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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尊]大愚若智-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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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恭王女,冉燮左相!”墨台遥上前,行礼问候。
    “本王早有耳闻,墨台郡侯文武双全,只是一直未曾有机会见识到郡侯的墨宝,今日借‘菡萏会’,总算能一饱眼福了。”那名年轻女子朗声笑道。
    王女,皇帝的姊妹。以这个女子的年纪判断,应该不至于是先皇的姊妹,那就是当朝皇帝的了……
    “恭王女,您是初次参加‘菡萏会’,所以不了解。墨台郡侯,她是年年都会赏脸来‘菡萏会’,只是不知何故,她从来不曾提过笔。”说话的是石青袍的女子,也就是左相冉燮絮。
    “冉燮左相,趁着‘菡萏会’尚未开始,你没事赶快多笑笑!希望今天,你能得到一个满意的结果……要是我家有两个儿子嫁不出去……咳……没嫁出去,不知道会有多烦恼……”墨台遥笑得优美儒雅。
    “真是有劳墨台郡侯挂念了!”冉燮絮咬牙切齿地回道,却仍仪态万千地作了揖。
    “仪公子也来了啊!听闻仪公子年前在桓城成亲了,本王一直遗憾,没能讨到一杯喜酒喝喝呢!”恭王女主动走了过来。
    墨台妖孽笑容已敛,不说话也不行礼,只是冷淡地望着恭王女。
    恭王女见墨台妖孽如此无理的举动,竟不着恼,转身对我说道:“想必这位姑娘就是仪公子的妻主了,果然文质彬彬,风度翩翩。”
    单凭这一句话,我就把恭王女列到防备对象的名单上了。堂堂一个王女,不惜放下身段、睁着眼睛说瞎话来夸赞我,这就是典型的“口蜜腹剑”,城府极深,危险,危险。
    “草民拜见王女。”我说着,就要跪下行礼——好歹学了一个多月的宫廷礼仪,还是知道见到皇族应该如何行礼的。
    “恭王女,烨然与妻主,前段时间承蒙您的照顾!待烨然寻个机会,一定好好报答您!”墨台妖孽左手挽住我的肘部,看似亲昵,却令我的身子无法继续下沉。
    前段时间的照顾?我心下疑惑。身子跪不下,索性又重新站直了。
    “本王不明白烨然公子的话。”恭王女脸色微变,勉强地扯嘴笑了笑。
    墨台妖孽兀自温柔地笑了,不再说话。
    恭王女没站多久,借口自己的夫君一人待在厢房,先行离开了。而墨台遥,啰啰嗦嗦地跟冉燮絮扯了一堆废话之后,才想到今天的正事,暂别了冉燮絮。
    ………………………………………………………………………………我是荷花池边的分割线……………………………………………………………………………
    跨过一道木质垂花门,入目就是占地面积惊人的莲池。如墨台遥所言,其中尽植荷花,不见珍品异类,然而数量惊人。莲者,连也,花灾相连而出也。花开沸扬,花叶难萎,芬馥之气,郁而不浊。池中石基上架一木构方形小亭,单题一“净”字。池边三面皆是看厢,三层小阁楼,斗拱飞椽,雕梁画栋。一名丫环领着我们穿过沁心瓶式门洞,上到三楼,进了看厢,仍是墨台遥她们一间,墨台妖孽与我单独一间。
    厢房正对荷花池的那面,敞轩挂帘,既不影响屋内的人赏花,又能恰到好处地遮挡他人探究的目光。房内中间,是一张花几,雕栏中间,一张宽大的实木桌案,凭栏而立,上面整整齐齐摆放着文房四宝,椅子正对园内的荷花池,这儿又是三楼,视野尤佳,园内景象,一览无余。
    我刚在桌案边坐下,就有两名小厮奉上了茶点,然后在边上铺纸研磨。我让春莲拿出自带的笔墨,然后铺好白绢。那两名小厮见状,收了原先的那套纸墨,却没离开,而是静静地守在门边。
    敢情这两个是监考的,我撇嘴。
    “菡萏会”,请帖上只有日子,没写具体时辰。不知道墨台遥出于什么心态,辰时就催促着出门,现在估摸着才刚过巳时。我扫了一眼周围的看厢,许多间仍是门帘高控——果然来早了,现在人到的还不多。
    习惯性地观察四周,以此来打发时间。发现正对面的那间看厢,至少挂了三道以上的竹帘,别说屋内的景象,就是光照的影子都透不出来……再次看了一圈周围的厢房,确定只有这一间如此,心里推断冉燮府的公子估计就呆在这间赏荷花的。
    “妻主,你不到荷花池边去转转吗?”墨台妖孽一边嗑着瓜子,一边问道。
    我低头看去,莲池边倒是围着一些女子,三三两两,谈笑着——赏花吗?不像!倒像在散播着雌性激素,意图摘花!
    我兴趣缺缺,随口问道:“刚才那位恭王女,你以前就认识?”
    “妻主,恭王女原名是颛顼烨琼,后来懿渊帝即位,为了避讳帝名,改成了颛顼熙琼。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烨琼?琼……原来就是恭王女啊!我恍然大悟,直接且深刻地认识了“冤家路窄”这个成语的含义……
    心思瞬转,我面色丕变,委婉地问道:“我听说,复姓的都是贵族,且一般只准带一个字做名,而墨台氏你这一辈,无论直系旁系,名字中似乎都带有‘木’,像是墨台槐、墨台柳、墨台榆……那你这个名究竟是……”
    “我三岁的时候,皇太君赐的名,妻主还有其它想问的吗?”墨台妖孽似笑非笑地答道。
    闻言,我大大舒了一口气——还好不是最可怕的那个答案,于是放心地继续问道:“那你的名不用避讳吗?”
    “我不姓颛顼,我姓墨台,墨台烨然!”墨台妖孽看着我,缓缓地展颜而笑,耀如春华的笑。
    “烨然”,光耀明灿的样子;“然”,一生平顺……我到底该取何种解释呢……
    “冉燮长公子到!”园里,一个女人高声说道。
    我顺势望出去——什么都没发现。
    “冉燮小公子到!”那女人再次喊道。
    我睁大眼睛,将园子上上下下、左左右右、边边角角都扫了一遍——还是什么都没看到。
    “妻主,你对冉燮家的公子,还真是兴趣浓厚啊!可惜这两声,只是示意罢了,左相府的公子,不可能轻易出来见人的。”墨台妖孽仍笑得灿烂,只是感觉不到暖意了。
    “我只是好奇没脖颈的……”倏的住了口。总不能当着冉燮家的两个小厮的面,嘲笑他们家的公子吧?!
    此时,放眼看去,各个厢房的席帘皆已落下,看来差不多是时候了。
    我起身,润笔,凭着脑海中的记忆,开始画。每一笔墨线,每一个姿势,都是练习过百遍的。白绢上,渐渐显出了图样,为了强化水墨的肌理,墨台琉让我夸大了荷叶与荷梗的对比,荷叶酣畅淋漓,荷梗细劲柔秀,荷花湿润模糊。我越画越快,下笔如锥画沙,欲其匀面藏锋。
    待我收了笔,发现墨台妖孽的一双春泓始终落在我的身上,笑得好像……“吾家有女初长成”那种顶着父性光环的骄傲与自豪——这话自然不能说出口,否则墨台妖孽会将我直接从这里扔进荷花池里养着。
    显然,冉燮府的两个小厮对我的绘画速度颇为吃惊,一脸呆愣地站在那儿,春莲叠声唤了好一会儿,他们才接过画绢,捧着出去了。
    “仪公子妻主墨台氏,为‘菡萏会’献上第一幅佳作!”园中传来女子的唱喏声,就见那两个小厮展着我的画绢,绕着园子走了几圈,然后仔细地收起,送进了对面的瓶式门洞。
    我现在的名字,即是墨台玄——如果让桓城那帮顽固的老女人们知道,她们伟大的宗族族长墨台遥,因为这样一个无聊透顶的原因,哭着喊着求着我,要我入墨台氏,不知道会不会七扭八歪,七窍生烟,七孔流血呢……
    “文章的主题,大概什么时辰会出来?”见那两名小厮回来了,我开口问道。
    他们齐齐摇头表示不知,期期艾艾地说了半天,总结起来就是,往年都是以他们家公子的心情为准绳的,具有相对的偶然性以及绝对的随机性。
    我无聊地发着呆,耳边是园内此起彼落的唱喏之声:
    “宗政府绮小姐为‘菡萏会’献上佳作一幅。”
    “墨台府柳公子妻主傅余氏为‘菡萏会’献上佳作一幅。”
    “申屠府霄夫人为‘菡萏会’献上佳作一幅。”
    ……
    偶尔还能听到:“公子还礼,有请宗政府绮小姐。”
    ……
    总之,听了这么一圈,十个人献画,就一两个人能得到青睐——而我的画作,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不过“菡萏会”,赏花笔墨不过是个借口,实质性的活动还是如火如荼地展开了。
    荷花池边,聚集的女子越来越多,然后渐渐的,有一两个大胆的男子走出了看厢,慢慢的,更多的男子走到了荷花池边,于是更多的女子走出了看厢……
    “妻主,你在干什么?”
    “数数呢!看是荷花多,还是人多……”我无精打采地说道。
    墨台妖孽与春莲闻言,靠了过来,一齐向下看去……
    “妻主,我想到有件要紧事儿要与姑母商量,你自个儿呆在房内,别到处乱跑!”墨台妖孽轻轻地说道。
    我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继续数着荷花的朵数,刚数了十来朵,又听春莲说道:
    “夫人,我突然肚子不舒服,想去趟茅厕。”
    “快去快去,别憋坏了!”我随口答道,继续努力数着荷花。
    继续数了二十来朵,不知道是不是受到春莲的“心理传染”,我也感到内急。向那两个小厮问明了“梅雨阁”的方位,我独自徐徐走去——本来这两个小厮要领我去的,但是我见他们单单说个方向,就面红耳赤外加结结巴巴,搞得好像我在调戏他们一样,于是坚定、坚持、坚决地拒绝了他们。
    从骑楼的“梅雨阁”出来,转了一圈都没找到春莲,想了想,穿过月牙门,绕到偏僻的后院,这里有连排的茅房——刚才那两个小厮磕巴归磕巴,倒是详尽地将园子内外所有的厕位都跟我报告了一遍……
    “……姨母,我求求你,现在能救娘亲的,只有你了!”
    警觉地听到一个男子压抑的哭声,我顿住了脚步,正在犹豫要不要继续往前走的时候——
    “你别再干傻事了,她……只剩你这一条血脉,如果你再出事,她死都不会瞑目。”
    这个声音好耳熟啊……
    耳熟到令我下意识地捂住了口鼻,猫着身子钻进了假山的岫内。
    不得不高度赞扬一下冉燮絮,她家的这个假山洞,大孝曲直、明晦、起伏、虚实、寂喧、向背各类特征皆满足……偷听、偷窥、偷袭的终极需求!

  ☆、38菡萏清浊往事难省2

偷听,是不道德的行为——
    前提是,良心今天乖乖地呆在家里……说起来颇为无奈,我的良心长年偷懒旷工,因而,我现在是心安理得地窝在这儿行“不道德之举”。
    “姨母,你明知咱们闾丘氏,根本就是朝廷党派斗争的牺牲品……”
    “住口!当今圣上法令明文,朝廷之内,严禁结党营私,以同异为爱恶,以爱恶为是非,翻云覆雨,倏忽万端!”
    闾丘氏啊……果然这个女子就是春莲;而这个男子,他的声音越听越令我……心惊,似乎有不好的回忆,只是想不起来究竟是谁呢?!
    “我不要听这些!我只知道,我是闾丘氏,满门忠烈的闾丘氏!大姐、三姐、四姐死在烽火连天的战场上,为国捐躯;二姐尽忠职守替皇上挡刀,死得其所;五姐、六妹及府里众人,却是死在莫须有的贼人手中……如今,我只要我的娘亲活下去,这有什么不对吗?!”男子越说越激动,声音渐渐大了起来。
    “你一个男儿家懂什么!你知道你的娘亲干了什么吗?侵吞了朝廷整整两千万两的白银啊!如此庞大的数目,将近国库半年的钱款收益!暨宁城的闾丘府被灭门,死了两百余人,这还是圣上念在闾丘氏祖上是开国功臣,手下留情了!若圣上直接下令诛连九族的话,无辜受牵连的可逾千人!”春莲的声量也跟着高了起来。
    不是我说,你们谈如此机密的事情,能不能换个地方?!就算实在找不着别的地方了,能不能尽量低调啊?!你们的声音再加个二十分贝上去,估计阁楼上的人都能听到了。
    “两千万两……其中又有多少是娘亲自己想要的呢?整个郾都,皇亲贵胄,三公九卿,谁家没收过从咱们暨宁城闾丘府送出去的银两?!如今东窗事发,凭什么要我娘亲一人揽下所有的罪责?”
    男子的情绪似乎濒临失控了,他居然不哭了,而是开始笑了,笑得比哭时更加凄厉:“与其光我娘亲一人获罪,不如大家一起下地狱去!我管不了别人,千人也好,万人也罢,全部陪咱们闾丘氏一起灭门抄斩吧!”
    “你要怪要怨的人,只能是你家妻主!你娘亲干什么,还不都受她指使的!这事儿真见了光,牵连范围之广,绝非你我所能想像到的。但是,我能告诉你,真到了那个时候,首当其冲的,就是你家妻主!”
    春莲严厉地说完,那男子似乎一下窒了声,许久,才听他继续说道:“姨母,你真的不肯救我娘亲吗?只因为你们的立场不同,你就忍心抛弃骨肉亲情吗?”此时,他的声音开始慢慢平静,又继续打亲情牌了。
    “我只能说,各为其主,各司其责!对你,我无法见死不救,但是你若执迷不悟,我帮得了你一时,帮不了你一世!你莫再以身犯险了,上次只是你运气好……”
    话刚说到这儿,阁楼那边传来动静,过来了一大群人——七八个冉燮府的小厮簇拥着一个靛青色涛水波缭绫的男子映入了我的眼帘。而春莲,显然也及时察觉了,立即噤住声。
    环佩叮铛,我寻声眺去,只见那男子的腰间,坠了各式的青金石、碧玺、金嵌绿松石等,还有数个荷包及香囊……至于他的脑袋,那真是名副其实的“珠光宝气”,晔晔照人,竟令人无法逼视——金簪,玉簪,象牙簪;錾花钗,镂花钗,盘花钗;鬓发之侧还插了一根垂珠金步摇。
    可以肯定的是,那男子应该就是冉燮家的公子,但是,凭如此装扮,无法判断是大公子还是小公子的,毕竟现在满皇都,多的是这般扮相的!
    只顾留意他的发饰,尚未看清他的白粉脸,人已走了过去。此时,单看衣着,倒是素雅不妖,身材襛纤得衷,修短合度,那样的身材,那样的背影……
    眼熟啊,眼熟到……心头不禁一颤,我几乎能脱口唤出他的名——可是,真的是他吗?!
    我从不否认,自己太过理智,从未动心过。若说,能让我长年看进眼里、印入心里的,就他一个……尽管我分不清,这样的情愫,是否只是由于他多年的相伴,但是我珍惜他对我的一番心意,同时也重视自己对他的这份感情!纵然情愫尚未到“魂随君去终不悔”的境界,但是,心萦系,穿着一条丝,一缕相思未断绝……
    眼见那男子穿过后院另一侧的月牙门,消失在了拐角处,我紧了紧拳头,从藏身处爬了出来,不管不顾地追了上去。
    此时,我只知道,我心里涌起的一股强烈的渴望:我要看到那人的脸,我要搞清楚,那人到底是不是……他……
    我冲动地跑着,丝毫没留意四周,刚拐了弯,尚未踏前一步——
    “这位大人,这里是府邸内院,请您留步!”一名黑衣女子突然现身,挡在了我的面前,她言语有礼,但是态度坚决。
    只差不到十米的距离啊……我不甘心地咬唇,眼睁睁看着那个熟悉的背影渐行渐远,只能勉强扯出淡笑,道:“是我逾矩了!”
    心里已然打定主意要看清楚那个冉燮家公子的脸,不就是换堵墙爬进内院么,这种事……我还真擅长啊!
    “你是……”那名黑衣女子细细打量着我,突然面露惊疑。
    我见她面色古怪,心中一凛,迅速转身,疾步走向荷园方向,同时暗自防备着她有所动作,但是,似乎她只是站在那儿,久久未动……
    …………………………………………………………………………………我是出恭完毕的分割线……………………………………………………………………………
    一直到踏入人声沸腾的荷园内,我才长舒了一口气。环视四周,研究着园内墙檐走向,思量着如何能进到内院……
    “妻主,你在这儿做什么?”墨台妖孽的声音,骤然从我的身后冒出。
    我转身,只见他笑盈盈地站在那儿,看样子似乎刚从“梅雨阁”出来——猛然意识到,自己出来的时间确实是长了一些,早超过了正常“如厕”的时间,也难怪墨台妖孽会寻过来……
    “随便走走。”我只能如此搪塞。
    “我们回厢房吧,这儿人多了点。”墨台妖孽温和地说道。
    “你在厢房等我就好,下来干什么……”我一边走着,一边随口道。
    心里思忖着,不知墨台妖孽知不知道春莲的事,不经意地偏头,却见墨台妖孽表情怔愣,我疑惑地问道:
    “你下来这儿,不是来找我的?”难道墨台妖孽是自己内急,才到“梅雨阁”的……
    “……我是来净手的。”墨台妖孽缓缓说道。
    厢房里就有净手的水盆,用得着专门跑下来么……如厕就如厕,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我不以为然地撇嘴。
    回到厢房,仍不见春莲,屋里那两个小厮说,春莲回来见我不在,就急急出去寻我了。墨台妖孽闻言,轻蹙眉心,明显不悦。我没说什么,径自坐在花几边上,随后,墨台妖孽也坐到了一旁。
    我静静地看着墨台妖孽,一直未语,心绪复杂——他的身上到底背负了多少沉重的秘密,是否比闾丘氏的秘密还要纠结上许多……倏的,我的眸光凝住,直直落在他头上的那只长簪上的一点,那是——
    “夫君,你顶着这么重的头饰,脖颈应该酸痛不已吧?我帮你揉揉。”我站起身,绕到墨台妖孽背后。
    “你怎么突然……”墨台妖孽顿时身体僵直。
    我单手揉捏着他的颈部,另一只手不着痕迹地将长簪上的那点抹下,然后放在鼻下轻嗅——这果真是血滴!
    那两名小厮见我与墨台妖孽的亲密状,红着脸背过身去,低低地窃笑起来。
    墨台妖孽坐不住了,站起来面向我,春眸含嗔,道:“这可不比在府里,你……规矩点……”
    我没吭声,重新坐了下来,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沾了血的食指指腹,思索着——
    墨台妖孽刚才究竟去干什么了?飞溅到这个位置的血滴,应该不是他的血……我不想管这是谁人的血,只想知道,墨台妖孽有受伤吗?他武功都废了,难道就不能安分一点么?!我的心里打了一个大结,忍住要脱口的话。
    我仔细观察着墨台妖孽,意图寻找蛛丝马迹,一丝一毫都不肯放过,随即,沮丧地发现,我看不出啊!看不出墨台妖孽被白粉遮盖的面色是否如常,看不出他鲜红的衣服下是否有血迹,看不出他状似自然的行动是否只是在逞强……
    就在这时,园中一个女子突然洪声宣布,道:“今次‘菡萏会’文章的主题是——爱莲与赞莲!”
    我的小心肝啊,扑通一声,沉到了谷底。
    按照我原先的设想,无论是要写莲的哪个部位,包括莲子、莲心、藕节,再狠一点,甚至写荷花池的塘水,我都有办法洋洋洒洒地开题,然后稳稳当当地承接到所背诵的“时艺”模板,但是现在……
    爱莲,爱上莲的自命清高?!赞莲,赞颂莲的孤芳自赏??!!
    心里这个幽怨啊,欲哭无泪……
    “妻主,这个题目,你……做不出文章吗?”墨台妖孽倾身靠近我,春眸含忧,他的左手轻轻熨帖到了我的脸颊上:“写不出,咱们就不写了……‘菡萏会’只是个捷径,却不是唯一的途径,你别烦心,我会另外想办法的,咱们回府吧!”
    回府?为了这个“菡萏会”,我准备了近两个月的时间!不战而退,且不论我付出的辛勤的劳动付诸东流,就说我画坏的那些绢布与兼毫毛笔……的银两全跟着打水漂了!
    更何况,做完文章之后,我原打算去……
    “你,没事吧?”思及此,我收敛了沮丧的神情,开口问道。
    墨台妖孽不解地看着我,答道:“我没事啊,有事的是妻主你才对,这个文章……”
    “你没事的话,我们就不急得回府了!既然来都来了,怎么着也要做一篇文章吧!”我打断墨台妖孽的话语,对他安抚地笑了一下。
    我坐至书案边上,提笔,随便写了两句赞莲的句子,然后将背诵的文章原封不动地默写了上去,一鼓作气,一气呵成——至此,“时艺”文,五百五十个字,功德圆满,可是,完全偏题了。
    拍死我,我都无法当场挤出“时艺”的句子,因而,只能硬着头皮,在后面加了两句白话——
    自命清高,自卑自尊,过犹不及,惟吾怜之;
    孤芳自赏,孰人欣赏,不如自赏,惟吾赏之。
    书完以后,看都不看,直接将纸张递给那两个小厮,然后闷闷不乐地趴在桌上,继续研究通向内院的墙体走势……
    “公子还礼,有请仪公子妻主墨台氏。”少顷,园中传来女子的唱喏之声。
    初闻此言,我的大脑尚未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就见墨台遥冲了进来。
    “中了!你的文章中选了!”墨台遥喜上眉梢,手舞足蹈——她突然偏头,看见了站在门边的两个小厮——重重咳嗽了一声,然后面容一肃,继续说道:“新妇,你总算没辜负我对你的殷切期望,没有给咱们墨台府丢脸啊!”
    说完,还特意又看了眼那两个已经呆若木鸡的小厮,才雍容娴雅地走了出去,只是我眼尖地瞟到,她出厢房之后,没走出几步,就开始发足狂奔,估摸是急着找冉燮絮“叙旧”去了……
    “墨台夫人,我家公子有请,请随我来。”一名黑衣女子悄然无息地出现在了厢房门外。
    这女子的衣着打扮跟之前我在内院看到的那个女子的一样,甚至……与我记忆中的一些黑衣女子的打扮相仿——心念微动,我下意识地看向墨台妖孽。
    “文章是你做的,冉燮公子自然就只请你一人。你又不是来求亲的,紧张什么?!过去以后,无非就是与冉燮公子随意地说几句话,算走个过场罢了。之后,冉燮府的人会把你的文章与今日其它人的佳作,一同裱出来,让参加‘菡萏会’的宾客共赏。”墨台妖孽看着我,粲然而笑,春风拂面。
    想想,是我多虑了……我的天塌了,还有墨台妖孽顶着呢!
    遂放心地随着那名黑衣女子下了楼,走进对面那个瓶式门洞,然后上了三楼,停在一间厢房外面——按这个路线来看,我之前的猜测应该无误,这就是正对我的看厢的那间厢房。
    “公子,墨台夫人到了!”黑衣女子恭敬地说道。
    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我敏感地捕捉到,她的语气中含杂着几分激动。
    透雕格心门几乎是应声而开,我抬眼望去,只见门里边,站着一个男子——粉脸蒙蒙,碳描细眉,朱丹樱口,左颊上贴着一朵红莲钿妆,盘蛛髻上插着一对红珊瑚如意钗,身上是一袭淡紫红的直襟缂丝裙裳,通身紧窄,长已曳地。
    这妆样、这衣着、这品味……我的眉角条件反射地抖了一下。
    男子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良久未曾移开,就在我犹疑着欲躬身作揖的时候,他终于有了下一个动作——
    他扬起了右手,给了我一巴掌……

  ☆、39菡萏清浊往事难省3

猝然不防,我的嘴角一僵,当场傻住。
    这一巴掌,扫在脸颊上,不疼,然而,却令我的心,一下提到了喉口,惊大于怒。
    我愣愣地看着他,却见动手打人的他,咬着下唇,左手按摩着右手掌,状似吃痛,而黑曜石一般的眼瞳始终注视着我,喜怒难辨。
    此情此景,我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他扇我的时候,有使出那么大的劲力么?!难不成……真的是我脸部皮下层的结缔组织过于……厚实?!
    “玄长老,你无故失踪了八个月又二十六日,众人皆道,你身处险境,生死未卜。现在看来,这段时日,你过得还真是滋润啊!”男子开口说道,语带讽意。
    乍然一看,我只觉得,这男子颇为眼熟,却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是,听到他这句话之后,我能确定一定以及肯定了——
    “子迟公子,许久不见,您依然如此楚楚动人,亭亭玉立。”我深吸一口气,硬生生地挤出了笑,作揖道。
    原来,紫罗兰是冉燮家的公子啊……他的记忆力还是那样的匪夷所思,要知道,我本人都无法数清逃离门派的时日……心念一转,猛然恍过神了——
    不对啊,这里是皇都,我名义上算是墨台府的人,紫罗兰凭什么打我?!
    思及此,我直起了腰板,正欲开口,紫罗兰却先我一步,冒出一句:
    “比起仪公子,又如何呢?”
    这话说得真是没头没脑,莫名其妙,我一时反应不过来,不由哑然。
    “你总是赞我美,说我仙姿玉色,莺惭燕妒,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紫罗兰一边回忆着我以前绞尽脑汁挤出的颂词,一边袅娜娉婷地转身,坐到厢房当中的圈椅上。
    边上的黑衣女子请我进房,我心下犹豫,当瞄到她腰间的佩剑之后,终于乖乖地走了进去。刚踏进房,尚未站稳,身后的门霍然关上。此时方才意识到,四周的小厮与女侍已尽数退出,房内只剩紫罗兰与我两个人了。
    心知不妥,随即想到紫罗兰不谙武艺,倒无法威胁到我的性命,于是心神略定。
    紫罗兰如数家珍,娓娓道出那些我东拼西凑的风格迥异的诗词骈句——令我再次钦佩于他过目不忘、过耳犹识的本领。
    他不疾不缓地背完了《洛神赋》,然后顿住,眨眼间,面容一沉,冷然质问道:“你既然心里有我,又为何会娶仪公子?”
    闻言,我几欲扑地,一度怀疑自己幻听,只能继续傻愣愣地看着他。
    而他紧抿双唇,直直逼视着我,似乎非要我说些什么。
    我努力想了又想,实在搞不清楚状况,只能呐呐说道:“我不是娶,我是嫁……”
    “你从‘生死门’失踪以后,我派了几百个近侍出去寻你,一寸土地一寸土地去寻,我一直盼着能有你的消息,却又害怕传回来的是噩耗……何曾想过,原来你一直呆在温柔乡里享福……你真有办法,竟然能入赘到墨台府。你是怎么向仪公子求亲的?你也赞仪公子美了?你有说他是‘美人倾城,如人间至宝’么?或者是说他‘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爹爹一直警告我说,女人的甜言蜜语,最不能信,可我偏偏就是鬼迷了心窍……仪公子许了你什么?富贵荣华?高官厚禄?你可知道,他能许得起你的,我通通都能许给你!”紫罗兰咄咄逼人地说着。
    这话听上去……似乎是对我莫大的侮辱,但是,从某种角度来说,倒也算是事实——我站着,闷声不吭,暗自琢磨着紫罗兰话语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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