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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尊]大愚若智-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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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在重重殿阁的鎏瓦间——这人是在我跟紫罗兰说话时来的,只是躲在檐角偷听,好像并没有攻击的意图。
我若有所思地走向园内,完全无视边上咬牙切齿的紫罗兰。应该不是冉燮府的近侍,也不像巡逻的内侍卫,摇曳翻飞的裳衣,倒是像极参加祭天的王公贵胄的吉服褂——一如我身上这袭锦袍般,宽松繁琐……
“你走啊!我才不稀罕你!我不要你了!”身后的紫罗兰愤恨地喊道。
我不禁长舒一口气,今晚,总算发生一件好事了。
……………………………………………………………………………我是好事送上门的分割线……………………………………………………………………………
“……你真是糊涂!这种事值得你亲自动手吗?就算你要解气,也该等她们出了祭月坛的地界啊!”
“姑母,我真的只是小惩她们,没有下杀手……”
墨台遥领着我,随着人潮一同走出祭月坛的“昭乾门”。她雍容贵气地站在浮雕四爪蟒的拴马桩边上,等着府里的车撵。偶尔有官员过来与她行礼告辞,她微笑着还礼,对方刚转身,她面色立沉,继续训斥我。
“没人在乎人是否真的是你杀的,哪怕只是望风捕影,只要手段高明,也能让你将杀人的罪名担个十成十!今日她们最大的疏漏,就是没有打点好祭司,不然当着恭王女与两个府君的面,皇太君想保你都难!”墨台遥疾言厉色。
“原来恭王女恨我恨到了此等程度,不肯放弃任何置我于死地的机会。”我哂笑。
“这局既然是恭王女布的,断不可等闲视之,她行事的目的往往不会只有一个。那两个世爵刚刚通过秋贡举荐,秋祭之后正式给札授官。南郭侯任职光禄寺少卿,无关紧要的官位;而左丘伯则官拜通政司参议,掌内外奏章及臣民密诉。恭王女应该是想在通政司安插她的人,这事本来并不需要大动干戈的,但是既然能顺带除掉你,她又何乐而不为呢!”墨台遥说得甚是详尽。
我撇了撇嘴,不满自己是“顺带”的那一个……光禄寺少卿与通政司参议都是正五品的官职,不上不下的品级。光禄寺专司皇室饮食,诸如编写菜谱,安排膳食,甚至于掌供御用的柴米油盐酱醋茶,为人熟知的“御膳房”就是隶属光禄寺。
“姑母,槐表姐呢?”直到此时,我才发现墨台槐并没跟我们一同出来。
“她领着府里亲卫……”
墨台遥的回答被一阵阵急促的锣鼓声打散了——
“走水了!西轴的宫殿走水了!”
我随众人一起抬头望去,就见火光冲天,将祭月坛的这片天地照得亮如白昼。不多时,浓烟升腾,犹如一只巨掌,遮天蔽月。
西面啊,那两个女子的尸体恰好停放在西边的一间偏殿内……
我下意识看向墨台遥,她正皱眉看着漫天大火,嘴上嘟囔:“这火未免忒大了,她们不会将西边十来间宫殿都烧了吧……”
回府的路上,墨台遥絮絮叨叨交代了许多话,我始终摆着恭顺的聆听状。一直到入府进院,墨台遥才肯饶过我。
胡乱地洗漱之后,我挥退仆役,身心俱疲地迈进寝室。偌大的房间,一团漆黑,我径直扎进床被中,很快就酣然入睡了——至少,最初确是睡得酣畅。
碧蓝的鬼火,时隐时现,纵然潜意识里知道这与阴魂无关,却仍恶梦连连。梦中的磷化氢的燃烧温度真高啊,热浪扑面,让我难以区分梦境与现实。我满头大汗,终于从梦里挣脱,微微张开眼,眼前的景象让我顿时呆住。
妖艳的碧蓝的火光中,一张放大的细致瑰容,熠熠发亮的凤眸直勾勾地看着我,玲珑挺立的鼻尖几乎已触上了我的鼻梁,菱唇微掀……我的心脏狠狠地颤动了一下,放佛无力承受妖魅诡谲的惊艳。
“蛊物,你让我好找!”他低声说道,语气是浓浓的哀怨,同时缓缓直起趴靠在床椽边的身子,我脸边的那团火球随之移动,并未熄灭。
熟悉的火焰,熟悉的话语,令我及时拉回险些迷失在如兰似麝的香气中的神智。
“颜煜?”我倒吸一口气,当即翻身坐起。
实在不能怪我这般大惊小怪,眼前的颜煜,身体由包子变成了油条,臃肿面颊亦不复存在,脸部曲线的完美,使他的五官集中立体——最最最重要的是,这张惊心动魄的美颜,根本就是宫里祭司的容貌。
“这样貌是你施法变的?”我细细打量他,语不成调地颤道:“你……你没事变做这副模样做什么?这不明摆地欺骗我……欺骗世人纯真的感情啊!”
一时之间,我愣是想不起颜煜原先的五官,他圆球状的身体特征远比他脸部的特征明显。我只依稀记得他的眼睛很好看,细长上挑,笑起来犹如下弦月。此刻,这双眼眸正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我,于是……我的脸,相当不争气地烧红了。
半晌,颜煜好像终于消化了我的话语,面露不满地说道:“我又不会变化之术,所以没有骗人。”
“你身上的肉肉呢?”我大奇,伸手抚上他的脸庞。
“我也不清楚。从小阿娘就不让我变瘦,这么多年,一直都好好的……现在,我明明吃得还跟以前一样多,身子却逐渐消瘦下来了,为什么会这样呢?”说到最后,颜煜居然着急地反问我。
颜煜的食量,还真是难忘的回忆啊——下意识地摸了一把他的腰腹,纤腰婀娜,竟没有一丝赘肉,这比全身整型还神奇……我暗暗思索,而后蓦然回神,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你怎么会来皇都的?”这个问题才是重点。
显然,颜煜并没有意识到我吃他的嫩豆腐,口中老实地答道:“门派传言你被人掳劫了,我原想以你的修为应该很快就会逃脱;但过了月余,你仍未回来,我才开始担心,想着你是不是被厉害的修行者逮住了。我不敢轻易下山,怕你回来找不到我……”
我眉角一抖,心下感激他对我的关心,尽管他的担心,其实很多余。
“你没有认我为主,我无法探知你的下落。好在我曾对你发过血誓,因而能以我的血为媒介,结咒问卜。我的修为不足,施用血咒很是吃力,每日只能卜一卦,却始终是空签。于是,我猜想你是失了元婴,坠入了灵道……”
“我冒昧地问一句,除了你说的‘灵道’,是不是另有天道、世俗道、畜生道、妖魔道、恶鬼道?!”在释典中,世间一切归为玄、天、人三界,玄界四境界,天界十八境界,而人界就是此六境界。
颜煜似乎没发现我面色古怪,兀自点头,补充道:“我想短短数月,你不可能达到天道……”
“那个……我好奇打听一下,灵道之前,你问卜的是哪一道?”
“妖魔道啊!你既已修炼成人形,自然脱离了畜生道。”颜煜不加思索地答道。
我的面皮抽搐,顿感无力,却没说什么,只是示意他往下说。
“我每日结血咒,却始终掌握不到你的行踪,直到四个月前,我在卜卦的时候昏了过去,醒来时惊喜地发现血咒灵验了,出了签文,指示你在坎位,所以我就下山寻你了……”
坎者水也,正是北方之卦。问题是,颜煜不是按正常思路问卜的,怎么会出现正确的卦象……
“你为什么会昏过去?”我暗忖,莫不是被人动了手脚?
“血咒很耗精力的,开始的时候身子还能吃得消,渐渐的——尤其是最近,我经常会不小心昏过去。”颜煜轻轻说道。
“血……咒……以血为媒,具体需要多少血呢?”我困难地问道。
“依修为而定的。但是,我想我卜出空签,就是因为用的血不够多,所以从最初的数滴增加到了现在的半杯盏……”
没等他说完,我一把揪住他的前襟,语气不再平静:“你说你每天都施血咒,这近十个月,你一直在放血吗?”
“怎么了?你的表情……好狰狞!”颜煜惊呼,连带他身边的碧火都不禁晃动了几下。
我脸部扭曲,气急败坏地吼道:“你是傻子还是疯子?居然还问我,你为什么胖不起来,放血减肥都不需要这么长的疗程!你可知道,你的血根本就是白流了啊!”
颜煜一阵怔愣,而后竟然笑弯了眉眼,说道:“哪里白流了?这不找到你了吗?”
“签文有问题!”我的脑海纷乱,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内心极为震撼,他寻找骶族蛊物的信念如此执著,实在不是好事啊……
“不会的,那是唯一出签文的签。”颜煜执拗地说道:“我匆忙下山后,一路北上。途中想卜出你具体的位置,可一直未果。偶然记起祭司婆婆提过,郾都城郊的‘祈泽宫’有族里先贤留下的古籍,我就想书里可能有记载寻你的其它法子……”
据我所知,“祈泽宫”是前朝的叫法,现在被尊称为“祭天坛”,是供奉神位、皇帝列祖列宗神牌及举行孟春祈谷大典的坛庙。
“我潜入‘祈泽宫’的时候,无意冲撞了神殿内的皇上,我刚用出移行术,她就出声叫住了我……”
“一个月明明有三十天,为什么你偏偏挑十五那日跑去?!”我皱眉。
“我去的时候,没数日子……咦,你是怎么知道的?蛊物,你真厉害!”颜煜真诚地夸赞。
我干咳一声,心虚地接受他崇拜的目光——懿渊帝又不是吃饱撑着天天蹲守在“祭天坛”,她只有每月十五会依礼为神位神牌扫尘上香。
“你告诉她了多少事?”思及颜煜的憨直,我的眉头皱得更深。
“离族前祭司婆婆有交待,勿与皇室交好,所以我只说自己是一名修行者……”
懿渊帝猜出颜煜的身份了吗?骶族,是不该存在于世上的,至少不能公开地存在。
“皇上真是个好人。她听说我在找寻古籍,就主动提出帮我搜集,还让我先在宫里的净圆觉修行。”
闻言,我冷哼,这还不是我玩剩的把戏——一旦确定颜煜不具攻击性,就想方设法将他诱拐回家……
☆、55花草由人恋遂人愿2
原先;我想将颜煜拴在身边——前提自然是,他本身不会给我带来麻烦。
下意识瞪向颜煜,很难将眼前的他与记忆中的肉球重合。
他笑得毫无心机,委委佗佗,哪怕只瞅上一眼,都会有*蚀骨的醉意。然而,玉成绰姿的光芒,太过耀眼夺目;不经意间;就将他的天真遮掩了,曾经令我动容而渴望轻掬于手心的纯净啊……
骤然间;心头不可抑地涌上惘然——也许,颜煜还是原来那般模样的好。
“蛊物;这大半年时间,你一直呆在这儿吗?我刚才进来的时候,并未发现法阵缚咒,那你为何迟迟不回门派呢?莫不是……”颜煜凝视着我,踌躇地说道:“一直在干杀人的勾当?”
我还在组织语言回答颜煜的前两个问题,一时未反应过来,就听他继续说道:“今晚在亭子那儿,你因为杀了人,所以才跑那么快,是不?叫你也不回头……”
我无意对颜煜解释建立在森冷的白骨之上的权欲之争,只是淡淡地问道:“你叫我什么了?”
“我原是唤你‘蛊物’的,刚喊出一个字,就想到你的真身不能暴露,所以及时改了口,叫你‘玄’,我很聪明吧?”颜煜笑得灿烂,露出讨赏的孩童一般的神情。
蛊……玄吗?我不予置评,别说我那时没听清,纵使真听到了,也断不会认为这是在喊我。
“……之后几个娘娘跑过来,其中一人指着你的背影说,那是墨台府仪公子的妻主。所以,我以为是我错认了,没去追你……”颜煜突然顿住,像是想到了什么,怔然地低语:“那人真的是你……那你不就是……你……你成亲了?”
“嗯。”我随口回答。
脑中思绪翻腾,净圆觉的幽娘真是好眼力啊,光看一个背影就能辨认出是我……或是说,无论谁人从哪儿跑过,她都会一口咬定是我呢?
“你……怎么能成亲?你……不继续修行了?”颜煜期期艾艾地问道。
“我身心健康,为什么不能成亲?”我漫不经心地反问。
“你是物妖啊!你成亲,是违背天理伦常,不怕遭……天劫吗?”
“不怕。”我不加思索地答道。物妖的天劫,自然不在我烦恼的范围之内。
“那他……你的夫,知不知道你是物妖?”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颜煜是个好奇宝宝?!实在受不了此类毫无营养的问题,我再次掌握了话题的主导权,不答反问:“你为什么会上殿认人呢?”
颜煜想了想,说道:“有个面生的娘娘问我,看没看清墙边的女子,又跟我形容了一下大致的衣着相貌,供我核对,然后请我去偏殿帮忙认认……”
“还好!”还好来的人是颜煜,我不得不庆幸自己的好运道——那名幽娘表面是向颜煜询问,实则是潜移默化地向颜煜灌输我的基本信息,也就是心理学上说的“记忆改造”——如果换做其他陌生人,不管看没看清我的样子,都会受到心理暗示,然后莫名地笃定自己看到并看清的人就是我。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跟你的夫……”颜煜居然又将话题转了回来。
他怎么总是执着于奇怪的地方呢……撇了撇嘴,我再度将话题绕开:“你来这儿找我,没被人看到吧?”
“没,我用了移行术。”果然,颜煜的注意力,随着话题的变化而转移了,只听他懊恼地说道:“来这儿之前,我先去了西殿,想帮你处理掉那两具尸体,却发现有人捷足先登了。”
我了然地点了点,颜煜看到的,应该是墨台槐她们——不对,颜煜没事跑去折腾什么尸体,难道就因为我让他处理过那么一次……刹那间,我的脑海中只有“近墨者黑”四个大字,而那万恶的污染源,正是一直以环保卫士自居的我。
颜煜并未发现我复杂的心情,兀自说道:“……我怕她们的火烧得不干净,所以帮着一起烧,没想到火势过大,一发而不可收拾了……”
闻言,一滴冷汗,轻轻滑下了额角。
我不得不承认——纯净,最怕被玷污,也最容易被玷污。
转而思及懿渊帝与墨台皇太君的态度,我略加沉吟,作出了决定:“颜煜,你离开皇都吧!这里,并不适合你。”
“好啊!”颜煜答应得十分爽快,只见他蓦然启颜而笑,明艳不可方物。
“你确定你明白我的意思?”我狐疑地问道,他的反应令我颇为意外。
“嗯,我也觉得这儿不好。每天去哪里都有一群人跟着,做什么事儿都有限制。”
“宫里肯定不如外面自由,只是你……不方便到处乱走,因而,还是回骶族的好。”思来想去,只有这样最为稳妥。颜煜的样貌,太过容易挑起绯意绮念,而他的心性尚未历经磨炼,只怕遇事会吃大亏。
“好啊,回族里是最好不过的了。”颜煜笑眯眯地应和:“我刚才匆匆忙忙赶来找你,包袱还留在宫里。你在这儿等我一个……不,半个时辰就好,我去取了包袱,咱们就启程。”
咱们?这里面有我什么事儿?!
我眨了眨眼,说道:“你取了行囊,就直接出城吧。”
“那你呢?”颜煜脱口问道,表情怔愣。
他果然没明白我的意思。
我叹气:“我成亲了,自然不能走。你一人回骶族,路上小心……”
我现在,已寻不到任何将颜煜留在身边的理由,尽管对他是浓浓的歉疚,但话还是要说清楚的。
“你以前答应过我,陪我修行,然后一起回族里的……”颜煜急急打断了我的话语。
“此一时,彼一时,”我平静地阐述:“你不觉得奇怪吗?你以寻蛊物的方式寻我,却始终是空签——因为,我压根就不是蛊物!”
他难以接受是必然的,毕竟已经执念了近一年的时间,看不清或者根本不愿去看清。
“你是蛊物!你能让金蚕现形,你……”
相较于颜煜的无措,我显得太过的冷静,甚至冷血了。
我轻谓:“对不起,我骗了你!我不是蛊物,我也不希望你再继续寻找蛊物!你听我的劝,回骶族吧!”
“你就是蛊物!你……你是不是因为成亲了,所以不愿意承认自己是蛊物?你别这样,我不会告诉别人的……”颜煜喃喃道。
“就因为你好骗,我才要你回骶族的啊!人心叵测,你轻易信了我,结果平白流了那么多的血,就算你因此而丢了命,我顶多站在你的坟前,嘲笑你的愚蠢!你还不醒悟吗?”心一横,我残忍地说道。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始终围绕着颜煜的火球跳跃了几下,似乎变亮了少许。
“你明明就是蛊物!”颜煜一脸认真,坚定地说道。
“我真的不是!”我懊恼地否认。
“你……那个时候,你承认自己是蛊物,所以我对你发了血誓!”颜煜语调微颤。
糟糕,忘记还有血誓这茬事儿了!我的心不禁抖了抖,不知道重誓的骶族,是怎么对付骗誓的人……
“那个……血誓,我们能不能当做从没发生过?”我气势立减,小心翼翼地探问。
“血誓是不能毁誓的,除非……”
“除非什么?”我追问,事情有回转的余地就好。
“除非,我以不落轮回为代价,也就是魂灭,彻底消逝于世。”颜煜严肃地说道。
我一惊,勉强说道:“轮回一说,未必属实。”
“是真的!阿娘说过,我有一位太祖母,就是因毁誓而亡,魂灭之时,骸骨化尘。”颜煜精致的眉打起了结,任谁看了都会心疼。
既然是太祖母,足见年代久远,你娘肯定不曾亲眼看到,怎能以此辨虚实?!
我很想如此辩驳,但现在,我绝不会愚蠢地继续刺激颜煜,因为——
我确定自己不是眼花!那团碧蓝的火球不但越来越亮,甚至开始旋转,一时间,诡异的冷光充盈整间内室。
“其实,你不需要要如此介怀的!你发的那个血誓,无非是尊我为师,你在我这儿吃过一次亏,也算得到了教训……呃……教育,我也算履行过了师父的义务。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你就当自己出师了,好不好?”我放柔了声音,挤出自认亲切和蔼的微笑。
“如果你不是蛊物,那我……我怎么留……”显然,颜煜并未因为我的话得到安抚。遽然间,那团火球发出嗡鸣,时不时迸出星点的火花。
他不会是打算红烧了我吧?!我不禁往床里缩了缩,实在退无可退,只能贴墙而坐。
“您别激动,冲动是魔鬼,想想您发的血誓,说敬我为师的,您不能弑师吧?!不是……我的意思是,您犯不着为了杀我而毁誓,对不对?!万事好商量啊!您被我蒙骗,我让您骗回来;您为我流血,我给您补回来;您少的肉肉,我帮您养回来!”我口无遮拦地允愿,不计后果,只求渡过眼前的危机。
“你说我很好骗,所以必须回族里,一个人回族里……”颜煜语含控诉,细长的凤眸直直注视着我,眉宇间是化不开的哀怨。
这世道,果然不让老实人好过啊!
我只能硬生生地将话掰了回来:“您很好骗,没关系,有我帮您把关,没一定段数的骗子休想近您的身;您如果不想回族里,没关系,我这儿包吃包住!”
颜煜抿唇不语,没有任何动作,仍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但是他边上那颗要命的火球明显缓和了许多,光渐渐暗淡了下去。
良久,他轻轻开口,道:“你不要怕!我不会杀你的!”
“我不怕!您说不怕,我就不怕!”我迅速从善如流地接道,同时状似随意地将轻颤的双手背至身后。
“你说的话,都算数,不骗我?”颜煜专注地问道。
“算数!绝对算!从我口中喷出的一个唾沫星子,都能在地上砸出钉!”我点头如大头蒜。
“那你愿意陪我修行吗?”
“陪!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您看看我这双坦率的双眼……”
客观地说,撇开火球的威胁不论,颜煜其实是很好诱哄的。我满意地看到,他的情绪渐渐平复,眉心缓缓舒展。
我本想继续说几句博得颜煜的信任,但是耳尖地捕捉到有人闯进了院子,还不只一两人,动静不小。
“你快躲起来……不行,来不及了!”我眼疾手快地将颜煜拉上床,趁他猝不及防之际,将他整个人埋进了床内侧的散乱的锦被中。
“别乱动!”我低声警告,心里暗恼,大半夜的,谁这么吃饱撑着跑我这儿来窜门子!
在外室的门被推开的瞬间,颜煜那团碧蓝的火焰倏然熄灭。隔着糊在雕花格纹上的毛边纸,我清楚地看到刺眼的火光涌进了屋内。我调整坐姿,隔着被子压靠在颜煜身上,尽量自然地遮掩被内的凸起。
内室的门,被人用力推开,然后,我看到了——
披散着头发,身着白色亵衣,面白如纸的……墨台遥。她的身后站着数位手持灯笼的亲卫,一个个神情肃穆,气氛极度压抑。
借着火光,我错愕地上下打量墨台遥。她应该是从床上匆忙赶过来的,脚上的鞋都未套好,只是随便趿踩着,右手握拳,左手死死捏着一只……鸽子。
“姑母,您再不松手,这鸽子可要气绝身亡了!”我调笑道,心里纳闷这般阵仗所为何事。
“鸽子绝就绝了!公子……他也要气绝身亡了!”墨台遥声音暗哑地哽道,娃娃脸痛苦地纠成了一团。
许久,我的大脑仍未能解读墨台遥所说的话,于是平静地问道:“姑母,您在说什么呢?”
“公子这趟出去,是接了皇上的密旨,围剿‘生死门’的。夏枫刚传回消息说,公子受了重伤,已经不行了……现在是用药丸硬吊着一口气,就等着你去见他一面,最后一面……”
我的身体没有任何反应,大脑吃力地消化着墨台遥的话——她是在说墨台妖孽么?墨台妖孽,他怎么了……
“……我已经让亲卫去安排了,半个时辰后就能出发,你抓紧时间收拾一下,府里的药材能带的全带去,我……一时之间,能想到的就只有什么多了!你说,好好的一个人,前些日子还来信嘱我看好你的,怎么就……”墨台遥的声音仿佛从空旷的远方传进我的听觉神经。
“……你还好吧?你可不能倒下!公子还等着见你啊!”这话我听清楚了。对了,墨台遥说,墨台妖孽要见我,我该赶紧起来准备一下。
我机械地从床上爬下地,赤足接触到冰冷的地面,只感觉一股钻心的寒意从足心窜上来,然后爬满四肢,侵入百骸……
“……我要进宫!宫里珍藏了不少灵丹妙药,没准能拖住公子的命——快,备车……不,备马,把我的令牌拿来!”墨台遥的声音逐渐远去。
我依旧呆愣地站在原处,心脏的剧烈紧缩,令我痛苦地无法呼吸,但是我没有倒下,我不能倒下,我也不允许自己倒下,因为——
墨台妖孽正在等我!
☆、56香魂守个天涯相见
混混噩噩;恍恍惚惚。我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梦,梦里是无穷无尽的黑,但我并不害怕,因为我看到黑暗中有团微弱的光,光影中站着一个人儿,水眸潋情,笑如暖春。我小心翼翼地走向他,一步步地放下心防;而他一直耐心地站在那儿看着我、等着我。终于;我不再犹豫,带着满足与幸福朝他跑去;他却……突然消失了,毫无预警的。
我眼睁睁看着光缓缓熄灭;悲哀地认识到,自己只能站在原地哭喊,然后任由黑暗将我吞噬……唯一的意识就是——
我好恨啊!好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脚下一虚空,我惊呼出声,身边之人及时扯住我的手臂,稳住了我的身形。
我动作迟缓地看向一直紧随在我身边的人——颜煜,从墨台府出来之后,他始终陪在我的身畔。
出发的时候,我为争取时间,欲逞强骑马,但被墨台遥阻了,她坚持要我坐车——双辕轻舆,装载了百余种珍贵的药材,一名亲卫赶车,两匹良驹拖驾。墨台遥另派两队亲卫快马先行,一队为马车开路,扫清途中障碍,令马车畅通无阻;另一队为马车接应,三十里设一递铺,换马补给。
正因为墨台遥的妥善安排,马车日夜兼程地赶路。我独自坐在马车上,不吃不喝不睡,只是发呆……直到颜煜贸然出现在车厢内,他怮然地看着我,姣好的面容满满的担忧。他一直努力跟我说话,尽管大多时间都是他在自言自语,但是让我真切地知道有人陪在我身边,于是莫名地感到心安。
同行的亲卫虽诧异颜煜出现的突兀,但循礼而未多问,我也无意解释。进入中南部地区之后,弃了马车,取道大运河,由陆路换水路。随船前来接应的数十位女子,其中竟有多张眼熟的面孔,是之前护送墨台妖孽与我北上皇都的侍卫。
原先我一直以为她们是桓城墨台府的人,但这次再见,她们清一色穿着歩军营的官服,可对我出示的却是堰都墨台府的印信。从她们口中得知,懿渊帝亲喻,“生死门”掌门药光大逆不道,意图谋反,遂派六千名歩军营兵士前往围剿,家主墨台遥命她们就近保护墨台妖孽,将她们安插在了随行的编制之中。一行人在山下驻守了月余,墨台妖孽下令封堵上下山的道路,除了偶尔示威施压之外,基本上是只困不攻;而“生死门”众人,终日躲在山上,既未正面抵抗,也未试图突围……
我细细询问墨台妖孽的伤势,竟无人知晓,只答曰自从墨台妖孽领着百来个精英乘夜潜上山之后,就与她们断了联系——百来号人,居然无一人回营。由于墨台妖孽临行前曾命令所有人原地待命,维持现状,故在接到新的指示前,无人敢妄动,现在两方仍处于胶着状态……她们这次出来,是接到墨台遥的飞鸽传书,不计任何代价将我送进“生死门”。
听罢,我的心“咯噔”坠到了谷底,不得不做了最坏的打算——临行前,墨台遥并未详细跟我叙述墨台妖孽的情况,只催促我赶往“生死门”……此时看来,墨台妖孽是受伤被擒,尽管夏枫应该还护在他的身边,但朝难保夕,墨台遥既然未下令营救墨台妖孽,也就是说墨台妖孽的伤势已是不容乐观,不宜搬动了。
下船之后又改陆路,往东南方向行驶数日,终于在今天日落前赶到了“生死门”山下的小镇——白石镇。不同于记忆中的安乐祥和,事实上,整个白石镇笼罩在秋厉肃杀的紧张气氛之中。家家紧闭门户,偶尔看到张罗生意的商铺,也都是门庭冷清,门可罗雀。
我没有调遣歩军营的权力,无法制造与药光谈判的筹码。况且,就算我有资格跟药光谈判,我也没时间干这个。思来想去,而今之计,只有我上山回门派,这是最直接最省时见到墨台妖孽的途径。我不管药光是否察觉我的背叛,也不管药光会如何处置我,我只想见墨台妖孽,哪怕是……最后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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