长施礼,便慢慢退出去了,因怕孤男寡女待一处于礼不合,尽管皇姐恐怕早已不介意这个,但还是没有关门。
夏清芷抬起了一双眸,望着面前这个令她感到万分惊异的男人。
卫不器却哑声道:“你,为何戴着面纱?”
方才夏清芷已对卫绾解释过了,但连对弟弟也没说过的话,她自然也不会对一个外人提起。
卫不器却已经猜出了,“你的脸……受伤了?”声音里满满的心疼几乎要溢出来,再愚昧痴傻的人也该听出来了。
于是夏清芷的秀眉拧得更紧,防备更重。她感到十分不适,这么一个突兀地冒着风雪不请自来的男人,对她有着百般的关怀,炙热的目光,和随时可能令她感到为难的谈吐,让她只想逃避。她逃避了十几年了,已经习惯了。
在当下,在这个比她恐怕还小了几岁的男人面前,她更加觉得自己应该逃走。
*
卫绾走上冯炎备好的马车时,还诧异地朝身后多看了一眼,觉得长兄的出现实在有着说不出的诡异。
她低声催促道:“时辰不早了,冯将军,驾车吧。”
冯炎应了,道了一声“坐稳”,便将马车赶动起来。
日暮时分,卫绾回了庄上,没立即通知夏殊则,而是自己洗手下了庖厨。
忙活了一个时辰,菜才烧齐了,卫绾特地让冯炎去唤卫不疑、高胪等人来入座。
菜肴品类不多,但每样都分量十足,卫不疑最喜欢妹妹的手艺,饭还未盛上来,先喝醉了酒,最后大笑着让人搀了出去,还大言不惭:“妹夫,再、再来一坛子酒!行军打仗我不如你,喝酒你可不行!哎,别拦着你们主公啊,看得太娇可不是什么好事!小二,拿酒来!让爷和主公喝个尽兴!”
夏殊则神色淡薄,不为所动地目送着某叫嚣着的小舅兄被半拖半拽地拉出去。
桌上便只剩卫绾、夏殊则与高胪三人,卫绾举起了酒,满脸红晕,醉态娇憨:“高将军,你命人射我的那些箭,我便不与你计较了,干了这杯。”
她神色认真,朝高胪敬酒。
今日夏殊则滴酒未沾,到了这时是桌上最清醒的人,他望着已露出隐隐的醉态的卫绾,愈发肯定,卫绾平素里睚眦必报,快意恩仇,谁得罪了她,她哪怕是不能报复回去,也必会在心底牢牢记着,她恐怕是真的知道了什么。
高胪自然爽快地应了,杯子一碰,卫绾要饮酒,酒盏便被夺去了,夏殊则淡淡道:“你醉了。我替你饮。”
说罢不等卫绾抢回来,便一饮而尽。卫绾急了,“你做甚么呀,这是我跟高车骑一笑泯恩仇,殿下你这……好好的心思全让你坏了!”
夏殊则道:“你的恩仇,便是我的。”
高胪面露心虚,这还是三人一起坐在桌上吃饭饮酒,高胪便想到因为自己的一时义愤,让主公和自己心上人前世里双双惨死,这口锅他背得不冤枉!他也无心喝酒了,慌忙便要退下。
卫绾唤住了他,“高将军。”
高胪回身,不知她还有何吩咐,卫绾果真已醉态迷离,眯着眼微微笑道:“你是个有气节的人,我敬重你对殿下刀斧加身也不背弃信义的忠勇,咱们之间,就一笔勾销啦……阿策……”
她突然回眸去,双手紧紧搂住了夏殊则的腰,“我困了。”
夏殊则将她抱了起来,对着一桌残羹冷炙,再美味也无心再赏,道:“将食案收拾了去罢。”
高胪忙点头,以抵消目前心里挥之不去的罪恶。
夏殊则将卫绾抱回了房间,将她的鞋履脱下来,替她上了药,低低问道:“皇姐对你说了什么?”
俊脸近在咫尺了,卫绾伸手便能将他勾住,笑道:“自然是让我好好疼你啊……”
“阿策,我要宠你,一辈子!”
她吼得信誓旦旦。
夏殊则的脸色有些微发红,将她乱动的魔爪扣住,压了下来,低声又道:“你如何疼我?”
卫绾压着他的后脑,朝他的嘴唇亲了过去,不想醉眼朦胧的,一不留神亲歪了,在他的下巴上啄出了一道唇痕,还自以为亲的正确位置,吃吃偷笑,一脸得逞的坏模样。夏殊则也是一声笑,愉悦地勾起了唇。
“我还要,送你……送你鬼面具……与你同游洛阳,看街市上最好看的烟火,听瓦舍里最有趣的轶闻,再送你香囊,拉着你的手到处跑,那必定很好。”
醉了的人姿态婉娈,莺莺娇啼,欲替她掖被之人,却已刹那之间,神魂若失。
第 88 章
春日; 白马山积雪消融,山坡上的野芳次第开放; 怒而释幽香成阵; 而碎雪到了山脚处便尽数沉入了潆洄的碧水深潭底下。
卫绾走累了; 便坐在湖畔的石头上; 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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