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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宋西门庆-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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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庆便道:“杨兄,你能营造起这座大宅子,想必家中必有些田产。”
杨大康道:“西门头领说的是。小人祖上是教书的先生出身,屡试不第,将科举的心也灰了,便细心经营起家业来。如今家中有良田三百亩,在这郓城县也算是上户了。”
西门庆点头道:“家有水田三百亩,来年不做猢狲王。却不知杨兄家里这三百亩良田,雇工多少?田租几何?”
杨大康小心回答了,吴用便点头叹息道:“若如此,杨兄家里果然是耕读传家的谦谦君子,却不是那等刻薄佃户的吸血蛆虫。”
听了吴用的话,杨大康坦然和西门庆、吴用、花荣对视道:“刻薄成家,理无久享,这点道理,小弟很早就明白了,到我手上时,哪里敢违了先祖之教?”
西门庆道:“如今之世,贪欲横行,为搏出位,不择手段之徒,嚣嚣然于尘上,缺的就是杨兄这种持心守正之人。今日我等前来,却是想同杨兄商量屯田之事——杨兄出面,我梁山出资,买下周边荒山野地,募流民勤加开垦。若有苛捐杂税,我梁山自有手段驱除,庄稼丰收之后,我梁山得一分,杨兄得一分,屯田之民得一分。若能形成制度,便当向四下府县里推广施行——却不知杨兄可有此等敢为天下先的胆气?”
杨大康听了,猛吃一惊。暗中思忖道:“我这一点头不打紧,若让官府知道了,就是通匪之罪!可若是我不答应,谁知道这些梁山好汉会把出些甚么手段来?若是他们把脸一翻,岂不招祸更速?”一时间,心下踌躇难定。
西门庆知他心意,便道:“杨兄放心,我梁山并不强人所难,此事杨兄答应与否,我西门庆在此立誓,决不敢有加害之心,杨兄尽管放宽怀抱!”
说着,西门庆便和吴用、花荣拱手告别,只道:“三日之后,来听杨兄决断!”这正是:
奸雄跑路难聚义,义士放胆且屯田。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051章 奇谋笑英雄
三日后,杨大康的答复来了,同意与梁山的暗中合作。杨大康做事漂亮,甚至把自家的儿子送上梁山,委为人质。西门庆和吴用相视一笑,便写了一封回书,交予杨家公子带回,杨大康打开一看,却见只是寥寥十二字——为义何须送质?成名不在钱多。
杨大康叹道:“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从此用心安排屯田之事不提。
梁山之上,众头领相聚说起此事,西门庆便道:“若数年后,杨兄能垦出万亩良田来,四下里郡县,便可推而广之了。那时我梁山兵精粮足,谁人敢来侵扰?”
众头领中,大部分人对屯田一事一窍不通,反正有西门庆哥哥操心,一个个无所谓的很,只有极少数眼光比较长远的,才对西门庆的这一次尝试比较上心。但山寨事多,这些人都各有实务,却也是有心无力,帮不上多少忙。
林冲、吕方、郭盛要负责讲武堂,吴用要负责商路,西门庆便负责屯田,一时间忙得不可开交,西门庆便想:“看来,应该想个法儿,把那神算子蒋敬、九尾龟陶宗旺赶快赚上山来才是!否则外行就是外行,做起事来事倍而功半!”
这一天,西门庆从杨大康家中辞出,路过郓城县驿站,便催马过去,问道:“这些天的邸报可来了吗?”
驿站的驿丞早认得西门庆,急忙恭恭敬敬的捧了一叠邸报送上:“西门头领,这些天的邸报,小人都整理在此。”
西门庆伸手接了,把出几贯钱来笑道:“大家费心,几个小钱,补贴家用吧!”
驿丞驿卒们的唯唯诺诺声中,西门庆飞马而去。
回到梁山,西门庆细翻邸报,猛然间看到一则消息,心头便是一动,思忖道:“水浒传中,今年五月,宋江那个不安分的黑厮就要在浔阳楼上题反诗,生出多少事来,现在已经是闰四月了。他那因此而生的什么‘耗国因家木,刀兵点水工。纵横三十六,播乱在山东’的传言,若不早做防备,反显得他成了真命天子,倒厉害!”
再想了一会儿,便笑道:“屯田之事,也备办得差不多了。我何不如此如此,让这黑厮也吃我一闪?!”
再盘算盘算,直到觉得计中无有破绽,这才拿了邸报,直上聚义厅。
厅中见了晁盖,西门庆便笑道:“天王哥哥,小弟今日看了邸报,心生一计,可赚取宋江哥哥全家上山!”
晁盖听了,又惊又喜,急问道:“四泉兄弟计将安出?快快献来!”
西门庆便道:“就请天王哥哥击鼓敲钟,聚起众兄弟来,大家商量。”
晁盖欢喜道:“兄弟说得是!”说着就命小喽啰到厅前击鼓撞钟。
天王有命,急如星火,各路头领或放下手中事务,或丢开手中骰子,或扔掉手中酒碗,急急向山顶聚义厅赶来。
待众人会齐,林冲便出列拱手道:“天王哥哥,今日击鼓撞钟,可有要事?”
晁盖点头,指着西门庆道:“有四泉兄弟想出了妙计,可请宋三郎全家上山,同聚大义!”
一闻此言,四座皆惊。早有吴用振衣而起,抢到西门庆身边:“四泉兄弟此话当真?”花荣也眼巴巴地看着这边,眼光中都是殷切深意。
西门庆便展开手中邸报,指着一行消息道:“假亮先生看了后,且念给众弟兄听听。”
吴用定睛一看,却见邸报上写道——政和三年闰四月丙辰,官家有诏,改公主为帝姬,郡主为宗姬,县主为族姬。
看了之后,智多星丈二的学究也是照样摸不着头脑,于是大声念了出来,聚义厅中人人都听得愣在那里,不知道此事同宋江上梁山有何关联。
吴用想了半天,终于摇头放弃:“四泉兄弟,朝廷管公主叫鸡也好,叫鹅也罢,又关公明哥哥何事?”
西门庆迎着众兄弟不解的目光,笑着解释道:“这赵宋王朝气数尽矣!兄弟们且看,这昏庸的赵官家把公主、郡主、县主却叫成了甚么帝姬、宗姬、族姬,这岂不是‘人间无主,天下有饥’?这个谶语,大大不祥!”
众好汉听了,都哄笑起来。
花荣却道:“且不管他有饥无饥,只凭这则邸报,又怎能引公明哥哥上山?”
西门庆笑道:“今日之前,若想引公明哥哥上山,那就是无‘姬’之谈;今日之后,要想引公明哥哥上山,却正好见‘姬’行事!”
众好汉听了,又是齐声大笑。晁盖便道:“西门庆兄弟,你莫再说笑话,且将你的妙计说出来吧!”
西门庆便道:“天王哥哥听禀。小弟今日见了这不祥的谶语,便心生一计。要赚公明哥哥入伙,只消小弟往东京造谣,先言明这‘人间无主,天下有饥’之说,再将这不详之言和公明哥哥构联起来,那时这昏庸的赵宋王朝哪里能容得下他?公明哥哥若不逼上咱们梁山,又能往哪里去?”
吴用听了,折迭扇在手中一拍,喝彩道:“好计!却不知西门庆兄弟将怎生造谣?”
西门庆早已胸有成竹,便道:“小弟大胆,晁盖哥哥不是己末年生吗?己末年正是天上火,因此小弟做诗一首——日兆香炉生紫烟,炎羊驻足在梁山。飞流洗净一点血,重教日月换新天——‘日兆’者,‘晁’字也;炎者,天上火也;羊驻足者,‘盖’字上半部分也;‘血’字上去一点是个‘皿’字,‘盖’字下半部分也!全诗意思是说,重教日月换新天者,梁山晁盖也!”
众好汉听了,匪夷所思之余,无不叫好。
吴用摇着折迭扇作高瞻远瞩状,笑道:“四泉兄弟这首诗,亦不过将李青莲‘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之旧句,翻出新意来罢了——倒也难为了你这一番巧妙心思!”
西门庆拱手道:“假亮先生慧眼如炬,果然是智多星!小弟拜服!”
花荣追问道:“却不知公明哥哥那里,西门庆哥哥又怎样造谣?”
西门庆一笑,娓娓道来。这正是:
只笑军师多酸腐,哪及公子有深谋?却不知西门庆如何造谣于宋江,且听下回分解。
第052章 舌灿天花缤纷乱
听花荣问到宋江,西门庆便笑道:“公明哥哥吗?嘿嘿,众家兄弟且听听看——耗国因家木,刀兵点水工。祸乱梁山泊,扰攘在山东。”
吴用听了,先拍手叫好:“耗国因家木者,含‘宋’字也;刀兵点水工,为‘江’字也;祸乱梁山泊,扰攘在山东这两句,同晁盖哥哥那一句‘重教日月换新天’遥相呼应,正犯朝廷之忌。这一来,纵然公明哥哥乃至宋太公不欲上梁山,岂可得乎?”
聚义厅中众弟兄听了,无不拍案叫绝:“西门庆兄弟(哥哥)果然是天星转世诸葛亮!”
吴用听了,心中便有些不快起来,却听西门庆谦道:“小弟有甚么能为?比起假亮先生来,却要差得远了!”。这时候,吴用心中才略略舒服了一些。
但是吴用却没有注意到,聚义厅中众好汉,大都在暗暗撇嘴,大家心中都想:“若军师真有本事,就应该在西门庆哥哥上山之前,就解决山寨缺粮之事;若军师真有本事,上一次就应该将宋江哥哥留在山寨,焉能放他江州去?”
吴用虽然留意不到众好汉面上微妙之神色,但心中终究有些疙瘩,便故意问西门庆道:“四泉兄弟既说要上东京传播流言,却不知要怎生行事?”
西门庆胸有成竹:“小弟只扮作一落魄的书生,借测字卜卦为名,去了东京后,将这些词句教市井小儿歌熟,便见大功告成。象这等谶语,民间风行最速,想当年艺祖赵匡胤即位后尚禁之不绝,何况赵宋王朝现下这等腐朽局面?”
吴用便竖起折迭扇,拱手一揖,笑道:“原来这位先生善能测字!却不知高姓大名,仙乡何处?”
聚义厅中,众好汉闻言都是一愣,就见西门庆躬身还礼道:“不敢!不敢!小可姓柳名贺,字庆之,江湖人称三王柳,却从来处而来,往去处而去,今日流落东京,得与先生相会,亦有缘尔!”
众好汉闻言恍然大悟,敢情军师哥哥和西门庆兄弟正在演戏呐!这可是找着灯笼都看不到的好戏,众人都睁大了眼睛,竖起了耳朵,要看个分明,听个究竟。
却见吴用伸手向阮小五这边一指,半真半假地道:“听柳先生谈吐不俗,必然善能字测福祸。小生这些年来,曾借予阮小五兄弟四、五十贯足钱,却未得偿还。小生今日想要讨债,却不知可顺利否?”
众好汉听了“轰”的一声,都冲着阮小五乐了。阮小五满面通红,便冲着吴用那边大叫道:“军师哥哥,小五还钱还不行吗?你宽限小弟三天……”
话未说完,就被阮小二捂住了嘴巴,轻声笑骂道:“蠢才!你以为军师是当着众兄弟的面挤兑你讨债吗?这是在试水西门庆兄弟呢!若连军师这一关都过不了,岂能瞒得过道路上那些做公的帽花?”
阮小五被捂着嘴,有口难言,阮小七却嘀咕道:“我怎么觉得,军师就是在挤兑五哥……”
话音未落,头上早吃阮小二扑了一掌,打得阮小七摸门不着,乖乖地闭了嘴。
却听西门庆拈着自己颔下没有长出来的长髯,故作老气横秋地道:“这位先生既想问前程,便请拟一字来。”
众好汉的笑声中,吴用摇头晃脑道:“小生便拟一铜钱的‘錢’字吧!”
西门庆便长叹道:“先生这个‘錢’字,仔细拆解,却是有些不妙。此字左为‘金’,右为双‘戈’,莫非先生此去求金不得,你二人便要双双动起干戈来不成?此兆不祥,大大的不祥!”
聚义厅中众兄弟看着西门庆装模作样,一个个都憋住了笑,静静地听着。
却听吴用摇手道:“柳先生方才听错了,小生说的不是铜钱的‘錢’字,而是‘同前’的‘前’字,义同前文的意思,书中常有的。”
西门庆作恍然状:“原来如此。这个‘前’字,仔细算来,亦非佳兆。其上两点一横,似草头而无根,多见于汪洋水泽,飘零动荡之浮萍也。既飘零动荡,哪有财物可还?左下方一个‘月’字,便是预兆着先生此去求财,非一个月所能了结,若十分急躁起来,便要见右下角那把‘立刀’了!”
林冲、吕方、郭盛等识字精熟的,听到这里时便忍不住喝起彩来,其他好汉终究也在讲武堂里学习着,这些日子里也颇识了几字,听到喝彩,领悟到西门庆说得有趣,便也跟着叫好。
吴用却是充耳不闻,又摇头道:“柳先生又听差了,小生说的是‘通乾’的‘乾’字。易云:天地定位,山泽通气,雷风相薄,水火不相射。八卦定位,通艮,通巽,通坎,通离,通震,通兑,通坤,通乾——小生所言,实‘通乾’之‘乾’字也!”
西门庆“哦”了一声:“原来是乾坤之‘乾’字,乾之义,大矣哉!何用于求财之事乎?不瞒先生说,此‘乾’字亦非吉兆啊!先生且听我道来——‘乾’字右方,是一‘乞’字,讨债如乞,可证其难;左下角又是一‘早’字,这还钱之日,岂非遥遥无期?若再细分,便是‘十’、‘日’、‘十’三字,十日复十日,十日何其多?先生这些借出去的铜钱,只怕有些不妙啊!”
吴用便蹙起了双眉,长叹道:“若如此,却叫小生该当如何是好?”
西门庆便把出神棍专用表情来:“有我江湖人称三王柳的柳贺柳庆之在此,先生何必嗟叹?若你舍得钱财时,小可便使个穰解之法,助先生讨债成功。”
吴用听了,便做大喜之态,拉着西门庆手臂道:“若如此,纵有短缺,亦胜过血本无归——却不知柳先生索价几何?”
西门庆便庄严道:“先生既舍得时,便听我吩咐——先来两贯足钱,买些精致菜肴,祭祀神将。”
吴用便道:“使得!使得!”伸手向怀中一摸,装腔作势地把莫须有的空气往西门庆手中一摁,西门庆也便装模作样地掂了一掂,伸手向聚义厅外一指,说道:“先生可见到那山峰了吗?先生可听我良言,此时便以袍袖遮面,眼不以物喜,心不以己悲,飞奔到山峰顶上,纵身一跳,我保你那四、五十贯铜钱,失而复得!”
聚义厅中众好汉听到这里时,再也撑持不住,都抱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吴用也便笑了,一边笑一边摇头叹息道:“四泉兄弟,若人都按你所教这般讨债,也真成天下奇闻了!”
西门庆闻言,亦摇头叹息道:“天下奇闻?只怕未必!小弟地府还魂时,在那三生石上,看到后世民工多有以跳楼为讨薪要债之手段,却也是司空见惯,又何足为奇?”
吴用愕然道:“民工?那是甚么东西?”
西门庆微微一笑:“在哥哥这般高士眼中,民工自然不是东西——言归正传,这东京,小弟可去得吗?”
未等吴用说话,聚义厅中,众好汉早已轰雷一般叫喊起来:“去得!去得!”
阮小五更是大叫道:“若西门庆兄弟去不得,天下还有去得之人吗?好家伙!西门庆兄弟也不用祭祀神将,只听了你刚才那一番妙话儿,咱短命二郎就心底生寒,欠军师的那些钱,我今天以后,连本带利,赶紧还了,否则,还不知道军师又要怎样拉了西门庆兄弟编派我呢!”
众好汉听了,更是哄堂大笑。晁盖便笑道:“军师那般急智,都盘诘你不住!四泉兄弟如此随机应变,天下足可去得!却不知兄弟何时起身?”
西门庆拱手道:“回禀天王哥哥。今天不算明天算,小弟今日收拾好一切,明日一早,便起身上帝都走一遭儿!”
当下聚义厅中,众好汉都散了。西门庆身边自聚拢起一堆亲近的弟兄,西门庆交待了焦挺、吕方、郭盛、陈小飞几句别后要注意的事体,便自回后寨,收拾打包一切,准备第二天远行。
月娘同小玉、玉箫帮着西门庆整理行囊。西门庆见她虽默默无言,但脸上关切之色,却是难以自掩,便携了她的手笑道:“我此去,少则一月,多则月半,自然就平安归来,你何必替我担心?”
月娘见两个丫环不在室内,这才伸手抱住了他腰,悠悠道:“我知道,我不该劝阻你们男人家义气上的事。我只盼你,好生去了,好生回来!莫要争强斗胜,生出别事来!”
西门庆闻言,只是微微笑了笑。他也不说话,只是拉了月娘的手,来到供着李娇儿灵位的小房间。
西门庆灵前上了三炷香,这才慢慢道:“月娘,今日东京之行,我一番工夫两番做,还要了结一件昔日的旧事!”
第二日,西门庆背了包裹,藏了两口日月刀,执了个测字算命的布招儿,直下梁山而去!这正是——
三王柳下忆沧桑,骁骑铁营抛流光。
鸣镝横飞燕青羽,红旗漫卷风啸狂。
见贤可曾思齐列?沙虫何能御龙王。
流水落花一春去,年会高歌笑尽觞。
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053章 汴梁道
离了梁山,西门庆暗中高兴,却想道:“前日宋江离山时,众家兄弟只送他过了水泊,就不再送了,独有我、吴用、花荣送他至大道二十里外;而今日我下山,以晁盖哥哥为首,众家弟兄一个不缺,直送我三十里外,犹不肯歇——由此看来,至少现在,我已经走在了宋公明那黑厮的前面!”
不一日,早到了东京汴梁城。西门庆看着那高大的城墙,高耸的门楼,心中感慨万千。上一次来时,身边有御史心腹家人相伴,去走权臣蔡京的门路,而今天这一次来,自己背上却有日月双刀两口,宝刀锋刃久不见血,西门庆能感应到其中那股急欲呛然出鞘的嗡鸣之意。
深深地吸了口气,西门庆望着汴梁城深处,轻轻地从牙缝里往外蹦字——“陈经济,我西门庆来取你的人头了!”
进城之后,西门庆随便找个客栈歇了,他手中开列的凭证,都是梁山脚下官府孝敬上来的,花押官印,十足真迹,哪里有人会疑心这个卖卜的书生有甚首尾?住了两三日,西门庆或请客人喝酒,或给这处街坊的小孩子们笼些果子吃,润物细无声的就把那几首诗歌传扬了出去。
一处了事,又换另一处,不几日,东京城中,西门庆编出来的那些话儿,有小儿处皆歌,而西门庆终于也来到了曾经的禁军教头陈洪陈大宽家门外。
前一次禁军和西夏那一场摩擦,禁军着实吃了大亏,死了不少人,伤了天朝的体面。官家大怒,一气追究下来,大官小官你我厮推,终于推到了陈洪陈大宽的头上。
在东京城里,陈洪是有名的松糕教头,只因为他做的松糕吃爽了大奸臣杨戬的嘴,杨戬抬举他,这才赏了他一个禁军教头的前程,除杨戬之外,陈洪别无根基,当杨戬不保他的时候,他就象他做的松糕一样,轻轻一戳,就是一个洞儿。
天威震怒之下,陈洪和被涉案的几个倒霉蛋儿,全部被押进了天牢,这些年宦囊所积,尽皆填进了天牢里那些如狼似虎般差役的口袋里。弄得家产盆干碗净之时,突然有喜讯传来,西夏方面,又派人来求和了!
当朝官家,却是个好大喜功的,一听到西夏放软了身段儿前来朝拜乞和,便心花怒放起来,蔡京、高俅、童贯和杨戬都是互为表里的,此时便上书给杨戬求情,说前一役杨戬虽有小败,但事出突然,只属双方巡逻军士局部摩擦,并非真正两军对垒,若因此重惩失察之臣,只怕于主上圣明聪察之名,如日生翳,玉生晕,后世史书,只恐有美中不足之叹。
皇帝昏庸,见自己的柱石之臣蔡京、高俅、童贯异口同声,都来保举那杨戬,便觉得自己前日给杨戬的戒饬也已经足够了,何况这几日身边没了杨戬趋奉,总是觉得少了点儿什么。比如有一天,赵官家正在李师师床上气喘吁吁之时,突然想起要用一件妙物儿,便叫了一声:“杨卿!”房外却无人应答,这时赵官家才想起来,杨戬正被自己责令,在家闭门思过呢!
因此蔡京、高俅、童贯一求情,赵官家私心里便准了,但还是半推半就,象他画画儿一样,调弄出多少颜色,又做出了许多张致,往自己脸上画了一张皮,要显示出他名君英明决断的风采来,好压服百官的口声。蔡京、高俅、童贯等人早知他的心意,陪他来回起合顺承了几个回合,终于把在花天酒地中闭门思过的杨戬放了出来。
杨戬出来之后,在赵官家面前痛哭流涕,口口声声都是自己愧对皇恩的话,耳根子软的赵官家马上就连心也软了,便温言道:“杨卿,朕知你本心忠直,只是手下人办事不力,才被他们挂误了。因此方将你小生惩戒,只盼你日后多些识人之明!”
杨戬磕头如捣蒜时,赵官家终于忍不住了:“既如此,今天延福宫宴过西夏使臣,杨卿便带上那些供奉的物件儿,随朕往‘那里’一行!嗯?可听明白了么?”
直到此时,杨戬的心才算真正完全地放回了肚子里。他一边高声应承“谢主隆恩”,一边掩饰起脸上露出的那一丝猥琐而粘乎的淫笑来。
豺狼既然都放了,那狐狸打不打又有什么关系呢?杨戬一努嘴儿,天牢门大开,几个倒霉家伙都被放了出来。
别人还好说,官复原职,等着以后戴罪立功,有了杨戬的关照,那功迟早肯定是要立的。只有陈洪最倒霉,他那松糕教头的名誉,连昏庸过头的赵官家都知道了,赵官家有美人身上的松糕可吃,哪里来馋他这等乡土手艺?再说禁军失利,总得有个人来背黑锅,现现成成,就让陈洪这个松糕教头来顶缸受制吧!
所以陈洪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官职一撸到底,连家都给抄了一遍——不过抄家也没抄出多少油水来,因为油水都挤进天牢的节级押狱口袋里去了——还是杨戬有点人腥气,唯恐陈洪的结局太不好了,令手下人寒心,所以派人给刑部递了话儿,宽限了陈洪的发配日期,借这个空儿,又趁着赵官家最得趣儿的时候,从李师师的床边求下一纸赦书来,免了陈洪的发配之苦,这个结局,可谓皆大欢喜。
但最倒霉的陈洪还是欢喜不起来。但不是他惋惜自己那个松糕教头的官位,也不是舍不得千金散尽的家财,而是发生在他儿子陈经济身上的事情,足以令任何做父亲的心如刀绞。
他那宝贝儿子陈经济,仗着老爹松糕教头的威势,又拉着杨戬的大旗作虎皮,整日在花街柳巷里厮混流连,磨云琢月既然养成了习惯,哪里还能收敛得住?家道富贵时还好,如今家道一败落,这小厮熬不得那苦,直弄出了一场祸事。这正是:
自古乱国皆由上,从来倾家不因贫。却不知陈经济身遭何事,且听下回分解。
第054章 泪雨濛濛
陈经济这小厮,倚红偎翠惯了,一日无它,便生出多少不安份来。家道一零落,吃糠咽菜倒也罢了,唯独下三路却告不得消乏。若说采花盗柳,别说他没那等手段,连那胆量都是没有的。没奈何,只好偷拿些家中未抄尽的物事,三不值二的当了,到最下等的娼窝里去厮混。
一来二去的,陈经济有一天突然发现自己腿裆部位出现了红斑,渐渐变成了丘疹,然后破溃,苦不堪言。他心里害怕之下,一味的讳疾忌医,只是拼命遮掩,等纸里包不住火被陈洪夫妻发现不对时,甚么也来不及了。
为了救儿子的性命,陈洪豁出了老脸,去杨戬府上跪门哀告。但杨戬被官家那一句“日后多些识人之明”教训过之后,哪里还愿意理他?主子寡情,杨府的家下人等自然也就作践起这位曾经的门生来。第一次门上人还替陈洪通报了一回,第二次就谁都不理他了。
老上司指望不上,陈洪又拉下脸去哀恳昔日的同僚,各种好心歹心、白眼冷眼阅尽,终于凑出了几贯钱来,可以给儿子治病了。但请教太医后,医者都摇头,背着陈经济告诉陈洪说道,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此时的陈经济已是病根深种难消解,只好延挨时日罢了。
陈洪夫妻只有此子,虽然听医生说得言语恳切,却哪里愿意相信?到处跪恳名医,求神问卜,陈经济却是一天黄瘦过一天,病毒发作之时,哀嚎之声响彻户外,邻里听到了无不动容,多有那妇人拉了自己家男子,指着隔壁陈家道:“这便是宿花眠柳的下场,你愿意做下一个吗?”
当然,这些话都是背着陈洪夫妻说的,看着现在陈洪夫妻那状若疯癫的落魄模样,即使是平日里有旧恨于他们夫妻的,也不得不转念可怜他们。先前还有几个刻薄刁泼的刀子嘴,在陈洪夫妻身前背后冷笑两声,指桑骂槐几句,但随着陈经济病情的日益加重,那声声泣血的嘶号,足以揭去人心中最冷酷的那一层韧茧,终于左邻右舍都摇头叹息:“这陈洪夫妇虽然不仁,他家小子虽然不成器,但老天爷送上的这等报应,却也太惨毒了些!”
此时已进五月,黄天暑热的,陈家屋里一片腥臭冲天。但当娘的却丝毫不觉其苦。这天晚上好不容易服侍陈经济安睡了,这才踮着脚尖来到院子中的梧桐树下,却见夜晚的凉风中,丈夫陈洪的头发不知何时,都已经斑白了。
陈氏心底剧酸,但想到儿子好不容易才得了个一时半刻的安宁,却不能惊扰了他,因此尽管心上插刀血流如注,还是硬生生的忍住,悄声问道:“当家的,你看怎样?”
陈洪慢慢的抬起了头,眼神如死鱼般呆滞,已经是黯然无光,抿了抿龟裂的嘴唇,低声喃喃地道:“我还能怎样?我还能怎样?……只能说,你男人没本事啊!”
陈氏见他心丧若死,便嗫嚅道:“当家的……我倒是想出个道道来……”
陈洪精神略振,问道:“甚么道道?说吧!只要能救回孩儿的性命,就是把我这老骨头拆出去卖了,咱也甘心!”
陈氏唯恐吵醒了儿子,本来声音就压得低,现在就更低了:“我小时候听老人说过,新鲜的人血馒头能治病,莫不如等官府出大差的时候……”
陈洪听了眼中一亮,却随即又黯了下去:“我倒也听老辈人说过,新鲜的人血馒头能治病,但好象只能治痨病吧?咱儿子这个病……”
陈氏急急地打断了陈洪的言语:“不会的!不会的!你定是听差了!我听老人说的是,人血馒头甚么病都能治的,只是没人敢拿来吃罢了!”
陈洪呆了半晌,勉强直了直腰,颤着声音道:“秋后处决出大差……现在才五月……咱孩子还赶得上吗?”
陈氏连连点头道:“赶得上!赶得上!自然是要赶得上的!”
陈洪突然面色一整,竖起指头道:“嘘!低声!”陈氏听了矍然而惊,急忙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但还是冲着陈洪连连点头,眼神中都是坚定之色。
陈洪慢慢地撑直了身子,慢慢地站了起来,慢慢地说道:“既如此,刽子手那边,我去寻觅道路。孩儿他娘,你将家中还能卖钱的东西归整归整,我再豁出我这破头去,甚么金钟,我也要去碰啊!只求菩萨有灵,保佑咱孩儿……”
话犹未尽,却听屋中陈经济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瞬医校遣医猩屏艘箍眨罅谟疑崽谏砩系暮姑叻⒌酶稹
陈洪夫妻听到儿子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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