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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国舅是女郎-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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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遥领着邓弥从院中穿过,他站在虚掩的译经室门外,大声向里通禀说:“师父,弥师弟来了。”
  
  译经室内许久没有回音。
  
  邓弥悬心而立,很怕师父会一直不出声。
  
  静立的片刻里,邓弥想了很多,越是想下去,就越是心中无底,彷徨焦虑,但是忽然之间,译经室内有人将门拉开了。
  
  邓弥豁然抬眼:“……师父?!”
  
  枯瘦的安清拢了拢披在身上的外袍,转头看她,淡然微笑,既而又朝安遥吩咐说:“你不是说饭已熟了?还愣着做什么,阿弥来了,不去添一副碗筷?”
  
  安遥高兴极了,几乎是飞奔着跑去准备的。
  
  今日不预期能多一人吃饭,桌上简简单单只有两盘素菜和一小盅蒸鸡蛋。
  
  “都是极粗陋的菜食,不知你吃不吃得惯。”安清一面笑着,一面往邓弥的碗里舀了两勺热腾腾的蛋羹,“多吃这个,这个好吃。”
  
  ——师父平素过的生活,仍旧是像以前一样清寡。
  
  邓弥望着安清,她注意到他已经双鬓斑斑,面容也比她出师那年时看着更显苍老了,她禁不住眼眶一热,喉间也似堵上了什么,她飞快低了头,端起饭碗往嘴里扒着饭。
  
  安遥在一旁开心地笑:“其实师父说得不对,徒儿我做了这么些年的饭了,就是再普通的食材,我也能把它做得好吃喽!”
  
  “是,上苍让我摊上了一个般般皆会的好徒弟。”
  
  听完夸奖,安遥颇是眉飞色舞,转瞬又不自信道:“不过,阿弥都是当君侯的人了,平常时候,应该是山珍海味吃遍的吧?那我这手艺,真是不敢在你面前献丑了。”
  
  安清瞟他一眼,语气甚为和蔼地责他:“就你话多,快吃。”
  
  安遥吐吐舌头,闭了嘴。
  
  能和师父、师兄重新坐在一起吃饭,这明明是很欢喜的事,可是邓弥心中更多酸涩,却是连一口饭也咽不下。
  
  正安安静静吃着饭,忽然安遥望着邓弥就惊道:“阿弥,你怎地哭了?”
  
  安清转面,果然发现邓弥端着饭碗,埋头不是在吃饭,而是在“吧嗒吧嗒”地往下掉眼泪:“啊呀,这好端端的,吃着饭怎么还哭起来了?”
  
  安清搁下碗筷,从袖中取了一方巾帕,边给邓弥擦着脸上的泪边劝解说:“不哭,不哭啊,师父在这里呢,有什么烦恼和委屈,等会儿吃完了饭,都与师父说。”
  
  邓弥发不出声来,只是抽抽噎噎地点头。
  
  用完了饭,安遥在收拾碗筷,邓弥想要帮忙。
  
  安清瞧见了,说:“阿弥,随我到院子里去走走。”
  
  冬日寒冻,没有火盆,光是坐着定会冷得受不住,但是走一走却是很好的,身上会一点点暖起来。
  
  译经室内添过了新炭和茶水后,安清让邓弥一起进去。
  
  在院子里的时候,邓弥就几次三番想要告诉安清,她其实是个女孩儿,可是话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来。
  
  “宣夫人过世后,我就一直在等你。”安清说。
  
  “等我?”
  
  “是啊,等过了春,等过了秋,又等一轮,可是回回只见你遣人送东西来,自己却不再来了。”
  
  邓弥鼻子忽地一酸,低下头细声地说:“我以为……师父不愿见我。”
  
  安清摇首:“不是不愿,是你母亲在的时候,她才是最能帮到你的人,我什么都做不了,既然做不了,又有什么相见的必要?”
  
  邓弥低着脸不言语。
  
  “后来宣夫人不在了,”安清浅声语道,“我想你一个小丫头,心里肯定难受极了,心里话有谁可说呢?大概我安清,算是最合适的一个了。”
  
  邓弥清清楚楚地听见了“小丫头”三个字,她面上陡然显出了惊惶之色,急急抬头,张大眼睛望着安清。
  
  安清也看着她,随即颔首:“是的,我知道了。”
  
  “是、是我阿娘告诉您的?”
  
  “宣夫人?不不不,我若是不问,她怕是一辈子都不会说。”
  
  邓弥呆愣。
  
  安清伸手烤着火,微瞑起双目,细细追思起来:“那时是永寿三年,你在我这里待了有快两年了……”
  
  原来,竟也不是从哪里识破了她隐瞒着的女儿家的身份,只是小邓弥一直太过白净秀婉,朝夕相对看了近两年,心里不免多出一分疑虑,认为这个模样的小人儿,合该是个丫头才合适。
  
  永寿三年的冬天,安清送信约宣夫人见面,在层层逼问之下,宣夫人始才透露了邓弥的确是个姑娘的事实。
  
  “永寿三年——”邓弥喃喃道,“我记得那一天,那天下午,师父说去拜访一位故友,临走前师兄问了句这位故友是住在哪里,师父您当时并没有回答,可是以前出门去,您都会留下话说,是去了哪里。”
  
  “不错,我那日,正是去见了你的母亲。”安清说。
  
  
第六十章 迷障

   “‘哀哀父母,生我劬劳。’……唉,宣夫人她呀,”回忆起故人,安清于哀思之间,忍不住摇头喟叹,“为了你们这几个孩子,她可真是活得辛苦不容易。”
  
  当年安清初来洛阳,连住处都没有,因避一场大雨而与孤坐亭中的“梁夫人”霍宣结识,那场雨下了很久,他们坐在亭中说话,大雨过后,都略知了彼此艰辛的处境。
  
  再是经年,安清收了徒,立了宅,花费许多的时间去译经,他很少关注外面的事,但同在洛阳城中生活,发生在宣夫人身上的变故,他不能不耳闻一二。
  
  要说浅浅交情加深,是缘于白马寺,那日安清到白马寺访友,离开时看到一位通身富贵的男人在责打一个小女孩,而旁边有妇人哭叫着挣脱阻拦的仆从,扑上前去护住挨打的女孩儿,周遭围着的人光看热闹,却无人敢去制止这以强凌弱的一幕,安清心慈,立刻去痛斥了施暴的男人,男人却蛮横道,打自己的妻女用不着外人来多嘴,安清不依不饶,一番争持,对方得知他是外邦贵使后,愤而离去,安清扶起地上的妇人和孩子一细瞧,才知是遇上了故人。
  
  旧事到此,安清感怀没有再说下去,而邓弥却觉得心里泛疼:“那个挨打的女孩,就是我的姐姐邓猛?”
  
  “不错。”
  
  “可是……可是我的姐姐做错了什么!竟惹得梁纪要在肃穆的白马寺、在悲悯世人的佛祖眼下责打她?”
  
  “梁纪厌她鞋上有泥污,是对众佛不敬。”
  
  邓弥怔然,继而心绪如江翻腾,久不能平:“梁纪那样凶暴贪婪的人,也配敬佛礼佛么!”
  
  安清闭目,没有应声。
  
  “师父,为什么这世上——”
  
  “阿弥,”安清打断了她,“我让你到我面前来,不是要你去垂悯他人的。你不是佛,也不可能成佛,救了自己就好。”
  
  “救……自己?师父,我、我听不明白。”
  
  “难道宣夫人在离世前,是依然要你苦守住这‘渭阳侯’之虚名的吗?”
  
  邓弥惊惘,转瞬之间,脸上血色尽失,她讷讷说道:“阿娘……阿娘她的确没有……但是……”
  
  “没有但是。”
  
  ——要放下一切,逃出洛阳吗?
  
  有莫名的恐惧从心底里滋生出来,以极快的速度将邓弥笼罩,她的眼中竟突然涌起了一层颤动的泪光:“……走?我怎么能走?我走了,我姐姐怎么办?邓康怎么办?邓氏……整个邓氏宗族又该怎么办?”
  
  “你以为,凭你一己之力,能救众人?”
  
  “师父,阿弥没有那么大的心,不是要救谁!只是我姐姐一个人在深宫之中,她处境艰难,难道我能坐视不理吗?”
  
  安清沉默了良久,后幽声道:“必要之时,你的确应该这样做。”
  
  “……什么?”
  
  “离权力之巅近之又近后,人会被欲望吞噬。闻言观行,邓皇后骄奢好妒,不能母仪天下,迟早会为陛下所厌弃,你何必要为了这样一个自私的姐姐,困守在京城中,葬送自己的大好年华?”
  
  “可她毕竟是我姐姐,”邓弥低头喃喃,“阿娘说,希望我能多多扶持维护她……”
  
  “你已经尽力了,不是吗?”
  
  “我……”
  
  “阿弥你须知晓,做爹娘的,没有不盼着自己孩儿都能过好的,但如果其中有一个总是行差踏错且不知悔改,那么做爹娘的,最希望的就是,这其中的一个不要殃及其他孩子。”
  
  邓弥惊愣。
  
  安清微笑:“怎么,不能接受?”
  
  邓弥心情复杂,说不出话来。
  
  “越是经历过人世风霜,就越会想到去‘保全’。你不必觉得负累,也不必觉得中途放弃是愧对了谁,因为你有权去追逐自己想要的东西。”
  
  “自己……想要的?”
  
  看她迷茫神色,安清眼中不由得有了一层暖意,他淡然笑着探询道:“你心里,就没有喜欢的人吗?”
  
  邓弥愕了愕,忽地脸上红了。
  
  “难道你不想与他在一起?”
  
  邓弥脸红得更厉害了,下意识冲口道:“师父!”
  
  “嫌师父多话了?”安清不以为忤,反是笑得更为慈和,“你这孩子,跟在我身边也有四年了,是个什么心性,我再有数不过了。凡事你要是肯自私地多为自己着想些,也不必活得这样心惊胆颤。唉……说到底还是怪宣夫人,她心中执念太深了,一面疼爱你不已,一面又亲手将你推进了这半死之局。”
  
  邓弥垂下眼睫,久久没有答话。
  
  安清瞧了她好一阵子,掂量了好片刻,才又开口轻道:“你的事,师父大致都听说了。今春,安遥从外面回来,突然告诉我,城里人都在传,渭阳侯好男风,看上了杨家的小郎君——”
  
  邓弥蓦然一惊,眸光定住了。
  
  安清笑着,继续道:“我当然知道不是那么回事,我也知道,你心里喜欢的人,应该不是杨小郎君。”
  
  邓弥听了这话,心里忽地有些异样,那说不清是什么心绪,总之很复杂,她有些恍惚,抬眼望着她的师父。
  
  安清平静回视着她,说:“在我少年时,也曾有过两情相悦的恋人,所以像你这般年纪的姑娘,会怎样去喜欢一个人,我想我还是能分辨清楚的。”
  
  邓弥有些糊涂了,她想起那个长眠于地下、曾笑容轻暖的青年时,胸腔里分明有抑制不住的疼,那疼痛感一点点扩散开来,她的整颗心都很疼,疼得快要死掉一样,她不相信这不是对心上人的喜欢。
  
  “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是一个寒冷的冬天,他受了伤,就倒在院门外……”
  
  邓弥还是觉得心里泛着疼,她喃喃叙述起了旧事,中间隔着的光阴足有九年那么长。
  
  一直牵挂着没有忘记,甚至只凭一个背影就能认出是他,为了救他肯拿命去跟人硬拼,帮他改换身份回到爹娘身边,不顾他人闲言碎语伴他左右,除了不能光明正大接受他的告白——这些,难道不够证明她是喜欢他的吗?
  
  “或许你是喜欢他,但并不像你自己想的那样,是男女之情里的爱悦。”安清这样告诉她,“阿弥,你对他的情深,恐怕只是源于怜悯。”
  
  怜悯?竟然,只是怜悯而已吗……
  
  邓弥无法接受,她握紧双拳气急反驳道:“不对!我不是可怜他!”
  
  “窦郎君又如何呢?”
  
  “什么……”
  
  瞧着邓弥面色一瞬惊茫,安清弯起嘴角,简淡地说:“我也听说过你和窦郎君的事。”
  
  “窦景宁?我,我和他……”邓弥张口结舌地想要辩白,“我和他没有……”
  
  “没有什么?”
  
  ——是啊,没有什么?从来没有在意过他,更没有任何关系?这怎么可能。
  
  邓弥纠结难言,往后再说不出哪怕一个字来。
  
  安清却仿佛全都看明白了,他苍声笑了起来:“愈是舍不下的,就愈是你最想要的。”
  
  邓弥一愣,混沌难明的心间像是亮起了一星光点。
  
  那星点之光慢慢清晰、慢慢盛大,心底的迷障快要解开了……邓弥屏息,再次闭眼捏紧了拳,咬牙低声道:“我不能接受他!”
  
  安清轻轻皱了眉,旋即又徐徐舒展开了。
  
  “我从来没有与你说起过我的过去,”安清往小徒和自己的杯中都添了热茶,“你只知道我曾是安息国的太子,或许也曾听安遥提过我其实也坐上过王位,那你知晓我最后放弃王位的原因吗?”
  
  邓弥回答说:“师父心怀宽广,将一生都奉献给了佛法,想度化天下众生。”
  
  安清摇头发笑:“你未免把师父想得太好了,须知,世无完人啊!”
  
  邓弥惑然不解,错愕望着他。
  
  “我的父王仙去之后,作为太子,我被群臣拥上王位,可我年少无功,又不熟谙帝王手段,王叔对我的王位觊觎良久,更数次暗中加害于我,为了活命,我只得借口说自己志不在治国,愿终身奉求佛法,如此这般,才丢弃下王位,远走他乡。”
  
  邓弥听完感到很震惊:“师父你……就这样丢下了你的国家?”
  
  安清说:“我是丢下了它,但它并没有因为我的离去而崩散,而走向坏的境地,相反,安息在我王叔的治理下国力日盛,至于我,也的确在佛法中寻得了真趣。”
  
  邓弥隐隐约约觉得她的师父说起这些,是话里有别的深意:“……师父?”
  
  “很好啊,看来你有些听明白了。”安清颔首而笑,他凝视着邓弥的双眼,嘴角的笑意渐渐隐去了,整个面容里显出肃穆和郑重来,“我们每个人来到这世上,都不会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那是很要勇气和耐心去等待的,但它未必就是不好的事啊!所以我的小阿弥啊,你不应该害怕往前走,不应该害怕正视自己的心,更不应该为了你的族人而去舍弃自己,记住你的性命是你爹娘给你的,珍爱自己,就是你的孝。”
  
  ……
  
  夜色渐深了,邓弥离开时,安清送她出译经室。
  
  “安遥,你去送一送。”安清向站在门外的胡人青年道。
  
  安遥高兴应了声。
  
  安清再又转过头与邓弥说道:“阿弥,经书都快要译好了,等过一段时间,师父就不在这里了,你不用再过来。”
  
  邓弥惊诧万分,切声追问:“师父要去哪里?”
  
  “也不是非要到哪里去,只是闷头译经多年,是时候该到外面去看看了。”
  
  “几时回来?”
  
  安清摇头:“不好说,少则年余,多则三五载。”
  
  三五载?师父这就是要去远行了……
  
  归来再是何时呢?
  
  邓弥心里舍不得,她眼眶发酸,忽地扑进了安清的怀里,牢牢抱紧了他,哽声唤道:“师父……”
  
  然而别无他言,仅仅是叫了这一声“师父”。
  
  安清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低声在她耳畔叮嘱道:“该逃时,就奋力地逃罢!不要再顾身后的一切。”
  
  “……嗯。”
  
  邓弥擦擦眼泪,依依不舍道别了师父,由师兄安遥送出门去。
  
第六十一章 白马

  安遥打开院门,看见神色肃穆的巡城校尉领六七兵士站在院外时,吃了不小的一惊:“这,这是怎么回事?”
  巡城校尉却没理会他,径直走向前来,抱拳向他身后的邓弥道:“渭阳侯,卑将奉沘阳侯之命,在此恭候君侯,护送君侯回府。”
  邓弥呆愣愣望着巡城校尉。
  安遥摸了摸鼻子说:“这真是尴尬,我想送送我小师弟都没有机会了?”
  邓弥看看他的师兄,心里骂了邓康一句“多事”,然后脸上撑起了一抹笑,客气对巡城校尉说道:“不劳烦将军了,我师兄能送我回去。”
  谁知巡城校尉认定“渭阳侯安危事大”,有个什么闪失任何人都吃罪不起,一根筋地要送邓弥回了渭阳侯府才甘心。
  安遥扶着门说:“他这是不相信我的能耐,要不我跟他打一场让他服服气?”
  巡城校尉瞟安遥一眼,正色地按紧了腰上佩剑。
  这一语不合间,还真是会打起来的样子。
  “算了。”邓弥叹口气,心里再骂了邓康无数遍,后向巡城校尉道,“既然将军是为我的安危着想,那么我就忏愧领受了,辛苦将军及这几位兄弟。不过,我与师兄许久不见,有不少话想说,还请将军能给我们一些独处的空间。”
  巡城校尉喜道:“这好办,卑将和兄弟们跟在君侯身后,与君侯隔出丈远便是了!”
  安遥提着灯,转身关了院门。
  走出十几步远,安遥回头瞧了瞧,果见身后武将们隔着丈远的距离,颇为紧张警惕地跟着,他感慨道:“师弟,你这渭阳侯当得,可怪像笼中小鸟的,回来看下师父而已,也有这样多人候着。”
  邓弥忍不住埋怨:“子英这家伙……真是爱操闲心!”
  “话说回来,真怪不得沘阳侯操心啊,你说你,这四年里,也真是越活越不太平了。”
  “……”
  安遥见邓弥低头不语,料想是自己说错了话,于是连忙打哈哈道:“不知道师父这次出门会不会带上我,要是被留下来看宅子,那就很无聊了。”
  邓弥默了半晌,闷声接话说:“我也想随师父到处去走走。”
  “唉,谁不是呢?真的好怕师父不带我。”
  “你就少在这里让我羡慕了。”
  “要是一语说中,真的被师父扔下守宅子,我瞧你还会不会来羡慕我。”
  邓弥说:“也很羡慕,一个人住着,肯定很清静。”
  “千万别!你还不知道我吗?我最爱热闹了,一天下来都没人可以说话,那岂不是要闷杀我?”
  正说话间,忽闻马蹄声嗒嗒,渐行渐近。
  夜色里一匹白色骏马,矫健身姿如轻逸的云。
  那马近前停下时一声长嘶。
  马的形影安遥看不十分清晰,听见嘶鸣,却猛然抚掌大赞了一声:“好马呀!”
  修长的人影起落,从马背上翻下,邓弥心头忽地一窒——
  老天爷,不会……这么巧吧?
  待人款步走近,看清了样貌,邓弥却已经错愕到张不开口了。
  真的是窦景宁?!
  安遥挺稀罕那马,也稀罕马的主人,他盯着迎面走来的人细细端详了一阵,禁不住吃惊:“咦?你好眼熟啊,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窦景宁朝安遥微然一笑:“在下窦景宁。”
  洛阳城里,没有人会不知道窦景宁。
  果然,一听到名字,安遥立刻就惊愕万分了:“啊……你、你是窦公子?久仰大名,幸会幸会!我是邓弥的师兄,我叫安遥。”
  望着窦景宁的脸,邓弥心如擂鼓,她悄悄靠近安遥身边,捏紧了他的衣袖。
  安遥识马、爱马,互通了身份之后,仍旧忍不住要赞那匹白马:“你的马,真是好得很,光用听的我就知道。”
  “过誉了。”窦景宁笑笑,又主动道明来意,“沘阳侯放心不下,让我来接邓弥回去。”
  “哦,这样啊……”
  邓弥牢牢拽紧了安遥的衣袖,可惜安遥心粗,没能懂她的惊慌和忐忑。
  安遥抓住邓弥的手臂,将她拉过来往前一送,险些直接送进窦景宁的怀中去:“好吧,有你在,那我就不远送了。”
  邓弥傻了眼,急忙回身挽住要走的安遥:“师兄!”
  安遥转面,拍拍她宽慰道:“放心,要是能随师父左右,跟着出去见世面,我一定不会忘记给你写信的。”
  “不是……”
  “别舍不得我,转眼就回来的,到时候我再给你带有趣的小玩意儿。”
  邓弥急得想跺脚,就差没明明白白跟他说,你别把我丢给窦景宁。
  正急得心焦意乱间,窦景宁从身后走来,将邓弥的手与安遥的胳膊松开,笑容清雅地向安遥说了一句:“谢谢师兄。”
  安遥高兴地往回走了,路过巡城校尉身侧时,他特意多看了他一眼:“听说这个窦公子能以一敌十很厉害,你们走运喽!行了,都别这么紧张了,放轻松。”
  巡城校尉和兵士们面面相觑,都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
  窦景宁往他们这边望了一眼。
  巡城校尉额上汗津津的:“这搞什么……”
  手下年纪最小的一个小声地问:“大哥,窦公子来了,咱们还跟啊?”
  “是啊是啊,”另有一人捂嘴提醒道,“这窦公子对国舅一向……咳,大家心知肚明就不用说破了,再跟下去,窦公子不会觉得我们碍事,日后找我们麻烦吧?”
  校尉低斥道:“少胡说八道!”
  “其实我觉得,人家窦公子不是那种睚眦必报的人,再说咱们不也是为了渭阳侯的安全吗?”
  “就是,这让看好是沘阳侯吩咐的……”
  巡城校尉思量再三,看窦公子牵着马和渭阳侯走了,牙关里终于挤出了一句话:“隔开两丈远!”
  ……
  窦景宁牵住缰绳,转过头再问了邓弥一声:“你真的不骑马?”
  邓弥的耳膜像是快要被自己的心跳声震裂,她努力作出镇定的样子,摇头回答说:“不骑。”
  
  出了里门,走到长街上。
  邓弥心里乱成一团麻,忐忑无话。
  两相沉默地走了很远的路,窦景宁忽然开口问道:“你没有话要对我说吗?”
  邓弥忽地一惊,她飞快想了很多,最后说出来的话却是:“……杨太尉没事吧?”
  窦景宁愣了愣,回答说:“没事,太尉他只是承受不了太大的伤痛,一时昏过去了,回府后喂了几口参汤,慢慢就苏醒过来了。”
  隐隐约约的,邓弥听见他轻轻叹息了一声。
  像是感怀,又像是失望。
  那一声叹息,沉沉地落进邓弥心里面。
  脚下的路似乎漫长得没有尽头,邓弥等了很久,期盼着窦景宁能化解这气氛的尴尬,再说些别的话来,无论什么话都好,只要他张口说了,她就一定认认真真地想,认认真真地回答。
  然而没有,他没有再出声。
  思绪纷纷的邓弥被寒风一吹,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一天下来,有些累了,而现在又感觉到了冷。
  邓弥下意识拢紧了双臂。
  “走吧,上马。”窦景宁停下来说道。
  全部的倦意倏忽之间化为乌有。
  邓弥仔细回想了一下他刚才说了什么。
  窦景宁见她在发怔,问她说:“你不是真打算就这么走回去吧?”
  邓弥茫然望他:“有……什么关系吗?”
  窦景宁笑了一声,接着拽住了她手腕:“行了,别耽误后面那一堆人去巡城了。”
  邓弥糊里糊涂被送上了马背,才坐稳,身后就多了个人——窦景宁将她拢在身前,抖抖缰绳,正欲促马而行——邓弥“腾”地在夜色里烧起了一张脸,很突然地,她想到了一件事:“等等。”
  “什么?”
  “我……我想……”
  窦景宁轻轻蹙眉:“有话就说啊。”
  “我想找个机会,将杨馥移葬到邙山……”
  “……和他葬在一起?”
  “是。”
  身后的人连犹豫都没有:“好。杨馥可以拿回自己的东西了,而他们来时是一起来的,走了之后重新又在一起,这安排再好不过了。选个合适的时候,此事由我去办。”
  两人共乘一马,这是要走的架势?
  跟在两丈远外的巡城校尉在他们停下时也带着弟兄们停下了,现在看到这情景,他急了,连忙迈开步子追上前去。
  “不耽误各位差官巡城的要务了。就送到这里吧,剩下的路不劳烦了。”
  巡城校尉眼睁睁看窦景宁丢下话就把渭阳侯带走了。
  其他人见状,也都急了。
  “这怎么回事,人哪里能追得上马?”
  “是啊,现在怎么办?”
  ……
  闹哄哄的,直叫人一个头两个大,巡城校尉傻了眼,但又不免觉得最后一定会是这样,不然窦景宁的那匹马,真是半点用处都没有:“都别吵了!就这样吧,巡城去,不跟了,有什么事,都他窦景宁担着!”
  ……
  
  到了渭阳侯府门前,窦景宁先跳下了马。
  邓弥困倦地揉了揉眼睛,低头正准备找找马镫在哪里。
  “来,下来。”窦景宁站在马下,张开双手对她道,“我接着你。”
  这样并不好,教人看见了,又少不得许多闲话,可是鬼使神差地,邓弥竟然伸了手。
  窦景宁把她抱下了马,等她落地站稳之后,却仍旧扶着她没松手:“你好像长高了。”
  邓弥错愕抬头,正对上一双温柔的眼。
  “可还是瘦了些。”
  毫无预料地,窦景宁将她拥进了怀里:“别怕,你还有我,我会永远都在的。”
  一瞬间,柔肠百转,心弦为之触动,僵住的邓弥红起了眼眶。
  从松竹馆结识至今,时有四年,身遭世事变化,唯有他始终如一……
  一个不复杂的窦景宁,在这复杂纷繁的天子之城,干净得像一泓深山清泉,而她又做了什么呢?她只是一次又一次地,因为自己的无知懵懂、以及后来的怯弱胆小,而再三地说出伤害他的话和做出伤害他的事。
  邓弥心酸难抑,眼泪汹涌坠落,她第一次主动伸手抱了窦景宁,她环紧了他的腰,将脸埋在他胸前,哽泣不成声地喃语:“对不起……”
  窦景宁愣了愣,旋即轻暖地笑了,除了将她搂紧一些,他想不到此刻还能再多做些什么,而邓弥,却在他怀里哭得更厉害了——
  等在渭阳侯府里的邓康久不见人回来,甚为担心,亲自跑出门来探看,好巧不巧,一走出来就看见了这一幕,他飞快调转脚,悄悄缩回府门里面去了。
  邓康站在廊下深深呼吸,安安静静地想了一会儿,忽然觉得心下豁然开明,轻松得很。
  “今晚夜色不错,能睡个好觉。”
  这一夜,果然如他所愿。
  
第六十二章 枯藤

  临近冬至,邓弥和邓康在街市上采买祭扫要用到的器物。
  该买的都买得差不多了,邓康走到街口才想起自己的钱囊落在了方才的店铺中,他一面埋怨邓弥,一面把手上东西都丢给邓弥,着急忙慌地要跑回店中去取:“哎呀你真是的,怎么都不提醒我一下!”
  “你出来这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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